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cc)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折青梅 作者:倾芜 内容简介 一班新来的插班生翁星有一个秘密,他们班那位桀骜难驯的学霸大佬陈星烈是她的竹马。 二人在班上看起来毫无交集,甚至有点互相看不惯的意味。 他拒绝和她成为同桌,球场上不收她递来的矿泉水,在她收作业时冷漠得一眼也不看她,好友问起来,也只是冷淡回应, 不熟。 想追啊,能追到,随便。 所有人都以为陈星烈讨厌翁星,直到宋墨白成为翁星同桌后的第二天。 有人看见放学后,他们的拽哥陈星烈把人小姑娘堵进杂物间,五分钟出来后,白衬衫领口的扣子都解了几颗,唇角还有淡淡的痕迹。 越野接送,写题集,买糕点,礼物手包一应俱全,还还会耐心温柔地弯腰为小姑娘系跑掉的鞋带。 那时,大家才知道,这姑娘是惹不得的年级大佬喜欢多年的小青梅。 兄弟问起,他也是嘴角噙着笑,散漫一句,她啊,一祖宗。 那段时间,陈星烈对这个小青梅宠到极点,可后来人把他甩了。 体育场里,少年翘腿坐着,抽烟姿势娴熟,冷眼睨她,让她滚。 后来她真走了,出国读书,七年没联系。 再见时翁星成为计算机后端工程师,而他是对家公司的总裁,晚宴重逢,她笑意盈盈地伸手与他交握,初次见面,请多关照。 男人西装革履,全程冷淡散漫得没分给她一个眼神。 却在结束时,被他堵进隔间,男人低眸看她,眸中情绪晦暗难明,低哑道:你怎么敢的? 心跳加快,翁星做好受伤的准备,却在下一秒被他亲吻了唇角。 低哑,似蛊惑,他问:翁星星,你想让我怎么关照。 这样,行不行。 青春疼痛狗血风,男主冷酷拽哥,女主敏感温柔乖乖女。 双向暗恋。 十八岁之前无亲密描写。 不接受写作指导,弃文勿告知。 第1章 海盐 榆海,八月末。 吹箫班课程结束,留着齐耳短发的老师转过身在黑板上写最后的结业课程作业。 底下的学生却早已急不可待地拿出手机开始玩,教室后方的男生围成一团,看游戏直播时滑错频道,新闻播报的声音就这样涌出来。 “台风鹦鹉号预计将在明天白天登陆本市,风力六至七级,气象台提醒广大市民朋友在家锁好门窗,注意防范,减少外出走动,避免不必要的损伤……” “衰仔,又是台风。”有男生骂了句,手指一滑,屏幕拨回游戏视频。 “又得在家闷几天咯,鬼天气。”有人附和。 “有没有推迟开学通知啊,有没有有没有?”有人迫不及待地追问。 “才六级风你就想延迟,梦咯。” …… 把竹箫放进乐器盒里,翁星抬头看了眼窗外,天是阴的,树枝摇曳,是台风来前的预兆。 推迟开学。 这个念头开始慢慢扎在翁星的脑海里,她垂下眼睫,手指轻轻摸了下乐器盒上的雕花。 心里很平静,却又有些念头压不住。 手机振动一声,她回过身来,低头查看消息。 柏悦发的消息,说她和朋友去韵奥逛街去了,晚饭不回家吃,给她留了煲仔粥,让她热热吃。 手指敲屏幕,翁星想编辑台风天,让她回家。 柏悦紧跟着又发了条:[你爸晚上下班来接我,妈妈回来给你带这次考试的奖励。] 看到考试这两个字,翁星眼神暗了下,情绪不佳,编辑着只回了一个字: [好。] 熄灭屏幕,微微映在脸上的光一下熄灭了,右眼睑下一粒朱红的小痣在暗中又看不清楚了。 “小美女,和谁聊天聊完了?”清晰又带点磁哑的一道女声传入。 翁星怔了下,抬眸对上一双勾了眼线的妩媚狐狸眼。 章诗寻一身朋克打扮,红色短夹克,黑色收腰背心,银色项链和大圈耳环,长长的黑发绑成很多条细辫,眼影亮闪闪,妆容明艳而又靓得逼人。 她一手拿着浅青色的箫,单肩背了个红色的潮牌包,却一点也不像个学吹箫的,倒像搞摇滚的。 她这一出场,几乎都吸引了教室里所有人的目光,所幸老师已经离开了。 “看呆了?”章诗寻朝她扬了扬下巴。 翁星没忍住,弯唇轻轻笑了下,眼眸弯弯,如皓月。 “刚刚在厕所化的?”她轻轻问。 章诗寻随手把箫塞包里,撕了块口香糖咬,“昂。” “要不给你也搞一个?”她扬眉轻轻笑,肆意而明媚。 “不要。”翁星这样回,却也不得不承认,章诗寻是有这样任性的资本的,她五官底子生得非常漂亮,浓颜系的,带有攻击性的美,身材也优越,在校是校花,在这吹箫课外班也不例外。 章诗寻却仔细打量起她来,“说真的,翁星你化浓妆应该比我还好看。” “我不化妆。”翁星淡回。 章诗寻却好奇起来:“有喜欢的人也不化?” “没有喜欢的人。” “刚刚不还和人聊天?” “是我妈。” “哎,无趣。” 章诗寻勾着她手,带她往教室外走,一边走一边开口:“走,姐姐带你去找点有趣的事玩儿。” 绕了城北几条街,最后在一条铺满青石路砖的巷口停下,翁星抬眸安静地观察周围。 天空阴沉,风小了点,路边一家唱片机在播放一首很老的曲子。 霸王别姬里的插曲,程蝶衣一世风华绝代最后却如落叶凋零埋入泥土卑微死去。 风声呼呼的,雨前的凉意蔓延到骨子里,翁星看见前面不远处的一栋房被吹掉一片青石瓦,咚地一下砸落,在地上碎开。 路边黄猫受惊跑开,喵呜一声带着幽怨。 翁星忽然后悔和章诗寻一起出来了,她想回家,纵使家里没人等她。 而章诗寻捏着手机一直在旁边打电话,黑色皮靴来回焦躁不安地在石板上踩来踩去。 约莫过了五分钟,最后以章诗寻一声带着哭声的暴吼结束通话。 “我不读了!” 紧接着“砰”的一声,银白色手机摔在地上,手机屏幕瞬间蛛网一样裂开。 翁星在旁边被吓到了,眼底惊愕还没散开,就看见对门的唱片机老板探了一个头出来,眼神敌意,像看旧滩岭的不良少年一样看她们,最后目光不善地拉上了门。 而章诗寻在那站了会,眼眶渐渐红了,她最后也没哭出来,而是弯腰捡起了自己摔坏的手机,她走过来,伸手直接抱住了翁星。 “他们还要让我复读。” “第三年,我二十岁了,翁星。” “我就不是读书的那块料,我不像你,在B班待那么久还能考入A班。” 拥抱她的手指渐渐蜷曲,翁星心里像扎了根刺,她默默让她抱着,没回应。 “我不想读,我宁愿去打工。” 她复读了两年,参加三次高考,分数没一次过了两百。 复读第一年,体育生,体能不好,文化分低没上,第二年学音乐,文化科答题卡涂漏了一页。 “今年他们想让我学画画。”章诗寻声音听不出颤抖了,她调整过来,松开翁星的肩,故作轻松,“刚好你也高三,我们算同届了。” 轻咬唇角,翁星想安慰她几句。 章诗寻却似乎已经接受现实,她撩了下耳边的刘海,银圈耳环亮晶晶,“走了,算陪我吧,我带你去我的秘密基地。” 她带她去了一家淘古董的店。 章诗寻选了个手动档的打火机,说这个绝版,她要了。 付钱的时候,才发现手机坏了,这边没POS机,把手机塞给翁星,她说对门她熟,她捏着卡去那边换钱。 垂眸,翁星看着手里的黑色金属质打火机。 背面映着logo,设计得很精巧,锋利的切割平面,手感很凉。 老板在旁边看着她,不住地夸,“小姑娘你朋友好眼光,这是Zippo的生肖纪念款,06年限量发售的,绝版了现在。” “你朋友不买,你买了拿去送男朋友,他肯定喜欢。” 翁星捏了捏打火机打火机机身,她犹疑了会问,“多少钱?” 老板比了两根手指,“只要两千。” 眨了下眼,翁星没再接话。 等了约莫一刻钟,章诗寻还没回来。 翁星只得把打火机搁下,背着背包穿过街道走近那扇黑漆的木门。 门口装饰得很简陋,牌匾也没挂一块,在这偏僻的巷子里,似乎少有人至。 翁星站门口站了一会也没见有人出来,犹豫了会,还是敲了敲门进去。 这间店构造很奇怪,一条长甬道通向内里,外间连摆设也没。 水泥房隔音倒不错,一直安安静静的。 抬步往里走,翁星想着这既然是章诗寻熟悉的地方,那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 甬道狭窄,光线很暗,直走了一段距离,前路一转,是个拐角,翁星听到了隐隐约约的音乐声,其间还混杂着人声,嘈杂错乱,听不真切。 而甬道前面变得宽敞,一间二十来平的房间里有些穿着零零散散的穿着黑白马甲的应侍生。 看见她进来,前台的应侍声打量了她一眼,长得清纯漂亮,穿着打扮像女高。 他已经见怪不怪了,熟稔地问了句,“开桌还是找人?”尾调拖得很长,有气无力的,听起来有种刻意。 适应了会房里的光线,翁星才看清前台旁边的褐色牌匾: 质数台球厅。 敛了敛神,翁星让自己声音尽量大一点,“找人。” “楼下。”旁边女应侍生一手握着球杆,一手指了指旁边的楼梯。 这是一间地下台球厅,小说电视剧里坏学生扎堆赌博喝酒的地方。 翁星第一次来这种场所,心里有点忐忑紧张,她捏紧手指,对服务生礼貌地回了句:“谢谢。” 转身往楼下走,她听见身后的议论。 “这一个,蛮有礼貌的。” “可惜那太子爷不喜欢这款。” “这周第几个了?” “六个,还是七个,记不清了。” “怎么那么招女生,都爱劝他改邪归正。” “人帅啊。” …… 声音渐渐远了,翁星听不清,沿着楼梯下楼,耳边声音变成了场子里正在放的摇滚乐。 台球厅很宽敞,十几张台球桌摆放其间,除却有球桌的地方是亮的,其他地方灯光都五颜六色的,晦暗低糜,染上颓靡气息。 一路上除了球就是酒瓶,还有赌局里的骰子滚落在地。 里面玩的大都是男生,围桌趴着,拿球杆盯准台上的球,也有没玩的,在旁边休息区的沙发喝酒玩牌。 翁星站在入口处,环顾了一周,都没看见章诗寻身影。 正准备离开时,她听见熟悉一声,“我他妈不玩!” 在台球厅左边,翁星加快步伐,路过VIP休息室,余光里一群男生围在一起打牌。 晃到其中一双手,手指指节很长,肤色冷白,手背上青色血管明显。 只是晃过一眼,她没有多做停留,而是朝旁边的那张球桌走去。 因为她清晰地看见,章诗寻被五六个男人围在中间。 有人把球杆硬塞进她手里,而那群人的穿着打扮,很像混社会的社会青年。 “张帆奇,你非得这样逼我是吗?”章诗寻声音冷,眼底也是狠意。 走到那台球桌旁边,翁星呼吸微微起伏,莹白的额头上有细密的汗珠,她看见有男人把手伸到了章诗寻衣服底下。 捏着手机,拨出报警电话界面,翁星轻轻坚定地开口:“放开她。” 轻轻柔柔却有力量一声,那群男生抬眼朝她看来。 他们人都高,眼底带着种常年混架的狠厉,亡命之徒般。 这下看见一新来小姑娘,纯白色长裙,黑发及腰,鹅蛋脸,皮肤白皙,很纯很漂亮,不加脂粉素颜也压下别人化妆的漂亮。 那群混混上下打量她,眼神赤/裸,不怀好意。 “哟,今天又来个这么正的妞。” “奇哥你好福气。” 翁星稳了稳心神,亮出手机给他们看,冷静梳理着回:“放我朋友走,我不拨这个电话。” 那群人看到报警电话眼神都一暗,眼底的狠意露出来。 “我不认识她。”章诗寻扭头去找她刚骂的奇哥,她仰头主动亲了下他,“让她滚。” 张帆奇低头看着章诗寻露出风流的笑,“成啊,你今天陪我玩尽兴。” “不能让那姑娘那么走吧,奇哥,她那么威胁我们。” 张帆奇怂怂肩,“随便咯,又不是我的菜。” 他捏紧章诗寻的手腕,笑得有点发狠,“我们搞对象,她个乖乖女管得着吗?” 翁星第一次见到这种场面,她从没和这样的人打过交道,但也听得出来,章诗寻是在赶她走。 她虚与委蛇着,明明看张帆奇的眼底都是厌恶。 女人一旦漂亮,便很容易成为猎物,她现在是这群人的猎物,不过她有能耐只委身于一人盘中。 翁星预想得到,她走,章诗寻需要当那个张帆奇混蛋的一天女朋友。 她应该走,这种地方不是她应该来的。 捏着手机,屏幕暗下去,翁星准备转身前一秒,听见一道声音。 “过来。” 台球桌最里面还有个位置,那人从一开始就仰躺在沙发上,没动作,这会才起身,揉了揉额头。 他盯着翁星看了眼,嗓音极低:“来玩一局,玩了放你们走。” “天哥。”那些小弟都诧异地看着她。 翁星按下了报警按钮。 三秒后接通,翁星把手机贴在耳边,下一瞬,手机被人强硬夺走,淡淡一声,“打错了,不好意思。” 周佑天挂掉电话,看她的眼神里带了不耐烦,“小妹妹,你对我们有误会。” “不过,你惹我生气了。”他指的是报警电话。 “今天这一局,你不玩也得玩。”台球撞桌壁上清脆一声。 在场无人敢说话。 张帆奇抱章诗寻的手都松了。 良久,有人缓和气氛,“天哥,算了,这就是个小毛孩,让她走吧。” 周佑天却不允许翁星离开,带她走近台球桌把杆戳她手里,“开始。 “一杆没进,脱一件。”男人嗓音冰凉,右眉断了一截,手指一下一下地敲着绿色桌壁。 “我替她来。”章诗寻上前来夺杆,却被周佑天一手轻易拽开,仿佛此刻才看见她这个人,他眼底闪过一瞬玩味,语气却恶劣无比:“你也配。” “天哥,她不懂事。”张帆奇过来想拉她回去。 章诗寻硬骨头不服输,还在激他:“技不如人,不敢?” 眼看着周佑天抓球杆就要打过来,翁星站出来,抓紧了那球杆,“我来。” 周佑天松了杆,变得饶有兴致起来,他弯腰一手搭在翁星肩膀上:“出杆啊。” 纵然努力维持冷静,翁星的手指不可抑制的在抖,她盯着桌面上的白球,心跳很快。 出球之前那一秒,漫长得似乎过了一个世纪。 直到“砰”的清脆一声,一颗黑色八号球飞过来,砸在桌上正好击中球桌里的白色首发球。 “手拿开。”低沉一道男声,嗓音很凉,像海盐气泡水里浸着冰块,滋啦滋啦泛着冷。 第2章 反骨 翁星怔了下,感到放在肩上的那双手松了,平行于台球桌面的目光里看见了一双鞋,黑白拼接色的AJ,鞋面有暗色的logo。 而那声音的熟悉感,像无数根刺一样细密的刺在翁星心口。她没抬头看他,维持着握杆的姿势,后背慢慢变得僵硬起来,手心出了细密的汗。 刚刚那的一句话,让在场的气压变得很低。 周佑天伸手抓住那被扔在桌上的黑球,紧捏在手中,他皮笑肉不笑,眼底压抑着凶狠:“什么意思啊?陈星烈。” 清晰一声,翁星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握球杆的手松了。 章诗寻眼尖,过来扶住她,用手轻轻抓住她手心,示意她安心。 翁星才似回过神来,她缓慢抬头,看清了来人。 台球厅灯光刺眼,男生穿着纯黑T恤和长裤,他很高,看他们一室的人都低垂着眼,眼尾锐利而单薄,神色却松散,浑然一股散漫的玩世不恭意味。 他并不把周佑天的话放心上。 只是右手随手玩弄着一个白色的母球,食指内折,露出银戒一角。 缓慢地把球的数字拨回,眼眸微挑,他淡淡的迎回周佑天的目光。 食指不自觉揪紧裙摆,翁星心跳得似乎又快了,她看着他,瘦了也高了,棱角分明一张脸,五官生得极好,骨相优越,无论哪个角度看,都无死角。 这也是高一分班之后,她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看他。 “给个理由。” “怎么?还是这是你的妞?”周佑天的耐心宣告告罄,一手扯过翁星的手,语气也恶劣至极。 “哼,”陈星烈低笑了声,扫了眼翁星,目光停留不足一秒,嗓音极低,淡道:“不熟。” 拉扯间手臂撞到男人的腕骨,生疼,翁星没忍住轻轻皱了皱眉。心口却在听到他的回答后变得更为酸涩,如青梅汁丝丝浸透。 而周佑天怒极反笑,“玩我?” “一个人就想来砸我场子?”他身旁小弟也一同气势汹汹地盯着他。 转球的动作停了,陈星烈扬了扬下颌,睨了他们一眼,懒散道:“看不惯你,这算不算理由?” “……你!”张帆奇咬牙切齿,往前走了几步被人拉住。 周佑天抓住球杆垫地上,压抑住愤怒,“你在一中,我们管三中,井水不犯河水,要是看不惯,外面约一场,但是今天你一个人在这儿,讨不到好处。” “别逼我,陈星烈。”他说着威胁的话,额头隐可见青筋。 “谁说他一个人?”舒朗一声插入,有一身形高挑的男人手持台球杆走进来。 他穿着深蓝色T恤,胸口印了个篮球明星,脸却长得很幼态,眼睛很大,双眼皮,发茬还有点没理顺。 一副乖巧小奶狗的样子,咧嘴笑着露出大白牙的模样很开朗。 “陆行之,你也在。”张帆奇冷冷开口,他记仇,去年上半期和他打过一架。 别看陆行之长得一副乐观开朗人畜无害的样子,打起架来是真狠,那次打架,他右腿骨被打断,手指也折了几根,闹到警局做笔录,他躺医院也躺了好几天。 最后私下和解,才没做伤情鉴定。 从那以后俩人就结了梁子,不对付。 “怎么半年多没见,张帆奇你还是死性不改啊。”陆行之盯着他抓章诗寻的手,半是嘲讽。 上次打架,也有一部分原因就是他看不惯张帆奇路边拉人泡妞,欺负。 “两个人,也不够啊。” 张帆奇继续道:“天哥在,你们打不过的。” 陈星烈似乎听得烦了,转身在旁边桌上拿了罐啤酒,弯坐进沙发里,拧开拉环,仰头喝了口。 手肘撑着木桌,指骨轻轻转着拉环,锋利侧脸半陷入阴影里,散漫却冷淡。 “人都在外面等着呢。”陆行之笑着,上前一步,凑到周佑天耳边说了句话。 周佑天脸色变了下,最后看了眼翁星和章诗寻在的方向。 随后他瞪了眼张帆奇,冷道:“别他妈在外面给我找事。” 张帆奇额头出了丝丝冷汗,没敢再说话。 “说吧,怎么解决。”周佑天阴沉着脸,不甘却也没有办法。 陆行之把球杆在手里颠了颠,指了指台球桌,笑道:“简单啊,打一场。” “和谁?” “碰一碰,当然和我们烈哥。”陆行之转身窝旁边沙发上去,搭住陈星烈的肩。 “条件。” 球桌边缘灯光很暗,翁星缓和了情绪,看陈星烈的方向。 少年脊背宽阔清瘦,微躬着腰,牵起肌理弧度,他一手抓握着易拉罐,随着喝酒的动作,喉结滚动,脖颈一根银色项链反衬着微微光点,有点晃眼。 十指捏扁易拉罐,他的模样有些坏,淡道:“赢了,让她们走。” 周佑天:“那输了呢?” “随你们提。”酒精滋啦滋啦地冒泡,最后易拉罐被丢入垃圾桶。 周佑天捏了个赌/博用的骰子,勾唇笑了笑:“好。” “中九,还是?” “斯诺克。” “好啊。”周佑天似乎是被他的狂妄气笑了,挥手让服务员换了球。 而翁星和章诗寻以及周佑天身后那一群小弟都被留在旁边观战。 章诗寻才寻到机会拉翁星一起坐到旁边沙发上去,她握住她的手,眼影里的亮闪蹭掉了些,低头轻轻说了句抱歉。 “嗯。”轻应了声,翁星余光还是忍不住偷看同坐沙发另一侧的陈星烈。 快两年了,竟然只剩下陌生。 心脏蔓延过丝丝酸楚,章诗寻抓翁星的手,问:“他能赢吗?” 翁星摇头,她看向球桌上那些没有字号的各色圆球,“不知道。” 章诗寻为他捏了把汗,“斯诺克很难,他才只是高中生。” 而周佑天不一样,他是从职业学校退学回高中重读的,年龄上就比他们大了好几岁。 她在三中读书,走哪都听过周佑天的恶劣事迹,在校欺凌,在社会上也混得开,曾经真的砍伤过人,靠家里势力才平息,他属于亡命之徒那一款,经常浸淫在这种场所,对这些游戏规则应该很熟悉。 而翁星捏紧手心,看着已经像陌生人一样的陈星烈,只是摇摇头:“我不知道,我和他不熟。” 甚至,不知道他是否还在读书。 她已经太久没有参与进他的生活,与他也太久没有过偶遇,而他大概讨厌自己。 今天能这样帮她,也是凭了小时候那丁点的竹马之情。 “不怕,我保护你。”章诗寻轻轻抱住她,声音很坚定。 而球摆好了桌,周佑天抽了柄球杆出来,站在四角观察了下,他挑眉看向陈星烈:“你先?” 陈星烈慢条斯理开了瓶新的啤酒,气泡滋在冰冷的铝皮壁上,沾在那修长的指节上,他也毫不在意,嗓音低而轻慢,“让你。” 说得轻飘飘的,似乎这只是一场不值得他投入丝毫精力的游戏。 周佑天咽下一口气,抽杆,“别后悔。” 张帆奇借势放话,“你们输定了。” 他身旁小弟也跟着喊:“我们天哥打桌球没输过谁,等着求饶吧你们!” 而周佑天弯腰,弓背趴成与桌面平行的一条线,出的第一杆,利落完美,一颗红球入洞,白球稳稳停在边缘。 那些狗腿子小弟立刻鼓掌,一场戏演得异常热闹。 陈星烈后撤躺靠进沙发里,身子半陷进去,浑身透着股倦意,懒懒的耷着眼皮,根本没看那球台一眼。 还有人在挑衅,“烈爷,赶紧认输了吧,小心我们天哥一杆清台。” 陆行之抛硬币无聊和他对骂,“要真清了我们佩服啊,以后见你们磕个头行不行啊?” “不磕你们当孙子。” “成啊。”陆行之一手撑头,眯眼懒懒道:“好了叫我们啊。” 周佑天出了第二杆,进球。 “他妈来我们地盘倒睡上了。”有人愤愤道。 周佑天没受干扰,一连进了五球,最后第六杆的时候路线歪了点,但也因此设置了一道非常难的球面。 母球和黑球离得极近,几乎贴上。 拍了拍手上的灰,周佑天走陈星烈面前叫他,“到你了。” 揉了揉后颈,陈星烈眼皮耷下,睫毛很长,落在眼窝里打出一圈阴影,他点了支烟咬着,随手摸了根球杆,站到周佑天身边,都比他高了半个头。 他一站起来,就显得这空间都逼仄了许多。 周佑天扫了眼沙发最右侧一直安静的翁星,白裙黑发,鹅蛋脸,肤色白皙,很纯很干净,他笑了下:“不如输了,把她给我。” “挺漂亮,当爷的妞不亏。” 脚步顿了下,陈星烈眼神黯了下,他微垂头,慢条斯理取下右手食指的银戒扣放在桌面上。 嗓音也低,听不出情绪:“她不归我管。” “能追到,随便。” “随便个屁!”章诗寻听不过骂出声,“你们这群人渣也配?” 周佑天的目光移到章诗寻身上,变深了很多。 章诗寻还想骂,翁星拉住了她,轻抿唇角,言不由衷:“我没事。” 后半场很无聊,每进一球,在场的空气就变得更安静一分。 十六颗球,陈星烈打了十七杆,黑球入洞两次,积分追加了七分。 而周佑天设的那颗有难度的球,就在第一杆的时候被轻易化解,并且带着一颗彩球入洞。 周佑天的脸色肉眼可见地一点一点沉下去,到最后一颗黑球入洞时,陆行之热烈鼓掌,手都拍烂了快,他笑得灿烂:“哎,这算是一杆清台了吧。” “你们以后听句劝啊,别和我烈哥比打球,他数学全年级第一,算球碾压你们。” “你他妈找死……”张帆奇脸憋得通红,一拳就挥上去。 陆行之一手包握住他的拳,笑容一点没变,“没力气啊,孙子。” 张帆奇憋得额头青筋都出来,恨恨地看着他们。 “成,今天的事记住。”周佑天丢了球杆,拎起外套就往外走,走时踢了张帆奇一脚,“给我滚。” 手心蹭了一手灰,陈星烈懒洋洋靠着桌壁,把那枚银戒戴回食指。 那群小弟也跟着周佑天一起往外走,路过陈星烈身边时,周佑天重重撞了下他肩,还说了句话。 听到这句话后,陈星烈眼神立刻冷下来,抬手一瞬间掐上周佑天的脖子,冷冷道:“你他妈敢?” “松开。”周佑天咧开嘴角笑,稳操胜券般,“你等着看啊,看我敢不敢。” 陆行之也没预预料到这一幕,连忙过来帮忙。 陈星烈手却慢慢松了,放了他,嗤笑一声:“好啊,我等你。” 周佑天转身离开,摸着脖子起的一圈红痕,眼底的戾气愈发压不住。 陆行之刚刚都没反应过来,但看他哥的反应,知道他是真的生气了。 这人平时就懒散,厌世冷淡,对谁都是一副爱搭不理的样子,情绪难波动,他极少见他这么凶。 不过,今天这事,也算是和周佑天那伙人彻底闹掰了。 还没想出个名堂,陆行之就看见他哥走了,他紧跟上前去,临走前还回头来安慰角落里剩下的两姑娘。 “那个,现在没事了啊,你们赶紧回家吧,听说台风要来了。” 翁星站起身轻轻对他鞠了一躬,认真道:“谢谢。” 这一躬弄得陆行之都有点不好意思了,他摸了摸头,“没事儿,主要是我烈哥帮的,你们回家吧,我走了啊。” 未几,房间里便只剩下他们俩。 头顶灯光忽然闪了下,坏掉一只,室内陷入一片黑暗。 外间的球厅在播一首很很老的曲子,换了风格,不是摇滚乐,而是Westlife的乡村乐。 《My Love》 一切风暴归于平静,翁星手腕一直撑着肚子,才后知后觉感到疼,似乎例假要来了。 章诗寻脱下外套给她披上,“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翁星把外套还给她,背上书包,装竹箫的盒子支了半截出来,她凭着记忆往外走。 脑海里浮现的却全都是陈星烈的影子。 刚刚他说的与他有关的每一句话都是陌生,仿佛他们从没认识过彼此。 而最后周佑天又对他说了什么话,才导致他那样生气呢,翁星不知道,也无从知晓。 沿着原路返回,出了那狭窄的甬道,看见外面昏暗的天色,树叶乱飞有雨溅落。 路上行人行色匆匆,屋檐下的灯被风吹得大幅度地晃动,投映在地上的灯光也影影绰绰的。 很冷,斜飞的雨丝贴落在裸露的手臂上,有一种入骨的寒凉。 翁星四下寻找出租车,没找到一辆,却看见街道前方不远处,陈星烈高挑清瘦的背影。 指间夹着烟,微垂着头,后颈皮肤冷白,长腿踩着的运动鞋鞋面上沾了一点灰。 他单手插着兜,看不清脸上表情。 翁星只记得他瞳孔眼色很深,是一种很深的黑色,如岩石般,眼尾微微上扬,锋利单薄,清冷深邃的眼睛,一样望进去却看不到欲望,只有死一般的平静和冷漠。 而他的个性却养出了一身桀骜不驯,越来越符合他名字里的那个烈字。 不自觉往前走,竹箫的顶轻硌着颈部,翁星走到他们身后,轻轻喊了声:“陈星烈。” 声音柔柔的,带着独属于南方女孩的调子,软而清晰。 这也是,分开这么久以来,她第一次叫他名字。 指间火星微亮,陈星烈掐掉烟,回身看她,眼神沉静,情绪极淡。 陆行之在旁边友善地笑了笑,想缓和尴尬,他问:“你叫什么……” “以后别来这地。”冷淡一声,陈星烈打断他,狭长眼底情绪淡漠无比。 翁星愣了愣,当下压了那么久的反骨就上来了,反问:“凭什么?” “你就可以变坏,我不能吗?” 第3章 风筝 电线被风扯着,路边摊贩早已关门,霓虹灯亮起浸在雨水中,呼吸间都能感到到海风的咸湿气味。 翁星说出这句话,手指轻压着胸口,盯着陈星烈的眼神里有一种固执,也有掩饰的怯懦。 而陈星烈半低着头看她,眼尾微挑,平静而锋利。 他就那样盯着她眼睛看了好几秒,也许是三秒,忽而弯唇低笑了声,嗓音透着倦冷,“我坏?” 他往前走了一步,与翁星咫尺之距。 手指揪着裙面布料,翁星看见远处霓虹灯的模糊影子,流光倒映在地上的水凹凼上。 感受到独属于男性的凛冽气息,乌木的冷调,夹着淡淡的烟草气息。 陈星烈低头,弯腰,看她的目光由眼睛移到胸口,最后停留在那红润的唇角。 男生侧脸弧度很锋利,眼底藏进的是成年人的欲望,仿佛那一眼就将她剥开了看个干净。 他低头,发丝短,眉峰落了滴雨,薄唇微挑,往下的喉结凸起,那根银色项链像一条细蛇,像要在这阴雨天跳出来,咬住翁星脖子。 他靠得更近,项链掉出来,尾端拴着的吊坠砸到翁星手背上,凉凉的,还带着一点他残余的体温。 而男生眉眼间皆是散漫,那股随意撩人却不走心的坏劲展现淋漓。 感受到他的呼吸,那双单薄清冷的眼睛此刻盛上一种占有的欲望,他一直盯着她的唇。 时间过很慢,翁星心口有心悸感浮现,像一把磨顿的斧头在割肉,凌迟不外如是。 翁星赶在他伸手捏她下巴的前一秒后退了一步,她拉开距离,呼吸急促,在这寒冷的天气里额头出了细密的汗珠。 她偏头看街道落雨,脸色不自然的红。 陈星烈却没收回手,眼底戏谑懒散,玩一样,他凑近翁星耳边,手指轻勾住她一缕碎发,“这就算坏了么。” 长指轻勾起那缕柔软碎发,撩到她耳畔上,他嗓音轻挑玩味:“不够。” 在我这儿不够。 他还没让翁星看更坏的。 翁星闭眼,她清晰地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了,她和陈星烈已经完全陌生,他变了,而她永远做不到他那样。 不战而溃,她变坏是个伪命题。 翁星又后退了几步,看向他的眼里有泪光,他们在走一条分叉路,永远回不到过去。 “陈星烈,我不知道你发生了什么,但是如果你愿意告诉我,我会帮你。”她做了挽留。 而陈星烈眼神却瞬间冷下来,似乎再也没心情装,皱起眉,带着浓浓的不耐烦与戾气。 “爷要你帮?” “翁星,别好像我救了你一次,你就要以身相许一样缠我。” “挺烦。” 他摸了个银质打火机出来,咬着烟尾,拢火点燃,猩红火星燃在指尖,吐了口青白色烟雾,他的嗓音浸了点哑,却更无情。 “别带着那样虚伪的一张脸再出现在我面前。” “……好。”翁星几近颤抖着回。 剥离的愤怒和痛觉来临如此剧烈,翁星几乎是瞬间红了眼眶,眼泪砸落,她偏头往回走,小腹痛感强烈,生理期来了。 白裙上应该染了血,风雨愈烈,世界灰暗成一条不见尽头的黑线,翁星哭着冲入雨中,背包里的箫盒掉出来,摔在地上砸落,里面的箫沿着沥青路往下滚。 翁星狼狈不堪,又跟着往回走去捡那支箫。 在雨中她全身很快湿透,胸部微透,她一手抱着,一手去抓箫,跟着跑了好几米远。 白裙上是泥泞和血迹,她哭得心脏都抽疼,猛烈的风像一把冷刀刮在面上。 抓了一手的泥和血,手机也进水了,她站在雨中等车,听见不远处传来一声巨大的轰隆声,一家店面的广告牌应声被风刮倒,砸到了路上一辆轿车,玻璃碎片满地都是。 翁星冷得麻木了,眼睛里,嘴里,浑身都是雨水,她再看不见陈星烈和他朋友的影子,可是心却已经碎掉。 站路边两分钟,她打到了唯一一辆路过的出租车。 在车上她一直在哭,无声的啜泣,两年前的缠绕她的噩梦又回来了。 半个多小时后到家,她下车时一直在对司机说对不起,她怕血和泥土脏了司机的位置,执意多给了两百块才离开。 … 那晚她浑身湿透回家,白裙上都是血,柏悦一见到她,还没意识到她的脆弱,生理期来了,只当是她单纯没带伞淋湿。 她站在客厅里摆弄自己新买的衣裙,抬手随便指了下厨房:“囡囡,厨房有粥热来吃。” “妈妈买的礼物等会儿给你。” “哎,怀杰你快下来看看我这件裙子穿着好不好看。”柏悦扭头冲楼上喊,她脸上的妆还没卸,穿着一件粉色丝绸裙,保养得当,天真烂漫得好似只有三十岁。 而翁怀杰西装外套都还没脱,拎着刚从二楼收的衣服,全都被雨水淋湿透了,拖在地砖上一路的尾迹。 柏悦今天先回家,坐闺蜜车子回来,走前也没和他发消息,他下班从公司开车过去,在那商场空等了半个钟等到商场人都空了也没看见她,最后一个人回来,比她晚了一个多小时到家。 回家一看,家里衣服还没收,他妻子忙着在镜子前搭配选衣服,笑容仍是发自内心的好看。 原本想提醒几句,这会儿也在看见柏悦的笑容时叹了口气,他默默把衣服拿到烘干房烘干,余光还不忘分给他爱的妻子,夸赞:“好看,阿悦你怎么穿都好看。” 这样的场景翁星已经看习惯了,母亲待所有人都热情,从小衣食无忧,沉浸在爱里长大,十指不沾阳春水,比二十岁的小姑娘还天真无邪烂漫。 而父亲又实在爱母亲,爱到可以包容她的一切坏习惯,小脾气,对她总是纵容,待人处事上从没对她说过一句重话,在家里也常和她腻在一起,拥抱看书,追剧种花,但这样也就经常忽略了翁星。 翁星早已习惯这些,浑身冷得哆嗦,嘴唇发白,眼泪已经干了,眼角皮肤紧绷,她转身一声不吭地进了浴室。 洗到一半时,热水变成了凉水。 她浑身湿透裹着浴巾喊她妈。 柏悦慢腾腾摸了好一阵才过来,站在门口喊:“噢,我忘了星星,热水器出故障了,我现在喊人来修。” 翁怀杰取了眼镜走过来,他把翁星冬天穿的羽绒服带来。 外面传来柏悦和维修工人通话的声音。 “你说台风天不来修?” “天气预报说明天台风,今晚还可以来。” “我加钱,一千块?师傅呀你得来帮我们看看,换个时间?” “不行早修早好,给你两千……” …… 这一瞬,翁星忽然觉得很绝望,是这十八年以来从未有过的绝望。 最后她淋着冷水洗完了下半程澡,裹着浴巾出门的时候脸色惨白得逼人,她盯着柏悦,话里藏着难言的委屈:“别喊人了,每次都事后补救有用吗?” “你不会养我,为什么要生我?”眼泪不受控制地流出。 柏悦一霎便愣住了,她从没想过有一天她乖巧听话的女儿会说出这样伤人的话。 没过几秒钟柏悦眼眶也红了,“你在怪我?” “你是我生的,我的骨肉你反过来教训我?” 翁怀杰在一旁也愣怔了下,但在看见翁星的脸色后责骂的话还是收回去了,他沉默地把羽绒服披在翁星身上,带她回她卧室,锁门前说了一句:“星星,你今天那样说你妈妈,过分了。” 翁星抱着脚缩回床上,侧身背对门边,她看向窗外那颗大榕树眼泪止不住地流。 为什么,一切会变得这么糟。 风声呜咽,墨云翻滚外面的天漆黑一片,电线在狂风中绞缠在一块,榕树枝丫被吹断一根。 翁星还记得,自己小时候淘气玩风筝挂在树上,欺负新来的小邻居,神气地指挥陈星烈上树去给他取风筝。 陈星烈小时候长得就很好看,比女孩还好看,白净着一张脸,对人待事都很有礼貌,善良热心肠,不会拒绝别人。 自然也拒绝不了她这个小霸王的请求。 他脱了鞋爬树,生怕第一次像个野孩子,风筝挂了五六米高,他那么小竟也真的爬上去了。 踩在一根小腿粗的树枝上,他抓到那葫芦娃风筝给翁星扔下去。 翁星欢欢喜喜捡起风筝拍了拍灰就跑一边玩去了,完全没有听见陈星烈那句:“我下不来了。” 五米高,没有枝丫,小孩能一点一点爬上去,却没办法下来。 翁星沿着街道公园疯跑,带着葫芦娃风筝痛痛快快玩了一下午。 而陈星烈则孤孤单单地蹲在那五米高的枝丫上蹲了一下午。 蹲到天黑,路过的人看见树上小孩晶亮的眼睛都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哟,这儿怎么还有个猫头鹰蹲着。” 那时陈星烈紧咬唇角,没哭出来,脱口而出叫了声,“叔叔,我下不去。” 那叔叔这才看清树上蹲了个小孩。 也是那次,晚上陈星烈的爸爸找不到人,才在好心叔叔的提醒下赶过来,借梯子把他从那树上抱下来。 小孩皮肤嫩,一沾地腿都软了,嘴唇干裂,小腿蹲久了青紫一大片,当时就倒他爸怀里。 而翁星放完风筝过来看热闹才看见这一幕。 周围有好心人看不得这孩子这么惨,感叹:“这娃儿造孽哟,估计在这儿蹲一下午了。” “这里路偏,一下午也没人看见,造孽。” “不过是怎么爬上去的呀?” “再蹲久些,可是要出事的。” “娃他爸,你以后可得把孩子看好了。” 陈津滕拧了瓶矿泉水给陈星烈和,眼神犀利一眼看见人群中抓着脏兮兮风筝想要溜开的小娃娃。 他提高了声音问:“阿烈,是谁让你上去的?” 陈星烈口干舌燥,虚弱地说了两个字:“风筝。” 陈津滕又问了一遍,“谁的风筝?” 陈星烈睁开眼,一眼看见混在人群中的混世魔王,他伸出手指了她:“是她。” 周围人群让出一条路来,翁星抓着葫芦娃风筝无所遁形,黑漆晶亮的大眼睛立刻眼泪汪汪地看陈星烈和陈津滕。 周围有老奶奶心软:“哎呦,是个闺女,长得是个靓咗,也是真调皮哦。” 有人开玩笑:“闺女,你要怎么赔这小哥哥损失咯?” 有人接话:“长大嫁给他,当他妻子哩,不就好咧。” 年幼的翁星,懵懵懂懂地看着陈星烈,做坏事被抓包,还被人说要长大嫁给他。 她那时不懂,只是睁着那双清澈的眼睛看着陈星烈。 然后她清清楚楚地看见他抿了抿唇角说:“不娶。” 第4章 台风 8月27日,鹦鹉号登陆榆海,暴雨交加,狂风刮倒路边行道树,近海域停泊的渔船游艇也被摧毁好几艘,电视新闻里轮番播放榆海各个片区的损坏情况。 真实情况远比气象台预测的糟,风力也早超过六级,甚至逼近十二级狂风的地步。 那段时间,几乎全榆海的人都窝在家里,紧闭门窗,不问世事。 就算这样,翁星在家也总听到轰隆呼啸的风声,吵闹得人整宿睡不着。 学校颁布延迟开学的通知,气象台有基站被摧毁,无线网络信号总时好时坏,柏悦就和翁怀杰待客厅,用放映机反反复复播放爱情片,《魂断蓝桥》《廊桥遗梦》《泰坦尼克号》,都是些悲剧。 而翁星把自己锁在房间里,裹着羽绒服,一边咳嗽一边翻来覆去地写那几套数学卷子。 上次淋雨回家后,她没发烧,但是得了感冒,鼻塞头痛,没胃口等症状都轮番上演了一遍,仿佛像失恋一场。 而她的目光移到笔下的数学立体几何题目时,自嘲地笑了笑。 不就是失恋吗?就像两年前和陈星烈的轨迹由交叉变为平行线一样,他们不会再有交集,区别就是她没有发烧,也不会再喜欢他。 而她永远记得高一分班考试那几天发生的事。 中考翁星考了片区前一百,陈星烈是第一,而升入一中的分班考试,翁星考了年纪倒数一百名,陈星烈仍然是第一。 她记得考试那天也和今天一样,下了场暴雨,她没带伞,司机还拉她去了错的地方,她淋了二十分钟雨跑到学校,浑身湿透换了单薄的校服就进考场。 在考场上,她却发了高烧,烧到做卷子看题都是重影,头痛到要炸裂,可她还是强忍着高烧考完了所有科目。 因为她还想和陈星烈分一个班。 成绩结果下来后,显然没有奇迹发生,她九科总分加起来只有三百多,数学考了37分,她一辈子记得这个分数。 她被分到B班,家里父母为她的事吵得不可开交,母亲执意要为她砸钱,把她送进A班,父亲却总反驳她说看女儿自己的想法。 那几天翁星抱着成绩单难过到睡觉都是哭着入睡的,可是这些难过通通都比不上陈星烈给的反应让她痛苦。 那天是陈父离开桐雨街前两家人一起吃的最后一顿饭。 饭桌上,双方父亲起先聊经济形势,聊着聊着就聊到孩子的成绩上,陈星烈数学考了满分,理科一骑绝尘,文科差了些,但总分仍然是全年级第一,他的名字被贴在红榜第一的位置,受人瞩目。 在场的所有人都对他赞扬有加,薛奶奶也和蔼地笑说这孩子读书厉害。 而翁星沉默不语,只是在大人们问她成绩时下头,咬着唇角逃避。 后面她和陈星烈在花园见了一面。 少年个子已经比她高出一个头了,对外人礼貌而疏离,对她仍一贯保持着好兄弟般的坦然亲密。 那天阳光很好,他站在阳光下,海棠花树吐露了新嫩的花苞,刚出生的芽儿还蜷曲着。 而他穿着一件简单的黑色卫衣和深灰色长裤,单手插兜,低眸看她,漂亮眼底似有温柔错觉。 翁星悄悄把自己的数学卷子拿给他看,想听他安慰,也想听他讲最后一道大题的解题思路。 可陈星烈接过那卷子扫了眼分数,停顿了会儿,嗓音极淡地念出口:“数学,37?” 太阳位置西移,落在他眼里的那点光也没了。如水流褪去,露出湖底嶙峋尖锐岩壁,只剩下刺骨的冷。 翁星抬头看向陈星烈,她永远也忘不了他当时看她的那个眼神。 厌恶,反感,高高在上,像看一堆垃圾一样看她。 仿佛在说,翁星你考这样的分数出来,就是一堆每个人都可以踩一脚的蹩脚货。 那瞬间,翁星感觉自己好像脱光衣服在荒野,任人耻笑。 她的自尊被他踩着,她连反抗的资格都没有。那一瞬间,翁星才意识到,原来他这么厌恶自己。 她夺过卷子跑开,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拼了命地练数学题。 她删光他的联系方式,放弃了花钱去A班的机会,进入B班,从此与陈星烈的距离隔着一座钢筋水泥浇筑的教学楼。 而陈星烈也再没回过桐雨街他奶奶家,也从没有主动来找过她一次。 刻意或无意,整整两年,他们几乎没再见过。 …… 台风带来的暴雨持续一周,开学推迟到9月3号,那天难得的放了晴。 翁星换了学校制服,柏悦在客厅捣鼓她弄的早餐,从七点钟到现在,一直没停。 想了想,翁星把她奖励给自己的那块Cartier的手表戴上,调整了表情,走出房间,对着柏悦的背影轻轻喊了声:“妈。” 动作停了一下,随即柏悦转过身,她披着头发,更显年幼,像个刚生完气的小孩,一哄就好,她看见翁星戴的表,恢复笑容:“嗯。” “来,吃饭。”她主动道。 这几天待家里,两人因为那晚的事一直闹别扭,话都很少说,而柏悦准备的升学礼物也是翁怀杰悄悄放在翁星床头的。 翁星对品牌货并不热衷,但这是她妈的好意,她得戴几次给她看。 抿了抿唇角,翁星摇头:“不了,妈,要上课,来不及。” “带个三明治路上吃。”柏悦不由她分说,用包装袋给她包了个三明治,塞她手里。 “今天要去A班报道,查了是哪个班吗?” “还没有。”翁星只希望不要和陈星烈一个班。 “我叫个车送你?” “不用。” “在新班级学习别压抑,开心点,乖乖。”柏悦向来是个从心的人,对孩子的教育从来也只是快乐就好,而总忽略与人相处,她总是不世故。 “嗯。”翁星对她笑了下,点了点头。 进校时翁星才发现自己学生卡掉了,还是靠着路边好心同学领进去的。 查了红榜,她的新班级是高三一班。 走过去的时候碰巧遇见自己在三十七班的朋友,杨夏。 杨夏一见到她就扑过来,依依不舍道:“星星,我都没想到你真去参加了分班考试。” “你竟然进入A班了,以后没人陪我吃饭画画玩游戏了呜呜呜。” 弯唇笑笑,翁星轻拍她的背,“以后可以来一班找我玩儿。” “真进了一班啊?”杨夏的目光变成了崇拜,“我去,我一定去找你玩。” “我想见我男神呜呜呜。”后面这句声音有点小,翁星没听清楚。 往前走经过榆林的时候,遇见他们班一群男生走过,有男生摸过来恶作剧地扯了一把杨夏的马尾。 杨夏连忙跑过去追着他们打。 翁星笑着看她们远去,而后独自背着书包,穿过篮球场,和那片静谧幽深的桂花林。 九月初,花树枝头有嫩黄细蕊,风吹过,淡淡清香袭来。 走过桂花林,翁星看见那栋伫立在最深处的教学楼,红色瓷砖,侧壁雕刻了各种勤学好思的成语典故故事,楼层顶端只有三个字:凌云楼。 少时凌云志,人间第一流的凌云。 事实也如此,进入这栋楼里的人都是榆海成绩最优秀或家里最有权势的人。一中升学率排市里第一,而百分之九十五的升学率都是由这栋楼里的人贡献。 一中虽然是公立,但私立投资也占了很大一部分,这栋楼五年前由人修建,修好后投入使用,好生和差生便被彻底地区分开来。 A班和B班,泾渭分明,其间的距离,就算说成隔着天堑鸿沟也不过分。 敛了敛心神,怀抱书本,翁星按地图走,坐电梯上了五楼,最右侧尽头里的那间教室就是一班。 一路上她遇见很多打量她的学生,盯着她胸口空掉的班牌,语气鄙夷:“没想到真有人能从B班考上来。” “在那种地方待了两年的人,肯定好不到哪儿去,侥幸吧。” 翁星走出电梯,背挺得笔直,而身后的讨论还在继续。 “看她的方向,她是去一班啊?” “真的进了一班?走关系的吧。” “还是说一班有哪个倒霉鬼被挤下去了啊,真是衰仔。” “有好戏看咯。” “我赌她不出一个月要被赶回去。” “你抬举她了,一周吧我看。” …… 手指渐渐捏紧肩带,翁星没理会那些非议,只是安静走走完自己剩下的路。 风很潮湿,夹着咸湿的海风气息,她能感到自己走过那条陌生的过道时那些高傲的尖子生们打量她的目光,傲慢,不屑,同时还有嫉妒和不甘。 她考进了一班,全校最好的班级,这是翁星参加分班考试之前都没有想过的事。 那条走廊并不长,她走过去的那两分钟,遭受到了人生最多的议论。 走到一班门口,门和窗都是紧闭的。 只有一块天蓝色的磁牌上镌刻着:高三(一)班。这四个字样。 抱着蓝色封面的数学必修五,翁星深吸一口气,抬手敲了敲门。 第一声,无人回应,她敲了第二下,仍旧没人,直到第三下,才有人懒懒散散地应了声,走过来给她开门。 走进教室的的第一步,翁星几乎感觉到教室里的所有人手上动作都停顿了一下,紧接着看向她。 大多数人的眼底都满带敌视与轻蔑。 挺多人看了她一眼就移开目光,开始继续做手上的事,仿佛当她不存在。 这是在给她难堪。 轻抿唇角,翁星安静等在前面,大概过了一分钟,一道女生传来:“新生啊?” 教室头顶灯光洒落,光线有些刺眼,翁星点了点头。 那女生站着,手里捧着个笔记本,她从上到下打量了眼翁星,冷淡开口:“是转班来的?” 翁星点头,静静地看着台下一张张陌生的脸。 “那,自己找位置吧。”白枳淡淡道,眼睫纤长,眼眸微敛,眼底却是不可掩饰的嘲讽。 环顾教室,座位几乎都坐满了,没人的位置上也都堆了书,只剩下两个位置是空的。 一个位置在第一排,另一个在最后一排。 第一排的位置在门边,最左边,靠着垃圾桶,看黑板还反光。 最后一排的位置倒是很空旷,周围的桌子都很少,唯一的同桌也没坐人,只是在桌面上放了本物理教材。 想了想,翁星抬步走向教室最后一排的左边的那个位置。 她走了几步,就感觉教室里议论的声音变多了,“她也敢啊。” “真坐那儿,我天。” “这会估计不出一周得滚回去了。” “可惜了,长得还挺好看的,清冷漂亮那一挂,比那姓何的应该好点。” “别吧,别把这种在B班待了两年的人和人千金比吧。” “不过她坐那个位置耶,他不会看上她吧。” “别瞎说,能比吗,他连她看都不会看一眼信不信。”。” “唉,他暑假补课都没来,不知道今天能不能见到他来学校。” “知道你特地化了全妆,他肯定来,到时候,你往前一站,直接亲上去啊。” “你神经啊……”那女生害羞得脸通红,和旁边同桌闹成一团。 …… 翁星拉开板凳坐下,打开书包,一本一本往外放书。 白枳盯着她手里动作,撩了撩耳畔垂落下的发丝,她很漂亮,高瘦,身材很好,穿着制服也出众的好看。 她盯了翁星半分钟,最后开口问:“座位选定了,不能改,你确定坐那儿?” 动作停顿了下,翁星点点头。 “她完蛋了,不知道他不喜欢周围有人的啊,就敢选他旁边。” “等看戏咯,这B班妹也真勇。” … “好。”白枳握着笔,记下她的座次表,问:“叫什么名字?” “翁星。” 下一秒,教室门嘭的一声开了,有一个烫着长卷发的女生盛气凌人地走进来,抬手指着翁星,冷冷开口: “好啊,你就是那个从B班升上来,挤我下去的翁星啊。” 第5章 争锋 话声落地,教室里安静得落针可闻,空气中浮动着印刷书页的浆纸气息,浅淡,若有似无。 背脊挺得笔直坐在座位里的少女,一身黑色制服里内搭白衬衫,衬衫下摆扎进裙摆,短裙及膝,露出的小腿匀称而皙白,简单的学院制服却被她穿得很有气质,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安静地看着前门走进来的女生,她不说话,整个人却显得清冷而又有韧劲。 何惜玥因为她的沉默而更显骄纵,加之之前在一班飞扬跋扈惯了,当下就关上大门,双手抱胸,扬了扬下巴,指挥:“去把她书扔了。” “哪儿来的,滚回哪儿去。” “一班不是你这种人能待的地方。” 她指令一落,班上就有几个女生站起来,走到翁星座位旁边,抬手便躲过她桌上的数学必修五扔在地上。 扔了一本书还不够,那几个女生又粗暴强硬地夺翁星桌肚里的书包。 咬着唇角,翁星攥紧书包肩带,抬眸冷冷地盯着何惜玥,她的回视没有声音,那种眼神却极冷淡。 扯她书包那几个女生拽了很久都没拽动。 何惜玥又被她的眼神给看毛了,心底火气更盛,撩起头发露出耳下的钻石耳钉,“怎么?不服气是吗,翁星。” “那你记住我的名字,我叫何惜玥。” “不是你这种B班靠读死书去参加个什么狗屁分班考试就能挤我下去的垃圾能比的。” “那你不还是被挤下去了么。”翁星声音不大,但异常清晰。 何惜玥听到后几乎瞬间被引爆了,撸起袖子,就往后面走,扭头骂那些女生:“你们都他妈没吃饭吗?扯不动她的东西!” “书给我扔地上,撕了!” 那几个女生听后,连忙上前一起来夺,翁星不敌她们,手掌勒出红痕,那书包还是被“砰”的一声甩在地上。 里面装的各种复习资料和数学卷子散作一团。 翁星指甲折断一截,她盯着何惜玥那张刻薄的脸,生气让她的面部表情扭曲,浓妆也掩不住的丑陋。 而班级内鸦雀无声,只有一人的翻书声清晰入耳。 白枳戴着耳机低头翻书写题,仿佛这一个班的事与她一点关系都没有,即使她是班长。 何惜玥走过来,让那几个女生架住翁星的肩膀,让人拿了纸和笔过来,摆放在她桌上。 她冷冷继续开口:“写承诺书,自己自愿滚回B班。” “要不然,就给我扇她耳光,扇到她愿意写为止……” —嘭! 谈话间,巨大一声,教室后门被人从外踢开,一道阴影压进来。 门边一阵风,卷起地上散乱的数学卷子。 卷子上的名字写了翁星两个字,字体娟秀清瘦,像小楷一样工整。 教室里大半的人都扭头看向后门,眼神里惊讶又藏着不敢惹的怯懦。 临靠门边的几个女生连忙低头拿出桌肚里藏的小镜子补了补口红,还用梳子梳了梳刘海,挺起胸脯,时刻注意教室最后面的男生。 就连刚戴着耳机做题的白枳也停下笔尖,回头看了眼刚踹门进来的男生。 他很高,身形清瘦挺拔,肩背宽,侧身却很薄,穿着白衬衫和黑色校裤,系着领带,左胸口袋上别着黑色珐琅蓝底的班牌,上刻三个字:陈星烈。 何惜玥也怔了下,凌厉的眼神瞬间柔和下来,她喊:“陈星烈。” “你回来上课了。” 目光从地上散落的卷子上移开,他盯着那几双还按着翁星肩膀的手,皱了皱眉,抬手不耐烦地扯了扯领带。 少女脊背纤细,绑着高高的马尾,发卡别着砖红色蝴蝶结,后颈修长,如天鹅亭立。 他扫了眼何惜玥,眼底是不加掩饰的厌恶,舌头顶了顶脸颊,冷冷道:“他妈玩够了没?” “滚。”冷淡,毫不带感情一声。 何惜玥胸口闷了一口气,无法发作,还想说句什么的时候。 白枳站了起来,盯着她,一字一句道:“何惜玥,回你现在的班级去。” 何惜玥红着脖子,脸白一阵青一阵的,最后盯着翁星不明意义地哼了声,转身就跑出门去。 那按着翁星肩膀的几个女生也飞快松了手,转身想要回自己座位。 陈星烈往旁边站了下,半挡住路,身高差距,低视他们,冷冷扫了眼地上散乱一地的书本。 那几人连忙弯腰开始一本一本地捡地上的书。 白枳这时刻开始充当起来好人,来收尾:“新学期开学,老师不在,我劝大家都把心思放在学习上。” “要不然,像上个走掉的人一样,回来施暴,挺丢脸的,丢的也不止是你们自己的脸,更是你家里父母,家族,公司,企业的脸。” “行了,做题吧。” 教室迅速恢复安静,一直在外面看的陆行之也挎了个书包进来,走到倒数第二排左边的位置坐下。 闹剧平息,那几个女生把书包和书都放进翁星的桌肚里,小心翼翼地查看陈星烈的表情,确认他没再责怪后轻手轻脚回了自己座位。 揪着手腕红痕,翁星微低着头,看着书桌上的白纸,下巴紧绷,她抿着唇角不说话。 肩膀被人用力按压的痛感还在,书上的灰和泥还在,那些侮辱人的话还回荡在耳边,而她们却连歉都没道就回去了,像一切从未发生过。 仅仅是因为陈星烈看不惯,她们惧怕他。 她的感受,她的自尊,算什么,微不足道而已。 身旁座椅被拉开,陈星烈长腿一跨坐进来,书包塞进桌肚,人慵懒地靠着椅背,手骨修长,食指银戒的线条边缘冷硬而锋利,玻璃缝隙洒入阳光,勾得他整个人有种清冷的利落。 他随手拿了个游戏机玩,长指操纵着游戏机里的人物,屏幕灯光反衬在他脸上,光线变幻,下颌线流畅清晰,鼻梁挺括,眼睛是很浅的内双,偏凤眸,认真起来很帅,散漫着冷漠看人的时候又不可一世。 他玩了会儿游戏,班上转过身偷看他的女生已经有七八个。 他一句话没说,当翁星不存在,又或者说从进这扇门开始,他就当不认识翁星一样。 想起上次台风天前夕分开时他说的那几句话,翁星心悸难受得厉害。 不会,再喜欢陈星烈。 眼眶不自觉红了点,翁星动了动有些麻木的手臂,她把笔和书包都装进书包里,拉上拉链,拉链尾端还系着一个白色小熊。 拉开椅子“滋啦”一声,她拎起书包站起来。 走到过道上,她往前走。 班级里的人应声看向她,看着她,又悄悄观察陈星烈的反应。 男生冷峻的脸上没什么表情,操作游戏人物的手指停了,一双深黑色眼眸淡淡地盯着翁星的后背。 白枳捏着笔盖,看向她的眼神里不带感情:“你要干什么?翁星。” “换位置。”她的嗓音柔柔的,却带着一贯的坚定。 这话一出,教室里一片唏嘘。 “她怎么敢的呀?” “她坐那位置,都不知足。” “对呀,陈星烈都没说话,她先不愿意了。” “这是公然挑衅陈星烈,她完了以后。” … 白枳拿笔盒敲了敲桌面,让教室安静下来,她盯着翁星,“规矩不允许私自调换座位。” “坐回去,翁星。” 翁星没停步,继续往第一排的位置走去。 “我说坐回去。”白枳提高声音,平静里带了不容拒绝的命令感。 停下脚步,翁星背脊绷直,咬着唇角,眼睫轻颤,右眼睑下的红痣安静清冷,她静静回:“选座位之前我不知道同桌人选,我想换。” “我问过你,翁星。”白枳撕了张白枳,握笔习惯性写字,蜷曲了下手指,美甲有点亮,她眼里的光很暗,似有嫉妒不甘。 “你今天坐的位置,是我们班女生坐不到的。” “呵”,陈星烈丢了手中游戏机,抬手揉了揉后颈,眼皮单薄敛上,他眼里窥不出情绪,嗓音低而磁:“让她换。” 笔尖哗啦一下戳破纸页,白枳咳了下,调整情绪,缓缓道:“那我再改一次座次表。” “你坐第一排,翁星。” …… 这天上午的课都没老师来,上了整半天的自习。 翁星学生卡掉了,饭卡也没法激活,中午便只在超市买了面包吃。 午休时教室里没多少人,大部分都回临时公寓睡。 A班学习环境和住宿环境都比B班好很多。 学校有单独为A班开设的食堂,图书馆,甚至体育场。而且A班除了住校生有宿舍外,走读生也有临时公寓住宿,可以午间午休,偶尔学得晚了不回家,晚上也可以住。 临时公寓是两人间,阳台厅洗浴间配备齐全,只要缴纳住宿费就可以住进去。 一个人也可以住,但是得缴纳全部的费用。不过可以通过自己找室友来分摊费用。 家里有钱的,都不在乎那一万多块,大都是自己一个人住一间房,午休睡满一个小时,起床爱美的再换个漂亮鞋子,绑个发型,画个妆,回来上下午的课都来得及。 因此午休留在教室里睡的,大都是成绩优异但家庭条件不好的尖子生,睡半个小时后起来,就开始继续写题。 翁星刚转过来,对这些事都不清楚,所以看见教室里只剩下零零散散十几个人时还有点惊讶。 但也没问什么,她往桌上垫了本书,就开始趴着睡觉。 睡了一会,就感觉到寒冷。 教室里冷气开得很足,而她又坐在第一排,就在空调下面,冷风净往她脖子里钻。 头埋进手臂也冷的时候,她听见了一阵脚步声,紧接着头顶一直吹的冷风变小了,渐渐没了。 翁星惺忪着睡眼,从手臂缝隙里往外看,一眼看见了一个穿学生制服的男生。 他调高空调温度,还把扇叶掰上去。 看清他脸的那一瞬间,翁星想到一个成语:温润如玉。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第6章 背叛 冷气消弭,空气渐渐回暖,翁星手指感到一阵暖意,皮肤处细小的战栗也被抚平下来。 而男生转身,寻了把椅子,轻手轻脚地坐在讲桌旁,他右手握着一只红色水性笔,左手边堆积了厚厚一叠理科试卷。 他握笔的姿势很端正,低着头批改试卷时很专注,眉峰平敛,干净而严谨。 衬衫袖口洁白而没有褶皱,纽扣一丝不苟地系着,男生眉眼清俊,握笔的手指骨节分明,除了笔尖摩挲纸张的声音,再无其余声响。 他一直很安静。 应该是在帮老师批改试卷,翁星默默想。 不过,她似乎在上午并没见到他出现在教室。 难道是其他班的,又或者说是实习老师,不对呀,他明明穿着学生制服。 翁星有些好奇,不过心底莫名对未来生活生出了一丝期待。至少,这个班还有这样的人存在。 换了边手臂枕,闭上眼睛,翁星安心睡下。 … 下午,缺席了一上午的老师终于捏着本教案姗姗来迟。 他手里握着数学必修二的课本,翻开扉页,扫了眼台下的学生,还有几个在公寓午睡的女生没来。 提了提眼镜,他也没责怪,“你们知道学习对你们意味着什么。” 透明镜片微微反光,看不清他眼睛,他从粉笔盒里抽了支,转身在黑板上写上自己的名字:王定离。 “当然,你们之中有半数以上的人不需要依靠自己努力学习功课以后就能过上很好的人生,你们选择缺席,旷课,我不批评。” 那双镜片下的眼睛有些小,但眸光很精明,他扫了眼教室的人,最后在翁星身上停留了一瞬,“但是,最低限度得保证自己的成绩不被挤出A班。” “就像,刚走的那位同学一样。” 底下后排的学生已经开始在不耐烦了,打着呵欠道:“老王怎么还没讲完开场白啊,这分班考试都过去了,就高三这一年,没机会再挤人下去了……” “我知道你们要说没机会挤你们下去了,但两个月后的的一模,你们能保证自己的位次不掉吗?”王定离放下课本,开始语重心长说了十几分钟大道理。 翁星听得都有点困了,台下学生更是有直接睡着的。 王定离才到收尾阶段,“今天新学期开学,都给我打起精神好好学,班上来了新同学,欢迎一下。” 台下的人稀稀落落开始鼓掌,翁星轻咬唇角,下意识扣手腕腕表。 王定离:“对了,多跟宋墨白学习啊,你们做得那乱七八糟的卷子都是他批改的,人家今天还和我们老师一起去参加了南大的研讨会,看看你们后排那些人一副没睡醒的样子,像什么话……” 话刚说完,门口就有人敲门,喊:“报告老师,对不起我们来晚了。” 王定离看了眼他们,习以为常,“进来。” 一行六人,四个女生两个男生,被围在中间的女生背着个香奈儿的包,校服短裙下的皮靴也擦得干干净净,她没什么特别的动作,几人的注意却似乎都向她倾斜,连班上后排那些吊儿郎当睡觉的男生也眼前一亮,开始有意无意地看她。 不难发现,她似乎是这班上众星捧月的存在,而这样的关注和喜欢,她早已受之坦然。 一下午,相安无事。 翁星用笔记本整理笔记时,一叠木牌夹着白纸的硬板甩在了她桌上,“翁星,你负责这周的值日。” 女生嗓音带一点刻薄的尖锐,很陌生。 水性笔被木板砸歪,在白纸上拖出一条长长的墨迹,擦也擦不掉。 翁星抬头看她,女生眼角下耷,面相有点苦,不过低视人时骨子里的傲慢倒和这个班的传名一样。 接过值班表,翁星写上自己的名字,问:“轮值的区域有哪些?” “厕所。”女生朝她笑了下,强调:“女厕所,里里外外打扫干净。” 拇指摁着食指骨节,签字的笔停下,翁星眼神沉冷下来,没说话。 “尚艳,通知完了吗?走啊。”有人喊她。 女生扭头朝着左边五六排的位置笑着开口,“等等我呀。” 变脸变得比翻书还快。 而左边第五排靠墙壁的位置正是白枳的座位。 那群女生都围在她周围叽叽喳喳。 “阿枳,你说的这次成绩出来就去海汀看演唱会的事还算不算数呀??” “俊炫来的那天我刚好也有空,周末嘛,在家闲得都要长草了。” “对呀对呀,我也有空,去的话能不能去后台和俊炫抱一抱啊,我真的喜欢死他了。” “我还想要那张限量卡呢,一直开不到,好烦,听说演唱会现场会抽诶。” 白枳扯了只耳机,耳边刘海垂下一缕,随意撩起,“想去?” 那些女生不约而同地点头,“线上票一秒钟就被抢空了,我们买不到好位置的票。” 随手把书往书包里装,她开口:“演唱会是照庭赞助的。” 女生眼里有崇拜:“陈星烈他们家?但我们不敢去问他也,阿枳,你和他关系那么好,你去帮我们求求情嘛。” 白枳撕了块黑咖糖扔嘴里,“我能拿到VIP票。” 苦味在舌尖溢开,她声音里带了点受伤的情绪,“他今天心情不好。” 女生们附和:“是呀,他来刚上半节课就走了。” 易蓝:“我听说他最近和三中的那群混混不对付,不会是去约架了吧?” “不要吧,那样好危险,你别乱说,明明是被今天教室里某个不长眼的人晦气到了。”何晶晶边说还边盯着翁星看。 “阿枳,你给他发消息呀,他不是最在意你了么?”林雨真继续列举:“你们家族关系那么好,我们都觉得他以后肯定会娶你的。” 白枳咬糖,咔嚓一声,碎了块,黑咖苦味散去后剩下余甘,她语气里是不甘,意有所指:“可惜我没能一直陪他。” “有人早我一步。”她看着翁星的背影,今天发生的种种事,她已经猜到了,翁星就是陈星烈那个旁人口中提不得的青梅。 周遭女生脸上都有讶意,“谁呀,难道还有女生和陈星烈走得近么?还早你一步,阿枳,是我们理解的那个意思么?” “没什么。”白枳弯唇笑笑,发黑肤白,一双狐狸眼如媚丝勾人,“背叛的人,付出代价。” 她笑着,眼下卧蚕很浅,笑容美是美,就是不甜,单肩挎起背包,拉开椅子往外走,“不会再有机会了。” 翁星不会再有机会。 势在必得,她带着骨子里的骄傲,看向翁星时尤其不屑,“尚艳,别浪费时间。” “好的好的,阿枳,我来了。”尚艳对她讨好地笑,转身语气更加恶劣,“翁星,签好字,乖乖去打扫厕所。” “我不签。”翁星平静回,窗外阳光焦躁,柏油路上的沥青被太阳炙烤出焦味,车水马龙,小贩骑着三轮忙碌奔波吆喝。截然不同的两种人生。 “学生守则里没有需要打扫厕所这一项。”她静静凝视尚艳,眼尾的红痣清冷,倔强却又不肯让人轻易摧折。 “你个从B班升上来的差生。”尚艳似乎被她的话逗笑了,“懂什么规矩?” 她俯身,用手指按压她肩膀,抵着她往里退,“你想要在A班待着,你就得去打扫厕所。” “否则,滚回去呀。”那双单眼皮刻薄,略发灰的瞳仁里倒映出翁星的身影。 咄咄逼人。 教室里人不多,只剩十来个,但他们全都袖手旁观,似乎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被她食指的削长指甲按压得肩胛骨发疼,翁星后退一步,后背磕在墙壁上。 “快签字。”尚艳眼神里是不耐烦。 她继续嘲讽,“你今天得罪了陈星烈,你还想安然无恙么?” “乖乖扫厕所,珍惜今天吧,因为,指不定明天会发生什么事儿呢。” “白枳,叫你的人走。”一道冷冽疏朗的男声传来。 尚艳停下动作,有点错愕。 而白枳扭头看清教室门口站着的陆行之时露出了笑容,“他还没走吗?我马上来。” 陆行之抬手扔了篮球,他一身蓝配白色球衣,穿戴了护膝和护腕,发茬偏黄,平时乱糟糟的,这刻出了汗,额发耷成几缕,露出半边额头,倒没平时那么奶了,看人的目光甚至是有点凶。 他动也不动盯了尚艳半分钟。 白枳收拾好东西,整理了下发型,随手又给自己袖口和衣领处喷了点香水,她走出门,身旁那群小跟班也跟着走。 “走吧,陆行之。”她说话的语气里甚至都带了愉悦。 而尚艳待在原地,也不敢去看陆行之的眼神,她问:“阿枳,还继续吗?” 白枳咳了声,似乎是为撇清关系,她淡淡道:“你的事,自己解决。” “我先去找他。”说完她便头也不回地和那群姐妹一起离开了教室。 等陆行之走后,尚艳那副赔笑的脸又转变为刻薄,夺过木板夹,“今天,算你好运,放你一马。” 她连忙追上去。 教室重归安静,九月蝉死,仿佛曾经喧哗不再。 笔记本上拽出的一条长长的黑色墨迹还在,戳破的洞刚好戳在函数公式对应的图像上。 正弦函数波谷。 走出教学楼,沿着桂花林小路往后走,进了一个橡胶篮球场。 A班所在的教学楼挨近学校的后门,因此放学学生大都从这边回家,翁星从储物柜里拿到锁了一天的手机,一开机就收到柏悦的好几条信息。 [放学没?和新同学相处得怎么样,分到几班了呀囡囡。] [今天你爸公司有事,没办法来接你放学了,要不妈妈给你叫个车来?] 翁星抬头看了眼后门,繁茂榆树下,柏油路已经被前来接学生的车占满了车道,车笛声声,吵得人耳朵疼。 翁星回:[不用了妈,我自己坐公交回来。] 刚松手点击发送,就感到耳边传来一阵呼啸的风,紧接着翁星被人撞了一下,手机啪的一声摔在地上。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弟弟不是故意的!”女生惊慌失措,连忙捡起手机弯腰道歉。 翁星只是一个趔趄没站稳,人倒没什么事,她接过手机,撩了撩沾在嘴角的发丝,看清了躬着腰道歉的女生。 还有她旁边站着的高个子少年,皮肤有点黑,脸很幼,手里转着个篮球,撞了人倒一点不愧疚,反而是他姐姐一直替她道歉。 “没事。”翁星查看了下手机,也没撞坏,她便不想再计较。 而弯着腰的女生这下惊喜地直起腰,叫她,“翁星,哎,好巧。” “我也是一班的,我叫沈晚晚。”女生自来熟般伸出手,大方地介绍她旁边的男生,“这是我弟弟沈煜。” 她有点不好意思,说悄悄话一样凑近翁星耳边,告诉她:“我弟弟不是A班的,我是悄悄带他进这个篮球场的。” 轻轻揉了揉耳朵,翁星才看清自己所处的篮球场。 球场旁边是桂花林,偶尔随风飘来一缕沁人香气,篮球场很大,入口挂着的公示牌上写着“供高中部一至二十一班使用。” 一班到二十一班都是A班,B班则是排名在那以后的班级。 篮球场修建得很大气漂亮,扣篮网没有一个是坏的,连护栏都绿色铁丝网也都是崭新的,入口和出口处都配备了饮料机和零食机,都是免费的。 内置长宽十六个球场,打篮球的学生都有自己的球衣护膝和护腕,和他们B班那个修在教学楼下面球框都坏好几个的篮球场对比鲜明。 球场外便是学校后门,门倒不大,修得很低调,但门口一条为方便学生家长接送而修的柏油路比学校前门都要宽敞。 “A班的待遇比B班好很多吧?”沈晚晚问,她随手从书包里拿了两包薯片出来,递给她一包,“喏,尝下这个,这是国外进口的,我刚在那边机子拿的。” 翁星扫了眼那袋薯片的包装,她不喜欢这个牌子,礼貌拒绝了她。 沈晚晚却开始喋喋不休,说得神采飞扬,撕开薯片边吃边说,“在A班生活还有很多和B班不一样的地方,我以后带你一一认识吧。” 凭心而论,翁星不太喜欢今天那个班级的人。 那些人在她被人当众欺凌的时候冷漠旁观,漠不关心,没有一点伸出援手的意思,他们的基调便是这样,排斥她,敌视她。 而今天沈晚晚也是那沉默的人其中一员。 翁星不动声色往前走。 沈晚晚攥着薯片跟着她,问:“你今天怎么回家呀?” “坐公交。” “那我带你呀。”沈晚晚笑起来,露出唇边一个不那么明显的酒窝,“我知道离我们学校后门最近的公交车站,还知道怎样回家最省钱的路线。” 怔了怔,翁星看向她。 说实话,沈晚晚的长相并不是那么好看,她很普通,圆脸,刘海,皮肤微微泛黄,但胜在眼睛大,看人很真诚,长相称得上清秀,看久了,挺可爱的。 默了默,翁星不讨厌她了,轻“嗯”了声。 移开目光,她们一起往前走,随意地瞥了眼,翁星看见靠近后门那边的那个球场里,陆行之单手撑着膝盖,靠坐在椅凳上。 脚步停下,翁星抬眸往门边看,果然一眼看见白枳他们。 众星捧月,她把头发披散开,弯腰进了停靠在路旁的黑色幻影。 而何晶晶那些人则在旁边羡慕地看着她。 沈晚晚拽她手臂,“呀,星星,你看见了吗?陈星烈呀,那里。” “他今天第一节 课都没上完就离开教室,原来还没走诶。” “真配,他和班长。”沈晚晚感叹,“那辆车是限量的劳斯莱斯幻影,他们估计是一起回家。” “星星,你知道陈星烈住哪儿吗?” 垂下眼睫,翁星淡淡回:“不知道。” “亭溪苑的别墅,榆海最贵的地皮。”沈晚晚停下吃薯片的动作,“照庭你知道吗?” “不知道。” 沈晚晚的语气已经不是羡慕能说清了,“照庭集团,我们榆海市前三的企业,集团董事长是他爸。” “他妈创办的化妆品牌也非常有名,是上市公司。” 沈晚晚已经快列举不过来,“我们学校图书馆,教学楼,甚至体育场,有好多都是他们捐的。” “凌云楼也是吗?”食指轻轻攥着表带,翁星声音很轻。 沈晚晚频频点头:“对呀,是他妈妈捐的好像。” 原来,将人打上鲜明无比的好生差生烙印也是他们主张的。 翁星那刻感觉自己好像从没认识过陈星烈。 八岁到十六岁,她不了解他的家境,不清楚他的父母职业,甚至连见他妈妈的面数也屈指可数。 抬眼,黑白分明的眸子里碎光点点,翁星看见了校门口榆树下的那个少年。 厌世,乖戾,眉目锋利而冷淡。 他应该是刚打完篮球,穿着一件红夹黑的13号球衣护腕没戴,只缠了一圈绷带在手腕上。 额间碎发漆黑,有汗,头发有点湿,跑步运球时大口喘气,耳朵和喉骨都微微泛红。 他半靠着树干,低垂着头,下颌弧度流利,指间燃着一只未完的烟。 熟稔的姿势,眉眼一贯冷冽。 约莫半分钟,幻影摇下车窗,白枳探身,笑着喊他名字催促他。 烟灰积了半截,散落在空中,陈星烈一把掐灭,神色寡淡看不出情绪,抬手他扯下挂在旁边枝上的制服外套,单手拎着。 翁星安静地站在二十多米远的地方看他。 下一秒,陈星烈抬眸,撩开眼皮,准确无误地望过来。 第7章 秘密 “滴——”刺耳一声,翁星手机响了,身边有人赶时间,她侧过身让路,低头查看手机消息。 zsx:[星星,最近别来三中这边,放学早点回家嗷,新学期快乐。] 下一条消息是章诗寻给她发的一个红包。 点开,金额52.00。 弯唇轻笑了下,翁星给她回了个小兔谢谢表情包。 再抬头时,陈星烈已经上了那辆轿车,汽车驶动,绝尘而去。 而校门口喧嚣如往,翁星和沈晚晚一起往外走,心底感觉很奇怪。 刚刚的对视,并没有想象中的难堪。 瞳仁漆黑,他半垂着眼睫,指腹轻轻摩挲银戒,眉眼的戾气消弭很多,烦躁,冷淡,又或者是犹豫。 他看翁星的时候,许是隔得远,聚焦时显得眼神很深,有种一眼万年深情的错觉。 那一刻翁星头脑有点发懵,食指下意识抓手表表带,折断了一截指甲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疼痛起来。 回家后,柏悦得知她考进一班,立刻便在桐雨街的街道群里分享了这个好消息。 群里立刻沸腾起来,一条接一条的祝贺短信发过来,都在夸她,说老翁家的女儿成绩就是优秀,考进一班,等于一只脚已经跨进名校的门了,都在纷纷出对策,说考哪所大学好。 柏悦倒认真地和街坊一起考察起了哪所大学好了,最后一致认为去首都吧,那儿的学校教学质量一流,专业排名也是全国前列,毕业后就业肯定差不了。 大家纷纷推荐学金融,说这个工资高,前景好。 而翁星坐在书桌前,看着旁边的一盒盒颜料发呆。 多久没画画了?快半年了吧,几乎这一年都扑在学习上,为争那一口气,她下定决心要考进A班去。 做完的数学题摞起来有半米高,她再也不会考出那样耻辱的分数。 柏悦看着女儿的侧脸,过去抱了下她,她回群里消息。 [星星喜欢什么就学什么,我们家没有让她就业的压力。] 紧接着她发了五个红包在群里,一个两百。 群里气氛一下更加热烈起来,忙着抢红包,也感叹星星还有任性的资本。 那晚柏悦很开心特地打扮好,让翁怀杰提前下班,一家人驾车出门去吃晚饭。 吃的是一家网上很有名的西餐厅,翁星没什么胃口,随便吃了点。 而柏悦和翁怀杰坐在一旁又开始腻歪得不得了。 翁星有点闷,脱了外套出包间去看风景。 餐厅在七层,临海,海风咸湿拂过,很凉。霓虹灯散布在街上,星星点点如流光闪烁,璀璨得像一场梦。 想到什么,翁星点进购物软件,给章诗寻买了二十四色水粉颜料做回礼。 熄灭手机时,她看见餐厅入口处围了群小姑娘,一阵接头交耳,似乎在看某个人,犹豫是否上前询问联系方式。 站了会儿,风吹得人冷。 翁星往屋里走,正巧遇见一个那人值守前台,一瓶瓶红酒摆放在酒柜上,被暖色调的灯光照着,好像流淌的蜜糖。 男生手骨修长,慢条斯理地记账单,然后抬手把旁边一堆联系方式的纸条扔进垃圾收纳盒里。 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 记完最后一笔账单,他把笔放进抽屉里,脱了工作服外套,内里穿着白衬衫,一手提上旁边的书包,转身便走。 在门口与翁星打了一个照面。 翁星有些错愕地看着他,脱口而出叫了一声,“宋墨白。” 他回过头来,和她对视一眼,最后礼貌地点了点头,转身便走,仿佛赶时间。 那时翁星不知道,自己也算是发现了他的一个秘密。 回桐雨巷时邻居薛奶奶家的门还开着。 翁怀杰和柏悦下车,带了礼物和鲜花送过去,翁星站在门口,有些局促别扭。 薛婉清在看电视,剧集播放完毕换了个台跳出则新闻。 薛婉清看了眼,指着新闻里那人就骂:“这糟老头,成天就醉心在这些个纸醉金迷的地方里。” “不看不看,换台。”她抬手按了个继续放狗血电视剧的频道。 翁怀杰端正地坐在旁边,提起:“陈老是书画界受人敬仰的老师。” “在我这儿,就别抬举这老头了。”薛婉清带着老花镜缝手里的苏绣,“他这一生坏就坏在这个名上。” “陈汲,不戚戚于贫贱,不汲汲于富贵,他倒好偏反着来,一把年纪还栽在这名利二字上面无法自拔,这辈子是没那机会改邪归正了。”薛婉清银丝雪白,穿一身芍药苏绣刺裳,平时待人和蔼,也就只有提起她那老伴儿,语气刻薄些。 翁怀杰在旁边也不敢妄加评论。 柏悦嘴甜,把那支玫瑰插到花瓶里,转眼就和她聊起秋天适合穿哪有的布料,新进的流苏月白纹很适合添在新旗袍上。 刺绣刺出了大半朵芍药的形,薛婉清也笑着回:“那新来的布料我给你留一匹,照你的尺码给你做一件。” 两人言笑晏晏聊了小半个钟。 翁星坐在椅子上抬头看天空的星星,看了会儿,看见对街口两个小孩,一男一女手牵着手也在看星星。 一块糕点掰两半,女孩抢了男孩手中梅子糖。 一阵恍惚。 “星星,过来,奶奶有件事拜托你。”薛婉清叫她。 “噢,好。”翁星把椅子搬进屋,走到薛婉清身边。 放下刺绣,薛婉清起身领着翁星往里面的房屋走,“星星,听说你也考进了一班呀。” 翁星抿着唇角,低低“嗯”了声。 拉亮储物间的灯,薛婉清找出藏在柜子里的一个玻璃罐,“那奶奶请你帮个忙好不好啊?” “奶奶您说。”翁星知道自己没法拒绝。 薛婉清从玻璃罐里拿了枚金色的徽章出来,她用卡纸包好,攥在手中,苍老的面容平静而又带点无名的悲伤,“两年了。” “这两年,那家里发生的事简直不像样。”她叹了口气,把卡纸交到翁星手里。 “你帮奶奶把这个东西带给阿烈,好不好?” “他也在一班。”薛婉清摸着翁星的手,像对待自己的孙女,“你们本来该一直在一起的。” 眼神躲闪了下,翁星声音不自觉冷了点,低低道:“没有缘分吧。” 薛婉清对她笑,当没听见她那句话一样,她抱了抱她,“告诉阿烈一句话吧。” 老人的皮肤粗糙但温暖,翁星怔了怔,听清那句话后,点了点头。 翁星是第二天去学校才知道自己被何惜玥挂在表白墙上骂的事的,对方言辞激烈,说要让她在一班的每一天都度日如年,直到她自动申请转班。 她还骂了很多话,翁星不想一一回想,只当做没看见。 早自习结束后,一部分人去食堂吃饭。翁星学生卡还没发下来,带了柏悦做的三明治吃。 她一边想解题思路,一边默默地啃三明治。 没过几分钟,有只手突兀地伸过来,把她桌上的书一把推在地上,刚刚好散落在垃圾桶里。 翁星抬头看了眼,还是昨天的尚艳。 自带苦相的脸,她生起气来,五官都挤在一起。 压制住怒气,翁星平静开口:“把我东西捡起来。” “你个贱人,你也好意思在这儿安心吃东西。”尚艳咄咄逼人,“也不看看你昨天干了什么,把阿枳逼得今天都没上学。” “先滚去打扫厕所,等会何惜玥的人来了,看看我们不刮花你这张净会勾引人的脸!”尚艳抬手就想扇耳光过来。 翁星偏头躲开,尖利的指甲擦过耳廓,瞬间起了一条血痕。 “你还敢躲?”尚艳声音陡然升高,下一巴掌又甩过来。 下一秒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抓住了尚艳手腕,“尚艳,这是在教室。” 男生力量很大,语气平静,却不容质疑。 尚艳气愤地盯着他,“宋墨白你以为你算什么东西啊?” “不就仗着成绩好,老师喜欢你?你家里屁都不是!”尚艳拽手腕,反手还想去用指甲抓宋墨白。 她毫无形象地喊,“何晶晶,易蓝,过来帮忙啊!” 易蓝抓着笔袋犹疑不定,何晶晶扔了笔往前走了几步,却也不敢去打宋墨白,于是只是象征性地把翁星桌上的橡皮擦扔地上。 顺带勾到了那枚用纸包着的徽章,一起掉地上。 场面僵持了半分钟,最后有人站出来,冷冷一声:“尚艳,把翁星的书捡起来。” 尚艳扭头不可置信地看着声音的来处,“司唯嫣,你帮这贱人?” “纠正你的用语,翁星从现在起是我朋友。”司唯嫣语气冰冷,五官漂亮,手上随便一条手链价值便超过五位数,她盯着尚艳说出这句话。 她就是昨天那个被众星捧月着走进教室的女生。 而此刻,教室里的女生纷纷倒戈,“尚艳,你这样欺负新同学太过分了。” “是啊,尚艳,我们轮值区域根本没有厕所这一项。” “你别打着班长的名号在班里仗势欺人了,我们早看不惯了。” “是啊,道歉,道歉!” 尚艳难以置信地盯着教室的人,“你们!你们!”她嘲讽地笑了下,“想让我道歉,不可能!” “那这样呢?”司唯嫣走近,抬手直接给了她一巴掌,“你自以为自己家里很了不起吗?” “你自以为在这个班里谁也不能动你吗?”第二巴掌落下,女生漂亮的美人眼眸里看人带了轻傲,“你自以为你可以随意欺辱别人而不付出代价吗?” 第三巴掌重重一声,司唯嫣揉了揉手指,“没可能,你的好日子结束了。” “以后见我们绕着走。” 尚艳的脸肉眼可见地红肿起来,人被打得有点懵,眼泪都被扇出来了,她咬牙切齿,最后却只能愤愤弯腰一本一本捡起那些书。 何晶晶想往后退,司唯嫣旁边的人抓住她,“道歉。” 尚艳脸木木的,对着翁星说了句,“对不起。” 何晶晶连忙鞠了躬:“对不起,翁星!” 上课铃响,尚艳想往回走,又被人拽住手腕,“诚意?” “翁星,对不起。”尚艳弯腰,几乎成九十度,头发被扇乱了,像个疯子。 “你走吧。”翁星有些还有些怔忡,抬眸望向司唯嫣时。 对方忽而弯唇对她轻轻笑了下,如春日秋日海棠,暖阳流转。 ( 重要提示:如果书友们打不开t x t 8 0. c o m 老域名,可以通过访问t x t 8 0. c c 备用域名访问本站。 ) 上课铃敲响第二遍时,一群人散场。 翁星抓紧失而复得的徽章,看向数学书上的一道示例题,才感到窗户缝隙有阳光照进来,很温暖。 上课铃拖着漫长的尾调,回荡在教学楼之间。 陆行之手里游戏英雄死掉一次,他半靠着走廊,回头对穿着黑色制服的少年笑了笑,露出一排洁白牙齿,“结束了,哥,走啊。” 少年微低着头,漫不经心地拨弄手指间的一个银色打火机,人慵懒地靠着墙壁,眉目锋利削减。 他勾唇笑了下,揣上打火机,转身推开教室后门。 第8章 招惹 那一节课翁星有点走神,物理老师在复习枯燥的电磁学内容,而她看着笔袋里白色卡纸包着的徽章有点犯愁。 怎么给陈星烈呢,还要告诉他薛奶奶说的话。 贸然去叫他,不知道他又要生出多少不耐烦来。 烦得,翁星下意识地用手指甲去扣右手腕的表带,指甲掐进肉里传来一阵痛感,翁星才意识到自己把柏悦送的那块表换下去了。 改用头发丝缠笔盖,纠结,矛盾,犹豫。 玻璃窗外烈阳高照,窗台上的一盆茉莉花叶子被晒蔫了,台风过后,九月的榆海气温仍在三十度以上。 教室里有人嫌空调不够凉,卷了本书扇风,而老师的声音又催眠,听得人昏昏欲睡,没一会就爬桌子上睡着了。 物理老师扔了截粉笔过去,点他的名批评。 翁星悄悄转身,余光去寻陈星烈在的位置。 难得的,他在,白衬衫领口纽扣解开两颗,领带的系法很随意,扯了一截在颈边,倦意微懒,骨子里都带着散漫不羁。 他在算题,书本封皮和他们学的不一样,偶尔会转笔,手指骨节微动,如埋藏海水中最清凉一抹水釉,柔冷却锋利。 阳光斜照,少年恣意生长,似有无限可能。 后排那些女生大多都在悄悄看他,有大胆的甚至拿出手机在桌底下偷偷拍照,不动声色的心动,溢于言表。 移开目光,翁星做出决定。 第二节课下课课间操时,司唯嫣主动对翁星发出了邀请,邀请和她一同下去。 周遭女生面面相觑,加之目睹了今天早晨那一幕,互相窃窃私语,“她什么背景呀,司大小姐这么帮她。” “今天早上,司唯嫣还强调了朋友这个词,她以前可从没主动说过是朋友这句话,也从没对别人这么好过。” “这转班生也太幸运了吧,能和嫣嫣当朋友。”女生们眼底都带着羡慕的目光看她,对她的称呼由鄙夷的B班生改为了客气一点的转班生。 而翁星面对着面前女生伸出的手,她捏紧口袋里的卡片,摇了摇头:“抱歉啊,我想自己一个人走。” 司唯嫣也没生气,抚了抚耳边发丝,转身和身边等着的两个女生一起走了。 教室里的人陆陆续续走光,等到一个人也没有时,翁星才起身,从第一排走到最后一排,确认周围没人时,她弯腰悄悄把那徽章和卡片塞进陈星烈的桌柜里。 然后一出教室门,就看见穿着白衬衫黑色长裤的少年半倚着墙壁站着,手里把玩一个银色的打火机,火苗跳跃,稍有不慎就会灼伤皮肤。 指骨摩挲打火机的印刻,他这两年长高很多,约莫有一米八五以上了,看人总低垂着眼,眼皮薄,透出一股薄情寡义的疏离感。 翁星见识过这人上一秒人畜无害,又冷又酷事不关己地站着,下一秒就眼神变冷,恶语伤人的模样。此刻只想当没看见他,赶紧远离。 加快脚步,她没停留,却没走几步就被他叫住,淡淡一声,“翁星。”听不出情绪。 心跳快了些,翁星回头看他,轻轻回:“有事吗?” 似是解释,又是争辩,她语速加快:“我不知道你在一班。” 言下之意,知道你在,她就不考过来了。 陈星烈勾唇笑了下,低嗤道:“做得挺对的。” “那躲我远点。”抬手,他朝她扔了个金属质牌子过去,狭长眼底淡漠无比,扔完转身就走。 而翁星在原地,猝不及防被那金属牌砸了下,擦过发丝,她没接到那牌子,掉在地上。 拢紧短裙,翁星弯腰捡起,金属质感冰凉,握在手心,不自觉出了一手汗。 她吹干上面沾的灰,看清班牌上的字: 高(三)一班翁星 字体的颜色是玛瑙红色,配底是黑曜石一样的深黑色,崭新洁净,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课间操绕着足球场跑两圈,翁星跑得大汗淋漓,刚歇下,沈晚晚就贴过来,亲密地拉她手臂,“你看主席台上,星星。” 翁星小口喘着粗气,拿餐巾纸擦额头上的汗,她把长发绑成了马尾,利落而干净。 她看向主席台,男生散漫,白衬衫和黑色长裤,食指还戴着学校明令禁止的首饰物品,走哪儿都散淡冷漠拽的一副样子,站在副校长旁边也没个正形。 “陈星烈今天竟然来跑操了!”沈晚晚像哥伦布发现新大陆一样惊讶。 翁星揉了揉耳朵,“他不是没跑么。” 沈晚晚摇头:“不是呀,他平时根本不来的,今天还下来观看了也。” “哦。”翁星淡淡回,低头看了眼胸口班牌,食指抓了抓手腕发绳。 人群散开,一群人往超市走,一群人回教室。 翁星太累了,好久没这么运动,她走足球场旁边去,选了个木椅坐着。 沈晚晚自动跟随她,跑完一千六,精力还多得好像用不完,开始喋喋不休地讲:“司唯嫣,星星你和司唯嫣是怎样认识的呀?” “你知不知道她家是哪儿的呀?” 翁星懒得问,仰靠在木椅上,看天缓气。 沈晚晚自问自答:“有司集团也,司董事长是她爸爸,她是他们家最受疼爱的小女儿。” “司唯嫣人美成绩好,还有教养,还不随便欺负人,我们班上的人都很喜欢她。”沈晚晚嗓子有点干,说出来的话涩涩的:“我也好想和她成为朋友呀,星星,好羡慕你。” “被人欺负时能有她出头。”沈晚晚自顾自地抱住她胳膊,喃喃自语,“那我先抱紧你,以后别人欺负我你也会帮我的吧?” 翁星人都要热得冒烟了,想推开她,低头看见沈晚晚纯良无害的模样时还是没忍心,任她抱着,低低“嗯”了声。 跑完操后,人很累,坐着没一会,翁星竟然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睡梦中听见些叽叽喳喳的声音。 “陆行之,你帮我要个联系方式嘛,陆行之~” “自己和他说。” “我不好意思。” “别纠结,反正得被拒绝。” “……你!快去帮我要啊~” “刚刚我烈哥在主席台上扔那么一大叠卡片你没看见啊。” “咱别撞南墙了。” “那你有他联系方式把他推我。” “那我还要不要活啊?傻仔,回你教室写作业咯。” “我不嘛,表哥,行之哥哥~” “哎,别烦。劝你一句,任何时刻别去烦陈星烈,否则有你好受的。” 有你好受的,有你好受的,有你好受的。 莫名其妙,梦里耳边一直重复这句话,翁星惊醒,手心出了一手的冷汗。 而身旁沈晚晚已经不见踪影,足球场旁的篮球场里,不远处有几个男生正打篮球,其余的地方便没什么人了。 那几人都很高,陈星烈在里面最出众,穿了身黑色球服,十三号,护膝和护腕都没带,运球跑远,起跳,投球,一个三分球落幕。 周围几个男生鼓掌,手扶着膝盖说:“牛逼,烈哥。” 有人想到什么起哄,“刚我听谁说的啊,别去招惹陈星烈,否则有她好受的。” “哪种好受法啊,说来听听?”一群男生聚一起,说起浑话来都开始来劲。 陆行之在旁边手撑着头,手挡脸,装死。 温翊君也跟着闹,脚踩篮球上,戏谑地盯着陈星烈,意味深长,“当然是哪儿都不好受啊。” 陈星烈往篮球场旁边走,弯腰拎了瓶矿泉水,拧开瓶盖,仰头大口灌下。 喉结滚动,水珠顺着锁骨没入衣领,顺着这炎日夏日弥漫,躁动着空气中全是男性荷尔蒙的气息。 碎发被汗浸湿,一瓶矿泉水见底,陈星烈徒手捏扁瓶身,抬手扔旁边去砸陆行之。 陆行之笑呵呵接过,攥手里,捏瓶盖,“我给你挡回去了,哥。” “哎,烈哥桃花太多了,羡慕嫉妒恨呐,不给我们分几个。”有人开玩笑。 温翊君也懒洋洋地靠着铁丝网,往陈星烈那边投去目光,不看没发现,一看就看见斜对面的木椅上有个姑娘正呆呆看着他。 身形纤瘦白皙,黑发很长,长相很纯,瞧着乖巧,是好学生。 那几人打篮球歇下来,说起浑话来没完没了。 “没见过也得见不是,不然真十八岁纯情男高生啊,求求来个姑娘招惹招惹……省的这人,每天三分扣球虐我们。” 谈话间是个圆,又有人喊:“我们烈哥这么猛,人姑娘受得住?” 陈星烈掀起球衣一角,抬手直接脱了,露出肌理分明的裸露上身,抬手拿旁边衬衫换衣服,准备收拾回教室。 温翊君,“卧槽”了声,拽着衬衫不给他,还扬下巴示意陈星烈看斜对面。 而翁星直接在座位上看懵了,少年肩背宽阔,肌肉纹理沿脊柱往下延伸,微侧身,隐可见腰部劲瘦腹肌。 一瞬间,翁星脸和脖子都红了,伸手捂住脸。 温翊君吊儿郎当,笑着开口,“喏,陈星烈,招惹你的这不就来了。” 第9章 心动 眼皮微撩,陈星烈看清了坐在树荫下的小姑娘,黑发黑眸,手捂着脸,耳朵通红。 抬手夺过温翊君手里的衬衫穿上,他低头慢条斯理地系纽扣,伸腿踹了脚还在笑的陆行之。 “哎,哥。”陆行之往旁边躲,不着调道:“真可爱呀是不是?” 周围打篮球的几个哥们也跟着起哄,“人姑娘都脸红了,哎,烈哥你就招了吧。” “对,刚刚哪个崽子在这儿说黄段子,拉出去斩了,真带坏人小姑娘了。”男生哄笑。 有的在琢磨:“哎,这点这么热,烈哥去给人家买冰淇淋呀,要草莓味的哦。”故意把尾调牵得长,怪恶心。 手指拽着领带,陈星烈低敛着眉目,情绪淡然,但倒不生气,低骂了句:“德行。” 而翁星在原地早已羞红得无处可去,侧过身,拿手扇风,想着他们看不见自己看不见自己。 可距离隔得实在不远,那些调侃她都听得清楚。 … “快去追啊,烈哥,给我们带个嫂子回来。” 温翊君蹲椅子上,调侃:“平常没这么纵容过别人啊,关系不一般啊陈星烈,给你哥我说。” 扔了瓶矿泉水砸过去,陈星烈低眸看他,“没什么可说的。” 温翊君捧着矿泉水在怀里,“我不信,唉。” “你个闷骚,陈星烈。” 陆行之在旁边憋半天了,捂着嘴笑,最后插了句嘴进来,“唉,听我劝,以后别去追那姑娘就行了。” “噢~,噢~,我们不能追是吧,是烈哥一个人的。” 余光瞄了眼翁星,陈星烈懒散靠着铁丝网,踢了身旁一男生,低道:“拿瓶水过去。” 喉咙干涩,烈日下,橡胶板操场上见得到尘土飞扬,翁星浑身都在出汗,坐久了脚有点麻,扶着旁边铁丝网站起来。 顿了下,就看见对面篮球场多了一人。 白枳。 她的制服永远那样干净,没有一丝褶皱,长直黑发用深黑色的发带绑着,短裙以下是一双白皙修长的腿。她很高,约莫有一米七几,站那便代表着骄傲。 而那个在班级里始终骄傲不可一世的白枳,在陈星烈面前正低着头,伸手递出她亲自买的一杯买的海盐冰茶。 “阿烈,昨晚的事是我不理智了,我们现在这样的关系很好。”白枳小心翼翼地观察他的眼神。 半垂着眼眸,男生低头点了支烟,吸了口,眼底的情绪极淡,漾映着海底最浅的波澜。 阳光从树枝罅隙洒入,映照着他锋利眉目,嗓音里有一贯的懒劲,“你们的事。” “我不管。”陈星烈盯着白枳那双微微上翘的美人眼低低道,“别拿这事儿来烦我。” 少年眼底桀骜,戾气都在那一瞬隐露了点,随之又被漫不经心取代。 周围男生都鸦雀无声,不敢发出一点声响,默默观察局面。 白枳对他们笑了笑,缓和气氛,“干什么都这么严肃呀,刚刚你们不还在开玩笑吗?” 她掏出手机,“我看你们打篮球都渴了吧,我订奶茶过来。” 众男生心虚得都不敢看翁星那边,只能打哈哈,说,“白枳姐你也太客气了,这种事儿让烈哥请就行。” 听到这儿,白枳很满意,大方地就付钱下单了,“见面礼呀,你们是他的朋友,当然也是我的。” “戏没演够?”陈星烈冷冷讽刺,黑眸幽深。 手有些僵硬,白枳后背都出了一层汗,攥奶茶的袋子紧了紧,她悄悄把海盐奶茶递给他。 “不渴。”陈星烈拎起制服外套转身迈开长腿就走。 奶茶加冰,在阳光下化得很快,像一种炽烈的热情飞速撞上冰川。 备注单黏在包装纸袋上,特意写着:多加梅子。 “唉,班长,我喝我喝,我渴死了。”陆行之赶忙出来解围,“我哥他就一怪人,成天不喝水的都。” “谢谢班长,真好喝。”喝了一口,这奶茶又酸又咸,陆行之戴上痛苦面具,还昧着良心夸。 手垂下,白枳恢复清冷,“我回一班,奶茶十分钟到,喝还是扔,随便。” 她背着那黑色皮质的lv款限量女士书包和陈星烈同一方向离开。 “我去,合着受伤的就只剩我们啊。” “这俩脾气真如出一辙的臭。”剩下几人吐槽。 温翊君撕了颗糖吃,看着那两人背影,摇了摇头,“难搞啊。” 翁星往旁边走了截路就被一个穿着篮球服的男生拦住递了瓶水过来,男生看清她,似乎耳朵红了。 男生摸了摸头:“烈哥让给的。”说完转身就大步跑了。 留翁星在原地被塞了瓶百岁山。 后知后觉低头,水凉凉的,握在手心,浸出一层水珠。 眼睫微闪,翁星看向陈星烈的背影,心底轻泛起一丝柔软。 “翁星。”清脆悦耳一声。 司唯嫣提着一小熊纸包装袋装着的奶茶过来,“发呆呢?”她弯腰,目光顺着她视线看过去。 回过神来,翁星眼神瞬间和司唯嫣的近距离相接。 琥珀色眼眸,像阳光下一块酿好的枫糖,动人心弦。 翁星后退一步,手肘撞在铁丝网上,白皙的皮肤上飞快起了一圈红印。 “你喜欢陈星烈。”司唯嫣盯着她的眼睛,像一眼洞穿了她。 “啊。”翁星喉咙干涩,瞬间紧张得脊背发麻。 司唯嫣却笑着轻轻伸手点了点她鼻尖,酒窝浅浅:“放心,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我没有。”翁星努力维持平静否认。 “是是是,喝了这杯奶茶我就信你。”司唯嫣递给她一杯椰奶冰冻。 一手捏着矿泉水,一手捏着奶茶,翁星往回走。 “你喝一口啊。” “嗯,谢谢。” “怎么这么正经呀,小星星?”司唯嫣戳她手指。 “快尝尝,我在里面加了什么?” 翁星喝了口,丝丝冰甜,口感很软绵,她没尝出来,“是什么?” 司唯嫣熟稔地挽起她手臂,笑吟吟道:“相思豆啊。” “红豆生南国,此物最相思。” “好了好了不骗你了,是草莓碎。” “我看小星星长得太甜了,都不多笑笑,只好想着给你加点草莓博你一笑啊。” 往回走的时候,陆行之拍着篮球跑过来,特意停留了会,目光不刻意地掠过司唯嫣,问她旁边的那两个女生,“你们奶茶哪儿买的?” “今铭咯,嫣嫣喜欢喝那里的抹茶冰沙。” “唉,我改天去看看。”陆行之挠了挠头,余光悄悄看司唯嫣。 司唯嫣从旁边袋子里拿了杯奶茶递过去,“喏,请你的。” 陆行之郑重地停下来,拍了拍手上的灰,接过那凉冰冰的袋子,奶得像个小狗,“谢谢公主,我会好好珍藏的。” 司唯嫣被他逗笑了,半开玩笑道:“行,不用谢,骑士。” 听到这句,陆行之耳骨红了点,插进吸管喝了口,喃喃自语:“这好喝多了。” “啊?说什么呀。”周围女生苗兰兰跟着喊,“陆骑士。” “我说,公主的奶茶就是好喝。”陆行之悄悄看司唯嫣,耳朵红红的,球也不拍了。 孙曦笑,“哟,这么懂品尝呀。” 司唯嫣看着他也笑着道,“不够还有呢,都请你。” 陆行之揉了揉太阳穴,嗓子莫名夹了下,低沉些许,“那我改天请你吃饭,来吗?” 司唯嫣明亮的脸庞漾着笑意,漂亮而骄矜,“当然去。” 她扭头问翁星,“星星,你去不去?” 翁星站旁边已经努力把存在度降到最低,听他们说话心情都明媚很多,才感到青春无限。 此刻cue到她,她忙想拒绝。 司唯嫣就替她答了,“她去,陆行之,你把你朋友也叫上,人多好玩儿。” 陆行之挠挠头:“行。” 天气热,教室里学生嫌室内温度不够低,把空调开到最低,风最大档。 翁星坐在下面,卷子被吹走好几次,都弯腰在垃圾桶里捡到。 同桌抱怨,“这些位置只会给我们这些平常考试不好的学生坐,唉。” “翁星,你成绩怎么样?” 翁星压住稿纸,轻回:“一般。”说完还接连咳嗽了几声,手指尖都是冰的。 在讲台上讲题的宋墨白听到这声咳嗽,走过来,他把空调扇叶往上掰。 有人抗议,“学委,你干嘛,热死了。” 翁星抬头看他,“宋墨白,谢谢你,不用的。” 后排,陆行之被踢了脚,站起来喊:“哎,学委我冷,把温度调高点。” 有人笑他:“陆行之你是不是s虚啊,这大热天的都冷。” 陆行之瞥了眼倒数第一排的某人,豁出去了,“哎,我就身体虚怎么了。” “调到二十度”,挑眉他看那人搁桌上的手敲桌子,犹犹豫豫,“二十二度也行?” “有没有搞错,二十二度热死人啊?” “热死没热死没?写你作业,哥屋恩。”陆行之怼人不嘴软。 风力变小,没那么冷了,翁星回头看这个新班级的学生,此刻才觉得似乎他们也没有那么讨厌了,反而挺可爱的。 放学时,翁星收拾好东西就走,路过最后一排时看见陈星烈位置没人。 前车之鉴,翁星这次特地选了个人少的楼梯走。 刚走几步,就被一道懒洋洋的嗓音喊住,“翁星。” 少年穿了身黑,单手插兜,锋利眼皮懒懒耷着,长指间捏着那枚金色徽章。 海浪,波纹,鹰翅和一条如鲸般的雕刻图案。 翁星下意识后退,书包撞在身后杂物间的门上,砰的一声,心跳加快。她抬头看着陈星烈。 他戴了顶黑色棒球帽,下颌线流畅锋利,肤色冷白,倦冷无比。 一双黑沉沉的眸子盯着她,逼视意味明显。 “你,你,干什么?陈星烈。”翁星努力缓和心绪。 “这,你放的?”陈星烈指着这徽章,嗓音一下变冷了。 翁星点点头:“嗯。” “哪儿来的?”他低声逼问。 翁星第一次看见他那样在意的目光,一时紧张,“还有卡片,都是,我……” “说清楚。”陈星烈语气缓缓的,与她相距不过十厘米,“我没收到卡片。” 走廊昏暗,一道斜阳射进来,男人锋利冷峻的脸半陷入阴影里。 睫毛很长,呼吸流窜在彼此间清晰可闻。 而楼下开始传来一阵密集的脚步声,似乎很多人过来了。 翁星耳廓通红,紧张得颤动不已,心跳急速加快。 终于在那脚步出现在这一层楼时,翁星抬手抓住男生宽阔的肩,顺着往后拽了下,手指碰到他颈部硬冷的骨节,带着他一起压进了身后杂物间的门。 光线晦暗,门嘎吱作响,门外楼梯的脚步声密集,清晰。 独属于男性的凛冽气息侵入,乌木的冷调,手掌触碰男生的肩背,那瞬感受到胸腔里的心跳。 那是一种呼啸而过,吹烬荒原上所有野草的心动。 第10章 听话 杂物间里很乱,生锈烂掉的课桌,椅凳随处摆放,多余的书本堆积在角落,上面的灰尘积了厚厚一层。 门的锁栓是坏的,关不严,张开一条缝隙,看得见路过学生的脚。 脚步声密集,如在耳边,话语间的交谈声不断,似乎是刚上体育课回来,按照走的方向分辨,应该是二班。 空间狭窄,翁星手掌腕骨处轻轻抵靠着陈星烈的肩,目光平时过去正对上少年凸起的喉结。 锋利,微红,骨弯处有细小的汗珠。 昏暗中,几近密闭的空间里很闷热,翁星维持着姿势不敢动,手心后颈出了一层细密的汗,她好像有点缺氧,在心底祈求着楼梯上的人赶紧离开。 空气中混杂着一股木屑和印刷纸业的气息,但通通都比不上男生凛冽独特,夹着乌木调的气息来得独特。 翁星轻轻挪了挪手,想换旁边木门扶着。 身姿颀长的少年懒靠在门栏上,低垂着眼眸看着小姑娘汗津津的额头和眼睑下那粒细小的红痣。 男生扣着棒球帽,下颌折角锋利,漆黑如映墨石的眼底情绪很淡,嗓音散漫一截,“说清楚,翁……” “嘘。”翁星被这突然一声吓得手抖,连忙踮脚捂住他的嘴,黑白分明的瞳眸里有难掩的慌乱。 她用一根手指指了指外面,压低声音,轻得不能再轻,“等他们走完。” 女孩儿发丝间萦绕着茉莉香,手很软,紧张起来的时候,眉微微蹙着。 她似乎太害怕了,一只手堵着他嘴,另一只手还在旁边预备,手肘磕在肩窝里,硌人。 眼睫耷下,陈星烈喉咙里闷了声笑,握过冰冷打火机的手一点一点掰下她手指,眼眸里有戏谑,“你还想对我干什么,嗯?” 门外脚步声小了,陈星烈低下头,薄唇刮擦过她耳边,呼吸灼热,银色的链条微微硌着耳朵,他嗓音里透着一惯的坏劲,“我不听你指挥。” “告诉我答案,现在。”男生嗓音低沉,略磁,低低的,一手长指捏着那枚金色徽章,手腕骨骼分明,青筋迭起。 他的意思很明显,不立刻回他问题,真要推开那杂物间的门。 心跳砰砰,所幸此时外面的脚步声差不多都远了,聊天的声音也快听不见。 松下一口气,翁星后退一步,大口呼吸,仿佛缺氧的鱼。 一场大汗淋漓,胸衣都湿透了,翁星伸手微微挡着,脸庞不自然的红,她不看陈星烈,“薛奶奶给的。” 眼神暗了下,陈星烈单手插兜,情绪冷得又令人窥不清。 翁星一口气全说了,“奶奶还让我带你一句话,我写卡片上了,卡片你没找到,那句话是“我床头柜第二个箱子空了”。” “就这样。”翁星攥了攥书包带,转身想出门。 狭长单薄眼底疏冷,瞳仁深黑,情绪彷如深海底,厌世的颓废感显露无疑,他点了支烟抽,侧身过身去,让了条路。 等翁星走过他身边,他扫了眼她后背,先自己走了 停下脚步,想了想,翁星在班群里找沈晚晚的名字。 没过两分钟,平常和司唯嫣一起玩的孙曦跑过来,敲门递了制服外套。 翁星穿上,挡住胸前隐透的地方。 校门口,耽搁了些时间,错过班车,翁星沿学校旁边的那条小路往回走。 榕树枝干伸入天空,投下一方阴凉,翁星心绪难明,似蒙着尘,总是不住地回想刚刚在杂物间的场景。 少年喉结上的汗珠,左耳耳骨上那粒黑痣,明明没变,却又什么都变了。 翁星靠着人行道走,走了几步,看见前面不远处聚集了群群女生,穿着打扮都很大胆,似乎是要去泡吧。 没多想,翁星打算绕过她们。 “砰”的一声,前面的石砖上砸了瓶易拉罐过来,啤酒流了满地,噗嗤噗嗤冒着泡。 “翁星。”凉凉一声,何惜玥带着五个女生堵住前路,“等你好久了。” 她双手抱胸,眼神不善,画着烟熏妆,黑色紧身裙,眼线上翘,看人很凶。 翁星静静地看着她,手指放兜里攥紧手机,“你要干什么?何惜玥。” 何惜玥笑了下,化着浓妆的脸妖艳妩媚,“堵你啊,乖乖女。” “没听过?”她往前走,身旁几个同样打扮的女生也都围着她,围成一个圈,其中两人拽住翁星肩膀。 “你真的很厉害。”何惜玥低头,伸手捏住她下巴,眼眸里是不加掩饰的恨意,“都他妈是你,让我现在去见我爸的合作伙伴都得被问候一句被人挤到B班。” “你知不知道啊,他妈为这事儿,我爸扣了我多少生活费吗?”手指力气加大,何惜玥身上喷的香水很呛人。 翁星不住咳嗽,脸憋得通红,“是你没认真复习。” “呵“,何惜玥嗤笑了声,“你真搞笑啊乖乖女。” “以往有B班学生考进A班的先例吗?”她摸了支烟,身旁女生立刻给她点上。 “你那个狗屁分班考试参加的人有一百个吗?”何惜玥把烟尽数吐到她脸上,“我要是提早知道有你,我就喊我爸捐一栋楼啊,让你这辈子在B班给我待到死。” “贱人。”何惜玥伸手想掌她耳掴。 “多少钱?”翁星直勾勾盯着她,快速说出口。 何惜玥疑惑地皱了皱眉,指间转着烟,那一耳光没落下去,她问:“什么?” 翁星快速寻回理智,冷静道:“你扣的生活费,多少?” 何惜玥嗤笑了声,“怎么?你要赔?” “我赔。”翁星声音清晰,掷地有声。 身旁那几个打扮得朋克烟熏的女生都互相对视,像听笑话一样。 几人上上下下把翁星打量了个遍,“没耳钉,没项链,没手表,全身上下就这一件学校发的制服,你他妈拿什么赔?” “拿你妈赔啊? “哈哈哈。” 何惜玥盯着翁星胸口,看见内里汗湿的衬衣,瞥见挺立的胸型,她她直接上手去扯她制服纽扣,“你他妈还挺有料。” 她咬着烟,说出的话下流至极,“是,能赔,你这身材伺候几个男人,说不定能挣到钱。” 那只手不客气地摸翁星胸,用着力。 翁星眼角含泪,这条路实在僻静,没人。 兜里的手机按了录音键,往后一步一步退,“一万?两万?五万?还是十万?”她盯着何惜玥的眼睛,笃定道:“我都能给。” “明天,就可以。” 周围那几个女生听到这儿都有点心动了,犹豫着问,“你家什么背景啊?” 衬衫汗湿透了,头发丝间的汗水一滴连着一滴往下掉,翁星手挡在胸前,静静回:“我和陈星烈是邻居。” “你他妈搞笑呢?”有个打了鼻环的女生伸了只手过来想拽她头发,“你随便编个小公司,我们可能还不会打你,但你连亭溪苑的别墅都敢编了,你是不是找死啊?” “你知道这几天姐们儿几个因为阿玥被扣了所有零花钱哪儿都不能去玩的经历吗?” “就那路边烧烤摊,狗能坐,我们看到却都要绕路。” “你说你该不该死啊!”那女生下手掐她脖子。 “我微信里有五千!”翁星盯着她缓缓道,“可以现在转给你。” 何惜玥扫了她一眼,她没动作,她身旁女生却心动了,“拿出来看看。” 翁星低头摸出手机,把微信余额亮给她看。 “五千七。”那女生想直接扫了。 何惜玥比较谨慎,“你是不是想着报警啊?” “姐零花钱两万一个月,你赔得上吗?”她笑了下,“还是打你更划算,你自己写申请书滚回B班换我回去。” “这样我爸不会丢面子,他也能继续给我生活费。” “我可以给你我的表。”翁星握住那打过来的手,“Cartier的最新限量款,市值十万。” “我妈妈给我的奖励,我可以明天给你。”翁星认真道。 她旁边的女生低头查官网,“我去好像是真的。” 几人纷纷心动,“玥姐,要不咱们就听她的吧。” “打一顿你是气消了,但是你真要回一班,我们还能这么方便一起玩吗,隔好远呢。” 何惜玥半靠路灯上,盯着她看,“翁星,你的建议可行。” 烟灰洒了片,指间猩红,“别耍小心机,否则你以后别想好过。” “烟头烫皮肤听说挺舒服的,要不要试试?”她挑了挑眉,艳丽的脸上都是笑意,“还有啊,莎莎,你的卷发棒按摩背部应该挺过瘾。” 旁边有人笑:“不止呢,就现在脱她制服,拍几张照片,卖钱也行。” “也行”,何惜玥伸手拍了拍她脸,“我今天先饶你一次。” “自己扇十个耳光,脱了制服拍张照,明天把表给我们。”她撕了根棒棒糖,心情愉悦,“开始吧。” 那几个女人压着他,恶狠狠道:“快打啊!” 眼睫微微颤抖,翁星盯着何惜玥的脸,她下巴上有一粒黑痣,看人的时候很刻薄,咄咄逼人。她没有动作,只是冷冷地看着她。 青苹果味的棒棒糖弥散着果香,她弯下腰,盯着翁星的眼睛,伸手拍了拍她脸,“怎么不动手啊?要我来,B班妹。” “于莎,压着她。”翁星那清冷倔强的眼神把她看得发毛,心底不舒服,她咬着棒棒糖,抬手撸起袖子,动作很熟练。 那个叫于莎的女生压住她肩膀,大力掰过她手腕,箍得她动弹不得。 “不服气?”何惜玥把糖纸直接塞她嘴里,“既然你不肯自己打,那就我动手,打到你求饶为止。” “把她衣服脱了,录像。”何惜玥扯了把她头发,她身后女生立刻打开手机全程录像。 “玥姐这贱人这模样真好笑。” “是啊,这可怜样,真想划花她那张脸。” 翁星咬着牙,黑白分明的瞳眸里带着隐忍愤怒。 何惜玥抬手,重重的一耳光。 吐出糖纸,翁星偏头躲了下,脸还是迅速红了,白皙的脸上浮起几根指印。何惜玥却感觉权威受到挑战,立刻加重力度,“婊/子,你还敢躲!” 四野寂静,汽车飞驰而过,卷起一阵尘灰,无人注意这角落里的欺凌景象。 一颗心直往下沉,有一瞬间,翁星想过鱼死网破。 掌风带来力度,她头被人按着避无可避,翁星垂下眼睫。 直到视线里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抓握住何惜玥的手腕,指骨用力,青筋迭起。 何惜玥“嘶”的一下松了手,疼得瞬间弯下腰去。 第11章 对峙 皱着眉,何惜玥正想发作,抬眸就对上那双狭长单薄的眼眸,眼尾锋利,微上挑,很浅的内双。 光影斑驳,照在石板上,男生身形很高,阴影压住她,气场低得逼人。 后背出了一层汗,何惜玥有点腿软,手被捏得又酸又痛,她声音微微颤抖,“陈星烈。” “你怎么来了?”她嗓音底气不足,气焰一下便消下去,“松开我手呀。” 长指用力,陈星烈垂下眼睫,食指的银戒微反衬光点,皱了皱眉,厌恶地扔开她手,那眼神像看一堆垃圾:“不放我在眼里?” 何惜玥赔笑,谄媚得很:“我哪里敢,烈哥。” 她恶狠狠地盯了眼翁星,“我就教训个贱人而已。” 发丝凌乱,汗水糊在脸上,左脸的指印还清晰可见,胸前制服在拉扯中,纽扣掉了一颗,隐约可见白色胸衣。 翁星伸手挡住,站在陈星烈身后,平静而沉默地看向何惜玥,黑白分明的眸子里有泪,但没掉出来。 何惜玥看着她,恨得牙痒痒:“一班的人不应该都恨她吗?她一个在B班待了两年的人,怎么敢指挥你们。” “你他妈放尊重点,何惜玥。”陆行之冷冷盯着她。 她身旁的女生,有大胆的跳出来,“就是这个叫翁星的贱人害我们玥姐现在出门都要被数落,还被他爸扣光了生活费,卡也冻结,说不提升名次就永远没零花钱。” “我们现在哪个场子都去不了,都是拜这个贱人所赐。”那人说到激动处,伸手就想来打。 眉心戾气难掩,陈星烈捏住她手,反手下掰,眼眸冰冷,“你也配?” 难女生瞬间痛得眼泪都流出来,哇哇着大哭求饶。 抬眸,翁星看向陈星烈的侧脸,耳骨上一粒黑痣,冷漠阴沉,气压极低,一贯散漫,打起架来的狠劲却又无人能比。 大多数时候这人冷漠散漫生人勿近,极少数生气的时候眉眼的暴戾压不住,痞坏得没人敢惹。 十秒,二十秒,他没松手,估计再用了一点,那人的手腕真要被活生生掰断。 何惜玥反过来求情:“陈星烈,她是我朋友,她不是故意的,你有什么不满冲我来。” “是吗?”松开了手,扯了张纸巾,他慢条斯理地擦手指,低头睨了她们一眼,“她们是你朋友?” 何惜玥烟熏妆下的眼影很亮,汗水晕染,脱妆,脸上东一块西一块的黑色,丑陋而狼狈。 “洗下脸。”拧开瓶矿泉水,陈星烈直接从她头顶淋下去。 一瞬间,头发和衣服湿透,何惜玥眼睛嘴里都是冷水,她紧攥手指,因为用力脖子骨凸明显,冷得浑身哆嗦,咬牙切齿道:“不必要做得这么绝吧,陈星烈?” “我爸也认识你爸,你回家怎么交代。” “呵”,低嗤了声,陈星烈弯腰逼近她耳边,“我没动手已经是对你仁慈。” “交代,对你们,没必要。” 男生嗓音低沉,字句缓和,却仿佛一只无形的手掐住何惜玥脖子,她快呼吸不过来。 屈辱,难堪,何惜玥强忍着,伸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水,转身对翁星的方向鞠了一躬,“对不起,翁星。” “是我他妈没本事,没想到你连我们班最有钱,最有势的男生都能勾引到。” “你他妈会不会说话?”陆行之气得直接提起她衣领,“我们之前对你太好了,是吗?” 何惜玥笑的模样有点疯:“是啊,我不就说的事实吗?她一个插班生,凭什么陈星烈会来给她撑腰啊?不就是那张脸,和那副身子吗?” “嘴真脏,操。”陆行之暴脾气上来,伸手直接压她到墙壁上,她后背撞上石头,下意识佝偻,脱了妆的黑色灰水顺着脸颊留下来,眼底充血,“我就这样的人啊。” “陆行之,你有种今天弄死我,否则让我回家我一定让我爸饶不了你!” “你家很有权势吗?”翁星站出来,冷冷盯着她,“你这么笃定你可以欺负所有人?” 何惜玥死死盯着她,“让你从此在一中过不下去,我还是能做到。” “陆行之,你们有本事每天守在她身边啊,否则我堵她到死,她别出校门一步。” 缓和了会心绪,翁星伸手理了理耳畔黑发,上前一步,她把手机录音调出来,“我可以把这些证据提交给警察,寻衅滋事还是勒索未遂?可以构成刑事犯罪吧,入狱,你这辈子都会带着污点。” 何惜玥眼眶突然变红,眼白里尽是血丝,吼道:“那又怎么样,我爸有钱,他会捞我出来!” “你个贱人这辈子只配看我吃香的喝辣的,看我怎么践踏你欺负你让你永远也反抗不了!” “那我爸也会用更多的钱,让你服完你应该受的刑罚!”压抑,克制,至再也无法忍受,翁星喊出来。 她从书包口袋里摸出一张名片,扔在她身上。 何惜玥看了眼,眼神里皆是不可置信,“我不信,你是姓这个翁!” “我不信!” 信天企业,早年和陈津滕所在的公司互为合作伙伴,后涉及不同的领域,翁星父亲转型服装业,她爷爷曾在机关工作,处级干部,退休后出国。 但现在在体制内仍有关系,负责审批何惜玥爸地产项目的负责人就是翁星父亲的朋友。 这相当于是拿捏住何惜玥家地产公司的命脉。 “我在忍,是想拿到足够证据,让你得到法律的制裁,而不是让你一昧欺辱我。”翁星看着她,“你被挤出一班,是你活该。” “你个烂人。” 愤怒不甘冲昏头脑,何惜玥挣开陆行之的手,伸手就想去打翁星。 却被陈星烈拽住手,一把扔到她那群姐妹中间。 陆行之:“你应该谢谢我哥不打女人,否则你今天绝不是现在这么好受。” 低眸点了支烟,陈星烈抽了张卡出来,盯着那群小混混模样的女生,“要钱是吗?” 那群女生战战兢兢地看着他,眼底欲望掩藏不住。 “二十万,刚她怎么打翁星的,十倍还回去。”抬手,陈星烈直接把那张卡扔过去。 那群女生眼里贪婪无比,开始自发地围成一个圈,将何惜玥堵在里面,犹豫着,最后有人抬手打了第一巴掌。 “唰!”清脆一声。 何惜玥右脸飞快红肿一片,双眼充血,不可置信,“我当你们是朋友,你们竟然为了钱……” “对不住,玥姐,他们我们都惹不起,而且我们真的很需要那笔钱。”于莎一边哭一边继续扇她。 僻静小路上汇集的人越来越多,都对着何惜玥指指点点,“这个小太妹,仗着有钱到处欺负,可算得到报应了。” 未几,一辆黑色奥迪停在路边,司唯嫣穿着裙子跑过来,她看着翁星的模样,第一时间把外套脱给她,“没事吧?星星。” 翁星点点头,她看了眼还在被扇耳光的何惜玥,轻轻开口:“可以了。” 那几个女生停下,手掌都被扇得绯红。 翁星抬眸看向半靠在路灯柱的少年,黑衣黑裤,碎发漆黑,指间猩红跃动,一贯散漫,英俊疏冷。 心跳砰砰,翁星走近,轻轻开口,嗓音柔和如江南第一抹新芽:“谢谢你,陈星烈。” 勾唇淡笑了下,捏着手心的徽章,陈星烈单手插兜,往前走了几步,才传来淡淡一声:“不和我去见奶奶?” 柏油路被晒得发烫,树叶阴影斑驳投下,空气中弥漫着尘土和骄阳气息,海棠花开了,缀在枝头,红艳艳的一片。 少年身姿挺拔颀长,眉眼一贯的冷戾和厌世感消解很多,站在海棠花树下,仿佛和那片夕阳一同坠入白墙红瓦的童话梦境中。 翁星轻轻回了声,“哦,好。” 司唯嫣牵起她手,替她拨理好发丝,拿纸擦了她额头的汗水,和她一起往前走,大海的方向,蔚蓝,台风过后,风浪消弭。 陆行之候在原地等警/察,她夺过于莎手中的银行卡,瞟了眼缩靠在墙角狼狈不堪的何惜玥,眼底厌恶不加掩饰。 二十分钟后,几人一起坐上了去警局的警车。 司唯嫣:“说好了啊,等会要去吃城南那家很出名的海盐冰沙。” 陆行之自动对带有海盐味道的奶茶及各种产品避之不及,“别吧,那玩意酸死了。” 司唯嫣;“啊?怎么会明明是咸的。” 陆行之:“我上次喝我哥那杯,真的酸死了。” 司唯嫣:“是不是备注加了什么?” 陆行之努力回想,“好像是乌梅,梅子,对,多加梅子。” 翁星悄悄看了眼身边的少年,黑色T恤,袖口有白色的英文logo,男生的气息独特凛冽,乌沉木的雪香般,还夹杂着淡淡的烟草气息。 干净,清冷,他看着窗外,长睫微垂,在眼窝里投下一圈阴影,冷倦而淡漠。 不怎么爱笑,平时总拽拽的。 从小时候谁都想欺负的小可爱,长成了冷酷大拽b。 轻轻拉起手腕皮筋弹了弹,翁星看着他,声音很轻,如棉花糖一抿就化,她问: “你喜欢吃酸的呀?” 第12章 例外 明明以前不爱。 小时候翁星调皮,爱捉弄他,知道他不爱吃酸的,就特意买一包乌梅,递给他威逼利诱看着他吃下去。 小男孩白净乖巧,反抗不了这个小魔王,咬下一口梅子,眉头就皱起,翁星便指着他捧腹大笑,说他好像一个小老头哦,额头全是皱,还是个不能吃酸的小老头。 甚至翁星还编了句顺口溜:小老头陈星烈,吃了乌梅嘴咧咧。 小男孩捧着那包极酸涩的梅子,口腔连着舌尖都酸得几乎麻了瞧着扎着两个丫丫辫,笑得灿烂的女孩,第n次在她身上感受到世间险恶,怎么会有这么坏的小孩! … 垂下眼睫,塞了只蓝牙耳机,男生拿出手机打游戏玩,眼神专注在屏幕上,一点余光也没分过来。 当没听见,他没回答这个问题。 手指轻轻戳了戳左脸有点肿的地方,翁星靠坐回座椅,没再追问。 司唯嫣坐前座,她靠窗睡着了,陆行之挪了挪位置,维持着一个不太舒服的姿势把窗户吹进来的凉风挡住。 警车驶过海边,湛蓝的海面上倒映着夕阳余晖,如油画一点一点涂抹开来,绚烂而温柔。 翁星悄悄看着他的侧脸,心底漾开一层丝绒般绵密的冰淇淋沙,忽然觉得很美好。 … 警局笔录没做多久,警察就让他们先离开,翁星最后一个走,临走前何惜玥和那几个女生来了趟,在警/察的陪同下,对翁星进行口头道歉。 她弯着腰,头发乱糟糟的,脸上被打的地方红肿一片,妆差不多全脱了,额头和下巴都惨白惨白的,“对不起,翁星。” 她声音木木的,没什么感情,抬起头那双眼睛里死寂仿佛无光,一动也不动的盯着她。 翁星移开眼,嗓音平静:“没事。” 抬步走过她身边,翁星低声道:“欺负别人并不能证明自己优越。” 夜色笼罩城市,警局门外一颗香樟树枝叶繁茂,在昏黄路灯下,区分为暗和亮两个区间。 陆行之他们站在那树下等她。 从小路出来,翁星一眼看见那半低着头的少年,一米八七的个子,肩背宽阔,侧身单薄,挺拔而清瘦。 深黑短T,指间燃着一支烟,火星微亮,他看着陆行之蹲着的方向,有一搭没一搭的听他提问,眉眼里一贯散漫。 “哥,不是跟你爸吵架了,卡里哪儿来的二十万啊?”陆行之捏着那张银行卡在手里转了个圈。 吸了口烟,陈星烈一脚踩在路旁石阶上,低头看手机,笑了下没回他。 陆行之拿卡在他眼前晃,“敢情这是唬那几个人的啊?说实话这卡里还剩多少?” 嫌烦,陈星烈伸手抓卡,陆行之虚晃一枪,没让他拿到,“嘿,你告诉我,我就给你。” 单手插兜,陈星烈低睨他一眼,淡回:“没了。” “哟,不是吧,这么落魄了啊。”陆行之揶揄,“过几天不得饭都吃不上了,烈爷。” 懒得理他,陈星烈眼皮都没撩,继续面无表情地点屏幕,打boss。 司唯嫣回来,一手提了两杯奶茶,看见翁星,连忙喊,“星星,你出来啦,来喝奶茶。” 指间停顿了一下,眼神没动,陈星烈继续一手点游戏屏幕,怼boss血条。 陆行之连忙起身迎过去,接过司唯嫣手里的三杯奶茶,“公主,辛苦了。” “嗯,挺有自觉,骑士。”松手一身轻,司唯嫣跑过去挽住翁星的手,“在里面警/察没为难你吧?” 翁星对她笑笑,手轻轻回握住她的手,“我没事,嫣嫣。” “好了好了,来领自己的号。”陆行之招手。 翁星选了杯芋泥奶茶,她悄悄去看陈星烈的手落在哪一杯上。 结果这人一直顾着游戏,没拿。 陆行之用手肘碰他,“喝不喝啊大神。” boss丝血,一个技能被秒,屏幕上显出通关字样,熄灭屏幕,顺带掐了那支燃了一半的烟。 揉了揉肩,陈星烈嗓音低淡:“不喝。” 陆行之:“你别这么不合群诶,我们都喝。” 司唯嫣嘬了一小口冰沙,轻声问:“是不是不合你口味呀陈星烈,我可以去重新买一杯的。” 眼眸极淡,聚焦了一瞬,陈星烈扫了眼她,“不是。” “唉,别管他,他就是怪,公主剩下那杯包我身上。”陆行之怕司唯嫣泄气,连忙开口。 “嗯,也行。”司唯嫣笑笑,眼眸亮晶晶的。 四人往回走,夜里热气散去很多,走在路上有凉风习习,街灯如水,他们闹着,青春热烈。 陆行之商量着去哪吃饭,“要不吃烤鸭,还是柳聚德的海鲜锅啊。” 司唯嫣轻捏奶茶瓶盖,嗓音轻轻的,微风微微抚起她耳边刘海,姣好的脸庞有一种夺目的美,“都可以呀,要不去时稣斋吧,那儿的菜口味还不错。” 陆行之朝她比了个赞,“时稣斋,高档茶楼啊,一顿消费至少五千吧,不过也行,就去奢侈这么一顿。” “烈哥,就定那儿了?” 走到公交车站台,停下脚步,单手插兜,陈星烈低眸看了眼他,没说话。 公交车入站,他招了招手。 “唉,唉唉,怎么搭公交啊,走了?”陆行之追过去。 公交在路边停下,陈星烈抬步直接上去,瞟了眼陆行之,淡道:“没钱。” 陆行之看了眼公交车排号,疑惑,“那你回家也不是这条线啊,下来哥,我请你。” 另一只耳朵也塞上耳机,陈星烈彻底没理他。 翁星喝了口奶茶,站在路边,她看了眼陈星烈站的方向,鬼使神差的也跟着上车,赶在车门关闭的前一秒。 投币,翁星攥着奶茶,走到车厢后部,在陈星烈身旁站着。 留司唯嫣和陆行之在原地。 司唯嫣有点懊恼:“就我们两个,吃什么呀?” 陆行之笑笑,揉了揉头,“唉,别管他们了,我带你去吃你没吃过的好吃的。” … 公交车驶到桐雨街停下。 翁星看到熟悉的大榕树时还有点诧异,她紧跟着少年一起下车。 路上鞋带掉了,她停下来系。 挺复杂的复式蝴蝶结鞋带,她系了快一分钟,站起身发现少年没走,在街机旁投币买了两罐橘子汽水。 翁星小跑着过去,轻轻喊:“陈星烈。” 男生低头,手骨修长,拧开拉环,汽水嘶啦一声,他仰头喝了口,喉结滚动,手臂凸起青筋,肌肉线条流畅,极富力量感。 翁星试探着问:“你今天来看奶奶,不回去了吧?” 陈星烈把另一罐汽水递给她,没说话。 翁星指了指自己的奶茶,“我奶茶还没喝完。” “不要?”陈星烈挑眉,嗓音低磁,浸过一层凉汽水。 “哦,那我要。”翁星弯唇笑,唇边梨涡清浅,她伸手接过他手里的汽水,不经意间,手指指尖摩擦过男生粗糙温暖的指腹。 “谢谢。”手里握着冰汽水,指尖凉,消去这夜间的躁意,翁星抬头盯着这人好看的侧脸。 抬步,陈星烈继续往前走,拐了条街口,过马路。 翁星跟着后面小碎步跑着,这人腿长,走得也快,“你去哪儿,陈星烈?” 脚步慢慢放慢,陈星烈嗓音低,“有点事。” 追上他脚步,拂了下额头发丝,翁星抬头看他,黑白分明的眼睛如映着天上星,亮晶晶的,“那我陪你,陈星烈。” 径直进了家药店。 翁星抱着一罐饮料一杯奶茶,也跟他进去,看他从最里面的架子往下拿药。 感冒药,消炎药,滴耳液,眼药水,降压药买了四五盒,其他的药他差不多都拿了些。 一圈下来,一个大袋子都装不下。 翁星试探着问:“你,生病了?” “没。”他回得简洁,到收银台付账。 翁星数了下,一共二十一盒药。 她又想起今天陆行之说的话,和他爸吵架了,他现在没钱。 于是翁星扫出了自己的二维码,赶在结账前,把码亮给了收银员。 收银员有些不确定地看了眼翁星不确定,又看了眼陈星烈,“你……你付吗??” 陈星烈低眸看了眼她,直接拿了五百现金递过去。 “扫我的,姐姐。”翁星坚持,“这是我买给我奶奶的药。” 瞄了眼她,身高优势,陈星烈伸手直接拿过她手机,大手盖住那付款码,淡淡道:“我付。” 眼神一顿,落在翁星头顶发旋上,“我奶奶。”他嗓音低,正经的一声回答,却听得翁星莫名红了耳朵。 抢不到手机,翁星摸了摸还有点红肿的脸,先在门外去等着。 都开始喊一个奶奶了诶。 收银员姐姐们都一副磕到了的样子,揶揄着找零。 瞥了眼侧脸,陈星烈走进药房又拿了支药,一并付了。 提着一大包药,一同走到薛奶奶家的旗袍店。 翁星纠结好久,还是鼓足勇气,轻轻戳了戳陈星烈手臂,“那个。” 陈星烈:“嗯?” “那个”,翁星脸热,耳朵也热,“你……” 伸手找药膏,陈星烈嗓音淡:“直说。” “你加我微信吗?” 月光皎白,翁星的脸和脖子却比苹果红。 陈星烈懒懒散散往墙边一靠,记起什么不愉快的事,“你拉黑的我。” 翁星窘:“那你也换号了呀。” 她有点泄气,“那好吧,不加了。” 刚说完,陈星烈把手机屏幕亮了,摁出二维码让她扫。 翁星扫出那人,没立刻加,只是转身往家跑,对陈星烈笑着开口:“那,明天见,陈星烈。” 走了几步,翁星被一个东西砸了下,一条药膏落在自己手里,他扔过来的,“这什么呀?” 拉开旗袍店的门,少年声线一贯的低冷,“送的。” 借着月光,翁星看清那上面的字:红霉素软膏。 抗菌,消炎,治红肿。 … 当晚,翁星加好友酝酿了好久,最后发过去的验证消息是:你好,翁星。 过了大概十分钟,好友加上。 不过谁也没聊天。 翁星握着手机,在床上翻来覆去,她盯着他的微信名字和头像发呆。 pe,头像是一片深蓝色的海洋。 朋友圈里只有几首分享的歌曲,间隔时间都很长,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想要找话题,这时刻却一点也想不起来。 最后翁星只想到今天陆行之说的,还有他回答的问题。 摘颗星星:[转账一百元。] 摘颗星星:[谢谢,这是] 字还没打完发出,那边就秒回了。 pe:[?] pe:[看上我了?] 第13章 主动 眼睫轻颤,翁星盯着这条消息看了近一分钟,脸颊后知后觉地烧起来,起身坐起来,靠着抱枕娃娃,屏幕柔和灯光照着侧脸,眼睛微亮,羞怯,不可言说。 翁星能听到自己砰砰的心跳声,在心底酝酿了一万种回复方式。 是不是太快了呀?他好直接。 食指轻轻敲键盘,编辑打字又删除,来来回回好几分钟。 屏幕上跳了条回复 pe:[睡了。] 语气淡然,仿佛当上条消息他没发过。 翁星立刻发:[这是班牌和药膏的钱。] 约莫一分钟,他回了个,[嗯。] 再无下文,而翁星一会一醒,翻消息界面,发现他也没收那钱。 点进他朋友圈,翁星把那几首歌来来回回听了好多遍。 有两首歌是电视剧和电影里的插曲,权游和加勒比海盗,另一首是Taylor的《safe and sound》。 旋律都很哀伤,压抑低沉的调子,翁星一整晚睡得都不太好。 翌日,翁星一醒,就听见敲门声,她抱着手机第一时间点进与他的聊天界面,发现他还没收那钱。 柏悦在门外喊,“星星,快起床上学去,阿烈回来了,你今天和他一起去学校啊。” 看了眼镜子里眼睛下淡淡的一圈青黑色,左脸红肿的地方擦了药膏已经差不多消了。 洗漱,换衣服,听着柏悦咋咋呼呼的声音。 “怀杰,来看看,我们家这酒杯都被压碎了。” 忽然“砰!”的一声,柏悦叫了声。 翁星绑好头发,出门一看,客厅地板上她的水彩颜料被打翻,柏悦站在旁边有些惊慌地看着,粉色裙面上也沾着颜料。 她握着手机在打电话,眼泪随时要逼出来。 翁怀杰脱了西装外套,在旁边弯腰收拾,还在安慰她,“阿悦,不碍事,别急。” “我找个阿姨,来重新清洗一遍。” 柏悦说话断断续续,“我是,我是想收拾一下,那颜料上全是灰,我想着阿烈他父母可能会来做客,我没想这样的……” 女人脸色苍白,眼里盈着泪,无措而可怜。 翁怀杰起身抱住她安慰,“没事,慢慢来。” 看着那一盒她曾辗转几人手上才买来的水粉,翁星一声不吭,走上前去,把还剩的那点颜料都收起来,又沉默地把地毯挪开,用拖把拖地清洗。 柏悦:“囡囡,你还画画吗?” 顿了下,翁星默不作声。 柏悦继续道:“家里那些画具……” “我会全搬到我房间的,你别碰。”翁星尽量让自己声音平和。 柏悦看着她,眼眶却渐渐红了:“妈妈给你买新的。” 翁怀杰偏袒:“星星,你妈妈不是故意的,别这么冷漠。” “你高三,画画时间应该不多,这一时半会坏了,也不碍事。” “那我要是去参加艺考呢?”翁星咬着嘴唇,说出的话像是为了激怒他们。 柏悦缓了好一会,最后才开口:“星星,你以前没有提过这事。” “你如果想学艺术,我们可以联系lA的大学,送你去留学,和爷爷奶奶也有个照应。” 翁怀杰点了支烟,“想好了?” “爸爸不支持你走这条路。”他做下决定,笃定道:“你会后悔。” 心底一沉,翁星垂下眼睫,淡淡道:“我说着玩的。” … 翁星没去找陈星烈,而是独自去了学校。 路上遇见好些天没见的章诗寻。 她背着个画板,在公园外停留,短裤红格衬衫,头发剪短到耳边,坐在椅子上,用小刀削一块木刻,嘴里叼了个棒棒糖。 一两周没见,她好像更瘦了,碎发缀在锁骨弯,骨骼清瘦凸起,晒黑了点,看上去更瘦小。 翁星走过去,将自己路上买的一盒提拉米苏递给她 刻刀的动作停下,章诗寻抬头看见是她,弯唇笑了,拉她坐到身边,“在A班感觉怎么样?” 翁星看见她耳后的伤疤,问:“你被打了吗?” 章诗寻一点不在意,旋了个弯,用小刀在木刻上刻字,“我也打回去了,不亏。” “在A班怎么样啊,小美女。”章诗寻笑着撩起她耳边的发,看了会她左脸,眼神暗下来:“谁欺负你了?” 翁星把昨天发生的事讲了个大概给她。 章诗寻吹了点木屑,“这人活该,以后我看见她一次收拾一次。” “别,你自己在三中保护好自己才好。”翁星看着她耳后的长短不一的发茬,“怎么剪成这样?” “你上次让我别去三中,发生什么事了?” “周佑天带人在和附近中学的约架。”监控盲区,也没人敢去验伤,城西那片现在都是他说了算。 章诗寻指了指自己头发,“张帆奇缠着我,我拿了把剪刀当他和他小弟面把头发剪了。” “他到处说自己喜欢长发妞,我不让他如意,指着他骂垃圾,说这辈子不会看上他们那样的废物。” 翁星错愕,“你一个人对那么多?张帆奇没伤害你吧?” 章诗寻无所谓笑笑:“我当时的劲就是不怕死,他扇了我一巴掌,我把他脸抓烂了,特难看。” “那时真特别想拿剪刀捅了他,没下去手。”她笑了下,眼底妩媚。 翁星攥紧书包带,“后来,怎么脱身的?” “周佑天嫌他丢人制止了,他和我聊了聊。”章诗寻盯着她,眼底不明情绪掩埋很深,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反正现在三中没人欺负我了,你别担心星星。” 她摸了摸她的头,“你呢,听你刚刚的话,好像是喜欢那个搭救你的男生。” 戳了戳指甲,翁星想起昨晚陈星烈发的消息,抿唇,淡笑了下,“可能吧。” “哎呀,我们星星开窍了。”章诗寻戳她脸颊,笑得眉眼弯弯。 “那你想表白吗?”她问。 “啊?”翁星有点害羞,低头,“我不确定她喜不喜欢我,现在我想先学习吧,争取和他考一所大学。” “那你知道他要考哪所大学了么?” … 一直到学校,翁星都在思考这件事,陈星烈想考哪所大学呢,他数学那么好,理科也好,应该是工科好的学校吧,清大? 一整个上午都没怎么听进去课,放学时,司唯嫣过来邀请和她一起去吃饭,翁星捏着崭新的学生卡,回头看了眼最后一排的位置。 他走了。 “走呀,星星。”司唯嫣主动挽起她手,衣服摩擦之间,翁星闻到她身上有一丝浓烈尾调的香水气息,像玫瑰又不太像。 “嗯,好。”翁星跟她身后,一路上就听见身后有女生在八卦。 “你们听说了吗,这次B班有四个女生被劝退了,听说是霸凌被传唤警局,学校觉得影响不好,让他们自己转学。” 白枳脱下白色小西装外套,长发绑成四股辫,眼线微翘,摇曳着清冷。她跟着队伍往前走,易蓝林雨真他们都跟着她旁边。 那几个女生还在讨论。 “听说一起霸凌的还有一个人。” “谁呀?” “我不敢说,你也认识。” “到底是谁呀?”那女生好奇心被勾起来。 另一个女生准备回答之前,白枳冷冷开口: “背后嚼舌根的人,也不怕话传到当事人耳里去。”她和她身边几个女生往前走,路过那几人,回头的时候顺便扫了眼翁星。 狭长的狐狸眼,看人眼尾上翘,骨子里带着的高傲掩饰不住。 她也看了眼司唯嫣,眼底鄙夷不加掩饰,似乎是在说,你也跟这种B班生搞在一起。 司唯嫣一点不受影响,反而挽紧了翁星的手,抬头对白枳笑了下,宣战一般,“星星,午睡和我住一间公寓吧。” “哇”,周围女生一片惊呼,都羡慕翁星能和班级唯二的女神司大小姐一起住同一间公寓。 这以前,在班上是从没有过的事。 司唯嫣对所有人都挺好,但这种好透着股审视和疏离的意味,不亲密,她也从没当众说过谁是朋友的话。 这次主动邀请翁星,是明显的维护和宣示。 怔了怔,翁星想到中午教室内的空调温度,她原本就有租公寓的想法,这刻还省下找室友的麻烦了,她点了点头:“好。” 司唯嫣弯唇笑了下,明媚的脸上漾起笑意。 “周末,我请大家在滩余吃烤鱼,要来的找孙曦报名。”她慷慨大方,眼底笑意泛泛。 周围人群欢呼兴奋起来,拥着他们往前走。 在这种喧闹中,翁星有点不适应,一路都被人打量,用羡慕的目光看着,一直到食堂。 排队处也有人让他们位置,因此他们尽管去得晚,打菜的时间还是比别人早。 翁星选了份玉米顿排骨汤和一道青菜。 司唯嫣打了很多菜,还让人特意去二食堂买了她喜欢的抹茶冰沙,顺带给翁星也带了杯奶茶。 翁星选的位置在倒数第二排,面朝着外面,她刚坐下没多久,就看见前面一排围了圈女生,几个高个子男生走过来。 陆行之抓了把有点乱糟糟的发茬,撩起T恤下摆擦了擦汗水。 温翊君吊儿郎当的,制服衬衫是上用水粉还是颜料,写了串英文艺术字,一堆女生,在旁边花痴一样看着他们。 那一行一共七八人,好几个外班的,翁星不认识。 她只看见陈星烈半低着头,一手轻轻擦了擦额角碎发的汗珠,他人是那群人中最高的,衬衫领口纽扣解了几颗,锁骨瘦削,喉结突出,深刻而明显。 浅灰色长裤,脚上踩着一双崭新的球鞋,墨蓝配深黑,鞋面压了暗色logo,品牌是一串英文。 刚走过来,他拧了瓶矿泉水,仰头灌。 白枳主动从人群中走过去,站在他旁边,和他说了句什么。 他勾唇笑笑,模样撩人。 那几个男生找了张倒数第一排的空桌子,陆行之大大咧咧,随便扫了眼,目光停留在司唯嫣身上就不肯移开了。 白枳穿着制服短裙,黑色小皮靴,眉眼轻傲,站在陈星烈身边,和他仿佛天生一对。 翁星低头,咬了块玉米。 司唯嫣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眼神黯了点,“要不,换个位置?” “不麻烦了。”翁星安静地吃饭,余光看见白枳和陈星烈往这边桌子走过来。 白枳的位置在他们前面一桌,她打了两份餐,一份分量多些,花了心思挑各种高蛋白肉类。 牛排虾尾,煎的肉排搭配着番茄蔬菜,卖相堪比星级大厨做出的水平。 她撩了撩耳畔刘海,手腕上是一款星绕月亮的channel手链,骄矜漂亮,她嗓音也轻,“这周末有宴会啊,你回来嘛。” 男生微低着头,手骨修长,皮肤冷白,额间有汗,他眯眼看了眼食堂内部,敷衍了句:“看时间。” 白枳指间捏着罐冰水,想起什么,继续道:“过几天汀渠有航展,我给你留票?” 这次他没拒绝,“昂”了声,目光落近,落到一桌之隔的翁星身上。 移开眼,他漫不经心地问:“来的机型有哪几架?” 白枳做了功课,一一不落的说出来。 男生眼神偏移,落到翁星手边那杯冰奶茶上,柠檬果茶,杯壁还融着水珠。 喉头有点干涩,陈星烈一指插兜里,慵懒着调子,“我爱C开头的型号。” “有一天,爷能开走。” 那声线独特,勾人耳畔。 翁星全程低着头一小口一小口的吃饭,直到身边投下一道阴影,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拿走了她左手边的柠檬果茶。 吸管插进果茶,手背凸起青筋,在冷白皮肤上异样刺眼。 第14章 喜欢 愣怔了下,翁星抬头看他,手指不自觉轻揪手腕皮筋。 拿起那杯柠檬果茶喝了口,眉眼散漫慵懒,男生食指的银戒衬得皮肤更加冷白,他懒懒散散,玩味一样,“我收了。” 对桌好几个女生也在看这边,白枳脸色有点难看,她手里拿着一瓶柠檬味的水溶,“阿烈,我这儿有饮料,拿不相干的人的干嘛。” “或者,你想喝什么,我让人去买。”白枳看向翁星的眼神不善。 翁星也有点懵,男生离得近,他又闻到那丝凛冽的乌木调的气息,沉冷,像夏日里冰冻的薄荷。 略显迟钝地点了点头,翁星回:“那你喝吧。” 男生修长的指节轻叩在洁白餐桌上,骨骼分明,腕口青色血管明显,干净而有力量的一双手。 眼皮淡淡耷下,他盯着翁星头顶发旋看了会,眸色沉了点:“走这么快。” 今早走这么快,不去找他,这是疑问句,只说给她听。 想起今早的不愉快,翁星心头发涩,堵了下,扒了口饭闷闷回:“没有。” 行,就是不想理他呗。 单手插兜,陈星烈拎着那杯果茶往前走了一步,开口,嗓音凉凉的:“一会儿,奶茶赔你。” 他回到白枳面前,林雨真笑容才又重新回到脸上,提议,“我们去楼上吧,楼上有个私餐,这地太挤了。” 陈星烈低头玩手机,也没回应,漫不经心的一副模样,周围挺多偷看他的女生。 白枳压下情绪,把水溶递给陈星烈,温声道:“你刚运动完,喝这个补充点vc。” 陈星烈眼皮都没撩,淡淡道:“放那儿。” 手机屏幕里boss飞快掉血,他眼神一直落在上面,但认没认真谁也看不出来。 林雨真在旁边看着这两冷气压,都发怵,她缓和气氛,“陈星烈,你回白乔公馆住呗,过一个月,阿枳生日,我们要办party。” 陈星烈没回,似乎觉得很烦。 白枳做大度:“雨真,这事儿你在这担心些什么,这三年过生日,哪一年阿烈没有来。” 她意味深长,借山敲虎,“我们的感情,不是认识一两周的人可以比的。” 啃骨头的动作停下来,翁星没做声。 白枳却直接开门见山地问:“翁星,你和陈星烈关系怎么样?” 滞了滞,翁星缓慢抬头,她想起这两人今天从进餐厅便在一起的画面,心底堵得慌,她又回忆起昨天的事。 他是帮了他,可是之前他一直对他态度冷淡,在学校当她是陌生人,而且昨晚那一句话,她看不懂。 是明知道她喜欢他,所以试探?所以两年不理睬她吗? 而此刻,白枳问她有关于他的问题,他却一个眼神也没分,眉眼冷冽,脸上不见一点波澜和情绪,一声不吭,浑然不在意的模样。 她应该怎样回答?应该说关系很好吗?可人家显然不在乎。 心底乱得一团糟,翁星清了清嗓音,斟酌回:“我们不熟。” 白枳满意地笑起来,笑靥明媚:“没关系啦,以后大家都在一个班级,可以和我们慢慢熟悉。” “阿烈,走我们去楼上私餐……” “啪嗒”一声,陈星烈叩下手机,冷着脸一言不发往外走,径直离开食堂。 …… 包厢角落灯光昏暗,一张桌子支开,沙发上围坐几个男生。 各色酒瓶堆满角落,一副扑克,骰子散开,几人在那儿喝酒猜拳,都很年轻,爱玩。 不远处的酒吧里沸反盈天,新来的DJ很会带气氛,嗨得不得了。 而这包厢内,却像与外面是两个世界,颓靡而低沉。 靠坐在沙发最里面的男生,深沉眉眼压下来,黑色衬衫,锁骨项链尾缀着银色,漾着点光。 喝酒时喉结凸起,脸色却一直阴沉,情绪不佳。 温翊君最后进来,都注意到了,调侃:“这是失恋了啊,烈哥?” 陆行之在旁边喝得头大,他也不知道怎么形容,半晌说了句:“单方面的吧,人家根本没恋过。” 烦得,抬手解衬衫纽扣,陈星烈一言不发靠沙发座椅上 就听陆行之在那数落他那些破事儿。 “额,那姑娘特别果断,也特别绝情真的。” “就一察觉到我哥有喜欢她的趋势,直接就给人所有联系方式全部拉黑,还特地考砸,躲了他两年。”陆行之真佩服,抿了口酒。 旁边宋扬凑上来,瞎猜,“谁呀,初中同学?” “我们烈哥不是号称不近女色吗,白家大小姐都只能演戏,平时那成群追他的女生追着他表白不都近不了他身吗?什么时候心交出去的啊?” 陆行之乐此不疲揭底:“我哥他有受虐倾向,那姑娘从小欺负他到大,然后就爱上了。” 封承西是个浪子,平时女朋友一月一换,这会儿也来兴趣了,不理解:“没看出我们烈爷还这么长情啊。” “何止。”陆行之欲言又止,最后说了个大概,“反正就见到她就控制不住呗,明里暗里都在帮她,结果换了句我们不熟。” 从再见翁星的那一面起,那些藏在暗地里的情绪和日复一日滋生的喜欢都压不住。 惹了周佑天结下梁子;在班级从不树敌的他破天荒骂了何惜玥,没敢明目张胆维护,怕人小姑娘一害怕又跑了;放学担心她被欺负,自己守球场没走,让陆行之上去解围,送班牌,堵谣言,都默默做了。 她在B班待那两年,和所有人都玩得很好,表白喜欢她的男生也不少,她都处成朋友。 除了他,躲瘟疫一样躲着,应该是从小就讨厌他得不行。 陆行之想起一件事,“哎,还有件事,也是下雨天……” 陈星烈扔了个骰子过去,砸在那大理石桌面上,重重一声,眉心戾气难压,嗓音说不出的冷:“别他妈提这事。” 陆行之噤声,抓着扑克动也没动。 温翊君打圆场,“哎,别谈感情,” “今个儿出来喝酒喝个痛快。”封承西也开口,“我们十班漂亮姑娘也多了去了,阿烈你看你爹不爽,换个女朋友试试?” 揉了揉眉心,冰凉指尖荡着加冰块的酒,是威士忌,很烈。 长指覆盖杯口,漆黑眸子暗了些许,晦暗灯光下男人侧脸半陷入阴影里,英俊瘦削,他声音极淡:“没兴趣。” 真的,挺没意思的。 宋扬热场子,招手招来了个个子瘦瘦的男生,戴着黑框眼镜,猴一样,“阿烈,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池升升,建模天才,他能帮你完成你想要的模型设计。” 池升升提了提眼镜,在这种环境里还有些拘谨,他看着陈星烈开口:“你要求的那个舰艇模型我能设计。” 眼眸情绪变深,陈星烈撩起眼皮,第一次认真打量他,过了半分钟,低低开口:“条件。” 池升升比了个数字2,“两万,我奶奶生病了。” 揉了揉眉心,陈星烈仰靠进沙发里,鼻梁高挺,薄唇抿成一条直线,嗓音很低沉,带着疲倦:“成交。” 那天结束得不算愉快,此后两周翁星都没怎么和他照上面,班里倒很平静,她每天和司唯嫣一起上下学午餐,同学对她也不再抱有敌对态度,连趾高气昂的白枳都会在闲暇之余买零食和饮料分给她。 只是她和陈星烈的交集,似乎又回到了两年前,不过这次不一样,这次是他们在一个班,却没能说上一句话,也没能有眼神交汇。 他上学永远最晚一个到,放学走得又最早,复习进度和他们不在一个水平,他的桌面上放着大学物理和线性代数的教材题集,竞赛题也写完好几本,每次老师布置的作业卷子,他理科和数学都能拿最高分。 一切重新退回原点,他们又变得那样陌生。 只是放学时,路过薛奶奶旗袍店,薛奶奶会请她进屋,给他泡一杯珍藏的梨子奶酒,说谢谢她上次带陈星烈回来。 提起那天晚上,薛奶奶嘴角的笑都掩不住,眼角扬起笑纹,如雪般白的发丝仍旧有年轻时温婉美人的风韵,“这孩子,外表看着凉冰冰的,心肠却是热的。” “上次奶奶让你带的话其实是骗他的,我说我柜子空了,也就是没药了。”薛婉清借着灯光一针一针地缝刺绣,“谁知道这孩子,一来就给我买了一大袋的药,哪种病的都有,看见我那药还在也没说什么,反而分门类别给我列好了,都用玻璃罐封好。” 薛婉清叹了口气,“他这两年,没少受他爸妈家里那些破事儿的拖累,人瘦好多,性格也冷,不爱相信别人,对谁都一副冷冰冰的样子。” 薛婉清握住她手:“他这是伪装,怕自己受伤,你懂吗?星星。” 翁星抿了口奶酒,眼睫轻颤,她轻轻点了点头。 薛婉清松开她手,想到什么好笑的事,缓缓开口:“星星,你还记不记得陈星烈以前睡的那张木床?” 翁星点点头:“记得,奶奶。” 初中的小孩,情窦未开,她还很迟钝,总爱钻他阁楼上去玩,坐那嘎吱嘎吱响的木床上,翘着二郎腿吃零食,逼迫他和她一起看他不喜欢的爱情电视剧。 那时候她特爱一部剧,《神话》,看到结局玉漱死时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完了还拿陈星烈衣袖蹭眼泪,泪水汪汪地看着他:“要是我被关在天宫里两千年,你会和易小川一样等我两千年吗?” “要是我死了,你会和易小川一样孤独终老吗?”然后在若干年后遇见饰演你的演员,说一句,“你没她漂亮。” 小少年低头,看着扒拉着自己哭得快成个泪人的小姑娘,他拿手帕给她擦眼泪,温声道:“别闹。” 然后在小姑娘转过身去时,轻轻说了一句:“不会。” 因为喜欢,所以不会忍受和你分开两千年,他不会让这种事发生,就算他们是活在话本故事里的主角。 …… 怔了怔,翁星低下头,眼睫在眼窝里覆下一层阴影,莹白的皮肤微微反衬着日光。 薛婉清围巾上的绣花已经完成大半,是一只灰色的小狐狸,她笑笑:“这两年,阿烈这孩子个子窜得快,长高了至少十几公分,那小床现在都没他长。” “当晚吱呀吱呀地响了一夜,这孩子一整晚都没怎么睡。”第二天早上,听柏阿姨说翁星来找他,还特地等了近一个小时。 愣了下,翁星轻轻问:“他没睡好吗?” 明明也没收钱,一句玩笑轻巧揭过,却是一夜无眠。 薛婉清点了点头,“嗯,这孩子心事都藏着呢。” 她拿出封信交给她,“星星,现在阿烈和他爸妈闹掰了,自己一个人住白乔公馆,奶奶啊,希望你抽时间去看看他,把这封信里的东西交给他,也看看他住的地方是什么样子,替我这老婆子看看。” “星星,能帮奶奶这个忙吗?” 翁星看向薛婉清慈祥和蔼的目光,想到这些天陈星烈的冷淡漠视,她还是点了点头,轻回:“好。” 第15章 被动 国庆假期前夕, 学校组织了一模,考试第二天,陈星烈没有来,理综和英语都缺席。 天空阴沉晦暗, 搬着课桌捧着书本回教室的学生脸上都一脸愁云惨淡, 左右交耳着讨论这次的考/试/答/案。 翁星从三楼回来, 遇见一楼上来的司唯嫣,她被一群女生簇拥着,制服衬衫下穿着改良叠层设计的短裙,黑色小皮靴,头发上绑着姜黄色蝴蝶结。 她很瘦, 瘦得似乎有些病态,每次吃饭都吃不了几口,她悄悄告诉过翁星, 她要维持身材。 捧着草稿纸出门, 和她打了一个照面, 司唯嫣弯唇笑?起来,朝她走过来, 不经意般地提起:“星星,你还和陈星烈有联系吗?” 稿纸卷成一圈, 上面的字符密密麻麻的, 黯淡的阴天,少女白皙脸颊微微隐在暗处,眼睑下的红色小痣安安静静的,她轻轻回:“怎么这么问?” 司唯嫣过来挽住她手, 对她笑?了下,“没什么, 就?是?今天他没来考场,缺考了。” “这次他恐怕拿不了第一了。” 话音刚落,白枳清冷的嗓音插进来,“他拿不了第一,你就?能拿了么?” 极具攻击性和挑衅意味的一句话。 这些天平和友好的假面被毫不留情撕碎。 雨丝斜飞飘入走廊,凌云楼的凌字蜿蜒着坠下雨滴,落在司唯嫣妆容精致的脸上,她伸手擦了下,维持着优雅,“我拿不了,你也未必见得能拿。” “哼”,白枳轻嗤一声,弯唇笑?了笑?疏淡道:“我不是第一,但?陈星烈无论他考或不考,他永远都是?一班的第一名。” “司家大小姐,收起你假意关心的心思?,不该打听的少打听。”乌云笼罩,雷声渐响,雨滴噼里啪啦砸下。 白枳站在门边,眼神孤傲,简单的白色衬衫和制服,耳骨钉的设计是银色的星星,长黑发及腰,清冷而漂亮。 她淡淡地看?过来,斟酌字句,却轻易拿捏住她:“清鹭湾二区的地,我们?家势在必得。” 转身离开?,女生身材高挑,腰线细,人冷冷清清的,如这阴雨天的云,总高高漂浮在天上。 司唯嫣脸色有一瞬的不自然,旋即恢复正常,她牵着翁星的手走回教室。 走廊上看?好戏人散开?,余下三三两两的都在讨论。 清鹭湾二区是?政府建设用地,这次公开?竞标,其中最大的两家公司就是白家和司家,报价连创新高,互相竞争,互不退让。 这是?在给她放下马威,也是?在告诉她不该有的肖想心思得收下。 就?算是?商业联姻,那白家也比司家有优势得多。 余下时间里,翁星能感觉到司唯嫣情绪不佳,放学离开?时也没和她打招呼。 而窗外的雨,阴沉,绵延不绝,似乎没有尽头。 无奈,翁星打电话给了母亲。 一刻钟后,一辆白色宾利停在校门口。 翁星背着书?包走过去,在一旁奶茶店里看见了司唯嫣,她还没走,也真在遵循着要维持身材那句话,只?点了一杯柠檬水,神色颓靡地看着雨幕,似乎是?在等雨停。 宾利车门打开?,翁星攥着书?包带子,想了想,还是?走过去,轻轻叫了声:“嫣嫣。” 司唯嫣回过神来,下意识挺了挺胸,眼神恢复冷然,只是在看清来人是她时才抿唇笑?了笑?,她理了下衬衫褶皱走过去,“星星,你妈妈来接你啦?” 她注意到路边停靠的那辆宾利车。 翁星点了点头:“我妈在公司陪我爸走不开?,她叫的车来接我,你还没走,要不要我送你一程?” 轻轻转了转手腕上的Tiffany手链,司唯嫣语气有点埋怨,“今天雨天,家里管家车开?到半路抛锚了,而我妈又混迹拍卖会里花千金买些不中用的玩意儿,我爸更无心管我,刚刚正烦着怎么回家,那谢谢你呀,星星。” “嗯,没事。”翁星对她微笑了下,伸手牵她,将雨伞朝她那边倾斜。 轮胎驶过积水的路面,水珠飞溅,翁星轻靠着车窗,手有些冰冰的。 而司唯嫣一直低垂着眉眼,没怎么说话。 翁星问她国庆安排,她迟疑了好一会才回,“可能出海吧,天气好的话。” “我叔叔家有很多艘空置的游艇。”她语气淡然,仿佛这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沉默了会,翁星摸到书包里的信封思绪有些飘。 司唯嫣想起什么,补充了句,“可以的话,什么也不想干,就?待在家里写写卷子已经够烦的了。” 翁星表示赞同?,但?后来想想,自己还是?应该画幅画练练笔,顺便再把薛奶奶的信送到陈星烈家里。 汽车路线自动往市中心那片走,司机张师傅想先送司唯嫣回家。 路程走到一半,司唯嫣收到条消息,看?了眼手机,便让张师傅把车停兰庭广场,说临时有朋友约她逛街。 下车时,司唯嫣抱了抱翁星,有些依依不舍,“星星,七天见不到你,我会很想你的。” 翁星弯唇笑?笑?,杏仁眼如盈一泓秋水,拍了拍她背,“还会再见呢,唔,好,我也会想你。” 假期第一天,翁星在家画了一天的画,画画技艺有点生疏,画出来的作品并不满意。 柏悦和翁怀杰一整天都在外约会,家里阿姨也回家看?小孩,偌大房间里只?留翁星一个人。 画到晚上,饿得不行,翁星出门买泡面,揣着泡面往回走的时候被薛奶奶叫住了,奶奶请她吃了碗小汤圆。 当晚翁星愧疚得睡不着,第二天一早,雨没停就撑伞出门去城南白乔公馆。 假期榆海旅游的人多,私车不好搭,翁星只得辗转几趟公交。 后面路过一条有些偏僻的小街时亲眼目睹了一场交通事故。 一辆车身擦得油光发亮的奔驰抢道撞上了旁边拉着一车水果的三轮,梨苹果芒果滚落一地,那驾车的阿姨腿也被三轮车身压住,血流不止,神色痛苦。 而那辆奔驰甚至车门都没开一下,没察看?一下被撞的车主?的伤势,直接扬长而去。 翁星连忙跑前去察看?那阿姨的伤势。 鲜血将雨水浸染得鲜红,大滴水珠砸落在女人苍白疲倦的脸上。 她瘫在地上,因腿部剧痛而动弹不得,神色极度痛苦,茫然地伸手去捡那些滚落在地上的橘子,苹果和芒果。 这一车水果并不多,甚至比其他小贩都少得多,但?这是她几乎倾尽自己所有积蓄用作本金买来的水果。 女人无助而又茫然,眼睁睁地看着那些上好的水果滚在地上,摔裂开?,摔烂掉。 翁星走上前去,弯腰小心翼翼挪开那辆三轮车,裙摆拖到地上沾湿了水,她关切问:“阿姨,你还好吗?” “这是造了什么孽。”杨素兰抹了把眼泪,再抬头看?见翁星时,又对她笑?了笑?,抹了一把血在脸上,头发衣服都湿透了,“谢谢你,好姑娘,我不碍事,先捡捡我水果。” 翁星挨个把那些水果重新捡起来,放回三轮车上,扶起杨素兰时,发现她脚动不了,血还流个不停。 虽然她坚持不去医院,翁星还是?叫车送她去了最近的医院检查。 一路上那阿姨都感激地握着她手,一遍一遍地夸,“好孩子,好姑娘,不像刚刚那撞车的人撞了我就跑,他要遭天谴咯。” 杨素兰嘴唇泛白,因痛苦而一直皱着眉:“囡囡,到了叫我一声,我儿子来接我。” “他也跟你差不多大,你们?都是?好孩子。” “阿姨,你好好休息,别担心,会没事的。”翁星拧了瓶苏打水,慢吞地一小口一小口喂她。 直到在医院拍片时,翁星才看见阿姨口中会来找她的儿子。 男生瘦而高,一贯温和的眉眼里此刻只?剩焦急,紫夹黑色的餐厅制服还没来得及脱,他跑过来,呼吸喘得不匀。 进了公用病房,六个人共处一室,杨素兰拉着他的手给旁边病友介绍,“这是?我的儿子,宋墨白。” 回过身来,又伸手理了理他的衣领,嗔他:“让你别去兼职,你怎么还去,自己在家好好学习就是了。” 宋墨白握住她母亲的手,眼眉低垂下来,顺她的心:“妈,你好好养病,钱的事别担心,我发工资了。” 杨素兰拉着他的手给病友介绍,说他儿子可争气,在最好的班级里,成绩从没掉出过前三。 翁星在门外安静地看着,忽然觉得鼻尖有点酸。 “星星,你来。”杨阿姨忽然叫她。 翁星走进去,站在宋墨白旁边。 杨阿姨拉起翁星的手,郑重地对宋墨白说:“儿子,多亏这姑娘,你娘今天才能及时被送到医院,叫恩人。” 翁星惊惶,连忙摆手,“阿姨,我只是顺便而已,担不起。” 杨素兰揪着被褥,苍白的脸上皱纹明显,“这年头扶不扶都是个问题,像你这么热心善良不怕被我讹的好姑娘已经很少了。” 杨素兰咳了声,“我小时候在农村长大,我爸妈就?教我做人得知恩图报。” 她抓了抓宋墨白的手,像托付一件重要的事,“墨白,以后这姑娘就是我们家的恩人,你要一直对她好,直到你长大,直到她嫁人,听到没?” 翁星抬头看向宋墨白,男生碎发有点长,微微遮住眼睛,温和而清俊的长相,肩背却很宽,为人谦逊有礼,在班级里永远是?沉默学习,默默为班级做服务的那一个人人。 如清风霁月,有自己的理想和坚守。 她轻轻开口:“宋墨白,不用。” 宋墨白却郑重地点了点头,伸手抱了下她,“听到了,妈。” “翁星,谢谢你。” 宋墨白一直送她出医院,翁星衣服外套湿了,他自己的衣服是餐厅制服没法脱下来给她,就?在路边便利店里买了两个暖宝宝塞她兜里,温声道?:“注意保暖,别着凉。” 翁星对他笑?笑?,想说刚刚阿姨的话别放在心上。 宋墨白转身又从三轮车上捡了好几个大芒果装袋子里给她,“你收了,我妈能好过一点。” 抿了抿唇角,翁星只?好收下,笑着对他开口:“学委,你真的很好。” “好好照顾阿姨,我走啦。” 转身走进雨幕,宋墨白一直在路边看着她走远。 车流不息,流光绚烂,男生好似世俗繁华迷乱中唯一寂静桃源。 到白乔公馆时,已过十一点。 这一带是原先废居的富人区,地处偏僻,树木蓊郁,柏油路上一辆车都没有,灰白的天空,映衬着不远处教堂里的高塔,一切都显得压抑。 汽车只?送到门口,翁星提着芒果沿小路走进去,路边栽种?着法国梧桐,原本是?浪漫的代表,可因人迹罕至而显得清幽起来。 约莫走了六七百米,翁星看见毛笔写的白乔公馆字样。 里面有成排的独栋别墅,但?居住的人并不多,显得很冷清。 翁星报了陈星烈的名字进去,径直走到第三栋,花园里杂草丛生,树边遗留了一些铁屑和金属制零件。 仿佛是赛车改装之类的东西?。 雨没那么大了,翁星穿着一件白色的吊带长裙,群面缀有天蓝色的小花,外穿了一件纱制的罩衫,纤细肩膀上肩带若隐若现。 粉色牛仔外套湿透了她放在袋子里,一件长裙,一件罩衫,显得少女在这阴雨天里更为纤细瘦弱。 走到门边,翁星收了伞,抬手敲了敲门。 没动静,她又敲了敲。 试探着喊了声,“陈星烈?” 仍旧没动静,不过门却轻轻一推开了,一股寒气袭来,别墅里很黑,大部分空间都很空。 把伞立在门边,翁星抬步走进去。 一楼几乎没什么摆设,空荡荡的,她沿着楼梯上二楼,闻见看一股酒精的气息。 窗台上花瓶里的花开败了,也无人看?管,衣柜上尘罩上都是?灰,小客厅收拾出来,落地窗外看?得见阴雨连绵的花园,和不远处暗涌悸动的大海。 陈星烈的房间在最里面,只?有那一扇门紧闭。 翁星几次想把信搁下就走,但?又想起薛奶奶的嘱咐,她还是?推开?了那卧室的门。 舰艇模型,深海图片,还有一艘艘核/潜/艇的照片贴在墙上。 其余东西都摆放得很乱,两三双球鞋,成堆的资料。 但?床铺是?空的。 “谁。”冷冽一声,男生嗓音是说不出的沙哑。 翁星循着声音找过去,见到在沙发上半靠着的陈星烈。 黑T恤和深灰色运动裤,领口有血,沿着背肌和腹部肌肉往里都藏了伤疤。 喉骨泛红,额头上多了条伤口,血痕结痂,碎发半遮着,嘴皮也破了,有血,显得痞野。 眼眸狭长,睫毛很长,皮肤冷白,一身的伤,沙发边还搁了好些空着的酒瓶。 不会感到痛一样,五官眉眼深邃立体,就?这么陷进沙发里,冷冷清清的。 翁星站在他面前,低头看?他一身的伤,轻轻问:“你怎么了?” 头痛欲裂,陈星烈撩了撩眼皮看着晦暗阴雨天里的一抹白色,眼底情?绪愈深,“你管我。” “你很难受吗?陈星烈。”翁星看?见他这模样忽然非常心疼,他情?绪很低,厌世而冷淡。 走近一步,翁星弯腰伸手轻轻碰了碰他额头。 “滚开。”陈星烈拧了拧眉,一脸暴戾。 额头滚烫,翁星咽了咽口水,眼睫轻颤,“你发烧了。” “我找药给你。”转身,翁星去厨房翻找,一手的灰。 拇指按压眉心,陈星烈闭眼,强忍着不耐。头晕,似乎不真实。 片刻后,翁星终于找到医药箱,临时烧水冲了退烧药过来。 她捧着瓷杯走过来,弯腰蹲在他面前低低哄:“吃药好吗?” 垂着眼看?她,黑眸无波动,但?内心深处压抑克制了许久的情绪作祟。 陈星烈想起她就头疼,妈的,明明说的不熟。 “不喝。”掀了掀嘴皮,他嗓音冰凉。 翁星想起什么,鼓励他,“陈星烈,你会实现你的梦想的。” “你会成为最伟大的核/潜/艇驾驶。” 他说的他最爱的型号是C开头,不是?战机,而是?核/潜/艇,沉入深海,永远执行隐秘而伟大的任务,是?“长征”代号系列命名开头的。 是?他一直的理想。 眸色变深,陈星烈一言不发地看着她。 翁星把药轻轻喂到他嘴边。 很苦,他没喝,抗拒着。 昨晚一场架,两边都伤得厉害,动一下就?浑身疼,他喝了很多酒,现在并不清醒,仰靠在沙发座椅上,意识昏昏沉沉。 那碗药应该没喝,翁星也没来过,是意识深处的一个梦。 … 翁星废了好大力气才喂他完那药,后面找了碘酒和消炎药来擦他伤口。 鲜血淋淋的地方,擦上血,他也一点没喊疼,眉都没皱一下。 是?习惯了吗。 长发轻轻扫过男生凸起的喉结,他动了动。 擦药途中,男生闭上眼睛,似乎是?睡着了,又抑或醉酒后遗症。 翁星给他削了一个苹果,芒果也给他留了一多半,回头看?他就?那样睡着的模样还是不放心。 她去房间里给他找了床薄毯,轻轻盖他身上的时候,似是?惊到他了。 十八岁的少年,已经有了男人的骨骼,即使病着,手腕部仍有力量。 翁星闻到浓烈的酒精气息和淡淡的烟草味,心跳砰砰,手肘撑在沙发上起身。 下一秒,腰被一只结实的手压住,她被抵靠进他怀里。 舍不得她走,又或者潜意识里的冲动。 男生低头,灼热的呼吸喷洒在她耳边,凛冽如乌木调一般的独特气息萦绕。 翁星肩背僵直,动弹不得。 窗外雨声淅沥,花园里的蔷薇花瓣开残了枝叶,一片一片坠落进泥里。 看?清男人眼底的欲望,翁星不可抑制地颤抖了下,她轻声叫他,“陈星烈。” 没有反应,大手褪去的白纱罩衫,拇指捏住她下巴,一道?冰凉而柔软的唇贴上来。 翁星此刻才第一次懂得,他说的坏。 触及那些暗处汹涌的旖旎,不够。 头皮酥麻,战栗不已,两唇相触的柔软,辗转抵进,翁星第一次被吻,他却熟练得仿若老手。 心底酸涩,手指揪着沙发,肩带轻扯着,眼泪啪嗒一下砸落。 他的眼底看得见欲望,却看?不见清醒,他醉着。 男人的大手轻扣着她后颈,薄唇游离在唇间,额头滚烫,呼吸灼热,仿佛烫伤皮肤。 心脏因极速跳动而隐隐作痛,翁星眼泪一滴一滴往下掉。突起的指骨很有力,指尖冰冷。 落地窗外远处海岸线边界模糊进雨雾里,一切都是?阴冷的。 男人胸膛坚硬,听得见心跳,空气中有血腥味,铁锈一般。 汗水沿着鼻梁滚落,翁星看?清他耳后的红痣,任由他轻轻咬自己的耳朵,吻得细密深长。 一切本该永远留在暗处,不见天日?。 花园里蔷薇花被砸毁第七支时,客厅的灯亮了。 白枳手里拎着各式礼物,推开?小客厅房门,她精心打扮,却撞上他们?亲密无间。 礼袋里的水杯砰然掉在地上碎裂。 银色钥匙勺,滚落在地。 第16章 引诱 窗外的雨, 愈演愈烈,拍打着这个世界。 翁星借力撑起身,黑发凌乱散在周围,而陈星烈手背挡着?眼睛, 另一只手掌还勾着他衣裙肩带。 额头滚烫, 他皱了皱眉。 浑身汗津津的, 翁星拢起肩带,带着?罩衫,难堪羞耻作祟,她想迫切地立刻这个陌生而冰冷的客厅。 白枳站在那灯光下,正?脸背对光面, 眼里有一种一直强撑维持的清冷孤傲碎掉,不甘,妒忌, 她一直死死盯着他们。 翁星垂下头, 心头酸涩, 她不再去深想白枳和他的关系,以及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是轻车熟路,还是偶然撞见。 连了?线的雨坠落, 空气里潮湿而阴冷。 翁星外出时撞到桌角, 脚腕一阵钝痛。 而经历了一分多中的对峙,白枳似乎想通了?,她脱下呢格外衣,放下那些包装精致的礼物, 以一个女主人的姿态送迎翁星出门。 出了?客厅,走廊深而暗。 白枳的脚步声很轻, 翁星的也是。 她一直低着?头,白皙锁骨处还有泛红的吻痕。 “翁星。”走到琴房,白枳停下,皮靴踩在地毯上,她微扬着?下巴看?她。 眼底嫉妒,愤恨被她刻意掩下,她长长呼吸了?一口,维持着骄傲:“今天的事,回去忘掉。” 肩胛微缩,翁星抬头看?她,黑白分明的瞳眸在这幽暗的空间?里显得很亮,是一种无辜和怜弱。 她嗓音轻,掷地有声:“忘不掉。” “他只是把你认成我了?。”白枳声音陡然提高,继续残忍揭露:“我和他,我们注定是要结婚的。” “陈叔叔已经早就钦定好了?,他是我的未婚夫。”白枳一字一句戳她心窝,“我们毕业就会一起去留学,完成学业后会结婚,他有家业继承,我也是,我人生的终点从出生那刻起就是他。” “这辈子,你绝无可能。”女生漂亮脸庞因生气而显露愠怒。 她将手中筹码亮出来,明晃晃地砸向她,砸得她鲜血淋漓。 甬道处有风吹入,裙摆抚着?小?腿弯,凉而冷。 委屈,难堪,与残酷的现实。 他们家家境已经足够好,可和陈家,白家相比还是相差太远。 门庭互对,就算是陈津滕喜欢她这个他从小?看?到?大的姑娘,他也绝不可能选择她成为儿媳。 一切似乎注定好,从五年前,翁怀杰选择和陈津滕走截然不同的一条商业道路而不再互为合作伙伴时,这样的结局就写好了。 商业版图上没有重叠的区间,也就没有联姻的必要。 回想起刚刚陈星烈对她的说的话,翁星心口又开始一揪一揪的疼,她垂下头去,黑发挡住脸。 白枳拿了她的衣服和水果扔过来?,“你侥幸温存的一次,能比得过我一直的相守吗?” “这间?房,你感到?陌生,对我却不是。” “翁星,如果你聪明,你就不应该再提起。” 伸手捂着耳朵,翁星神色痛苦,她跑出房去,杏眼里盈着?泪,强忍没掉。 她看?白枳,漂亮,锋利,和少年如出一辙的匹配。 花园里的树,枝叶上积水,唰的一声倾然坠落,水滴溅在脚边,翁星捧起东西,漫无目的地走向雨中。 过往浮生,好似一场大梦。 国庆七天假期结束,回到?学校,一模成绩出来?。 翁星坐在桌前整理笔记,王定离捧着?成绩单进来?,他扫了?一眼台下的学生,最后目光落在最后一排的男生身上,欲言又止,只得旁敲侧击。 “要认真对待每一次考试,无故缺席的,自己把成绩单拿下去反思?。”王定离敲黑板,接下来?我念成绩,都给我好好听着?,考得差的,向考得好的学习。 “第一名,宋墨白,年纪第二,总分687。” “翁星,你好像瘦了?点。”同桌悄悄在翁星耳边说话。 捏了?捏钢笔帽,一手搭桌上,翁星收回看向宋墨白的目光,低声回:“没有。” 同桌却捏了捏她手,若有所思?,“你好像脸色不太好,是考差了?吗。” “不是。”翁星闭眸,不想再讨论这个话?题。 王定离的声音如洪钟响亮,“第二名,白枳,年纪第三,总分656。” “第三名,施珈……” “第四名,翁星,年纪十九,总分639。”清晰一声,教室里的人都沉默了?,难以置信地看向第一排角落里的位置。 最差的班级升上来的学生,考了?一班的第四名。 翁星用纸条默写下自己的分数。 同桌惊讶得下巴要掉下来了?,“哇塞,你考了?第四诶,哇,学霸,受我一拜。” “没有。”礼貌地对她笑了?下。 抿了?抿唇角,翁星翻开卷子另一面继续写题。 “第五名苏丽丽。” “第六名,司唯嫣。” …… “第六十七名,陈星烈。”终于念完,王定离一口气憋在心里不吐不快,直接没给陈星烈面子,把他全科成绩都念出来:“语文115,数学150,英语0分,物理0分,化学0分,生物0分……” 陆行之斜着身子过去嘲笑他,“烈哥,你这是被老王记恨上了?。” “这个月估计都过不舒坦。”他拿本书搁脑门上挡着?,奶里奶气一张脸,说出的话?贱嗖嗖的,“四门0分,怎么给人小姑娘做榜样啊。” 搁下笔,陈星烈单手撑着?桌面,锋利眼皮耷下,长腿在桌下踢了陆行之一脚。 陆行之坐着本来就没坐相,喜欢崴板凳,单脚撑地,这一脚踢得是时候,直接没稳住,扑通一下陆行之摔了个狗啃泥。 教室前面的人往后看了一眼,瞬间?爆发笑声。 王定离拿书敲讲桌,“怎么了?,你们后面那两排要造反呐!” “陆行之你别扰乱课堂秩序,给老子出去罚站!” 疼得龇牙咧嘴,陆行之回头愤愤瞪了眼陈星烈,卷上书本就从后门出去。 压了?眼眼皮,拇指指节折了?下,银戒反光,他勾了?下唇角,往翁星坐的地方看过去。 高马尾,蝴蝶结,穿着?校服制服,露出的后脖颈皮肤白皙细腻,柔和有淡淡茉莉香。 她低头写卷子,专注,认真。 喉咙有点发痒,他把运动服外套拉链一直拉到?顶,捞起本书起身就往外走。 “唉,站住,陈星烈你去哪呢?”王定离叫停,一截粉笔攥在手里。 “我踢的。”疏冷一声,男生头也没回。 他踢的陆行之,自愿出去罚站。 教室里有女生花痴,“好帅啊cxl,我都想出去罚站了。” “这次也就他缺考,宋墨白才拿到?第一名,怎么办,想起来?更帅了?。” “早知道,这次我也乱写了?,这样下次考试还能和他在一个考场。” “真的,我挺想知道陆行之是什么感觉。” “啊?什么。” “每天都能和陈星烈一起玩啊,他还愿意和他一起罚站,靠。” …… 教室里都是女生接头交耳的声音,倒没一个人敢嘲笑。 王定离气得脸青一阵白一阵的,最后拿书敲讲台,“给我翻开必修二,今天复习立体几何,你们,哎,对,说的就是你们,最后几排的女生那眼睛别往门外看?了?,罚站我也不让你出去站,站讲台来给大家看。” 台下女生登时噤声了?,教室里只剩下一片翻书声。 走廊。 陆行之?弯腰揉脖子,“哎,哥,你今天中邪了?啊,居然愿意跟我一起出来罚站。” 男生一身黑白拼接色运动服,肩上有个小?徽章设计图案,捏书的手里把玩着?一枚小?玩意,金属质的一艘小?船雕刻。 陆行之?凑过去看?,“这什么啊?烈哥,你今天有点不对劲。” 把那小?雕刻丢兜里,陈星烈仰头靠在身后的白瓷砖墙壁上,额角的伤口结痂,疤痕还没完全脱落,锋利而极具冷感的一张脸。 “干嘛缺考?”他问。 “给池升升送钱。”陈星烈嗓音低,透着?倦意。 陆行之?不理解,“你直接转账不就行了?还非跑一趟。” “他没账户。”懒得思?考,陈星烈单手插兜,单薄眼皮下可见一圈淡淡的青灰色。 “熬夜了?”陆行之注意到,追问,“还没跟你爸和好啊,你这何必啊。” “自己找苦头吃,给人家软件写外包挣钱吃力不讨好,就为了?几个航舰模型。那天还打了?一架,你这身体受不受得住啊,烈哥,不会虚了吧?”陆行之去捏他肩。 “哎,虚也没事,反正你对女的没兴趣。” “滚。”想到?什么,陈星烈勾唇淡笑了?下,眼底情绪柔和下来?,破天荒问了陆行之个问题:“女孩儿喜欢什么?” “我去。”陆行之抬头看了眼天,“太阳也没从西边出来?啊,你要送女生东西啊?烈哥。” “谁呀谁呀谁呀?”陆行之兴奋得像只猴上蹿下跳,“我这是要有嫂子了?啊,你追人,那不太容易了?啊。” 吵得不行,陈星烈拿了个顶配游戏机出来?,单手在陆行之?眼前晃了?一圈。 陆行之?立刻就像只坐着?摇尾巴的大狗狗一样乖巧了,极近谄媚,“给我玩玩呗,烈哥。” 把游戏机扔过去,闭眸刚准备睡一会。 温翊君啃了?根烤肠从二班绕过来?,看?戏一样,“哟哟,这谁啊,哎我们陈大帅哥大学霸也来罚站了啊。” “卧槽,Gtenv限量款游戏机,给我看?看?哪儿坏了?,我检查检查。”温翊君伸了只手过去夺游戏机,爪子油腻腻的。 “坏你个头。”陆行之拍开他手。 “你把这游戏机卖我,我给你钱啊,陈星烈,你不就不用去写那破软件了?。” “给池升升尾款付了吧?”温翊君感叹,搂住陈星烈肩:“你现在实在太窘迫了?,兄弟我都看?不下去了?。” 他提议,“不如去给你爸服个软,换张黑卡玩玩。” 碎发漆黑,男生骨子里带着散漫,他低眸瞥了?他一眼,“没可能。” 池升升那二万他早给了,现在设计的是新模型,继续写外包程序攒着?钱。 “哎,我知道了。”温翊君挑了挑眉,发丝短,快到?寸头的地步,模样痞痞的,“你去当黑客啊,真的,烈哥,你自学一年这技术都这么牛逼了,当黑客把你爸的钱都盗过来?,他总不能去告你吧他。” “我天,我真是个天才。”温翊君弯腰笑得合不拢嘴。 “仨天才?聊挺欢哈”王定离推开门,拿教尺拍墙壁,“散了?吧,明天请家长来?。” “哎,老王。”温翊君脱口而出,“我不是你们班的啊,我凭什么请家长。” “他俩请就行了。” 王定离拿教案出来?,伸手指,“看清楚这几个大字啊,全年级开家长会,你别搞特殊,回你班去吧。” “陈星烈,来?我办公室。”王定离双手背着?教尺,身体往前倾,一副老学究的样子,走起路来?带风。 … 第一节课下课,翁星被任命为数学课代表, 收了?厚厚一叠卷子,翁星抱去王定离办公室,敲了?下面,没人应声,她听见里面的谈话?声。 王定离语重心长,“陈星烈啊,你有喜欢的人了?” “那个,陈董,让我留意你一下,你平时注意点啊。”他一改教室里的严厉,和颜悦色,凶起来?泰山都崩的脸一下子慈眉善目起来?,“这次考试你卷子做得没问题。” “数学满分还是年级第一,语文也还看?得过去,下次别缺考了?,二三班都对我们虎视眈眈,下次全年级第一要在我们班上哈。” “嗯。”男生声线勾着慵懒,应着?。 “那就好。” 翁星伸手推开门,礼貌道:“老师,我来?送卷子。” 一个照面,少?年坐在乌木椅上,长腿敞开,窗台上海棠花开败了?,百叶窗罅隙下落下一抹日光,跃吻在凸起喉结上。 肆意生长,恣傲不驯。 他盯着?翁星看?,杏眸,鹅蛋脸,耳边黑发上有一枚珍珠发夹,最后是嘴唇,偏粉,玫瑰豆沙一样碾开,从唇角到?唇峰,浅尝辄止到?抵磨深入,一抹茉莉花泥稀碎散在里边。 铺陈开欲望的影子。 “行,你放那边吧。”王定离说得口干,端起搪瓷茶杯喝了?口茶,继续确认:“除了?白枳外班上没喜欢的姑娘吧?” 翁星抱着?一叠卷子,走到?暗色的办公桌旁,走路带起风,拂着?裙摆往后退,露出的一双腿白皙修长。 她目不斜视,把卷子分成六等?份,按小组的分类放在桌上,她在便利贴上写了?名字,没交卷子的人的名字。 黑色中性笔,娟秀小?楷,粉色便利贴上写的名字其中之一:陈星烈。 他不徐不缓,淡淡开口:“没有。” 嗓音低哑,尾调如一钩碎冰,拽破初春湖面。 王定离放心地展开笑颜,“那就好那就好,别早恋。”看?见他眼底下一圈淡青色,他还破天荒开了?玩笑,“这几天没睡好还是怎么了?连夜学习呢?” 太阳位置渐移,那抹光从喉结移到下巴,勾勒出男生锋利的侧脸,半陷阴影。 他掀了?掀眼皮,淡淡看着右手边安静整理卷子的翁星,“昂”了?声,尾调散漫。 仿佛没睡好跟她有关。 “你小?子。”王定离拍了拍他肩,竟然还真信了?,“还是别学太晚,现在的成绩保持下去,高考对你来?说不是什么问题。” “老师,我放好了。”翁星声音轻柔,提醒。 “好嘞,我看?看?。”王定离找眼镜戴上,端起茶喝,摆了?摆手,“算了?课代表你念念哪些人没交作业。” 眼睫微动,眼睑下朱红的小?痣冷冽,压下心中情绪,翁星轻轻念出口:“张子龙,赵红珍,李静,孙一鸣,”目光落到最后一个名字,停顿一下,翁星继续念, “陈星烈。” “嗯?”低哑一声,带着?散漫,状似无意,陈星烈应下。 “就这些,老师。” “咳!”王定离一口茶差点呛出来?,扭头看?陈星烈,意思?是你干的好事。 “行,课代表回去吧。”王定离又开始头痛。 “好的,老师。”翁星转身离开,没回头再看?一眼。 第二节课下课,王定离把成绩文档跳出来放PPT,宣布重新换位置。 按照惯例,班级名次从前到后,五个人一组,可以任选位置。 王定离念了前五名的名字,他们依次进来?。 司唯嫣眼底神色难掩失落,在走廊和翁星拉着?手,“我这次考差了?,想和你做同桌啊星星。” 翁星安慰她:“没事,我先进去选个旁边没人的位置,你等?会进来?坐就行。” “嗯,只能这样了。” 宋墨白第一个进去,径直走向后排。 后面几个都零零散散选了第四五排的位置。 翁星选了右边第四排,她坐里面,本想把外面留给司唯嫣,刚坐下,宋墨白就从后面折返过来?,他礼貌地朝翁星点了点头,然后弯腰拉开椅子,坐到?翁星旁边。 他穿着?白衬衣,袖口洁白一尘不染,新配了?副眼镜,金丝框的,少?数看黑板的时候会戴上,这下他打开眼镜盒,取出眼镜试戴上,看?向黑板。 翁星抓着?笔袋还有点懵,缓了?会才问他:“你……坐这里?” 宋墨白低头靠近,迁就她,他点了点头:“嗯。” 金丝框眼镜下的眼眸温润无比,有股斯文书卷气,而眼镜又给他添了?一份冷感,他温柔回:“我有点近视,坐后面看?不太清。” “你介意我坐你旁边吗,翁星?”他叫人名字的时候,眼神很专注,无比认真。 那刹翁星想的所有话都被堵住了?,最后,她抓笔袋的手松了?松,对他点点头,微笑,“不介意,宋墨白。” 前五名确定位置,司唯嫣进来时看见她旁边坐了?人,最后选坐在翁星后面。 本来换位置这种事,陈星烈懒得参与?。 他和陆行之是俩万年钉子户,位置没变过,前后桌,方便他踢他,也方便他嘴贱。 一大群人像动物园里任人观赏的鱼一样,挤在走廊上,来?回乱串,兴奋激动,挺无聊的。 陆行之?和宋扬他们挤在六楼天台抽烟打扑克,玩游戏。 陈星烈拎背包过来,摊出笔电,陷坐在沙发上,飞快敲击键盘。 另一边操场上,高一高二两个年级的人还在跑操,乌压压一队一队,像条长蛇。 广播里播放着不知谁点的栀子花开,走过路边走听得到?有人哼一两?句。 陆行之是个游戏bug,扑克输了?一把又一把,脸上贴满纸条。 “哎我去,我这什么运气啊。” “让烈哥来替我,输光你们。” 抬手拧开可乐易拉罐,陈星烈仰头喝了?口,眉眼冷淡,敲键盘的手指飞快。 “哎,这节课翘了吗?一班学神?”封承西抓了?条额头上的白纸带子。 动作没停,陈星烈没说话。 过了?一会,天台的铁门被打开,一个姑娘小心翼翼地过来?。 她穿着浅黄色的棉质绸裙,小?腿腿型不是很好,有点O型腿,她不高约莫不到?一米六,脸圆圆的,偏黄的脸上有雀斑,眼睛很大。 她先轻轻喊了一声,“陈星烈。” 打牌的几个男生停下动作,听到?这声音蛮可爱的,看?过去的时候,都有点失望。 陆行之?大大咧咧,“同学你有事吗?” 沈晚晚走过去,站在陈星烈身边,她低头看?他眼睛,认真开口:“陈星烈,王老师说到你换位置了。” “不去。”冷冷一声,他眼皮都没撩。 沈晚晚轻轻点了?点头,“好吧。”她语气有点遗憾,“嗯,翁星已经换好位置了?,她没和嫣嫣坐一起诶。” 动作停下,陈星烈抬眸,眯眼看?了?眼她,陌生,仿佛记忆里没这个人的印象,他问:“和谁?” 沈晚晚立刻甜甜地笑,“我叫沈晚晚。” “别废话。”陈星烈懒得理她,“说完了?滚。” 沈晚晚眼神里有点害怕,声音低,“是和一个男生。” “砰。”可乐易拉罐被唰的一下捏扁,冰凉的水沾湿冷白长指。 一节自习课过半,刚换完位置,教室里的同学对身边人都还不太熟悉,有点别扭,都在聊天互相试着?熟悉。 有女生议论今天唯二两个没变位置的人,“他什么时候回来?呀,我妆都要花了?。” “不知道啊,哎,这次特意选了?离最后一排近的位置。”女生频频望向后门。 未几,她们惊讶地看见陈星烈从前面进来,哄闹教室瞬间?安静下来?。 运动服拉链拉到?头,一双纯黑色球鞋,身高优越,眉目锋利桀骜,睨了眼第四排靠过道位置的男生,单手插兜走近。 长指敲了敲宋墨白的桌子,嗓音冷如碎冰,低哑一声: “坐这儿,嗯?” 第17章 边界 室内鸦雀无声, 安静得一根针掉在地上的声音都?能听见。 银戒边缘折射碎光,男生骨骼修长的手搭在课桌边缘,低眸看他,锋利单薄眼底只余冰冷。 气压低得吓人。 全?班的目光都?聚集在那里, 像一幅被摁下暂停键的电影画面。 对峙, 施压, 逼迫。 他极少出现这种情绪。 手掌掌骨往下压着新发的理综答题卡,宋墨白?改题的动作?停下,卷面上红色水性笔写?好的总分刺目显眼:286。 他提了提眼镜,抬眸看他,浅褐色的眸子里光线很淡, 镇定,平静,不折不扣:“有问题?” 眼神晦暗一瞬, 陈星烈的目光落到他旁边一直没抬头的翁星身上, 他勾唇低笑了下, 嗓音玩味,“挺厉害。” 搁下笔, 宋墨白维持着平静问:“陈星烈,你?想干什么?” “搬走?。”他盯着他, 手指摩挲这那枚雕刻的金属小船, 眼眸沉沉,“我只说?一遍。” 金属雕刻翻到背面,银针戳着食指,陈星烈低垂的眉眼冷戾无比。 揉皱了稿纸, 宋墨白背挺得笔直,忍耐, 僵持着。 他没有动作?,衬衫领口洗得泛白?,纽扣磨损,但干净不染一丝尘埃。 时间过去半分钟,陈星烈眉眼染上一层桀骜,眼底情绪变为不耐烦,抬手敲了下桌子,冷冷道:“不动?” 宋墨白低头理正书本:“我坐这里经过翁星和?班主任允许,你?没有权限这样做。” “是吗?”他维持着耐心,眼神似询问,看向翁星。 搁下钢笔,翁星抬头,从今早至今第一次正视他,一字一句平静回:“是,宋墨白?是我同桌。” 指骨咔嚓一声,陈星烈单手插兜,眉眼压下来,情绪瞬间冷淡,没再看一眼,直接回了座位。 底下人似乎才开始敢动,翻书声和凳子移动的声音传出。 易蓝心里发怵,“刚刚陈星烈好凶,从没见他那样。” 何晶晶拍了拍胸口:“他和?宋墨白?不对付了?刚刚真的不敢呼吸了。” “宋墨白?也是真头铁,他那种家境的人怎么敢这么硬气叫嚣的。” “老王喜欢他咯,他成绩好,这次还侥幸得了第一名,他肯定惹到陈星烈了。” “成绩好有什么用啊,以后读书毕业出来,还不是只能给我们打工。” “真不知道他哪儿来的勇气啊,真搞笑。” “学委人挺好的,其实。”有人小心翼翼开口。 易蓝回头看着那人,嗤笑道:“你?知道吗?世界上最不缺少的就是好人,烂好人啊。” “没权没势,你?帮了人又怎样,最后还不是得被人踩。他们这种人,身上的优点也就只剩下那点供人随意践踏的廉价“好意”了。” “你?说?这优点,可不可笑?”易蓝伸手碰了碰旁边的白枳,“阿枳,这群蝼蚁真够搞笑的。” “阿枳?”易蓝惊讶,她看见白?枳那双纤细的手指掰断了画图的铅笔。 一向清冷的眼底,染上不甘,阴冷,她一直看着翁星在的方向。 听到易蓝喊自?己,她眨了下眼睛,目光闪躲了下,收好掰成两段的铅笔,淡笑回:“是宋墨白惹到阿烈了。” 无形之中点明,这与翁星无关,只是两个?男生之间的私人恩怨。 教室里也无人敢再多嘴。 下午下了一场雨,十月的榆海才开始降温,翁星穿着一件薄外套,手背裸露在空气中,有点发冷。 她用便利贴写?字,轻轻碰了碰宋墨白的手肘,递给他看。 写?字的动作?停下,宋墨白?瞄到那张粉色的便利贴上写的字,娟秀小楷,她写?着: 刚刚的事对不起,陈星烈讨厌我,所以迁怒你?。 摁下笔尖盖帽,宋墨白弯唇温和地笑了下,在便利贴下面写?上回应: 那他现在也讨厌我了,正?好,做个?伴。 眼睫微垂,翁星看到这几个?字样,忍不住也笑了下,眼眸弯弯,白?皙的皮肤在这阴雨天更显细腻,她轻轻开口:“谢谢你,宋墨白?。” “嗯,”拿出物?理试卷,宋墨白指到最后一题,“这题你?思路不对,想听我讲吗?” “噢,可以。”翁星把卷子挪过来,课桌之间分明的界限被模糊,她低头看题,也在看他,黑白?分明的眼眸,看人时总很认真。 他嗓音低沉温和?,字迹工整很有笔锋,画的磁场也像印刷的图案上去一样,“楞次定律,增缩减扩,这步套公式进?去,电场改向,金属粒子运动方向改变,重新算一下。” “这样。”男生眼睫很长,映照着眼窝投下一群阴影,温柔儒雅,如沐春风。 他讲解的思路很清晰,翁星跟着在稿纸上画了一遍,代入公式和?数据计算一下就得出答案,她有些惊喜,“我算出来了,谢谢你?。”,眼眸在灯光下亮晶晶的。 凝视她的眼睛,宋墨白?滞了下,对她笑笑,“很棒。” 空气微冷,裸露在空气里的肌肤却有点发热,翁星移开目光,想把卷子摆正?放回来。 教室里灯光却忽然?坏了,忽明忽暗闪起来,翁星的笔撞到宋墨白的肩口,她稍一往回缩,食指碰到男生骨节分明的手腕,触感温凉,和?女生的骨骼不同,也和?陈星烈的手不同。 触电一样收回,有些未明尴尬急促。 安静一瞬,翁星听见他的嗓音,一贯温柔:“翁星,你?不用一直和我说谢谢。” 怔了下,垂下眼睫,翁星觉那灯光晃得有点刺眼,犹豫着,然?后轻轻回:“好的,同桌。” 教室里渐渐喧哗吵闹起来,都?在嚷嚷是停电了吗,怎么回事,天太暗看不清了,哎我铅笔掉了,我靠我画的辅助线完蛋了,什么狗屁学校啊,收这么多钱连灯都是坏的。 “啪嗒”两声,闪动的灯光熄灭又燃起来,教室里恢复明亮,陈星烈站在门边,修长手指搭放在灯开关上,黑衣凛冽,眼眸里情绪低得吓人。 盯着前面某处,不经意或是蓄谋已久相碰的手,他嗓音极冷:“吵什么吵。” 教室里陡然安静下来,外面的下课铃响起,声声清晰高昂,放学了。 白?枳站起来,她怀里抱着本书,脸庞在灯光下白得几乎透明,她走?到讲台,仍是衬衫短裙,仿佛不会?冷。 “宣布几件事。”姿态仍旧高傲,她脸上没情绪,只是目光移到最后一排的少年身上时陡然?柔和?,她喊了声,“阿烈。” 眼皮没撩,没回应,陈星烈单手拎起背包,转身走?出后门。 陆行之抓着游戏机赶紧跟上去。 “下周学校举办运动会?,我们班要是第一。”白枳翻开卡片,被冷落情绪也丝毫不见异样,“明天开家长会?,不能有人缺席。” 她拿出成绩单,从第一名扫到最后一名,眼神淡然:“我们班这次考得不够好,班聚取消。” “哎,啊,服了。” “取消了,靠,我还想去看绝版碟呢,我天,好烦。” “本来约了去交换手办的,这下直接泡汤。” “哎,我特意?准备的裙子用不上了,我还砍手买了好多化妆品,想着到时候画个美美的妆去拍照呢。” “你?看论坛了吗,二班班聚他们这次决定去毗艾岛。” “靠,晒日光浴啊,羡慕死了。” “凭什么啊,不公平,啊啊啊啊。” 教室里怨声载道。 翁星不太清楚,沈晚晚转过身来给她介绍,“这是我们A班的传统啦,每次大型考试结束,都?会?放一天假去班聚。” “有时去海钓,有时去爬山,偶尔还会去邻市旅游啊,有次白?枳她生日,她直接请我们去她家别墅开派对,烧烤,电玩,那天真玩疯了。” “哎,不过星星这次你?没机会?了,等下次考试我们一起去?”沈晚晚聊起这些,眼里都?放光。 “呃,好。”翁星对她笑笑,继续整理卷子错题。 教室里人渐渐散开,都?在聊明天请家长的事,“我赌明天后门要堵车了,那柏油路加宽几次都?装不了我们年级家长的车。” “也不知道榆海市长整天城市规划学的什么。” “校长也是,非得大张旗鼓哎。” “估计学校又有什么项目要投资了吧。”有人笑。 “哎,我觉得明天会?特别好玩,不会?有不长眼的人撞到我们学校家长的车吧。” “那是挺热闹。” … 教室里的学生闹哄哄散开,大部分脸上都?挂着笑容,都?在猜想明天的盛况,少部分贫穷的特优生则低头一言不发,仿佛明天又会迎来什么样不耻的羞辱。 司唯嫣则一直在玩手机,她情绪不佳。 翁星叫她一起出校门,她都?没听见。 “嫣嫣。”翁星转身,轻轻碰了碰她手臂,有些担忧:“你怎么了?” 点击发送键,司唯嫣单手扶着耳畔,手链logo显眼,她神色有点颓,抿了口奶茶,低道:“没什么,就是心情不好。” 她手机是iPhone最新款,屏幕自?动唤醒,多了好多点赞提醒。 孙曦在旁边点赞博文,羡慕道:“嫣嫣,你?国庆还去了北海道啊,哇塞,无人机照片,好酷。” “对了,你?怎么心情不好了?”她好奇问。 指甲上镶了碎钻,司唯嫣叹了口气,“我爸妈都在出差呢,这次去美国,谈项目。” “哇,我还没出过国呢,我也想去。”孙曦眼里满是向往。 司唯嫣烦扰:“好什么好,他们在洛杉矶怎么可能赶得回来参加我的家长会?。” “洛杉矶吗?”翁星下意识回,“我奶奶也在那里,我想他们了。” “真的啊?”孙曦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奶奶在国外?” “嗯。”翁星点了点头,杏眼清澈,看人很真诚,“他们一直在那边。” 司唯嫣有些不自然地揉了揉耳朵,看了眼自?己手机,才抬起头,对翁星笑,“那好巧呀,星星。” “以后有时间我们一起去看望你奶奶呀。” 翁星认真思考了下,手指轻轻转了转手腕皮筋,思虑回:“可以,不过应该得等到毕业的时候。” “那就约定好了,毕业我们一起去LA。”司唯嫣弯唇笑得好看,脸庞明媚而鲜妍。 翁星也很开心,郑重地点了点头说好。 到校门口时司唯嫣说有事先走,只留下翁星和?孙曦。 孙曦低头刷论坛刷个没玩,在公交车站旁等车,看见旁边有买棉花糖的,她就买了个?棉花糖,看着翁星也在,便勉为其难,“算了,我用我的压岁钱请你吃一个棉花糖吧。” 翁星刚想拒绝,孙曦就把棉花糖塞到她手里,“不许拒绝,你?是嫣嫣的朋友,以后也就是我的朋友了。” “会?玩fx论坛吗?”她把手机界面对她晃了晃。 翁星摇摇头,孙曦抿了口棉花糖,嘲笑得毫不加掩饰,“翁星你也太out了吧。” “就是SITDS设计的高校论坛联盟啊。”看翁星一脸懵懂的样子,她勉为其难靠近,把网址亮给他看,“算了,我教你融入我们一班吧。” “点进?来,每个?班都?有子版块,就是自?己的讨论区,其他班进?不来的,你?拿学生证认证一下。” “哎,别,你?先注册个?账号,网名自己编吧。”翁星打字,看见她的网名忍不住笑了下,“马尔泰若曦一班分曦?” 孙曦连忙捂住屏幕,“笑什么笑哦,你?没看过步步惊心哦。” “没看过。”翁星揶揄,想了想注册网名为:窗台下浅寐的猫咪。 她没让孙曦看见,只说自己知道怎么操作了,等晚上回去慢慢研究。 孙曦也不强求,“行吧,不过别在上面乱发消息哦,这个?论坛是大神开的,小心他封你?账号。” “哪个?大神?”翁星咬了一小口棉花糖问。 孙曦神秘兮兮,“sitds啊,我们班的,你?自?己猜吧。” “陈星烈?”翁星脱口而出。 sink into the deep sea.(沉入深海) 孙曦笑,“是哦,你?别到处去说?,三中的人也用这论坛,每个?月都?交好多使用费给我们,他们要是知道这是我们学校的人设计的,不气死啊,不交会?员费了怎么办。” 怔了怔,按理说陈星烈依靠这个网页设计就会?有收入来源啊,怎么和?他爸吵架后,陆行之要说他没钱呢,难道这个?也被停了。 孙曦推荐联系人给她,“我把我们班的讨论组推给你?吧,嫣嫣的联系人也推给你?。” “哎,你是不是叫什么什么猫,就这个?吧,好的,搞定,推荐成功。” 翁星手机叮的一声,屏幕一亮,显示第一个联系人的名片:Dive。 头像是只橘猫,曾经薛奶奶养的那只,她经常去抓着玩,喂小鱼干给它吃。 后来初一的时候不幸被车撞了,流了很多血,坚持了两天还是去世了。 那之后薛奶奶不再养猫,柏悦也不允许她再玩猫。 眼神黯淡了点,翁星点了叉,只关注了司唯嫣。 晚上,翁星写?完卷子已经过了十点,打开手机查看消息,发现?消息到了九十九加。 点开Fx,新粉丝增加了三十几个,私信99+ 翁星感到莫名其妙,点开列表,一眼看见:pe关注了你?,他(或她)还不是你?的好友,是否选择回关。 而底下一排:pe唯一女友 pe唯粉 和pe结婚的只能是我 pe头像那只猫 …… 十几个?相似id,都?关注了她,附赠一句问语:“你是谁啊,pe居然?关注你?了。” 然?后她被其中一人拉进了一个讨论组。 是一中的吗?A班的?还是个?新号。 今天男神好像走?得很早,他不会真恋爱了吧我的天。 不对啊,他也没关注白枳。 是那个窗台下睡觉的猫吗! 杨夏夏夏:窗台下的猫给我出来,说?你?和?陈星烈是什么关系? 窗台下睡毛,你?别装死,我知道你?在。 翁星晕了,真社死了啊,她居然能看见37班的杨夏,还是陈星烈的粉头。 想起来刚来A班那天,她说?的男神。 翁星飞快找退出键,脸烫死了。 删除讨论组退出,系统自动推送了一条消息。 pe: 别靠太近,我不喜欢。 第18章 领地 早七点。 车窗外?雾蒙蒙一片, 朦胧水汽弥漫,点点霓虹映照玻璃,城市的一切都掩埋在雾里,显得极不真实。 柏悦坐前座, 长发用珍珠发夹抓起, 一件芋紫色的小香风套裙, 面庞白皙,妆感很清透,惊心?打扮的温婉贵气?。 她从后视镜里看翁星,提议,“天庾门有一家茶点, 囡囡没吃早饭,要不要和妈妈一起先去吃点?” 倦意扰人,翁星把运动服拉链拉到头, 戴着帽子, 缩靠着车门闭着眼, 迷迷糊糊回:“不要。” “时间来不及。” 二十分钟后,银白保时捷驶入露天停车场。 翁星睡得迷糊, 被敲门声吵醒,抬眼看了眼周围风景, 陌生的建筑和临川桥一角, 而柏悦对照着镜子正在补口红。 司机孙烨礼貌地敲门,喊她:“小姐,到?了。” 躁意翻涌,强忍着没发作, 翁星揣上手机,拉开车门往下走。 晨间风冷, 短裙换成了长裤,白色运动服,内里是制服衬衫,翁星走在前面,看着那古朴雕楼一般挂着天庾茶楼字样的建筑时就涌起一股无名火。 柏悦踩着高跟鞋跟在后面,还在跟孙烨吩咐,“车掉头,等我们出来就行,二十分开到?囡囡的学校,别误事。” 高跟鞋声响,沿着雕花楼梯上了二楼,服务生领他们去包间,等了十来分钟小吃和点心才陆陆续续上桌。 柏悦把挎包放在沙发边,正?对着开的门,内里一叠现金也不好生看管。 她精心?找角度拍照给翁怀杰发过去,一边语音甜蜜,一边还不忘问翁星,“星星,这次你考了班级第四名,想要什么奖励,妈妈买给你?。” 塞了个叉烧包在嘴里,翁星频频看时间,强忍着耐心回:“不用。” “妈,快吃,不吃冷了。” 柏悦随便拿了个虾饺咬了口,略微嫌弃,“这虾不够新鲜。” 她招手让服务生上来,要求重做一份。 头疼,翁星温言道:“那先吃其他的吧。” 肠粉,蟹黄小包,蛋挞,鲜虾红米肠,柏悦都吃了一小口就不再吃,最后喝了几?口?粥,点了乌龙茶等着上茶。 翁星吃了好些水晶虾饺已经饱了,看她还要喝茶,委婉提醒:“七点五十了。” “还早,那再上份茶点吧。”她招来服务生,拿起菜单又点了好一长串。 “妈,你?正?餐吃这么少,又要点那么多糕点干嘛?”翁星看着微信群里的催促,焦急烦躁。 “妈妈要维持身材。”柏悦不慌不忙,“喝茶润肺,多喝早茶对身体?好,等会儿你?也?尝尝。” “等会学校后门就堵车了,家长会八点半开始。”翁星生无可恋,每次和柏悦一起出门自己永远都是最操心?最焦急的那个。 “这上你学校二十分钟路程呢,一会就到?了呀,星星你?怎么跟妈妈说话呢,妈妈是为你?好,怎么就那么巧会堵车呢,瞎操什么心。” 翁星闭嘴了,戴上耳机靠着沙发听歌。 出茶楼的时间刚巧掐在八点一十。 到学校的那条路堵了半小时,柏悦在车里和翁怀杰诉苦,翁怀杰耐着性子安慰她,说迟到?些时间没事的。 拉开车门翁星出去透气?,□□消息响个没完,白枳在班群里一直艾特她,平静质问她为什么还没到学校。 沈晚晚也拍照发过来,[星星家长会开始了也?,老王在点名了。] 教室里坐了一教室的家长,连最后一排陈星烈的位置上也?有人。 不过角度问题,没拍到?正?脸,只?有一件红裙。 沈晚晚:[老王点你?名了,问了你?为什么没来。] 翁星也很想知道为什么,一大?早这么糟心?。 她回去叩了叩车门,“妈妈,我走路过去。” 柏悦挂了电话,有些不情愿,说:“再等等吧。” 揣着手机,翁星直接走了,过了会听见高跟鞋噔噔的声音,柏悦提着包追上来,“囡囡,怎么不等妈妈呢?” 走了几?步,柏悦看到什么,捂脸尖叫出声,她指着前面,“血,血!” 这么堵的路都能出车祸,一位腿有些残疾穿着朴素的中年男人倒在路中间,腿部浸出的鲜血洒在地上一大摊,十分触目惊心?。 而豪车上的人连打开门察看伤情的意思都没有,只?降了车窗,捏着鼻子皱眉:“前面动了,你?这死衰仔让开啊?” 周围围观的人打电话报了警。 那女人见不过还在骂,“多事佬,大?清早碰瓷啊,想要钱是吧,给你?啊!” 说着掏出钱包洒了一叠现金在那男人身上,洋洋洒洒掉了一地,沾上泥土和血灰。 男人在血泊中疼痛得眼泪都掉下来,还要忍受这种羞辱。 周围的群众都在对着那车里的人指指点点。 女人妆容艳得有些油腻,指着骂:“死穷逼,一大?早过来碰瓷,我烧两万给你养老送终啊!” 说着又淘了一叠钱,几?张几?张地洒,“瞪我,还拿那眼神瞪我,你?知?不知?道我是谁啊?这学校有我亲戚啊,董事会有我的人,你?算个屁!赶紧抱着这些钱回去入土吧!” 男人艰难地挪动到路边,腿部蜿蜒下一路血迹。 周围好心路人去把他搀扶起来。 翁星注意到?那辆奔驰的车牌,恍然觉得跟之前撞宋墨白母亲的是同一辆,她拍照留存,叫了救护车。 柏悦怕血,捂着脸走过来牵住翁星的手,听到?这些侮辱人的话也忍不住去骂了那奔驰车里女士的几?句:“你?骂人这么难听,有接受过教育吗?看不见这位先生已经流了这么多血了吗?” “你简直是社会败类。” 那女人脱口?就要大?骂,却在看见她一身名牌时停了嘴,阴阳怪气?:“哟,您谁呢?不会是她姘头吧,还是她金主啊?” “你?言语放尊重点!”翁星冷冷开口。 周围人也都指着她鼻子骂,难女人直接戴上墨镜,把车窗摇上去。 柏悦气?得呼吸不畅,打电话让孙烨过来照看一下这位出车祸的先生,自己还想跟上去理论,就被翁星拉走了。 “妈,已经报警了。”警笛声响起,车流间渐渐让开一条路。 柏悦强忍着对血的恐惧弯下腰去,把一张卡片放到那被车撞的男人手心?,“别怕,先去医院好好治疗,钱不够的话可以打这个电话给我。” … 到?教室时家长会已经开始二十分钟了。 翁星等在外?面,敲了敲门,松开柏悦的手让她进去,对她微笑了下。 王定离看见她进来,倒也?没有责怪,只是温和道:“翁星的母亲?” “坐第四排吧,那位女士的旁边。”他指了指杨素兰。 杨素兰很局促地起身为她让位置,生怕自己的手碰到她衣服把她昂贵的衣服弄脏。 柏悦对她有礼貌地笑笑,拉开椅子坐进去。 教室里响起王定离洪亮的嗓音,科任老师也?拉了椅子在旁边轮听,轮流上去发言。 翁星在走廊上站了会,沈晚晚就贴上来,惊讶又小心地问:“星星,刚刚那是你?妈妈呀?” 翁星点点头,没力气和她聊天。 “你妈妈好漂亮好年轻啊。”沈晚晚由衷道,“而且她的衣服好像都是名牌诶,那个包是爱马仕的。” 有人在旁边补充,“衣服是香奈儿限量款的。” “对呀”,沈晚晚眼底满是羡慕,“星星你们家是不是很有钱呀?” “平时没见你?穿名牌呀,以前我们有哪做得不好的你别介意呀。”沈晚晚旁边一个女生小心?翼翼开口?。 翁星平时不热衷名牌,有些款式柏悦硬要买给她,她不喜欢也?不会去穿,衣服都是自己捡自己觉得舒适喜欢的穿,一两?千,几?百几?十的都有。 翁怀杰也?支持她,说过分追求物质会精神贫乏,而她还年轻,小孩该专注学业,成天花那么多精力在外在的东西上没有意义。 而翁星物欲低,的确也?专注在学业上,前两年一门心思想的都是怎样?提高学习成绩,让陈星烈不再用那种眼神看她。 此刻听到?这些议论,翁星心里有种微妙的不舒服,借口?不舒服,去了旁边,戴着耳机听听力。 走廊外?实在太吵,她一个sectionA都听不完,便沿着旁边楼梯往上走,想去安静点的地方一个人待着。 阴天,云层惨白,合欢树的叶子被风吹得沙沙作响,空气?里弥漫着汽水柠檬烟酒混杂的气息。 愈往上,光线愈暗,楼梯上积了一层厚厚的灰,脚印杂乱。 有种朽木生锈的气?息,翁星低着头,一手拨弄着有线耳机音量键,调大?,耳畔刘海扫在脸侧微微发痒。 注意力全集中在听力内容上,因此当?她不小心?撞到?人时,她立刻手忙脚乱地整理MP3和耳机。 下意识后退,抬眸一瞬撞入一双漆黑瞳眸。 那人站在天光明灭处,侧脸半陷入阴影,五官英俊立体?,身后是深绿色的围廊墙壁,他穿着一件黑色冲锋衣,一双白色球鞋,手背青筋横亘,长指散漫把玩一枚银白色打火机。 眉宇凛冽,下颌线弧线清晰,情绪很低。 天空阴沉,似要下雨,昏暗的楼梯间和微亮的走廊,天台上有风,拂起翁星刘海,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眸隐于暗处,只?有眼里的光是亮的。 陆行之扶正她,好心?道:“慢点,别踩空。” 翁星抓紧MP3,慌乱中扯掉了一只白色的耳机线,掉在锁骨弯处,裸露出的肌肤白皙而细腻,她礼貌地对陆行之说了句“谢谢。” 转身就想下楼梯。 却听见楼下女生的交谈声。 “你?们说陈星烈昨晚在Fx上发布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呀?不过一分钟就删除了,好多人都截屏。” “是对他女朋友说的吗?今天家长会都没看见他也?,倒是他妈妈居然来了。” “啪嗒”一声,摁亮手中火机,火光笼罩着冷白手指,陈星烈偏过头去,低头咬了支烟点上,化不开的冷漠。 女生们的交谈仍在继续。 “他的正牌女友不是白枳吗?” “只?是家里玩得好的而已,他也?从来没承认过,我总觉得像陈星烈这样的天之骄子喜欢的一定会是一个很特别的人。” “白枳不算吗?” “白枳是富家女成绩也很优秀是没错,可我觉得她太阶级分明了,有时候甚至有点虚伪,我觉得她配不上陈星烈。” “陈星烈从来不会因为金钱看轻别人,并且他是有理想的,他总领先于?我们,好像一个我们永远需要去追逐的人一样?。” “那她喜欢的人也一定和她一样?,是有着远大?理想的吧,我真的想象不出来会是谁。” 女孩笑,“想不出来就别想啦,说不定他们现在在校园的某一个角落约会。” “然后私奔?”另一个女孩也跟着笑,声音清朗。 多浪漫。 … 交谈声渐渐远去,翁星脚有点麻了,耳机里传来标准的英腔英语,男声和女声轮流响起。 走廊外响起淅淅沥沥的雨声,雨点绵密地拍打着树枝枝叶,雨珠坠在凹凼里。 翁星低垂着头,拇指紧接着MP3的柔软胶皮,她轻抿唇角,抬步下了一节阶梯。 陆行之伸手拉住她运动服衣袖的一截,“待会吧,下面吵。” 翁星冷静回:“不用了。” 青白色烟雾弥漫,男生眉眼淡漠而冷冽,盯着她的背影,低嗤了声,似自嘲。 陆行之看着都着急,在翁星走到楼梯拐角时叫住她,“翁星。” 停下脚步,翁星抬头看他,“有事吗?陆行之。” 陆行之孜孜不倦引诱她:“上来嘛,上来给你?说。” MP3里的声音早按了暂停键,楼下是女生聚在一起八卦,外?面又下着雨,这样?实在很无聊。 思考了一下,翁星转身上去。 天台是一个好地方,她从未涉足过的区域,有遮雨的顶棚,还有一眼可以俯瞰整个校园和和临近街道的地方。 旧楼房,错综杂乱的电线,海边的小路,漆着金黄色和天蓝色油漆的建筑,还有一片已经枯萎的向日葵花海。 风吹过,带来海水的咸湿气息。 翁星坐在小沙发上,捧出随身记的小本子,继续安静听听力。 陈星烈仍站在走廊,抽一只快要被风吹过的烟。 只?剩陆行之抓着个游戏机来回焦急地走,走几?圈,念一句经,“哥,我知?道你?今天心?情不好。” 走了个来回,铁门生锈ziya响,他挠头,“但你能不能说句话啊?” “我人都给你?找来了。”他这声说的很小。 倦意慵懒,火星熄灭,捻着烟头扔进垃圾桶,陈星烈单手插兜,实在提不起兴趣,转身抬步便往楼梯下走。 翁星听到动静,抬头看了眼。 陆行之挠头笑笑,“他昨晚没睡好,下去找地方睡觉。” 翁星,“哦”了声。 陆行之摸了摸鼻子,继续道:“其实跟你有点关系。” 第19章 众生 “昨天那句话是对你说的。”说完这句, 陆行之?转身也下了楼梯。 怔了下,翁星看着雨滴从树叶间坠落,远处海面一浪高过一浪,撞击着礁石, 似乎是?台风要来的预兆。 戴上耳机, 翁星不再去想。 他那么好, 最?后不?会属于她,她早清晰地看清这个现实了。 … 半个小时候,家长会散场,主课老师还在和其中几位家长寒暄。 没?过一会,校长也来了, 让人带了伴手礼过来,玫瑰月饼,一人发了盒, 最?后他亲自去最后一排招待楚凝华, 似乎在说新校区投资的事。 没?过十几分钟, 校长和余下的家长也不见影踪。 翁星回教室,柏悦从走廊里进来, 揣给她五百块,让她中?午吃点好的, 又说, “你们老师说你的成绩可以冲top,你有考虑好想去哪所大学了吗?” 整理卷子的手停下,翁星想了想回:“不知道。” “嗯,慢慢来。”柏悦从挎包里拿了盒徐记斋的绿豆糕出?来, “把这个给阿烈,他小时候喜欢吃, 他也在你们班?” 翁星平静地回了声,“嗯。” “他之前一直都是第一名,这次缺考四门,考的不?理想,你多安慰一下他星星,毕竟从小都是?好朋友。”柏悦拧开瓶盖喝了口水,“今天他妈妈来了,好些年?没?见了,你要是见到也一定要记得问好,听见没??” “听见了。”翁星抓着糕点,点了点头。 柏悦看了眼窗外,“雨下大了,妈妈先回去,你多穿点,校服大衣呢?” “在柜子里。”灯光下黑色字迹在卷面上很清晰,手指蹭掉了一点墨,有点发黑。 这下柏悦倒是?很耐心,“去换上,虽然没?要求,在学校还是多穿校服好。” “你们A班的老师都是名校毕业,教得肯定?好,好好学习,毕业我和你爸爸带你出?去玩。” “奶奶呢?”翁星脱口问出?。 柏悦笑?笑?,“好,带你去看你奶奶。” “谢谢妈妈。”指尖捏着碳素铅笔,翁星在少有的时间内觉得母亲也温柔可靠。 柏悦提上包离开。 教室里的女生自动组成小团体,聚在一起讨论。 “好像很久没看见过陈星烈妈妈了,今天家长会他明?明?说没?人来的,老王都没?点他名字。” “结果最后校长都跑来讨好的,还不?是?她。” “明?明还有我们阿枳的妈妈。”有人反驳。 “对呀,他们都好有气质。”白枳淡笑了下,把手里?几盒进口巧克力分给他们,“你们吃,我要减肥。” “哇,这个牌子的巧克力好贵的,好像原产地是?法国。” “阿枳家就是?厉害,不?是?某些家里有点小钱就装逼的人可以比的。” “是?啊,以前认识又怎样,长大了谁会记得自己幼儿园时的玩伴啊。” “不?过阿枳,以后你和他结婚一定要请我们哦。” …… 翁星嫌烦,抓着那盒绿豆糕出门去,五楼到四楼,她在楼梯间待了一会,从走廊边往下看,看见撑着把粉伞的司唯嫣站在雨中?,她似乎在和一人交谈,还塞了一把钱进她口袋里?。 远远的看不?太清楚,雨丝飘进走廊,翁星换了个地方待着。 行政走廊外,书籍放久了有股腐朽带着灰尘的气息,翁星安静听听力,一个片段播完自动播放了一首音乐。 “讨厌我?”女人啪嗒点燃了一支烟,“你大可以一直讨厌着。” 红裙大波浪,高跟鞋磕在楼梯上咚咚清脆的响。 风吹得手背泛冷,耳机有点松,掉了一只。 隔着一堵墙上的名人名言,翁星看清了左侧楼梯的女人。 和几年?前相比变化很大,红唇,肤白,黑色的眉用眉粉勾勒得弧度微微上挑,皮肤很光滑,保养得当见不到一点皱纹。 是?放在人群中一眼出挑的大美女?。 气质冷冽,抽烟的松弛感很像港风女明?星。 眉眼间隐约可见和陈星烈几分相似,他们一家人都好看得过分。 楚凝云看了眼楼瓷砖上贴的“凌云楼”三个大字,嗤笑?了声,“住在以我名字命名的楼里?学习,你有资格看不起我么?” “这两?年?,除了学习成绩能拿出?手,你还有什么优点?”楚凝云吐了口烟,眉眼间尽是?嘲讽,“跟你那个不?成器的表哥一样吗?一年到头归不了两?次家,每次归家都得看你大伯脸色,快三十的年?纪还找不?到人娶吗?” “闭嘴。”垂下的手掌青筋迭起,陈星烈嗓音低得逼人。 “你没资格诋毁他。” “呵,儿子啊,你太天真了!”女人抬手拍了拍他的脸,“你的狗屁梦想,一文不?值啊。” “你已经失去你妈这个靠山了,抱不?紧你爸,你以后靠什么活?”楚凝云夹着细长的女?士烟,慢条斯理地用手捻一根沉香条进去。 “你七八岁那两?年?我是?真的恨你。”楚凝云看了眼远处的枣椰树,眼神柔和了一瞬,“还好我有一一了。” “不然我真的永远不会原谅你。”女?人眼神变得有点哀伤,清冷中?有破碎感。 “所以,你出?轨,离婚后还要装作没?离婚一样和我爸演戏。”眼皮低垂,陈星烈又一次看清自己的母亲,曾经敬爱依赖喜欢的母亲。 楚凝云像听到什么好笑的事一样,拍了拍他肩,“我和你爸是?离婚了,我们是?各玩各的。” “但成年人的世界有很多东西不?是?那么容易分清的,不?是?非黑即白的,我们的产业公司绞缠在一起,深度合作,要是?宣布离婚,你知道股价会掉多少吗?” “你不?知道,你只知道弄你那破舰艇。”烟灰洒落,楚凝云冷嗤,“我出?这栋教学楼就会有记者拍照,你爸开车在门外等我,明?天头条会是?我和他一起出席儿子家长会。” “这就是?我今天来的目的啊,要不?然我真的近一年都不想再见到你。”楚凝云闭眼,说的话残忍而冷酷。 “不?甘心,恨我?”楚凝云戳着他的伤口开口:“你爸爱我要死,你绝不?可能依靠他的人脉来限制我,想要我落得难堪下场,就先好好抱住你爸给你安排的未婚妻啊,依靠她家的力量,你说不定能赢。” 楚凝云贴过他耳边说话,“越看你的脸,我就越厌恶,让我想起陈津滕,还有瞎了眼的那几年?。” 眼尾渐渐变红,少年瘦削的肩背崩得笔直,苍白脆弱,像棵被折断的白杨树。 高一搬回亭溪苑后的那两年,他见过太多争吵与肮脏。 先出?轨的是?母亲,带男人回家,在那间卧室里?,那人透过落地窗往外看,眼神轻蔑,极尽嘲讽,“哟,凝凝,这就是?你的那个儿子,操,和他爸长得是真tm像。” 他扔了颗糖过去,逗狗一样:“来,叫爸爸。” 平静温和的眼眸渐渐变得冷淡,陈星烈一度对那个地方厌恶得要死。 晚上迎来的是无止休的正常,楚凝云摔花瓶砸东西,在客厅对着陈津滕大骂,玻璃碎片洒落一地,花枝枯萎,花园里?的玫瑰已经很久没有人来打?理。 她会挑刺数落所有人,乖巧温和的儿子是最能承受她歇斯底里的怒意而不?反抗的人。 楚凝云和陈津滕的婚姻起源于一次宴会,醉酒后她怀孕,有了他,双方门庭互对,很快商量结婚。 而陈津滕早对楚凝云一见钟情。 婚后八年?,楚凝云一贯冷淡,醉心事业,对儿子和丈夫不算关心,但尚有温情,她教过陈星烈画图纸模型,也曾在幼儿园为他出?过头,抢他糕点的小朋友她拿戒尺打过,虽然陪伴少,但也称得上爱他。 那时她总告诉陈星烈,长大以后要成为一个有理想有担当?的人,要对社?会做贡献,不?要被任何人拴住,不要被任何人束缚。 幼时的陈星烈很依赖她,爱将所有喜悦都分享给她,蹒跚学语温和礼貌,像花园里?的小猫追逐蝴蝶一样追逐他妈妈,他初生到这个世间,最初的爱都给了她。 可这一切都在陈星烈八岁时发生了改变,楚凝云知道一部分往事真相后,不?再抱他,也不?再爱他,她独自搬出别墅和陈津滕分开。 而陈津滕带着年幼的他一起住到了薛奶奶家,他忙于工作,也无暇顾及楚凝云。 只是?第二年?五月,陈星烈听说自己多了一个妹妹。 他想去看,还偷偷攒钱搭车过了半个城市,去妈妈居住的别墅里看众星捧月被所有宠着小公主一样的妹妹。 花园里?有一条小狗冲出?来,咬了他一口,他忍着疼没?有哭,只是在看见楚凝云抱着年?幼的妹妹出?来时温和而又小心翼翼地开口:“妈妈,我可以看一下妹妹吗?” 楚凝云穿着一件很漂亮的红裙,头发微微凌乱,孕后脸色有些苍白,看见近一年?没?有见面的儿子,他的眉眼出?落得愈发像他父亲。 顿时厌恶感涌上心头,她招手让佣人赶他出?去,还对他说:“她叫依伊,小名一一,你知道为什么叫她一一吗?因为她从生下来起,就是?我的唯一。” 年?幼的陈星烈被赶出了那栋有雪白砖瓦和精致花园的别墅,下过一场雨,他的小皮鞋是?沾满泥泞,黑色夹克被雨水淋湿,手里?攥着的为妹妹买的小兔布偶娃娃也湿透了。 他走了很远的路,路过海边,海浪波涛汹涌狰狞,曾经爱带他来看海的妈妈彻底死去,他知道自己再也不?是?谁的唯一。 此后七年?,和邻居家的调皮女孩玩闹被欺负着长大,他几乎没?怎么再见过妈妈。 升高中?那年?,陈津滕事业进入新版图,公司和楚凝云的化妆品牌合并,工作交流成了必需,恩爱表演也成了必需。 他被接进亭溪苑,见到暌违已久,却对她无比厌恶的母亲。 生活像进入一个漫长的雨季,阴暗潮湿,他目睹过太多次的争吵,也见识过太多次楚凝云的嘲讽。 他变得阴沉,消极,厌世,不?爱说话,唯有待在自己的房间,看着海面波涛汹涌之下漫无目的淹没一切的海水里?的一抹潜艇图案时才能变得平静。 那是深海的回声,沉入寂静,远离一切。 也是?那两?年?,他学会躲避,会在父母对峙时出门喝酒。 台风天,坐在路边小贩的摊前,听着一堆差不多年纪的无忧无虑的男生插科打?诨,丢一块烤肉逗路边不会咬人的小狗。 他学会抽烟喝酒打?架,成了世俗意义上的坏学生,但又做不?到丢弃功课,在学校接受那么多人的仰望,成为无人敢惹的人。 甚至偶尔一回头看,那个会因调皮小女?孩学着电视里?说一句情话就脸红的陈星烈是不是从来没有存在过。 他的世界灌满海水,声音传播得很慢,沉默冷淡,似乎冻结一切。 楚凝云和陈津滕闹离婚的那一晚天很黑,她把家里?的古董摔了个七七八八,地上全?是?陶瓷碎片,庭院里?灯火通明?。 陈星烈站在路灯下抽一支烟,侧脸陷入阴影,眼睫很长,铺陈在眼窝上,眉骨处有块疤,打?架不?要命被对面的人拿刀划伤。 他撕了创可贴贴上,感觉不?到疼一样,旁观一室闹剧。 陈津滕的西装搁在手腕上,他坐在沙发上深揉眉心看她闹,等她终于停下,平静问:“凝华,你非得这样吗?” 红裙摇曳,楚凝华拿出?离婚协议书,早已商定?好一切:“财产可以先不分割,但婚我必须离。” 口红掰断一截,她率先抹红泥按了手印,又洋洋洒洒用?笔签了名,把那一纸离婚协议递给他,“当?初你骗我,就应该知道会有这样的结果。” “我根本不爱你,陈津滕。” 解开衬衫纽扣,陈津滕握起钢笔,停滞了下,最?后缓缓开口:“那阿烈呢?” “我不在乎。”楚凝云抓着酒杯,洒脱道:“我只要女?儿,就算是?你的种我也认了。” “他和你太像了。”砰的一声,她摔碎酒杯,杯中?红酒淋湿地毯,“我喜欢不?起来,我只会恨你们!” “快签字啊!” 巨大烛台应声倒塌,火烧了一部分地毯和书。 陈津滕在离婚协议书上签了名。 陈星烈闭眼,烟烧到头灼烫指尖,仿佛感觉不?到疼一样,他闭上眼,在昏黄路灯下身形清瘦而苍白。 楚凝云连夜抱着陈依伊从花园小路离开,经过他身边没?有停留,没?有丝毫多余的眼神。 第二次被抛弃,仿佛已经习惯了。 雨点落在眼皮上,也不?算是?泪。 极度冷漠,厌世,桀骜,只敢在内心深处喜欢一个小孩。 他一向可悲。 … 云层厚重,雨声淅沥。 楚凝云拿餐巾纸擦拭手指,仿佛触碰到他之后真的是很恶心的事。 她站在高一阶的楼梯上,细眉平展,抽烟姿势娴熟:“能考第一偏要缺考,考年?级倒数,就为给我难堪?” 她笑?笑?,眼底是?一种刺骨的冷漠,“怎么这么天真,这么可笑?,你这样只会让我更加不?屑,讨厌你。” 垂下眼睫,陈星烈半靠着墙壁,眉眼低沉冷冽,他勾唇淡漠笑?笑?,嗓音极低,带着颓,“随便吧。” 楚凝云脸色沉下来,“你爸也没跟我这么说过话。” “当你儿子这十八年已经当够了,别来找我了,恨着我,永远别见我,好吗?”一双狭长单薄眼眸,瞳仁漆黑,很深的黑色,那瞬,从他眼里看见了绝望与解脱。 提包的手顿了下,渐变枫丹红的指甲,楚凝云弯唇笑得好看,“好啊。” 她平静而残忍,像个刽子手,“我有一一,你算什么东西。” 转身离开,高跟鞋踩在水泥地上,噔噔作响,没?一会,女?人纤细漂亮的身影就消失不见。 翁星握着绿豆糕的包装盒,捏扁了包装一角,她看着远处雨幕,像一个偷听秘密的小孩,知道了他的伤痛,自己心口却也隐隐作痛。 她开心不?起来。 骄傲的,肆意的,桀骜的,天之骄子一般的少年,也会这样的脆弱。 脚站得麻木了,翁星动了下,衣兜里的MP3掉落在地上,发出?一声响声。 她弯腰去捡,手刚碰到天蓝色胶皮的MP3。 “出来。”凉凉一声,不?容置疑的压迫。 攥紧MP3,翁星走过去,抬头看向楼梯上的少年。 明?白了今天陆行之?说的他不?开心,也明?白了这两年他变化这么大的原因。 拇指捏着一枚徽章,还有薛婉清捎她带给他的那些小玩意儿,都是?他表哥陈砚之?留给他的。 他一直想成为他那样的人,一名海军,会有自己的核潜艇编号,保卫祖国,心愿是?世界和平。 风有些冷,他手骨修长冷白,捡球那枚银质的打火机,指间银戒上雕刻了图案,光线有些暗看不?清。 啪嗒一声,火苗窜起,跃动在指间,是阴冷里唯一温暖。 他的目光由暗变深,情绪一点一点掩藏,颓废,冷淡,嗓音极低,看着翁星,他问: “怜悯我?” 第20章 试探 空气很安静, 楼梯转角的窗户被风吹开,雨丝斜飞进来,一小片大理石地面被雨水洇湿。 翁星听得见自己心跳的声音,对上少年厌世而冷漠的眼神?, 迟疑片刻, 没有回应。 男生碎发漆黑, 拇指玩弄着打火机的银色翻盖,咔嚓声响,他移开目光,嗓音极低,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我不需要。” “你走吧。”距离不过两米, 翁星能抬头能看清他冲锋衣拉链往上的凸起喉结和冷白耳骨上的黑色小痣。 天空阴沉沉的,男生眉眼低颓,厌世冷感逼近峰值。 “没有。”翁星脱口而出, 嗓音轻柔很坚定, 她抬步走近, “我从来没有觉得你需要任何人怜悯过,陈星烈。” 像幼时追逐一个永远无法触及的目标一样?, 她认真道:“你是很多?人的榜样?。” 走到他面前,翁星把那盒绿豆糕点塞进他手里, 指尖相处, 凉凉的,飞快收回手。 翁星一口气跑下楼梯。 糕点包装的纸盒因为长期揉捏已经皱巴巴的,陈星烈掀开眼皮看了眼,平静的审视。 翁星补充, 抬眸向他看:“这是我妈妈让我给你的。” “刚刚我不是故意偷听你们的对话的,我不会向?任何人说, 我会忘掉的,你不要有心理?负担。” 她说话温吞,独有南方人的调子,生了一双很好看的眼睛,澄澈干净,抬眸看人的时候眼里的光很像星星。 长指触着糕点盒面上雕刻的花纹,陈星烈低眸看她,那刻觉得这样的天气似乎也没这么遭糕了。 “怎么忘?”他突然问了句,声音听不出情绪。 “啊?”翁星有点懵,眼睫轻颤,手指不自觉地又开始揪皮筋,她思?虑了半天没回答上来。 指间银戒轻磕在铁质栏杆上,陈星烈看了她很久,头顶发旋有两个?,喉结微动,垂眸,他散漫答了声:“算了。” “好。”翁星转身离开。 … “所以你是想问她是不是把亲了你的事也?忘了?”温翊君喝了口啤酒,一手提溜着串烤串。 他评价,“可能就单纯不想提,或者?记性不好。” 宋扬关掉游戏屏幕插进来,“烈哥,你亲谁了?你不干净了呀。” 温翊君吊儿郎当地笑:“一个朋友,他这么说的。” “女朋友吧”,宋扬往躺椅后懒洋洋地躺着,看着头顶蓝色幕布闻着旁边烤串的香气,继续开口:“总不能有女生亲了你还不愿意当你女朋友吧。” 陆行?之咬着瓶AD钙,一针见?血,“估计烈哥当时是在做梦,怎么就亲了,还亲的那么准确。” “你不是说白枳那天也去你那了吗?” “万一亲错……” “滚。” “哎,别踢我板凳哥。”陆行之赶紧撤开。 男人眉眼冷冽,握扎啤的手指骨节清晰,他嗓音极低:“我是醉了,不是死了。” 那天太?暗了,醉了还被人塞了药,甜到发腻,伤口崩裂,有血珠滚下。 阴雨天,一切都是冰冷的,手里拽着点温暖,就想拉她一起沉沦。 但他清晰看过她眉眼,他永远不会看错。 至于白枳,什么时候来的他不记得,头痛欲裂,醒的时候看见一室的零食,白枳脸色惨白坐在沙发边,说要给他熬粥,说一直是她在照顾他。 陈星烈收好那粉色的信封,懒得拆穿她拙劣的演技,套了件卫衣直接出门。 回来后把别墅密码改了,连同她买的那些东西都扔掉。 “那去追啊。”温翊君看不过这么别扭的,言简意赅,“喜欢去追。” 封承西有点好奇:“不知道能让我们烈爷追的女孩长什么样??” “不过白枳那儿,你打算怎么解决?” 皱了皱眉,像提到什么令人厌烦的事,捏易拉罐的手指骨节用力,仰头喝了口,他低低道:“我不可能娶她。” “有勇气。”温翊君一手搭他背,想起什么笑笑,“不过也?是,你又不想继承家业。” “上次吵了一架停了卡,你爸再怎么逼也逼不到哪儿去了。” AD钙喝完大半瓶,陆行?之看着路边的小狗无所事事,最后开口:“烈哥,你要报军校我也?跟你一起。” “是嘛,你这么奶?”宋扬乐了,扔了块肉给小狗,“打?架这么混,都去当?兵啊。” 他开玩笑:“以后打群架你别来了那,万一留记录,不太?好。” 陆行之倒认真考虑了:“行啊,不去惹事呗,小爷能做到。” 宋扬不敢相信:“你认真的啊?” 陆行之耸了耸肩:“是啊,我其实没什么理?想,就体质还可以,我爸妈对我要求也?不高,当?兵也?算是光耀门楣了吧。” “那你赶紧提提你那考三十分的英语成绩啊,别以后我们烈哥当?军官你去当个士兵啊。”封承西揶揄。 “行?,你给我补课。”陆行之扭头看他,“听我给你背背单词啊,a,abandon……” “b……,额。” “你个?傻/逼。” “去你的。” …… 冰块撞在杯壁叮当响,陈星烈仰头喝了口,喉结滚动,看着他们闹,心情没那么糟了,淡笑着回:“行?,带你。” 陆行?之:“那好,封承西和扬狗就当?我们跑腿,以后把我们信寄给我们女朋友。” 宋扬:“呸,去你的,哎,不对,你哪儿来的女朋友啊,万年单身狗?” 温翊君瞄了眼手机,“这是有喜欢的人了啊,陆奶狗。” “谁呀?”宋扬好奇。 “我不告诉你们。”陆行之颇傲娇,说话直不经大脑,“我女朋友和烈哥他女朋友翁……” 话到嗓子眼里,陆行之硬生生憋回来了。 因为一街之隔,他看见?翁星了。 少女身形纤细,背着一个?天蓝色背包,白色运动服,身旁站着高他一大截的少年。 白衬衣黑色长裤,微低头听她讲话的神情很认真,很迁就她。 少年身形挺拔,稍显单薄清瘦,有一张温润如玉的脸,和少女站在一起,莫名很配。 宋墨白在一班除个?别小团伙排斥家里贫穷的女生外人缘都很好,原因之一是他成绩好,原因之二是这人也长得很好看,很招女孩喜欢。 头号爱招蜂引蝶的人坐这儿,眉眼压下来,气压极低。 握易拉罐的手指节用力,手背青色血管蜿蜒,酒液洒落在冷白手背上,分外刺目。 陈星烈冷冷地看着那两人一起有说有笑地离开。 路边小狗不知被谁踢了脚,呜咽着夹着尾巴跑开。 一桌的男生都没人敢说话。 片刻后,陆行之抹了抹额角的汗,笑道:“有点热啊。” 宋扬疯狂使眼色,意思是卧槽这什么情况。 温翊君点了点鼻尖,分散注意力,“那个?,去打?台球吧。” 眼皮撩下,冷嗤了声,陈星烈起身直接离开。 到警局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六点多,天有点黑。 翁星把车牌和证据图片提交给值守的工作人员立案,又和宋墨白一起在大厅里等了一个?多?小时。 趴在书包上用书本垫着开始写卷子,翁星刚写完两页,宋墨白就写完了一张卷子。 她有点好奇:“你怎么写这么快呀?” 宋墨白低头,耳朵靠近她,迁就她听她讲话,他压低嗓音,给她讲自己的写题方法。 就这么过去了一个?小时,后面警/员给他们也捎了两盒饭。 翁星胃口小,吃完就观察宋墨白,他很有教养,吃东西没有声音,吃相也?很好,吃完还去帮她买了水过来。 一瓶茉莉花茶。 翁星接过,微笑道:“谢谢同桌。” “不用一直说谢谢。”宋墨白弯唇朝她笑笑,“刚刚听懂了吗?” “嗯,你做题的方法很厉害。”翁星由衷道,“我觉得练好了写题速度应该能提高一倍。” “嗯,多写题练。”宋墨白拿出手机,点了个?参赛链接,“我是练竞赛题练出来的速度,今年十一月还有一场,你要来参加吗?可以和我一起。” 翁星还没有接触过竞赛题,有点担心,“我怕竞赛没考好,平时的学习也?耽误了。” “没关系,我带你。”宋墨白替她拧开茉莉花茶的瓶盖,温柔道。 “行?了,俩小朋友进来吧,肇事车辆车主我们找到了。”女警员摇了摇玲。 翁星跟着宋墨白一起进了调解室。 宋墨白把之前杨素兰受伤的图片还有医疗缴费清单都打?印出来带上。 对面椅子上的女人还穿一件皮衣,时不时把手指上三克拉钻戒拿出来亮,趾高气昂道:“故意撞人?都是这俩人不长眼。” “早上那个穷逼老子已经给了烧了两万过去了,你还要我怎样?啊?” “这个?更?搞笑”,她指着宋墨白的鼻子,“多?久之前的事,凭什么认为是我撞的啊?” “成天就知道来碰瓷来讹钱,当?老娘做慈善的啊?” “俩小孩,毛都没长齐,心怎么这么坏呐!”她女人越说越激动。 警员拍了拍桌子,“安静!” 翁星冷静回:“距离事发只有八天时间,那条道路的监控记录应该是完整的,我们可以调监控察看。” “调什么监控啊调!你这个?小贱人,不就是想要钱吗!你知道我大侄子多有钱吗,他告你上法庭,让你书都读不了啊你信不信?!”那女人站起来,口红艳丽,咄咄逼人。 警员还没拍桌子,调解室门开了。 走进来一个穿着蓝格衬衫男人,戴着一副眼镜,一派斯文?。 他提了提眼镜,淡淡叫了声:“周燕萍。” 那女人立马坐下,盛气凌人变为讨好,面带微笑,回头看他,“维豪啊,你来了。” 警员看了眼名单,在名字上画了个?勾,问他:“周维豪?” 男人点点头,走过来,选了把椅子坐着,背光面看不太清脸,“对,我舅妈脑子不好,我是她家属。” 第21章 暧昧 调解室里只有一扇小窗, 庭院里的灯光洒落进来,头顶白炽灯明晃晃地照着,翁星坐在?那新来的男人对面,莫名感到一丝刺骨的冷意。 警员照例登记, 询问:“根据两位受害者的伤情程度判断, 不足以进行?刑事立案, 但你们?可?以要求民事赔偿。” “这位先生,作为周燕萍的亲属你有什?么?要说?的吗?”女警员侧过身去问那男人。 他温和地笑,眼角有很深的皱纹,耳后有块纹身,青黑色, 看不清楚图案,像世界名画里的场景。 “我们?没有异议,作为肇事者, 我们?愿意拿出最大的诚意赔偿两位受害人的精神损失费和医疗诊治住院等费用。” 周燕萍在旁边冷着个脸, 一万个不愿意。 周维豪的目光淡淡落到她身上, 嗓音温和,“舅妈, 你还有什?么?意见吗?” 周燕萍下意识绷直背,手不停地抚她名牌包上的吊坠, 立刻微笑回:“没, 没意见。” 警员合上清单,“那行?,你们?就自己私下商量赔偿金额吧。” “这是和解书,需要你们?双方签字。”他推过去一份文件。 宋墨白确认无误后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他递交给周维豪,手指不经意碰到男人的手, 虎口处有很厚的茧巴。 周维豪微眯着眼,眼镜下一双眼睛温凉无比:“我也是老师,今天这个插曲,你们?两个学生能?原谅我吗?” 宋墨白冷静回:“肇事者不是您,我们?没有迁怒别人的习惯。” 钢笔尖划在职业上,他的签名很龙飞凤舞,最?后一笔却又不连贯,写得难得的工整。 翁星有点渴,伸手拿了下自己桌面前的茉莉花茶,抿唇喝了口,抬眸时正对上男人的眼神。 背光处,只有眼神很深,像水蛇身上的鳞片,盘卧在?最?深的水底,被水流不停冲刷浸没。 “翁星?”宋墨白叫她,把和解书正放到她面前,“该你了。” “啊,不好意思。”翁星回过神来,匆匆签好自己的名字。 周维豪站起来,温尔文雅道:“那今天麻烦二位了,稍后我会把钱汇到你们?的账户上,也辛苦警察同志调解。” 警察面带微笑和他握手,“哪里哪里,周先生能抽时间亲自来解决问题,我们?深感荣幸。” “嗯,这样的事,我舅妈以后不会再犯。”他思索片刻开口。 走出警局,翁星心里还有一点奇怪的感觉。 宋墨白看出她有心事,问:“怎么了?不舒服。” “没有”,翁星摇头,“就是我感觉刚刚那位先生很奇怪。” “他很懂法律。”宋墨白淡淡下判断,“他知道不会赢,所以很快地就选择了和解的方法,而且他对金钱好像不是很看重。” “也算幸运吧,遇到这样温和知礼的人。”他道。 翁星想起早上的那趾高气扬的女人说的话,继续开口:“他好像是我们?学校的老师。” “校董事会的,没见过。” 宋墨白:“到这个级别一般很少教书了,刚刚那么?利落,估计也是不想?事情?传出去?,毕竟有这样一个事事拿钱权压人的舅妈他应该也头疼。” “别想?那么?多,早点回家吧。”宋墨白走在人行道靠车的一面,护着她,“你家在?哪,我送你回去?。” 现在?是夜里九点,翁星正犹豫着要不要打车,宋墨白就带她走到公交车站台。 他站在?行?道树下,衬衫领口依旧工整,黑色帆布鞋的鞋带系法很严谨一丝不苟,“天很黑,你一个人回去?的话,我对我妈不好交代。” 翁星就没说出拒绝的话,报了自家地址。 他安静查路线,过了会带她上了一辆停靠在?路边的公交,自然而然把手机递过去?,“联系方式。” 翁星愣了一下,“啊?” “有些基础的学习资料想发给你。”宋墨白回答,滴水不漏。 “噢噢,好。”翁星留了自己的号码给他。 两人坐在倒数第二排的位置,翁星靠窗,这条路距她家还很远,城市街道霓虹灯闪烁,树木枝桠压得很低,时不时扫过车窗玻璃。 夜里的榆海很安静,公交车上的人也寥寥无几。 翁星歪头靠着车窗渐渐睡着了。 宋墨白侧身看着女孩安静恬和的眉眼,他从?背包里拿出自己的外?套给她搭身上,弯了弯唇角,低低道:“谢谢你,翁星。” 运动会如期举行?。 全年级停课两天,不过A班和B班仍旧是分开的。 翁星体质不好没有报项目,最?后体委说?没人要报一个,她便只报了一百米接力。 教室里人都走得差不多,远远的就听见操场上传来的音乐声,振奋激昂。 翁星记着时,争分夺秒写物理卷子最后一道大题。 宋墨白取了眼镜,脱掉制服外?套,他站起身低眸看了一眼她的卷面开口:“思路不对。” 撕了张便利贴贴上,翁星实在?没头绪,第三小问是解不出来了,她关掉计时器,一手托着下巴有点丧气:“刚下笔我就觉得思路错了,但还是硬着头皮算了整整一页稿纸,都是错误答案,我好废哦。” 宋墨白弯腰,拿铅笔指了下她的电路图,“能做到这里已经很棒了。” 男生鬓角碎发细短,眼睫很长,垂眼往下看的时候能看清瞳孔的颜色,浅褐色,枫糖琥珀一样,照着日光点点,温柔好看。 翁星磕在?保温杯上,一手托着下巴,刘海歪了点,下意识循着他目光往上看,记这么?一下一上,对上他目光。 教室里人走得差不多,安静,却微微燥热。 铅笔画在稿纸上折了一下,断掉一截芯,宋墨白弯唇笑了下,耳廓泛起点点潮红。 “哇哦,打扰一下,请问这是在?演偶像剧吗?这也太配了吧。”孙曦从?教室前门进来,抓着手机拍照,一脸磕cp磕到了的样子,嘴角笑得都合不上。 翁星飞快偏开头,咳了几声,手抓着保温杯缓解情绪。 眼神微动,宋墨白直起腰,看向前面黑板,耳朵和脖子都还泛着不自然的红晕。 孙曦在那翻看手机里抓怕到的图片,“太?甜了我靠,直接做壁纸吧。” “学委和数学课代表,这是双学霸cp啊。” 她飞快打字,“我得赶紧发个贴子,题目就叫,从高中同桌到大学毕业,校服到婚纱,年级十九到年级第三?,在?你身后到与你并肩……” “孙曦,别这么?说?。”翁星制止,她都窘迫得不敢再看宋墨白一下。 孙曦沉浸在磕cp氛围中无法自拔,“不行?,我要先发给嫣嫣看。” 她飞快分享图片,发到扣扣。 宋墨白嗓音浸了点哑,他阻止:“孙曦,别宣传。” 孙曦注意到他的耳朵,“哇哦,学委你耳朵红了,你也害羞了呀,好纯情?哦,是不是喜欢我们星星嘛。” “你别乱说。”翁星立刻否认,“我们?只是朋友,曦曦,把照片删了吧。” 手机屏幕亮起来,孙曦看了眼,立刻捂住嘴,完犊子,她发班群了。 榆海一中高一一班班群: 孙曦曦曦曦:[图片] [磕死我了,好配,磕学家狂喜!] 半分钟后。 孙曦曦曦曦:[打扰了,发错群了] 一条消息被撤回 一条消息被撤回 群里反应慢半拍一样,立刻沸腾。 刘飞不非:[卧槽!什么情况。] [6的,学委牛逼] 路人甲女生:[这照片好唯美,真?的有点配。] 下一秒:cxl被白枳设置为管理员 路人甲女生被管理员cxl禁言一个月 管理员cxl设置了全员禁言 孙曦都看傻眼了,“还好刚刚照片老王没看见,不过陈星烈直接全员禁言了,这什?么?意思。” 怔了下,握笔的手指松了,翁星全然不知班群里发生的事,再嘱咐了一遍孙曦:“照片不要乱传,删掉吧。” “我拍得这么?好看,你都不看一眼嘛。”孙曦惋惜。 宋墨白看了眼她,继续开口:“比赛应该开始了。” “噢,对了。”孙曦一拍脑袋,想?起什?么?事来,抓住翁星衣袖,“嫣嫣让我来叫你一起下去看比赛。” “学委你报了什么项目呀?”她问。 宋墨白安静把卷子整理到文件夹里,转身对翁星道:“最后一道大题留着吧,我回来讲给你听。” “一千五和跳远。”他回孙曦问题。 “一千五我的天,我跑八百都快累死了,学委你果然不是一般人。” “星星你呢?”她问。 翁翁回:“一百米接力。” “好巧,我也是。”孙曦笑着露出两颗小虎牙,“对了对了!”她又着急起来,催促翁星,“快点呀星星,篮球赛初赛开始了。” “我们?班应该上场了吧,快去加油。”孙曦直接拉起她的手。 “对了,学委,你一千五什么时候跑呀?”她问。 宋墨白拎了个保温杯走出去,“还有四十分钟,不急。” 有点惊讶,翁星看向他,“你今天比赛呀?” “嗯。”宋墨白认真地看着她眼睛,琥珀色瞳眸映着点点阳光,很漂亮,“等会跑。” “那你快去?热身啊,同桌。”翁星都替他着急。 顿了顿,宋墨白微笑了下,“没事,我体力好。” “你什么时候跑?”他问。 翁星看了眼场次表确认,“明天。” 收拾好东西,随手还拿了个单词本,宋墨白站在?过道上,高而清瘦。 他轻轻回:“加油,翁星。” “你也是,我会为你加油的,宋墨白。”翁星弯唇朝他笑笑。 篮球场人山人海,被围得水泄不通,孙曦牵着翁星的手带她好不容易才挤到他们班比赛的场地。 司唯嫣站在?第一排,拿着手机拍了张照,她今天穿了一件很浅蓝色碎花裙,头发扎成漂亮的半披发,妆容干净,眉眼弯弯的,站在?那里,无论场上或是周遭的男生都不住往她那儿看。 场上队伍分为两队,一班对十七班。 黑色球服和蓝色球服。 翁星没能?挤到最?前面去?,就站在?第二排,偶尔从缝隙里看见里面盛况。 司唯嫣对面站着白枳等一群人,占据着最?好的观看位置,身材高挑,黑裙皮靴,精致到每一根头发丝都细细打理,目光清冷,她淡淡看过来,眼底不屑高傲显露无遗。 翁星有种错觉,那目光似乎是正对着自己。 却见司唯嫣熄灭手机,回视过去?,一点不退让。 “一班加油!一班加油!一班必胜!” “一般一般,可?不一般!” “一班出征,寸草不生!”台词热血又中二。 场上的喝彩加油声音一班以压倒性优势战胜十一班,其间还有很多人在?喊着陈星烈的名字,为他摇旗呐喊,撕心裂肺。 而场上优势也是如此,黑色球服队从一开始打开始就进攻得极为猛烈,率先比分就超了十分。 翁星到达现场的时候,比分已经拉到了19:3 她踮脚看了眼场内,一眼望见穿黑色十三号球衣的少?年,运动裤下是一双黑灰相间的AJ,肩背宽阔,身姿挺拔,冷白手臂往上可见流畅有力的肌肉线条,碎发漆黑,额间都是汗,运球投篮,一气呵成,身后一大群人追着跑,路过连风都是燥热的。 少年肆意桀骜,五官轮廓凌冽,眉眼压下来,冷淡无比。 前期打得太?猛烈,似乎为了发泄什么。 司唯嫣扭头看见翁星,惊喜地把她拉前来,“星星,站我旁边。” 一瞬,面前没有遮挡物。 翁星拽住司唯嫣的手,抬眸看向他。 对上目光,那一瞬,不知道是不是翁星的错觉,她感觉陈星烈似乎想把球扔了。 男生眼眸狭长,瞳仁漆黑如岩石,情?绪冷得逼人。 对视超过了三?秒,翁星先移开目光,不动声色观察其他人。 后面几分钟,几乎都是一班在?进球,十七班溃不成军,连围观的人都走了不少。 倒数第三?分钟。 陆行?之传球,陈星烈往外?带球,站在?第三?条白线外?,起跳抬手,一个完美三分球落幕,他往对面场地走,低眸下意识搜寻翁星。 周围响起掌声,球场上的男生也在喝彩。 “唔,烈哥,牛逼!” “太?强了,打不过。”十七班的直接放弃了,手撑着腰弯腰休息。 撕掉护腕,陈星烈转身径直朝司唯嫣在的地方走过去?。 周围一大群女生挤着送水,他看都没看一眼,眯眼在?人群中搜寻了一遍,没找到翁星的身影。 司唯嫣朝他递过去一瓶功能性饮料。 白枳在那边冷冷盯着她。 走到司唯嫣面前,陈星烈低头,盯着她看了一会,喉咙涩痛也没接她水,嗓音低哑,他问:“翁星呢?” 有些尴尬地收回手,攥紧饮料瓶盖,司唯嫣撩了下刘海,如实回:“在?足球场,她和沈晚晚一起去?给宋墨白加油了。” “他跑一千五。” 眼皮撩下,舌尖顶了顶脸颊,陈星烈冷笑了下,修长指骨紧捏着打球取下来的那枚银戒,咔嚓一声,戒指直接被捏到变形。 第22章 炽烈 足球场, 1500米长跑比赛已经开始,跑道周围围了一群人喝彩加油。 主席台上,播音主持人念着同学递上去的纸条,“红色跑道上映照着你?矫健的身?影, 蓝天下?你?肆意挥洒汗水, 一千五百米距离也不能阻挡你?奔跑的步伐, 高一三班刘行健加油。” “蔚蓝天空下?,红色跑道上,高三七班运动健儿挥洒汗水,王xx加油!” “蓝天,红色跑道, 运动健儿汗水……”主持人都念倦了,能不能写个有?点新意的口号啊。 陆行之拎着矿泉水,一路胆战心惊地跟陈星烈走过来。 白枳和司唯嫣一群人走在后面, 火药味十足, 路过球场, 两?边的人自动让路。 足球场外?边,远远的就听见女主持人话筒里传出的嗓音, 说来说去的口号就那几种,变着花儿说加油。 阳光透过枝叶洒下斑驳阴影, 陈星烈单手拎着外?套, 侧脸半陷入光影里,站在主席台旁的旗杆下?,红旗随风飘动,底下?原本在喊加油的女生小轰动了一下?, 频频把目光投向他。 微垂眼眸,额间的汗还没干, 发丝有?些湿,侧脸凌厉,眼尾锐利勾上,扫过目光,一双黑漆深眸,直往台下某个地方看。 骄阳映照路边枫叶,少女穿着干净的白衬衫和及膝短裙,短裙往下?是一双修长白皙的腿,长发绑成高马尾,砖红色蝴蝶结缀在发圈上,肤白眸黑,亭亭净植。 她被喧闹人群挤到第?一排离跑道最近的位置。 宋墨白维持着平稳速度跑过第二圈,她和身?旁的沈晚晚一起笑着为他加油,手放在嘴边,做出喇叭样?,杏眸眼底漾着明媚笑意。 是对他从没有过的。 变形的银戒按压在掌心,硌着脉络,指骨不自觉用力,几乎散成两?节,成了一堆无用银屑。 陆行之靠过来, “哥,别看了,今天够糟心了。”一万多的戒指呢,他真的看得肉疼。 白枳也远远站在主席台不远处,她看向操场跑道,有?人体力不济已经开始停下?来走,一手捂着胸口,有?刚开始猛冲的,现在也慢慢掉队,反而一开始就平稳速度的人现在渐渐沾了上风。 宋墨白维持在前三,匀速跑。 “阿烈,没什么看的,这比赛积分不高。”白枳走了几步过来,伸手递给他一瓶乌龙茶饮料。 身?旁易蓝也跟着附和,“是啊,陈星烈,没意思这比赛,下?午你们篮球不是12进8吗,先去休息会吧,阿枳在呢。” 翁星在第?一排,沈晚晚挽着她手臂,眼看跑步比赛进入最后一圈,冲刺阶段。 一颗心也跟着紧张起来,沈晚晚在旁边喊,“学委加油!你一定要拿第?一!” 她凑近翁星耳边说:“星星,学委是不是好帅啊,感觉周围也有很多悄悄看他的女生诶。” 到最后半圈,翁星一颗心都提起来,无暇理会她说的话。 音响里传来女主持悦耳的声音,“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一班的宋墨白,你?的同桌翁星为你?加油,无论是否第?一,你都是最厉害的。” “啪”,红色漾着光泽的饮料瓶身被捏得凹陷进去,男生侧脸轮廓锋利冷淡,手背青筋迭起,在冷白皮肤上分外刺目,他掀开眼皮冷冷地?看着守在终点线的姑娘,低哑道:“把话筒线拔了。” “咳——”陆行之不行了,跑了几步过去,把音响插线拔掉,播报声戛然而止。 女主持回头看见他们,表情几秒内由惊讶变为惊喜,有?点殷勤地?跑过来。 陆行之挡住,白枳站他身?旁,仿佛宣示主权,自动逼退了那女主持。 而台下跑道上的热烈氛围一点不被干扰。 一百米冲刺,宋墨白听到那声音,弯了下?唇角,加快速度,一鼓作气超了第二名的男生。 听到广播里自己的名字翁星还有点惊讶,她询问似的看了看身?旁沈晚晚。 沈晚晚朝她调皮地?笑笑,“我怕学委没动力嘛,所以加了最后一句和你的名字,你?看学委都跑第?二了。” “冲线了冲线了!”身旁人欢呼起来。 零点五秒之差,宋墨白第二个冲线。 周围女生都涌上去。 沈晚晚立刻把手里的矿泉水塞到翁星手里,她被人群带着挤到前面。 宋墨白微低头,他今天跑步换了一件干净的白色T恤,额发漆黑,有?汗,阳光下?,有?点近视,他眯了眯眼,走到翁星身?前,伸手接过他的矿泉水,对她温和笑了下?,“谢谢你?,星星。” 周围女生起哄,“哇哦,学委你刚刚冲刺那一下帅死了。” 翁星懵懵懂懂点点头,下?意识回:“不用谢。” 孙曦跑过来,“双向奔赴啊,我的妈,这是在演偶像剧吧,是吧是吧。” 翁星立刻否认,“没有?”,她抬头往主席台看了眼,少年已经走了。 … 体育馆。 陆行之体力不支瘫坐在一旁的橡木地板上,看着远处泄愤似的投篮的某人,心情复杂。 今天那场景,的确有点虐了。 温翊君抓了副扑克牌过来,一行几人还?带了啤酒,围坐在地?板上打牌。 陆行之看不下去,喊:“烈哥,哥,别气?了。” 出了双王,炸了一圈,温翊君率先把牌都出光,懒洋洋往后靠,看着头顶的塑制棚顶,天光微泄,他散漫笑笑,“这陷得有点深啊。” 最后一个三分球入篮,陈星烈没去捡,转身?走过来,弯腰拧开了罐啤酒,喝酒时?喉结滚动,眼眸里没情绪,生人勿近的模样,挺性冷感。 一件黑T恤,人高,看人总低垂着眼,薄情冷淡得很。 却也为谁,困在迷途。 温翊君一手撑着脖子?,想起什么笑道:“陈星烈,把你那掰变形的戒指拿我瞧瞧。” “不要别浪费,送我。” 瞟了他一眼,陈星烈竟然没拒绝,直接抬手把那拧得像麻花一样的戒指扔他了。 “谢了。”温翊君勾手里玩,“好歹是银的,当初你?还?精心让设计师雕刻了船帆图案在上面,可惜了。” “不值得啊。”他叹了口气,不知是在说人还?是说戒指。 额间汗珠湿了碎发,陈星烈弯腰坐下?,半靠篮球架,嗓音低沉,“没什么可惜。” 东西坏了就扔,做事他也没在乎过值不值。 指腹碾碎冰屑,他勾唇低嗤了声。 “真不在乎?”温翊君凑过来,还?在敲打,“我不信,要不,换位置拆散他们。” “横刀夺爱啊,怕什么。”温翊君这人没什么道德感,“不还?没在一起,就算在一起了,也不还?没结婚,就算结婚了,那不还可以离。” “我他妈没想过?”陈星烈掀开眼皮看着他,眉眼凛冽,喝了口酒,嗓音浸了冰一样?,“这事儿没完。” 撬他墙角的人,这辈子一定不会太好过。 运动会第一天结束后fx论坛上多了很多传翁星在和宋墨白恋爱的贴子?,飘在首页没过半小时?,所有?带有?翁星,wx字样的贴子无一例外全被封禁。 傍晚八点sitds发了则消息。 王定离:参与讨论我们班学生恋爱贴子的人,明天早上上学前交三千字检讨书来我办公室。 孙曦曦曦立刻在小群里诉苦:我靠不是吧,三千字检讨,杀了我不如。 嫣嫣嫣嫣,呜呜我好可怜。 苗兰兰:啊,想死,我也发了条评论,三千字@孙曦曦曦要不我们找代写吧。 翁星这会儿刚写完卷子?拿到手机,点进小群里,看见她们讨论什么代写检讨,有?点迷茫,发了句: 代写什么? 孙曦:星,你?别说话,让我冷静冷静。 苗兰兰:+1 司唯嫣:造谣的后果,星星别管她们。 她私聊她:明天你比赛对吗?我来给你加油,带个小礼物给你?^^ 第?二天,所有?人都正常很多,孙曦也没来说她和宋墨白的事了。 倒是宋墨白给她塞了几颗苹果味的水果糖,嘱咐她如果累的话就吃一颗。 翁星对他笑了笑,“谢谢同桌。”她随手把兜里的巧克力递给他,“交换糖果。” 司唯嫣戳了戳她背,神神秘秘地?用一只?手蒙住她眼睛,另一只?手递了个浅紫色包装的礼盒到她面前。 “猜猜是什么?” 翁星没猜到,移开手打开礼盒看见是一条银色手链,点缀了星星和月亮,和司唯嫣手上的那条是一对。 她高调宣布,“喏,别再?说翁星是谁女朋友了,她和我戴情侣手链,她就算是也是我女朋友。” 周围人羡慕道:“哇塞,这是swarovski最新款手链诶,开售不到一分钟就被抢完了。” 苗兰兰问:“嫣嫣你爸妈回来了呀?这是国外?买的吧。” 司唯嫣点点头,“嗯。”手指绕了绕卷发,“我托我妈买的。” “星星,收下吧。” “你?是我最好的朋友,现在是,以后也会一直是。”司唯嫣对她笑,明眸皓齿,眼眸里盈着光点。 有?些触动,翁星转身?抱了抱她,收下?了那项链,想着下?次也要送她一件独特的礼物。 拉开椅子?,易蓝和何?晶晶林雨真他们往门外走,身?后还?跟着体育委员,是个挺高的男生,皮肤很黑,家庭条件不好,但喜欢易蓝很久了。 他们交谈声传来,“channel秋季新品发布了,我妈妈下?周要飞巴黎一趟,你?们想要什么,帮你们带。” “一条手链?” “十条都行。” 孙曦翻了个白眼,回过来挽住翁星,“别理她们,先去比赛吧星星。” … 操场。 一百米接力赛,裁判吹着哨子在念名单,念了孙曦名字,迟迟没念到翁星。 孙曦纳闷,“怎么回事啊?我们一班不是在最前面吗?” 苗兰兰啃着棒棒糖,附和,“对啊,是不是把翁星名字弄掉了呀,还?是我们没听清楚。” 然而直到结束,也没念到翁星名字。 司唯嫣准备去找裁判确认名单时,有?人拿着话筒喊,“翁星,高一一班的翁星。” “男女混合三千米长跑比赛选手高一一班的翁星,请到主席台下?面跑道准备。” “靠,什么玩意儿?三千米?”孙曦惊愕站在预备跑道上,“谁报的三千米啊弄错了吧?” “男女混跑,男生都不一定跑得下去吧?让我们星星去跑,这项目平时?不是都没人报吗?怎么回事啊。”苗兰兰问。 司唯嫣跑上前去,跟拿话筒的男生确认名单。 阳光炽热,翁星换了长裤和运动鞋,站在草地?上,皮肤莹白,额间出了细密的汗珠, 她下?意识捏了捏手腕项链,还?没来得及消化她要跑三千米的事。 苗兰兰和孙曦已经在说弃权的事了。 一百米接力已经开始,孙曦排在第?三个,还?在替她着急,“我们星星体质不好,跑三千米出事了谁负责啊,哪个傻/逼弄的名单啊。” 裁判念她名字,让她准备接棒,要开始跑了。 “曦曦,你?先跑,我没事。” 沈晚晚听到话筒里的声音,从远处跑过来,上气?不接下?气?,“星星你?报了三千米?” 她穿了条姜黄色长裙,遮住小腿,刘海微乱,还?在微微喘息:“这个项目积分很高,但?是是男女混跑,特别变态,平时只有文科班的体尖生才会报名的。” “星星,你跑步很厉害吗?” 翁星冷静下?来,她往跑道那边走,“如果我不跑会怎样。” 沈晚晚跟着她,“扣班级积分,这项项目的百分之五十。” “这项项目积分多少?”她问。 “三十分。” “我天,学委一千五跑第?二名才挣十分,这个狗屁三千米不跑就扣十五分,太?过分了吧。”苗兰兰气?不过。 嗓子?干涩,翁星拧开矿泉水瓶喝了口,走到三千米预备的跑道上,体育委员皱眉看了下?她,“这么晚才来,让所有人等你一个吗?” “还?不是你们!”苗兰兰气得声音都大了,但?在对上那体育委员颇凶的目光时?立刻萎了,小声道:“你们弄错了名单诶!” 白枳手里拿着报名表,她用黑笔画了个勾,高傲又轻蔑,“没这能力还?报名,看你?为班级争光,还?是出丑。” “翁星,准备吧。”她喊她名字。 易蓝在旁边取笑,“看她这副要死了的模样?,真不会跑一半就倒了吧。” “听我说啊,翁星,你要实在跑不动,停下?来走走,最后一名也没事,走个十分钟,让我们看点乐子?,你说是不是宇航。” 吴宇航跟着附和笑了声,语气?恶劣无比,“挺对的,但?她跟豆芽菜一样?,一马平川,谁乐意看她。” 沈晚晚听到皱了皱眉,大声斥责他,“你?有什么资格评论女生身材,你?配当我们班体育委员吗?” 两?人剑拔弩张,沈晚晚虽然个子?矮,但?声音脆生生响亮,很快引来周围人看戏的目光。 她指着吴宇航骂,“你?真没教养,说出这种话。” 易蓝连带着她一起嘲笑,“雀斑妹,你?在这儿指指点点,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主子?是翁星呢,这么孝顺。” 商量无果,司唯嫣从主席台过来,“原来是你?在叫啊,我说怎么老远就听见狗叫了。” “你?,”易蓝咬着牙,笑了下?,“司唯嫣你成天跟这种人待一起也不怕掉价。” 裁判吹了口哨声。 翁星脱掉防晒外?套,就穿了一件芋紫色T恤,她领了号码牌站在最外外围的跑道上。 周围跃跃欲试和她一起准备跑的人全是男生,唯独三个女生,两?个还?是体尖,撩起袖子?来看得见发达的肱二头肌。 翁星缩在最里面,显得尤为怜弱,极没存在感。 裁判吹口哨,倒数:是3,2…… 1的尾声还没落地。 疏冷一道嗓音,“等一下?。” 树影斑驳,陈星烈从篮球场跑过来,碎发漆黑,冷白皮肤上滚着汗珠,他皱眉看了眼跑道最里面的翁星。 扔了球走过去,他嗓音极低,却是不容拒绝的压迫感,“让开。” 翁星惊愕地?看他,抬眸对上少年漆黑眼眸,碎光冷淡,气?息凛冽,乌木一般的冷调香。 “陈星烈。”翁星涩着嗓子叫他。 倦意微冷,黑色冲锋衣到顶,拉链是银色的,打完球刚换上的衣服,抬手他解开拉链脱掉,内里只?剩一件单薄的黑T。 “我跑。”声线独特而低哑,挠着耳畔,很好听。 十点多的太?阳斜照,少年身?形挺拔,阳光从他身?后打过来,在暗红色跑道上投下一道颀长阴影。 翁星站在他的影子里,抬头窥见他凸起的喉结,微微泛红,往上是流利的下?颌线,和棱角分明的脸。 肆意桀骜,无人能驯。 心跳莫名漏掉一拍,翁星偏开头,看着地?面。 所有人都看向他们这儿,裁判也不好宣布开跑,有?些为难。 场面一时?有?些僵持,最后白枳咬了咬唇角,站出来,克制着情绪回:“名单上是翁星跑,她代表我们一班。” “阿烈,你?不能替她,你刚刚才打完篮球比赛。” “你报了吗?”陈星烈低头看她,淡声询问。 翁星摇了摇头,“没有?。” “听见了?”眉心隐有不耐烦,他看向白枳,冷冷道:“她没报名,我现在报。” “还?是,我不能代表一班?”低沉眉眼压下?来,男生嗓音冷得似碎冰扎开湖面。 绷直脊背,白枳扬着下?巴,眼眶渐渐红了,“你能。”你当然可以。 易蓝让吴宇航上去跑的打算也消了,她怔怔地?看着白枳,有?些无措安慰,“阿枳,没事。” “改名字。”冷冷一声。 白枳在名单上叉掉翁星的名字,写上了陈星烈的名字。 吴宇航念出来:“男女混合三千米长跑,参赛选手,高三一班陈星烈准备。” “——预备!” 1,2,3,枪响落地。 比赛开始。 翁星站在树下?,手里抱着陈星烈的外套,炽烈骄阳,他们跑过,带来的风都是燥热的。 好似一种深久绵长,沉溺在深海的情感发酵。 第23章 隐秘 树枝罅隙间洒下阳光, 细小的尘土飞舞。 手腕轻硌着冲锋衣的拉链,触感有些凉,翁星抬头?,视线中窥不见少年的影子了。 下意识把衣服折叠工整, 指尖萦绕着独属于他的凌冽气息, 似薄荷又似沉香。 足球场内观看的女生大都跟着跑到另一面去为他加油, 这刻空气便?显得安静下来。 “翁星。”平静得听不出一丝任何情绪的一声,白枳神色恢复如常,她?走过来,清冷眼?底仍带着疏离。 她约莫一米七二左右,比翁星高, 低头?看她?的时候,骄傲在?,语气也冷, 伸出手:“给我。” 她?指了指陈星烈的外套。 静静回视了她?一会, 翁星很平静地开口:“我不呢?” 弯唇轻笑了下, 白枳语气轻蔑,“你凭着什么身份和我说话?” “他是为了我们班。”她低头靠近翁星耳边, 流苏耳坠轻轻扫过颈侧,凉凉的, “别?自作多情, 上赶着。” “我们只是昨天吵架。” 清晰明?确,表明她毫无胜算。 指尖压着拉链,硌到皮肤有点疼,翁星后?退一步, 抬头?看向?她?,不卑不亢回:“我不想和你讨论身份的问题, 我只想知?道,是不是你填了我名字在报名表上?” 轻嗤了声,白枳把衣服拿走,“我没那么无聊。” “白枳你在这里干什么?”司唯嫣从跑道那边过来,手里拿了瓶七喜。 拿回衣服,白枳回头看了她一眼,没说话直接走了。 和易蓝他们一行人,往终点线那儿走。 “星星,她说什么了?”司唯嫣担心她?,问。 摇了摇头?,翁星回:“没什么。” 第二圈跑过了,他排前五。 往足球场内走,脚碾过石子?,陆行之远远跑过来,额间有汗,头?发发丝有点偏黄,像理不顺的奶狗毛。 他拿了两个冰淇淋,见到司唯嫣的时候变得有点腼腆,揉了揉耳朵,轻轻叫了声:“公主。” 没忍住,弯唇笑了下,明?媚眼眸如湖面泛起涟漪,司唯嫣回他:怎么了,陆小狗? “那个,不是这个。”陆行之揉了揉鼻尖。 “哪个?”她问,有些懵。 “不?是这个称呼。”陆行之声音夹得有点低,“骑士。” “好哦,骑士,陆骑士。”司唯嫣莞尔,忍不?住觉得他可爱,真?装乖起来很会讨女孩子喜欢的那种?。 “吃冰淇淋?公主。”陆行之拿了两个甜筒出来,给她?选。 香草味和草莓味,司唯嫣选了香草味,“你不给星星哦。” 陆行之这才想起翁星,把剩下那个草莓味的递给她,旁敲侧击,“第三圈了。” 抬眸看了眼?,他一直跑在?第五,在十几名体尖中也不落下风。 白枳和一众女生在旁边为他加油,吃的喝的擦汗的什么都准备好了,生怕他累倒。 如热浪袭来,骄躁无?比。 “唉,平时没见他这么积极参加过跑步。”陆行之努力暗示,“今天真?的有点奇怪。” 就差把为爱跑三千说出来了。 撕开甜筒,轻轻咬了口粉色的糕粉,入口即化,翁星垂下眼?睫,低低回:“挤不进去。” “也不差我一个。” 陆行之心梗了快,司唯嫣拍了拍他肩,“玩狼人杀吧不如。” 孙曦结束比赛跑过来,还带着沈晚晚。 手机游戏,一开局,翁星拿到的是平民。 第一夜就被狼人刀了,比赛到最后?一圈,翁星还是想去看一下。 却看见宋墨白走过来,他刚结束跳远,鼻翼边还有汗水,到她?身边来,“没有跑步吧?” 翁星摇摇头,“没有。” “还有糖吗?”他问。 翁星点点头,“有的。” 宋墨白牵她?衣袖牵起来,“昨天那道题我想到第三种解法,要不?要现在?回教室,我给你讲?”他嗓音温和,眉目温柔,极有耐心。 操场另一边裁判吹着哨声一声比一声响,人群沸反盈天,三千米长跑,几乎每个人都精疲力竭,运动鞋踩在跑道上的声音,急切,热烈,如引线点燃一点点炸开。 “走吗?”宋墨白催处她?。 点了点头?,翁星撕开一块青苹果味的水果糖,从人少的地方走出去。 她站在宋墨白身边,听见那边的欢呼声,有人冲线了,第一名不?是他。 心底微微刺痛了下。 宋墨白低头?看着她?,眼?睫很长,覆下一圈阴影,他伸手轻轻撩了下她耳边垂落的发丝。 青苹果味的糖,初调是酸的,翁星微微皱了皱眉。 第二个过线的是十九班的体育尖子?生,用尽全力奔跑,冲线那一瞬间,走了几步,直接弯腰慢慢躺在?草地上。 宋墨白低头?,迁就她?,手指不经意触碰到她皮肤又收回,说出一个约定,“翁星,下个月还坐同桌吧。” …… 白色围栏外,被建筑切割成四角的天空,空气中浮动着晚桂的清香。 撕心裂肺的吼声,在风声渐渐消弭的瞬间都变得很远。 因剧烈运动而心脏狂跳,最后一百米超了两名体尖。 赶到的时候,他正好过线,脸色苍白得难看,耳后?额间全是汗,一手按压腹部,没接任何人的水和毛巾。 单薄冷情的眼?睛,很浅的内双,瞳仁漆黑,不?带感情地扫过每一个不是她的人。 他们为他欢呼,可她?没投来甚至一眼目光。 喉咙干涩疼痛,手指握拳用力,骨节泛白,陈星烈抬头?,苍白而英俊的脸陷在树叶罅隙的阴影中。 隔着白色围栏,隔着人山人海,他看见她和宋墨白,说笑着往回走。 白枳和易蓝过来,担忧地问他:“阿烈,你还好吗?” “滚开。”嗓音低哑,浸过冷风。 比赛结束,他独自一个人沿着那条似乎永远也跑不到尽头的红色跑道走了很久,逼退所有想来表示好意的人。 运动会闭幕式在不远处的篮球场举行,人群四散往回走,似乎为了应景,天阴沉下来,云层是浅灰色,雨前的空气里涌动着燥热。 不?及一时,雨水噼里啪啦砸下。 闭幕式仓皇而狼狈的结束,有学生搬着音箱设备小跑。 四散的人群,也由走变为跑,没一会,操场上便不见什么人影。 唯有白枳,护着他的衣服,站在?雨中,看他漆黑额发湿透,T恤浸湿,肩背很宽,侧身却很单薄,隐可见内里的腹肌线条。 眉眼冷峻,低颓,厌世。 食指滑弄着那个在雨中点不燃的银色打火机,怎么都是徒劳。 易蓝从教室跑过来送伞,纯白色透明?的雨伞,她?递给白枳,担忧道:“阿枳,要放学了,你妈妈来接你。” “陈星烈,没有拿第一也没关系。”她?喊出来,“你永远是我们阿枳心中最厉害的人!” “你回去吧。”白枳接过伞,白皙皮肤裸露在?空气中,起了细小的战栗。 “阿烈,我这儿有伞,回家吧。”她嗓音温和,轻轻开口。 “滚”,他停下,半靠着围栏,眉眼?耷下来,清冷苍白,“别让我说第二遍。” 眼?眶泛红,心有不?甘又嫉妒无?奈,留了把伞,白枳被易蓝拉着走,出了操场还频频回头看他。 雨珠砸下,足球场上的草坪吸满雨水,水珠乱溅。 陆行之在一旁的树下,心里也不?好受,他走过来,雨珠落进眼?里。 深吸了口气,连带着细密雨丝,他开口:“哥,别喜欢翁星了。” 手背搁在白色栏杆上,背骨清晰,青色血管凸起,捻了根烟出来,挪到旁边遮雨盖下,啪嗒一声点燃火机,陈星烈低嗤了声,“又不是因为她。” 这话陆行之不信,他自己?也没信过。 一班放学比其他班晚十分钟。 吴宇航收拾好书包往楼道走的时候走廊已经没人了,他个高力气大?,自认为没怕过谁。 却还是在?见到男生冷戾淡漠的眼睛时不自觉腿软,声线颤抖,“陈星烈。” 他很不?耐烦,淋了场雨,黑发湿透一缕一缕搭在?额角,换了件干净体恤,深蓝色,袖口有白色暗线,纹了一头?白鲨。 蓝白色运动鞋,新款限量发售的AJ,黑色工装裤,187的身高,淡漠低视看人的时候压迫感极强。 “说清楚。”眼皮都没撩一下,人懒懒散散地斜靠墙壁,雨丝缀成线往下掉,他的嗓音冰冷。 宋扬劲最大?,一手压着他肩胛骨,用力,“谁让你改的名单?” “我自己?改的,看不?惯她?咯,想看她?跑三千,想看她死。”突然来了勇气,他也想当一回为爱冲锋的勇士,誓死不说他喜欢的人名字。 陆行之抬手给了他一圈,嘴角飞快红了,血味腥甜。 他笑了笑,还在?骂,“怎么,翁星就那么让你着迷?” “陈星烈,你他妈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 陆行之警告他,“别他妈乱说话。” 吴宇航笑得狂戾,“舔狗啊,陈星烈你现在就是一舔狗。” 所有人都知道,你对翁星的独特,唯独她?不?喜欢你,也不?会怜悯你,更不?会在?乎你。 “再说一遍。”收了打火机,陈星烈单手揣兜走近,眉眼?低沉,冷感无?遗。 “舔狗。” 陈星烈低头?,盯了会儿他眼?睛,抬脚直接踹在他胸口。 “——嘶”痛苦闷哼一声,吴宇航被踹得弯下腰去,表情狰狞痛苦。 “易蓝是吧。” “让他走。” 那次运动会过后的几天翁星过得极为兵荒马乱,找到了是体育委员填他名字上去的证据,还没找他对峙,他就自己主动来向她道歉,当着全班人的面。 弯腰鞠躬,郑重发誓,再干小人勾当,他自动转班。 那双平时看人总很凶的眼睛凶不起来,像落败的狼狗,夹缝求生。 翁星发现他额头青了一块,默不?作声,揭开这事。 而何惜玥走后班里第一趾高气昂的易蓝也无?故缺席了一周的课。 她?再来学校时,校内二诊考试已经结束,她?全科零分。 老师效率很高,红榜是第三天出的,挂在年级公告栏上。 翁星挤了很久挤进去,第一眼看见最顶端的三个字。 陈星烈,第一名,年级第一。 数学满分,理科297,英语140,语文116,总分703。 那么嚣张,那么张扬。 宋墨白又回到第二名,他站在?旁边,听人在?嘲笑。 “侥幸拿第一又怎样,还不?是回现回原形,万年第二,再怎么努力,也不?会是第一。” “对啊,就他这样,拿什么跟陈星烈比。” “家世不?够,学习也追不?上,怎么敢那么处处让陈星烈下面子?的。” “他也是够有勇气的。” 手指揪腕口项链,用力,手指按压出痕迹,变红。 翁星想帮他说些什么,转身抬头一望便望进一双深邃漆黑眼?眸。 在走廊上,目光交汇。 第24章 捕手 雨落芭蕉叶上, 淅淅沥沥,阴雨缠绵的十一月到了。 错身而过,他没停留,翁星也是。 她嗓音轻柔, 南方人独有的调子, 温软, 她安慰宋墨白,“不是第一也没关系,每个人都有自己擅长的领域,宋墨白,你以后一定会成为一个很优秀的人。” 杏眼里带着真诚, 黑白分明?的瞳眸,如水又如玉。 怎么能让人不喜欢。 宋墨白低头,看向远处灰暗的高楼, 钢筋水泥土浇灌, 锋利冷硬, 高楼下是川流不息的街道,衣着光鲜的人如蝼蚁为生活奔波, 城市被分为不同片区,有些场景穷人永远不配去, 有些地?方富人从不屑驻足, 阶级分明?,一切都被这样鲜明地分割开。 他在最底端,从小带给父母的丁点荣耀就是学习成绩。 他们期望着,他能考上一个好大学, 毕业后能拥有一份好工作,娶到?一位温婉的妻子?, 成家立业,跳出最底层阶级,跳出泥沼。 一生的轨道被设定好,和他们这些生来便?家庭优越的人仿佛天壤之别的差距。 宋墨白垂眸,自嘲道:“其实我进一班签了协议。” “高考如果第一,这三年所有的学费住宿费和生活费学校都会免除,并且会给我奖金。” “翁星。”宋墨白一手搭在围墙石棱上,眼睫微微被雨打?湿,“我妈妈生病了。” “血液病。”他眼底情绪很落寞哀伤,平常般叙述,“她血液里?的血小板天生就很?少,凝血功能障碍,这也是那次车祸轻微磕碰后她血流不止的原因。” “终生服药,这是她的结局。”甚至一点小伤口就有可能要了杨素兰的命。 “所以,这才?是我不甘的原因,我并不怕失败,我生来那一刻,所有命运给我的牌面都是输,我没有被人眷顾过,他们说那些话,根本伤不了我。” 雨催急烈,翁星怔了怔,嗓子?干涩,再说什么话都是苍白。 宋墨白却对她笑了笑,“抱抱我,星星。” 不由分说,一双宽大的手臂,轻轻抱了抱她. 女生脊背纤细,男生很?瘦,胸膛很?硬,听得见心脏跳动。 雨花石上不知谁扔了一只烟盒,被风掀开,背面的英文字迹隐约而不真切。 宋墨白在她耳边轻声说了句什么,翁星点?了下头,她没法再拒绝他的请求。 第二次换位置。 大多数人的位置基本没变。 翁星走在宋墨白后面,她还是第四名,年级十五,前进了四个名次,没有犹豫,心?照不宣,她坐到宋墨白身边。 单手插兜,指尖有淡淡烟草味,没什么?期待。 念到他第一次名字的时候,他就没动,等看到?教室里?那两人都坐下,默契又锲合的时候,他直接从后面进去,坐到?原来独属于自己的位置上。 教室里就五个人,白枳,他,翁星和宋墨白,还有一个施丽。 泾渭分明?,谁也不打扰谁的领地。 阴雨连绵的十一月,气温降得很?快,十度左右,后门开着,冷风不停地?吹,陈星烈就穿了一件长袖T恤和黑色卫衣,人懒懒散散地靠着墙壁,淡漠冷冽,对?谁都不感兴趣。 往前五排,翁星和宋墨白,关系一如既往的好。 这两个月,他妈的,真看倦了。 陆行之进来时莫名有点?忧郁,话里?有话一样,“快冬天了,这教室里多了好几个伤心的人。” 王定离在前面宣布注意事项,他说完后,白枳上去,她还穿着短裙,袖口洁白,黑发很?黑,衬衫的logo都是全新的。 她穿的衬衫款式几乎没有重样的,一样的白,却几乎每天都是新的。 她穿衣一直低调,遵循家族刻板严谨的印象,也遵循陈津滕对儿媳希望的愿景,成绩拔尖,高傲优越,性格冷,没对?班上除陈星烈以外的人低过头。 看了眼坐在最后一排的易蓝,她翻过一页记事录,“运动会我们班积分第一,二诊我们班成绩第一,班聚定在11月7日,周日。” “来我家,我过生日,玩得尽兴。” 教室里?瞬间沸腾起?来,都开始商量着到时候玩什么?,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笑容。 唯独司唯嫣高兴不起来,她看着卷子?上的红叉,神色是难掩的沮丧。 她这次成绩下降得很?快,只考了班上第十名,差点连年级前一百都没进去。 翁星转过身想为她讲解一下题,她却直接把卷子?撕了,发泄一样,成了粉末,散在课桌上一团。 捂住眼睛,她不让任何人看。 可翁星听见那声音,知道她哭了。 愣怔了下,目光不经意扫过她手腕,翁星看见了一道一厘米左右长的伤口,血痕结痂了,像被指甲刮了。 宋墨白主?动开口,“司唯嫣,我和星星帮你补习,周末找个时间和地点吧。” 翁星也同意,“去你家还是……” 话还没说完,司唯嫣就冷硬拒绝了,“不行。” 意识到自己的冷漠,她眼尾还有点?红,软了语气,“去星星家吧。” “我爸妈周末都在家,不好。”翁星下意识回?,翁怀杰和柏悦周末都会在家约会,或者?出去,调/情,成年人之类的事,总归是不太合适。 “去我工作的餐厅吧。”宋墨白提议。 三人一致同意。 … 周五放学,翁星回?家时,看见桐雨街口来了辆货车,似乎是哪儿的搬家公司特派车辆。 正疑惑着,那车驶到薛奶奶家门前,货箱车门打?开,有两个穿工作服的男人跳下来,从那车上搬了几大部分木床零件下来。 薛奶奶拉着椅子坐在旁边指挥,小黄狗在旁边不停地?摇尾巴。 两人戴着白手套挡灰,一前一后把木床搬进狭窄的旗袍店,而店门口堆了一大堆木块,像是拆掉的木床。 柏悦刚喝茶回?来,搁了挎包让阿姨送奶茶过来,对?着薛婉清微笑,试探问?:“姨,这么?大费周章换新床,这是老爷子要回来了?” 薛婉清脸上的笑容僵了僵,提起?那老头就没什么?好脾气,“他要是回?来,我这家门还不让他进呢,他那尊大佛,我这小庙哪儿容得下。” 知道自己说错话,柏悦忙打?岔,让阿姨把奶茶端过去,“这是我们家刘阿姨新学的配方,说是新疆的羊奶,加了奶提和水果,还有我们榆海特有的海盐,姨,您尝尝看。” 她招手叫翁星,“星星,在那愣着干嘛呢,过来,叫奶奶好。” 攥了攥书包带子,翁星走近。 薛婉清对?她温婉的笑,眼神和蔼,止不住的喜欢,“这次还是多亏星星了。” 尝了口奶茶,油到?有点?腻,柏悦不喜欢,皱了皱眉,轻声应,“我们星星怎么了,姨?” 薛婉清握住翁星的手,眼神温柔,沉淀了岁月,像托付什么重要的东西一样,布满皱纹的手拍了下她白皙的掌心,“阿烈要回?来住了。” “是吗?”柏悦一欣喜,奶茶勺都打?翻了,酥白油腻的奶茶洒在手腕上。 翁星拿纸给她擦拭,心?底莫名很?平静,好像湖面起?微风,有柳枝拂过,漾起?波纹,会悸动,会偶尔心?动,但是不会像以前那么?非他不可,把无数个没能见到他的日子?都拿来追逐他。 平心?而论,她在B班那两年并不快乐,甚至很?痛苦。 学得很?痛苦,数学方程和函数很难解,她没有别人聪明?,只能依靠写题,刷题,无数遍的重复来巩固记忆,来加深理解。 她一度陷入瓶颈,数学只能在及格边缘徘徊,想过转文,想过放弃,最后都咬牙坚持下来。 凭着一口气往前走,他依然优秀,但没有那么非他不可的理由了。 白枳是他父母给他选的妻子?,是他未来想要有所成就而不得不依靠的人,她做不到?那么?自私,葬送他的未来。 她也从来无法确定,他对?自己的情感。 从小被她欺负到?大,生了憎恨讨厌的心思很?正常,这几个月,从开学的冷漠,到?后来也肯帮她解围,他大约不再那么?讨厌她,可这离爱,离相守一生,离为了一个人对抗整个家族和世界还相差很?远。 她不是一个好运的人,所以从来不去赌他非她不可的几率有几层。 如果是遗憾,以后回?头,她也会告诉自己,已经勇敢过,在b班那个所有人都不学习的环境中,她坚持了两年,头发大把地?掉,放弃了自己最爱的画画,征服过数学这头朝她亮出獠牙的狰狞怪兽。 所有不甘和不该有的心思都得收下。 薛婉清和柏悦谈起他,眼里?的光都是亮的,唯有薛婉清,不住的叹气,说这孩子?这两年经历了很?多,瘦了,高了,内敛沉默,变得不快乐。 柏悦也跟着心?疼,小时候那么乖的孩子,她回?过头来叫翁星,“星星,以后周末你多和陈星烈待一起?玩儿,开解他,也好好请教下他学习的问题,他这次又是第一。” 小狗趴在石头上吐舌头,梧桐树叶一片片往下掉,翁星走过去,脚踩在树叶上,吱呀作响,她蹲下来逗小狗,轻轻回?知道了。 他是第二天天晚上来的,携着夕阳余晖,单手抱着笔电,mac,银色的。 一双新的球鞋,黑色冲锋衣和长裤,性子?慵懒,对薛奶奶也难得耐心。 他弯腰,帮奶奶削一个苹果,指节修长,后颈骨凸起?,肤色冷白,掌心?有点?红。 眉眼深,碎发浅了一层,侧脸锋利,英俊眉眼半隐在暗处。 少年气,凛冽肆意,又透着股散漫。 夕阳照在路边水凼里,像打?翻的颜料。 没有打招呼,没有寒暄。 翁星穿了件浅蓝色碎花长裙,她进旗袍店给薛奶奶打?下手。 翁怀杰提前回?来,那晚在庭院里支了桌子,和露天幕布,放电影。 薛婉清爱听戏,现在这年代戏班子不好找,翁怀杰就差人布了景,弄成电影院里?的白墙一样,找了磁带放黄梅戏。 咿咿呀呀的,婉转着调子?,古韵悠长。 桌上饭菜已经上齐,他们一家人和薛奶奶和陈星烈,围坐了一桌。 没开席的时候,门铃响了。 穿黑西装的男人进门,身旁跟着司机拿着一把收了的黑伞。 好几年没见,男人气质冷冽,沉稳而带有上位者独属的威严,眉眼和陈星烈有几分相似,不苟言笑,一场不幸的婚姻也消耗他很多,他眼角有皱纹,深刻而内敛。 单手拎了个蛋糕盒进来,对?着主?座的老人他先恭敬地叫了声妈,他让司机把蛋糕放在旁边小桌上,米云阁的黑松露蛋糕,一般客人得提前一周预定。 “您今天过生日,儿子来看您。”陈津滕嗓音沉稳,磁性。 薛婉清拍了拍旁边的木椅勉强让他坐下,“你还知道有我这个妈在呐。” “成天忙工作,是要把整个榆海买下来不成。”薛婉清嗔道。 “不敢,妈教训的是。”陈津滕谦逊回。 翁怀杰倒了一杯酒递过去,“津滕兄是内秀,多年不见,安好。” 陈津滕接了他酒,抿唇喝了口,寒暄回:“我这两年也时常在财报上看见怀杰,很?有才?华的企业家。” “我只是偏安一隅,比不了你。” 你来我往的客套,场面话,都代表不了真心?。 他们在生意上没有来往已久,陈津滕回酒已经算给了他们家面子?,也是在谢他们照拂薛婉清的恩。 大人的客套总是无聊,一个话题聊久了也乏味。 后面陈津滕说了句,“你家姑娘出落得娉婷,不是小时候的小魔王了,不像我家的小子?,现如今还混着,事事不服管教。” 指尖捏着雪碧杯,陈星烈抬头冷冷地?看了眼他爸,也是今天他从入门到现在第一眼看他。 出口嘲讽就是刺,“用你管么?。” 捏勺子的手用力,额角绷起?青筋,陈津滕正欲发作。 薛婉清瞪了他一眼,回?头和蔼地对着陈星烈道:“阿烈,不是说准备了礼物给奶奶。” 柏悦也跟着帮衬,“对?啊,阿烈,现在去拿吧,奶奶想看。” 翁星咬了口蛋黄酥,庭灯如水,侧过身看他,嘴角沾了点?粉糕,有些稚气在。 低垂眉心?,陈星烈一手搁木桌上,淡淡看着她,没回?应。 细眉远山,偏粉的唇色,碾碎了樱花一般,干净温和,在这黑天里?勾得人有种想要摧毁的破坏欲。 柏悦催促,“星星,跟着阿烈一起去取,帮他打?灯。” 薛奶奶也附和,“星星去吧,桌上好吃的都给你留着。” “噢,好。”放下筷子?,拿着咬了一半的蛋黄酥,翁星离开座位,回?头看了眼陈星烈,轻轻道:“走呀。” 勾唇低笑了下,“昂”了声,陈星烈站起?身,比她高出一个头,在灯光下,他们的影子依偎。 踩着石阶,不远处喷泉有水声哗啦。 裙摆拂着小腿,长发编成马尾,翁星今天戴了一个月弧形的发夹,姜黄偏白一点?的颜色,弯弯的缀在发根,像今晚走失的月亮。 庭院到旗袍店有一段距离,路灯灯光昏暗,最后一段路没灯,很?暗,漆黑无比,像寂静里?有水流的声音。 翁星翻衣服找手机,不慎脚磕到?一块石头,她轻嘶了声,随后赶到手腕被一双干燥宽大的手掌握住。 借力站稳,水汽弥漫,翁星眼神不自然闪躲,眼睑下红痣安静内敛,微微僵滞着缓缓把手往回收。 男生站在背光处,发丝晕了层浅橘色,侧脸轮廓清晰,眉眼冷而散漫,他指尖很?凉,缓慢收回?手,敏锐捕捉到她眼底情绪波动,声线清冷,低低开口: “紧张什么??” 第25章 悸动 水珠滴落在石阶上, 树叶微微摇曳,空气里闻得见淡淡糕点的香气,巧克力裹奶油,清新的甜。 眼?睫微动, 下意识的反驳, 翁星回:“没有。” “昂。”他嗓音里带着低低的笑意, 单手插兜,淡淡开口:“看路。” “好。”翁星踩阶梯往上走,紧张得有点同手同脚,耳尖似乎是红了?。 眼?眸微垂,陈星烈注意到了, 没拆穿,也没做声。 一路进了?旗袍店储物间,支放旗袍的架子有种松木的气息, 一匹匹织绣精美的布料展放在上面。 光线漆黑, 手机偏又?没电了?, 翁星在暗中就像个找不着南北的兔子,瞎撞了?会?, 额头碰到他宽大干燥的手掌,搭在木架上, 阻止她撞到。 顿了?顿, 翁星轻轻开口:“谢谢。” 食指轻揪手腕手链,她问:“礼物在哪里?” “二楼。”兜里揣着手机,陈星烈垂下点眸,闻见姑娘发件的茉莉香, 身形纤细,喉咙有点痒。 抬手他摁亮楼梯间的开关。 一盏小夜灯亮起, 光晕淡淡的,周遭明亮起来?。 翁星抬头看见少年侧脸,一贯疏冷淡漠,这刻眼?底倒有少见的耐心,他没动作,只?是淡淡看着她。 犹豫了?会?,翁星开口:“你上去吧,我在这里等?你?。” 低笑了?下,陈星烈眉眼又恢复散漫,声线低哑,“提不动。” “很重吗?”翁星有点诧异,又?不太相信。 “嗯。”他嗓音低,略磁,眼?睫很长,在眼?下铺出一圈阴影,俊冷淡漠。 犹疑纠结了?会?,翁星还是上去了?,站在他曾经住的房门口,她停下,询问似地看了?眼?他。 碎发漆黑,下颌线流利,他脸上没什么波澜,抬手直接把一串钥匙扔她怀里,意思很明显。 在里面。 翁星对锁孔对了好一会?,他也没有不耐烦。 推开房门,摁亮灯开关,里面竟然难得得整洁,应该是薛奶奶提前清扫整理了?。 床铺书架,还有一个新换的液晶屏电视。 一副没拆包装的游戏机手柄堆在旁边,窗外是阳台,放了?藤椅,养了?一排花儿,不是花期,但都绿油油的,长得很好。 没开的行李箱堆在门边,还有七八双包装不同的鞋盒,摆得凌乱,应该是他新放的。 书架旁是一张白色的桦木桌,一个淡紫色装饰的礼盒放在上面,用礼带缠着,很复杂的复式系法,包装精美。 跟今天陈津滕带来的那个蛋糕很像。 书架上有些没拆封的崭新的书,有种淡淡的印刷墨气息。 一时有点局促,翁星不知道该站哪儿。 抬手拉开冲锋衣拉链,陈星烈把?衣服脱了?,只?穿一件长袖T恤,黑色的,袖口印了?白色英文。 脊背宽阔,侧身单薄,人高,站在这房间里都显得空间逼仄,他坐床上,长腿勾了?把?椅子横栏踩着。 叼了?根烟,摁火机,火苗跃出,垂了?点眸,他没点烟,随手扔床旁桌柜上,抬眸懒散地看她,“怎么不坐?” “忘了?这儿的路了?。”不是问句,平淡叙述,但勾起翁星回想小学到初中那几?年最爱躲翁怀杰的训斥,买一大?包零食,跑到薛奶奶阁楼上躲他房间里看电视,看小说,画画。 那时候他这房间里有个画架是为她留的,床边有个大?箱子是拿来?堆她的毛绒玩具的,还有一大?半的书架是拿来?放她的言情小说的。 嚣张跋扈,孜孜不倦地欺负那个乖巧的陈星烈,也没有分寸感,小学的时候玩累了?就在他床上睡觉,让他只?能在旁边看着。 现在,这个房间结构没变,但放的东西变了?,人也变了?。 手指下意识地揪手链上的月亮,翁星拘束着回:“都不是小孩子。” “拿完礼物就下去吧,你好像能拿动。”她转身想走。 “躲我?”淡淡一声没什么波澜,陈星烈一指搁笔记本电脑上,有一下没一下地压键盘。 微微滞了?滞,翁星回头看他,暖黄灯光下少年眉眼冷冽,五官轮廓很深,棱角分明而又?桀骜,他懒洋洋斜靠着墙,笔电搁腿上,松散的姿势,食指上没了那枚银戒。 怎么看都很帅的那类,怪不得那么多姑娘喜欢。 太直接,翁星一时还没想好怎么回答。 掀了?掀眼?皮,陈星烈随便拿了个魔方在手里转,他看着她眼?睛,继续问:“还是讨厌我?” “翁星。”男生嗓音低沉,磁哑,情绪都融入夜色里。 咬了?咬唇角,清凌凌的眼眸看着他,翁星回:“没有。” “嗯。”垂了?点眸,陈星烈声音听起来不那么冷了?,“把?礼盒拆了?。” “奶奶的礼物。”他又加了?句。 “哦,好。”翁星往里走了几?步,小羊皮靴踩在地砖上,有清晰的声音。 长裙及脚踝,她很瘦,腰肢纤细,手指细腻白皙,拆蝴蝶结有点绕手一时没找到解法。 陈星烈走近,随手丢给她一把美工刀,低眸看她,挡住光源,暗了?点。 那美工刀拆断粉色的丝带,翁星顿了?顿,开口:“太暗了?。” 挪了?点位置,不经意手腕摩挲过男生的腕骨,干燥而带一点温暖。 翁星很难说清楚自己现在这种感觉,她觉得有点热,先是耳朵,后是脖子,也有可能是没开窗,空气太闷了?。 强制自己集中注意力,拆开那紫色的礼盒,里面果?然是一个蛋糕,和陈津滕带的那个是一样的牌子。 精心设计的图案,香槟巧克力,珍珠一样的糖糕,还有一大袋的彩色蜡烛。 翁星粗略地数了?下,忍不住笑了?,“六十多根蜡烛啊?” 薛奶奶过六十?七岁生日,就真得在这蛋糕上插满六十七吗。 店员自作主张送了这么多,陈星烈只?说了?年龄,这下他也不想解释。 看着她笑,轻轻道:“你的礼物呢。” 翁星有点羞愧,时间太紧,她没准备,只好摇摇头回:“没有。” “那就当我们送的。”他单手拎起内包装系带,隔着玻璃罩看见里面的蛋糕精美漂亮。 “啊?”了声,翁星懵懵的。 而陈星烈人高腿长,已经快走出去,留下一句,“蜡烛拿好。” 翁星有点忐忑地捧着蜡烛跟他身后走。 她担心陈叔叔不高兴,因为陈星烈和他撞礼物了。 然而事实上也是这样,陈津滕看见他拎着和他同一家店做的蛋糕过来?,脸色沉下去。 薛奶奶倒是很满意,一个劲地夸他有孝心,提前一周挑的款式,订的蛋糕。 不像某个插队做蛋糕的人,不上心。 翁星把?蜡烛递放到桌边,陈星烈淡淡说了句“翁星选的款式。” “是吗?星星用心了?,奶奶很喜欢,谢谢你和阿烈了。”薛婉清和蔼地笑,眼?角都是笑纹。 陈津滕喝酒的动作停了?下,漆黑的眼?眸看了?眼?陈星烈,审视探究,绝对称不上好情绪。 回视过去,眼?底冷淡,丝毫不退让。 司机在旁边拿了电话过来?,说有合作方联系。 陈津滕出去接了?个电话,回来?时,薛婉清看黄梅戏正?看一半,瞟了?眼他:“是又有事要走了?” 陈星烈半靠在椅子上,拿着手机打游戏,没分去一个眼?神。 解了解西装袖扣,陈津滕看了?他眼?,眼?神严肃,“儿子今晚不走,在这陪您。” “哟,今天有空陪你老母亲了啊。”薛婉清略微嫌弃,“可是你?留下来?睡哪儿,家里也没你?的床。” 旗袍上搭了?件披肩,薛婉清靠坐进沙发里,听着戏里唱吴三桂出关。 柏悦立刻说,“我们?家空房间多,陈兄不嫌弃的话过来?住,也省的婉姨今晚铺床折腾。” 酒意微醺,翁怀杰还留存着理智,“阿烈过来?住也可以,一晚上不碍事。” “阿烈,你?愿不愿意过来?”柏悦赞同,试探着提问。 好几?杯酒下肚,陈津滕脸色也没变,看向陈星烈的目光意思很明显,让他别去。 “阿姨,不用。”他看向翁星,眼?神清淡,指骨捏着一陶瓷杯。 薛婉清抖了?抖披肩,笑道:“刚巧今天那小床还没扔,捡起来?再?腾腾被子,就让津滕今晚睡那儿,让他也吃吃苦。” 斟酌倒了杯酒喝,陈津滕倒也爽朗,“也行,我住哪都是住。” 四人说说笑笑,吃完饭陪着薛婉清在一旁看戏,后面有人取了?副牌来?,他们?便?也聚在一起开始打牌。 安静地吃完饭,翁星想回家。 柏悦交代?她,“你?薛奶奶今天生日,多待会?儿,和阿烈在旁边玩儿。” “哦。”揪了?点裙摆,翁星抓着没电的手机走到他在的小沙发边去坐着。 院里一颗海棠花树遮挡着那边的电影幕布和大人们打牌的身影。 在这个位置,翁星只能看到电影一角,饶是这样,她也恭恭敬敬地坐着,只?安静地看戏。 身旁少年懒懒散散靠着沙发,半陷进去,长腿敞开,抓着手机在玩,长指点屏幕,侧脸线条流畅锋利,倦意微懒,一幅冷淡模样。 翁星听得见他呼吸的声音,嗓子很干很涩,她抓了?旁边的水杯喝水,刚拿起来?。 陈星烈掀了掀眼皮,淡道:“那是酒。” “啊?”翁星没听清,抓着那水杯喝了?一口,刚吞下去,喉咙瞬间火辣辣的,她伸手扇风,脸颊立刻泛起红晕。 游戏里角色失血飞快,陈星烈没管,半探过身子,倒了?杯橙汁给她,“不能喝还喝。” 翁星抱着橙汁一饮而尽,说话断断续续,“我,我,没听清楚,刚刚。” “你?这个酒,好辣,甚至像白酒。” 灯光昏暗,陈星烈低眸看了眼桌旁的酒瓶包装,低笑了?下,“不是。” “什么?”翁星一手捂着嘴。 “人头马干邑。”烈性洋酒,他淡淡开口:“估计放错了。” 口腔里辣的痛觉渐渐消退,翁星脸还红得烫人,浓烈的辛辣褪去后舌尖留了?死葡萄和柑橘的清香,尾调很绵长。 拿了?个空玻璃杯,陈星烈拎起酒瓶倒了小半杯,兑了?半杯雪碧进去。 翁星拿了桌上一副扑克,无聊地在看牌。 “能喝酒吗?”他问,手机屏幕熄灭前一秒,显示通关失败。 翁星摇头,“不能。” 不知是不是她的幻觉,她甚至感觉有点头晕了。 手中扑克被他端了一半出去,他给她倒了?小半杯雪碧,“玩玩。” 翁星抓着雪碧有点懵懵的,黄梅戏腔咿咿呀呀的声音似乎很遥远,大?人们?打牌聊天的声音也像背景音,出现在屏幕之外。 暖黄灯光暧昧。 翁星两手撑着沙发,抬眸看他,觉得这人真好看,耳朵上还有颗痣,眉眼?凌厉又?深邃,却都在此刻温柔起来?了?一样。 他今天很有耐心,说话的声音又磁性得像有人拿羽毛挠耳朵,痒酥酥的。 翁星对他笑笑,眼?眸明亮,映着灯光,比夜里的星还好看,她软乎乎回:“好呀。” 眼?角微挑,陈星烈洗牌,介绍规则,“比大?小,三张牌,先出完赢。” “赢的人问你个问题,不回,你?喝饮料,我喝酒。” 翁星想也没想就回了?好,都没意识到自己有点醉了?,只?觉得他今天好好看,他说的什么话她都要答应他。 一局牌,她瞎出了一通,输了?。 抓着黑陶K的排名,陈星烈淡淡看着面前姑娘安静的面容,问:“跟宋墨白什么关系?” “同桌。”翁星弯唇笑,乖巧得不得了?。 回完了她伸手拿了他手中的酒,直接喝了?一大?口,“我喝啦。” 恍神了?下,回过神来?,手中酒杯已经少了一大半。 约莫是兑了雪碧的原因,她这次喝着倒没喊辣了?,喝完还舔了?舔嘴唇,像在回味。 树影晃动,手背有点冷,手肘半搁沙发扶手上,陈星烈微垂头看着姑娘亮晶晶的眼?睛和漫着红晕的脸,她皮肤很白,稍有点红晕就很显,眼?睫毛很长,眨眼?看他,怎么看怎么可爱。 喉骨动了?下,陈星烈把?剩下的酒喝净,嗓音低淡:“还说不能喝。” 翁星靠近,双手脱着下巴,盯着他眼?睛看,“该我问了。” 轻笑了?下,陈星烈回:“问。” “你冷不冷?”翁星手心脖子都滚烫,她偏头挡风,刘海微微凌乱,“你?穿好少,这里在吹风。” 重新倒了?杯酒,陈星烈低回:“不冷。” 食指轻敲杯壁,叮当响,“该我问了?。” 风沙沙的吹动树叶,少年背脊清瘦,碎发漆黑,锋利而极棱角分明的一张脸,酒精气息淡淡的。 他嗓音低,像冷泉,沙沙磨着石壁。 “记得上次和我接吻吗?” 翁星眼?里有困惑,摇了?摇头,树影在她身上晃了下,她好像真的很无辜。 眼?里光黯淡了?下,手指覆着透明酒杯杯口,忽然觉得没意思,刚捞起酒杯。 鼻尖就闻到淡淡的茉莉香,女孩的发丝扫过手腕。 而后,轻轻一下,浮光掠影,蜻蜓点水般。 她吻了他唇角,柔软相触,凭着本能。 “现在记得啦。”轻轻柔柔一声,嫩芽拂过绵密春水。 第26章 派对 酒杯微晃, 一点冰凉酒渍洒在手背上?,衬得男生手骨更加冷白修长。 风微冷,女?孩眼睛很?亮,脸颊带着红晕, 眼眸弯弯, 美如秋水, 她一手半撑着沙发,两膝垫着裙子半跪着,耳朵尖和脖子都是红的。 仿佛亲他这件事是理所当然。 她惯用茉莉花香的洗发露,发丝微微散着,香气很?淡。 缓慢把酒杯搁放在桌上?, 陈星烈低头看?他,眸色被夜色染得很?深,落到她?刚吻过自己的唇角上?, 喉结滚了?下, 他嗓音低了?一层, “知道自己刚做了什么?” 翁星点了点头乖乖地往他那凑,抱住他手, 晕乎乎地靠着,就想?睡觉, 她?轻轻喊;“陈星烈。” “你唇好软。” “亲过别人吗?”他一手勾着打火机翻盖, 指尖凉凉的,漆黑眼眸情?绪很?深。 “没有。”她声音很轻,嘟了?下嘴,闭上?眼睛, 头蹭了?下他肩。 树枝微微摇曳,十来米之外的一群人在打牌, 交谈声断断续续。 柏悦远远地在叫:“阿烈,你让星星多穿点衣服,夜里有点冷。” “好,阿姨。”他低低回。 低头看着自己身边小猫一样蜷缩的小?姑娘,脸热,手也?热,睫毛很?长,闭着眼睡着了?,很?可爱,也?就喝醉了这么大胆这么对他。 赖上?他了?这?是。 翌日。 翁星是被闹钟闹醒的,上?学的时间点,闹钟闹错了?,她?起来的时候才过七点。 在床上?坐了?会,闻见自己一身的酒味,脑袋宕机了?会儿。 然后?全想?起来了?。 柏悦在门口问,“星星,起床了没?快去谢谢阿烈,昨晚他照看?了?你好久。” “你这?孩子也?是,怎么想?起去喝酒了?,喝醉了自己也不知道。” 翁星捂脸,耳朵又开始烧起来。 所?以说,她?又亲了?陈星烈,还是自己主动的。 这?下怎么说,怎么面对啊,她不想出门了已经。 早饭还是两家人一起吃的,薛奶奶请他们过去吃饺子。 翁星坐在桌前坐得极为端正,目不斜视地吃自己碗里的饺子。 陈星烈倒是起的晚,薛奶奶喊了?他好几声,他才下楼,深灰色T恤黑色长裤,踩着拖鞋,头发微微凌乱,倦冷的脸上神色慵懒。 端起陶瓷杯他喝了?口水,淡淡地瞟了眼桌上坐得比雕塑还僵硬的某人。 低笑了?下,他捞起手机看消息。 薛婉清催他:“你这孩子大早上喝什么冷水,来喝牛奶,快来吃饺子,坐星星旁边。” “奶……”翁星就没说出完整的一句拒绝的话。 薛婉清把一瓶酸奶放她面前,笑容和蔼,“星星,当自己家,奶随便喝。” 搁下陶瓷杯,陈星烈走过来,乌木一样的冷调气息,他勾了?把椅子散漫坐着,坐姿松散,两条长腿踩椅子横栏上。 手搁桌上?也?没动作,懒懒的一副漫不经心模样。 翁星只想快点吃完,赶紧离开这?里。 柏悦叫她?,“星星,怎么不道谢呢,昨晚阿烈……” “谢谢你,陈星烈!”翁星扭头差点对他鞠了?一躬。 拇指按压了?会太阳穴,陈星烈低头盯着她头顶发旋,散漫一截,“怎么谢?” 翁星怔了?怔,一时被堵得有点说不出话。 少年慢条斯理理衣袖,微低头,与她?咫尺之间,透着股坏,“没忘呢,昨晚谁亲……” 翁星伸手直接捂住他嘴,转身对一桌人笑得尴尬勉强,“奶奶,叔叔,爸妈,他说让我请他吃东西。” 柏悦嗔她?,“请阿烈吃点东西怎么了,请就请了?,怎么还堵人家嘴,也?就是阿烈脾气好不跟你计较,快松开。” 仰头往椅子后靠,眼角微挑,低低“昂”了?声。 薛婉清笑着开口:“别对孩子这?么凶,他们玩得好嘛,是好事。” 陈津滕冷冷看了眼陈星烈,神色不悦,但看?薛婉清在这?儿也?没做声,只是自己下桌,“妈,公司有事,我得走了。” 司机也一身西装等在旁边,路口停着辆卡宴。 “津滕兄慢走。”柏悦和翁怀杰起身送他。 翁星也乖巧地道了声,“叔叔再见。” 而由始至终,陈星烈没抬头看他爸一眼,淡漠无比。 过了?两分钟,他手机收到两条消息。 一条银行卡解冻和一条警告。 情绪冷下来,删掉消息,他没理。 翁星终于吃完,放下碗筷刚想走。 “星星,今天带阿烈出去玩,他两年没怎么回来,带他去逛逛附近新修的商场和景点。”柏悦道。 薛婉清也说:“不去景点商场也?成,你们年轻人爱玩什?么随便去玩,反正是周末。” 咬了?点唇角,翁星委婉拒绝:“今天我约了同学给她补课。” 玩手机的动作停下,陈星烈掀了?掀眼皮,冷淡道:“谁?” 漆黑锋利的一双眼睛,单薄,情绪冷的时候压迫感极强。 “嫣嫣,宋墨白。”翁星刚说完。 陈星烈就拉开椅子,冷着脸,转身直接上?楼了?,一盘饺子几乎没动。 “阿烈这?是,怎么了?”柏悦关切问。 薛婉清扬了?扬手,“这孩子性子冷没事儿。” … 上?午,风禾餐厅。 翁星正坐在最右边角落位置给司唯嫣讲题,宋墨白在前台,偶尔也?会写纸条传给她?,教他们一些简易的步骤。 司唯嫣穿了一件姜黄色长裙,配一件泡泡袖白纱上?衣,在餐厅坐着,周围时不时有男生往这?边看?。 餐厅灯光微暗,一旁有乐队演奏轻音乐,落地窗外能看?见海,和风携来点点咸湿气息。 翁星打开宋墨白给的锦囊二?,刚琢磨出解法。 餐厅没什?么人,不忙,宋墨白解了刚想过来给他们讲,餐厅门就开了?,一行五个男生进来。 陈星烈是最后一个进来,单手抱着笔电,一件宽松版型的黑卫衣,工装长裤,新的球鞋,灰蓝粽。 人高,挺拔落拓,他低头看了眼翁星在的位置,直接在她?旁边开了?桌。 人懒懒散散地没什么正形,窝椅子里敲代码,其余四个抓着牌在那儿玩。 餐厅昏暗灯光打在男生棱角分明的脸上?,俊冷深邃,浑然一股生人勿近的气质。 有女?生鼓起勇气过去要联系方式。 他喝了?口果酒饮料,淡淡看了眼旁边桌的翁星,声线疏冷,“不加女?生,已经加过了?。” 女?生讪讪而归。 司唯嫣撩了?撩刘海,用手机打字给翁星看:他加谁了? 他微信不加入的,好像连白枳都没加。 怔了?怔,翁星想?起自己在微信里和他的聊天记录,有点心虚,声音很?弱:“不知道。” “看?下一题吧。” 就这?么补了?一上?午课,宋墨白最后也没找到机会过来,因为餐厅老板过来,明确说员工不能偷闲。 陆行之和宋扬他们牌都打了?好几轮,无聊死了?快。 等翁星和司唯嫣终于走了,才离开那间餐厅。 … 后?面几次补课,反正只要?去那个餐厅,她?都能看?见他坐自己隔壁桌敲代码。 翁星没忍住,终于在微信里问他:[怎么每次补课你都在?] 过了?两分钟。 pe:[想起我来了?] 摘一颗星星:[你下次要?想和我一起可以给我说。] pe:[不说。] 开始装起来了?。 抿了?抿唇角,翁星回他:[哦,那早上一起吃饭吧。] pe:[看看。] [亲我几次了?]下一条消息跳出来,猝不及防。 翁星在桌下握着手机,立刻熄屏把手机扔桌肚里。 宋墨白微微诧异地看着她问:“怎么了??” 耳朵又开始热,翁星拧开保温杯喝了口水,掩饰回:“没怎么。” 白枳捏着名单站在讲台上说这周六班聚的事,自愿原则,不去的人不强求。 她?开始统计名单。 司唯嫣戳了戳她,“星星,和我一起去嘛。” “我到时候找车接你一起。”司唯嫣撒娇,“去嘛去嘛去嘛。” 拗不过她?,翁星只好答应。 填名单的时候宋墨白没填,翁星问他他只说要去照顾妈妈。 “好吧。”翁星给了?他一块糖,“改天有时间我去看望你妈妈。” 傍晚,翁星路过旗袍店的时候没看见陈星烈,晚上?也?一直没看?见他人。 写完习题,她?解开手机锁,点进和他的聊天框,努力忽略上一条消息,试探发: [今晚没看见你。] [你在哪儿呀?] 半个多小时后她才收到回复,只有三个字。 pe:[亭溪苑。] … 11月7日,阴。 天空低暗,云是浅灰色的,远山和海面隐没在淡淡的灰色边际里,电线杆之上?电线缠绕,小?黄狗在旗袍店外的水泥汀上对着一个地方吠叫。 似乎是要?下雨了?。 翁星站在路口,等了?二?十分钟之后?,收到司唯嫣的道歉消息。 溺:[对不起星星,司机师傅今天走错路了,他听错我的话,走了?国道,来不了?城南,没办法来接你了?。] [我把白枳家的地址发你,真的对不起星星。] 她连发了好几条语音道歉。 翁星隐隐约约听见那边的海浪声音,最后?只给她?回了?句没事。 她搭了车去那个地址。 白鹭汀,是一片海边别墅区,修建在山上?,远离市中心,可以清晰地看见海的全貌。 那地方?离亭溪苑不远,都是寸土寸金的地方?,平常很少有普通人涉足。 翁星报了?地址,那司机回头打量了她一眼,攀谈起来,“姑娘是住哪儿的?” “不是。”翁星淡淡回,不想?聊这?个话题,半靠着车窗闭眼。 四十多分钟后,她?被迫下车。 车抛锚停在山脚。 翁星穿着一件浅绿色长裙,上?衣是一件米白色的针织衫,头发用发带缠着,她?站在路边,远远的便看?见海。 风吹过,好像海水拍脚上。 不远处修了一座灯塔,在这?阴天,燃起微弱的亮光。 翁星站在路边,用叫车软件等了好久也没叫来一辆。 班级群里消息不断,全都在发现场的照片,蛋糕香槟,电玩乐队,手办和cos服,应有尽有。 消息刷很?快,一片欢乐气氛。 何晶晶在群里统计来的人。 有人问:[还有谁没到?] [陈星烈呀,他还没。] [还有翁星。] 易蓝发语音:[阿枳下山去接陈星烈了?,其他无关人员不来就不来了?,等会把门关了?。] 余下人很快附和:[行吧,那开始吧。] 抿着唇角,翁星收到司唯嫣消息:[星星,你在哪?我下山来接你。] 敲击键盘,天空阴沉,手机光微微照耀着女生白皙的侧脸。 她脸上窥不见情绪,正想?回消息。 一辆黑色卡宴驶过水泥公路,带来冷风,后?视镜里的女?生远去。 翁星抬头看见那车,缓缓后?退,最后?停在她?面前。 车窗降下,男生一手搭在车窗外,长指敲了?敲门。 “上来。”低淡一声。 第27章 诉衷 空气?潮湿, 路灯映着雨雾,人影显得很渺小。 拢了拢裙摆,翁星抬头看见车窗内少年的侧脸,轮廓很深, 下颌线条流畅锋利, 眉眼一贯的冷淡, 敲车门的手指瘦长,食指指腹往上有一圈极浅的戒指印。 小心?翼翼走近,翁星看见前座的白枳,她换下白衬衫和格裙,穿了一件黑色lo群改良的公主裙, 发丝根根细致打理,精致地盘在脑后,无一不昭示着她是今天这场聚会的主角。 白枳握包的手指用力, 她侧过身来, 主动道:“你坐前座, 我坐后面。”她拉开车门想下车。 咔嗒一声?,银质打火机跃出火苗, 点燃一支烟,陈星烈咬着, 眉眼极淡, 嗓音浸了烟,很哑,“不必了吧。” “坐我旁边。”他对翁星,少有?的耐心?。 白枳背影僵硬了一瞬, 她拉紧车门,维持着语气的平静:“也好, 省事。” “就坐一会,又不是一辈子。” 眉眼压下来,夹烟的手半搭在车窗上,陈星烈懒得理她。 翁星从另一边车门上车,坐在他旁边,目不斜视。 松离合,黑色轿车沿着山路蜿蜒往上。 冷风从打开的车窗钻进来,吹得翁星长发跟着飞,她一手轻轻拂着,一手垫在后座上。 掐掉烟,升上车窗,陈星烈懒懒地靠着椅背,闭目小憩。 玻璃窗上映照出男生骨相优越的一张脸,鼻梁挺直,眼皮薄而深,闭上眼时能看见长而密的睫毛。 汽车驶行在僻静清幽的绕山公路上,周围树影投下,影影绰绰,海浪远去,汹涌的波涛声?消弭。 只能感受到车厢内男生平稳的呼吸,气?息凛冽独特,独属于他,夹杂着淡淡的烟草气?息,使人联想到晨昏光影里的冷海,触骨入寒,映照的光却是暖的。 心?里?安定舒缓下来,翁星敲字回司唯嫣消息。 [不用了嫣嫣,有人送我上来。] 下午三点,天空的颜色只比海浅一点,起风了,铅灰色的云往同一个?方向飘,路灯灯光浸了层雾,翁星轻靠着左门,一直安静地低头看手机单词。 汽车拐弯时斜了一下,由着惯性,翁星手腕触碰到男生硬凸的腕骨。 掀开眼皮,陈星烈一手撑着车窗,左手肘露出来,一块黑色金属质的机械腕表微微折射冷光,他没做声?,摸出手机,查看消息。 白枳双手抱胸,目光落在手机里?,神色是辨不清的冷。 翁星坐正,不动声色离他远了点。 下一个转弯来得没什么预兆,猝不及防,更为猛烈。 连人带着挎包都往他身上压了一下,柔软发丝勾到他的金属质冲锋衣拉链,男生肩背宽阔,手臂肌肉线条流畅,很硬,翁星不自觉轻嘶了声。 垂了点眸,眼皮单薄,一贯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淡散漫转变为慵懒,他挑了挑眉,微微戏谑,“怎么?” 耳热,薄而白皙的耳廓迅速红了,翁星扶着椅子想坐稳,车过大弯,她又往她身上栽。 耳朵甚至碰到男生的锁骨弯,深刻而瘦削。 只差缩他怀里?了。 勾了点唇角,揉了揉后颈,眼角微挑,他语气?散漫,“想干什么,嗯?” 他慢条斯理地解她缠在自己拉链上的发丝,慵懒漫不经心?,好整以暇地观看她脸色变化?。 头发解开,翁星坐回自己?的位置,看着前座的白枳,心?底生出种心?虚的感觉,在略暗的车厢内隐秘而又刺激。 抓住安全?带,快速系紧,指尖微微颤抖,心?里?忐忑,发丝下的耳朵通红,她维持礼貌与客气?,“我不是故意的,刚刚抱歉,陈同学。” 挑了点眉,一手撑着流利下颌,陈星烈听到这声称呼低笑了下,低低开口,“哦,翁同学。” 车厢里?空气?沉闷,手指抓着裙摆,翁星祈求赶紧到目的地。 黑色卡宴沿着柏油路驶进山顶别墅区,宽阔的露天花园,红砖白瓦的叠层别墅隐在枝叶繁茂的绿树后,各色彩灯缀在树间,乐队抱着吉他在不远处弹奏,灯光昏暗,气?氛轻奢低迷。 进入花园后,黑色铁门阖上,汽车沿着小路驶往露天停车场,倒车入车位,直到下车,白枳解开安全?带,拉开车门,冷着脸对身边司机说:“开的什么破车,明天别来了。” 黑色短根皮靴踩在草地上的一瞬间,周围盛装打扮的同学涌上来,她脸上重新露出微笑,嗓音温柔,“阿烈,到了。” 揉了揉眉心?,陈星烈半倚靠着真皮座椅,似乎懒得搭理她。 翁星拉开车窗,挎着一个珍珠白的小包,手里?带了盒礼物?下车。 灯光如水晕染,浅绿色丝带缠着黑发,翁星一袭浅绿色纱裙,温柔明净,一下车便收到四周打量目光。 何晶晶:“她竟然也坐阿枳的车上来了。” 易蓝脸色不善,“运气好呗。”她捧着礼物上去,对着白枳道:“生日快乐,阿枳。” “生日快乐,班长。” “生日快乐,班长。” “班长你今天好美,谢谢你请我们来。” 夸赞声?不绝。 翁星独自沿小路去聚会场地,路上遇见司唯嫣拉她去旁边看演出。 孙曦也在,换上了cos服,真是清朝福集若曦额那身戏服,坐在沙发上特别扎眼。 一袭粉裙娉婷,司唯嫣瘦得锁骨深凹,有?些?病态,美得像用精确刻度裁量过,整场派对她几乎只喝柠檬汁。 孙曦和苗兰兰跑旁边去拍照,苗兰兰剪了个?齐刘海,小小的一个?个?子,很可爱。 前面半场,看着班上同学疯闹,司唯嫣神色有些惆怅,她拿起酒杯倒了一小杯香槟放到翁星面前,“星星,你喝酒吗?” 回想起那天晚上的事,翁星连忙摇头,“不喝。” “嫣嫣,你心?情?好像不好,怎么了?”她关切问。 司唯嫣看着白枳被众人簇拥着往里?走,堆积如山的礼物?盛放在类似圣诞树装饰的树下,别墅美轮美奂,星级糕点师现场做昂贵精致的点心,别出心?裁的灯光设计,无一不极尽奢侈和铺张。 她抿了口酒,弯唇笑笑:“没什么,只是觉得在这种看上去挺纸醉金迷的地方待着没意思。” 翁星以为是她来这种场面来多了,所以觉得无聊,也没多?问,看着周围那些?新奇的同学玩新奇的角色扮演,她还是觉得有?趣,被孙曦拉着跟他们一起去合照。 远远的,看见司唯嫣坐那独自喝完了小半杯酒。 后面陆行之来了会,坐她旁边陪她聊天,不知?道聊了什么,逗得她捂着嘴笑。 翁星也就放下心?,又被孙曦他们拉到烤烧烤的地方,自己?沾酱料和蜜汁烤鸡翅和牛肉。 她烤熟了一块鸡翅,孙曦咬了口,皱眉,“怎么这么酸呀?” 翁星尝了口,嘴角沾上点酱汁,她摇了摇头:“不酸啊,这是酸甜口的。” 就这么懵懂拿着鸡翅的动作被孙曦抓拍下来,她们捧着照片躺在躺椅上笑得开心?。 风凉,花园草坪里?灯火璀璨,在一室欢乐气氛中连阴天都不显得那么压抑了。 海风咸湿,后面别墅铁门开了,一辆黑色世爵驶进来,直接停在小花园外面。 白枳踩着花路一样的红毯过去,车内下来的中年男人西装革履,气?质沉稳,女人雍容贵气?,穿着一件复古中式旗袍,踩着高跟,他们互挽着手,欣慰地看着自己的女儿。 有记者在旁边蹲下拍照,闪光灯下。 陈星烈也被那中年男女叫去,站在白枳旁边,任那记者拍了张照。 男生低沉着眉眼看镜头,碎发漆黑,黑衬衫和西裤,领口扣子解了两颗,身形落拓挺拔。 神色却敷衍,他不耐烦地低头看表。 白枳亲昵朝他的位置偏斜,弯唇微笑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 一张照片定格。 周遭人群议论纷纷。 “班长和学神真的好配。” “他们家和照庭是很好的合作伙伴,听说他们合作研发的新产品要上市了,这里?的新闻报道出去,估计很快股价会涨吧。” “可不是,郎才女貌,估计毕业就会结婚吧。” “阿枳的爸妈都好有气质,好高不可攀的感觉啊。” “他们联合,以后榆海不都是他们两家说了算了。” “好羡慕阿枳啊,如果我也有?个这么帅的联姻对象就好了。” “想想得了啊,谁没事和你联姻啊,联了继承你的花呗啊。” “你……哎,也是,谁叫我们都是普通人。” 后面送礼,白嵩明和蒲薇直接送了白枳一套珠宝,价值近百万,她站在让所有?人瞩目的地方,穿着定制的公主裙,然后由她妈妈为她戴上了那精致漂亮闪着流光的项链。 而后记者离去,陈星烈早已不见踪影。 助理跟着白嵩明上车,蒲薇举着话筒说了些场面话,让剩下的同学玩得尽兴,说完后她也走了。 只剩白枳和易蓝,他们回别墅二楼。 不对外人开放的游泳池亮起灯光,湛蓝色的水纯净透明,在晦暗天色里?波光粼粼。 二楼光线和装修色调偏暖,一切显得昏黄而温馨。 外场上的音乐换成了摇滚,一小群人在草坪上随节奏蹦迪。 翁星也被孙曦拉着去跳了会,跳得脖子和额头都出了汗珠。 然后沈晚晚过来,带他们去一片露天场地品酒水和糕点。 沈晚晚神秘兮兮地带她站到一颗树下。 翁星抓着挎包一角,听她的话闭上眼睛,浅绿色纱裙轻抚脚腕皮肤,痒痒的。 运动后稍微气?喘不匀,翁星睁开眼时,手上被人塞进了一束鲜艳的玫瑰花。 树上绑了一簇一簇粉色的假花,和胡乱塞一串的彩灯,杂乱的颜色,晃人眼。 愣了愣,翁星看着手里?的玫瑰,抬头时对上了一双称得上陌生的眼睛。 男生染了头黄毛,脸好看,像女孩,一双桃花眼怎么看都风流,他摸了摸鼻子,难得认真?道:“翁星,我喜欢你。” “做我卫骁的女朋友。” “什么?”翁星惊讶,还没听清楚他名字。 卫骁对着她自认为深情的表白,“数学课代表翁星,我喜欢你。” “就算你在老王那写了我无数次不交作业的名字我也喜欢你,答应做我的女朋友,以后数学作业我都愿意写!” … 咔嗒一声?,银质打火机机盖被摁歪了。 大理石桌面上摆放了一排玻璃酒杯,香槟淡金色流动,扑克牌散了一桌,几人围坐在二楼阳台,目光移过去,能清清楚楚看清那块草坪上的表白盛况。 女孩被人围在最中央,手里?还捧了束红玫瑰,彩灯流转,灯光昧暗,极尽暧昧气?氛。 捏打火机的手指骨节修长冷白,他动作熟稔地点烟,火苗窜动,蚕食烟杆,下一秒银质火机被扔在大理石桌面上。 吸了口烟,吐出青白烟雾,衬衫袖扣解了,撩了撩眼皮,陈星烈扫了眼楼下的盛况,嗓音极低:“这tm谁?” 陆行之打游戏的动作都停了,盯着楼下那小子看,想了好一会,想起来,“卫骁,一纨绔,我们班经常不交数学作业那人。” 宋扬挠了挠头:“听说他换女友挺频繁的,据说每一个?都是真?心?喜欢,就喜欢得有?点多?。” 低嗤了声?,火星明灭在指间,猩红一点,淡淡烟气?缭绕,男生棱角分明的侧脸陷入灯光阴影里?,淡漠道:“别让我再听见他说喜欢我未来女朋友这话。” 陆行之愣了下,下一秒出掉压了很久的红桃尖,笑着回:“行,哥,保证完成任务!” 宋扬在旁喊,“牛逼,铁树开花,居然能有人让我们烈哥主动称为女朋友。” 温翊君也跟着笑,“到时候别太宠啊陈星烈你。” 第28章 答案 人群中起哄声此起彼伏, 男生满怀期待地看着她,游刃有余胜券在握的模样,凭借这张好?看的脸,只要他主动表白, 基本上女生都会答应。 玫瑰深绿色的根茎上有残余的未剔干净的刺, 隐约可见, 在这昏暗天色看不太清楚,翁星没注意到,手指按压上去,指腹传来一阵刺痛,一小块皮肤都开始泛红。 她听完面前男生的表白, 抿了抿唇角,长睫微敛,肩骨内凹如小扇形, 瘦致而?美丽。 “卫同学, 谢谢你的喜欢。”她把那捧如染落日的香槟色玫瑰递还?给他, 嗓音清晰温柔,却不留一点余地, “但是现阶段,我没有谈恋爱的打算, 所以抱歉。” 转身从?人群拥挤处离开?, 翁星没有一点犹豫,背影纤细,浅绿色纱裙下是骨感分明的脚踝。 在这阴雨天里,如亭立净植的荷, 干净,冷清。 卫骁立在原地捧着那束山下花店店员推荐表白最易成功的玫瑰花束僵硬了, 在风中?凌乱,还?有点没缓过神来。 而四周的起哄和吃瓜看戏声也伴随着女生的拒绝而?消弭,没一会儿,各人回到自己原先的位置,先前热闹的草地现下只剩下两三人。 揪了把黄毛,卫骁不明白是哪里出问题了,明明在班上的时候这姑娘对自己挺关心的呀。 日日催促他按时交数学作业,总会在他课桌前多停留几秒,一双黑白分明的杏眼看他总很温柔,孜孜不倦关心他数学学习问题。 这不就是喜欢吗,怎么连他名字都记得不是很清的样子。 卫骁以为自己出幻觉了,身旁好?友走过拍拍他肩,适时嘲笑,“太过花心,是会招报应的。” 胡乱揉了把黄毛,卫骁现场随便找了个女孩把玫瑰花送了。 在fx论坛上发布表白失败感想: 笑了个笑:爱迪生他老人家说?过,失败是成功它fathererererer~ 底下立刻有人嘲笑:人那是mother,而?且你表白失败真的好?像个衰仔哦。 他来劲了,和评论里的人互相battle起来,辩论:我?管他motherfather的,反正小爷表白不可能失败,一次不行两次,两次不行三次,三次不行一千次,你等着看吧。 马尔泰若曦一班分曦:你可别?,没听清楚我们星星说不想和你谈恋爱吗,你别?那么贱。 笑了个笑:搞笑,她说?的是现阶段,现阶段!我毕业再表白不行啊。 马尔泰若曦一班分曦:星星那是没忍心直接拒绝你说?不喜欢你,给你个台阶你就下了吧。 笑了个笑:下?不可能,小爷一定追到她。 网络上一群人围观,讨论互怼,热火朝天,池子里蹦迪疯玩的人也就少了,音乐声转变为抒情的轻音乐。 翁星找了把喷泉旁的木椅坐着,食指被玫瑰花刺刺进皮肤,有出血的小红点,细微的疼感像水滴敲击石壁,阵阵传来。 忽略这疼,翁星点开?手机,收到几条新消息。 一条来自沈晚晚,一条来自司唯嫣。 溺:[别理卫骁就行,他这人三分钟热度,晚上等我?,一起回家^_^] 晚风不晚:[抱歉星星,我?不知道你不喜欢卫骁,他告诉我?他很喜欢你,你应该也喜欢他,刚刚是我?没有考虑清楚。] 只回复了司唯嫣,翁星关掉手机,戴上耳机听听力。 身后?是喷泉和玫瑰园,水流潺潺,天空灰雾蒙蒙,弥散着一丝潮闷的湿气。 雪白砖门打开?,一层和二层都对外?开?放,在外面玩的人几乎都进去了,狼人杀,开?黑,飞行棋,电玩射击,别?墅里灯火通明。 花园里安静下来,只余潺潺水流声。 耳机里的声音有些催眠,翁星迷迷糊糊睡着了,侧靠着深棕色的木椅,身子微蜷曲着,静谧无声。 醒来时,后?颈硌着木椅有些酸疼,视线往下所及的是身上的一件黑色的冲锋衣外?套,夹杂着淡淡的烟草气息,余留着温度,略为温暖。 视线上移,身旁的男生微躬着背脊,黑衬衫袖口?微卷,露出的手臂皮肤冷白,青筋横亘,指骨分明的手里夹了支烟,猩红一点,白雾缭绕。 他抽烟的神色慵懒,垂了点眸,见她,“醒了?” 浸过烟,嗓音比往日更低,像大提琴的C调。 光晕模糊了少年轮廓,他半陷入阴影里,神色不辨,冷又或者没情绪。 揉了揉后?颈,手肘撑着木椅坐直身子,皮肤在灯光下白的有些透明,她声音略干涩,轻问:“我?睡了多久?” 眯眼看了眼机械腕表,他回:“二十七分钟。” 扯下耳机,翁星点点头。 “没什么和我说?”指尖火星明灭,他下颌线流利,眉眼压下来。 叠好?身上冲锋衣,翁星静了静回,“衣服我洗好还你。” “啊!”似乎是一声尖叫声从?别?墅后?面的区域传来。 翁星皱了皱眉,以为自己幻听了。 那边传来交谈声和骂斥声,三四句,很激烈,之后?便没了。 翁星想去察看,却也再没听见那声音。 糕点师推出一个三层的芒果奶油蛋糕,被簇拥在中间的白枳准备切蛋糕的白枳却一直恹恹的。 周围人都在安慰她,说陈星烈一定会来的。 何晶晶在别墅里找了许久也没找到他人,陆行之站在司唯嫣旁边,别?人都在盯主角,只有他的目光一直为她停留。 众人围坐在洁白桦木桌旁,都在等一个人。 白枳鼓起勇气给他打电话。 褐色木椅上,手机振动不停,屏幕亮着,来电没有备注。 掐掉烟,食指按压打火机翻盖,银质机身往里凹陷,翁星注意到。 放任手机振动,陈星烈低头?看她,眸色很深。 司唯嫣发?了消息,让她回别墅分吃蛋糕。 外?面风冷,翁星起身,轻轻开口:“进去吧。” 她在前面走着,没有抱那件外?套,也从?始至终没提及今晚被当众表白的事。 无论宋墨白,还?是卫骁,她都从来没有对她有过解释。 而自己想亲他就亲了,亲了就当忘了,对他始终冷淡,他妈的,到底把他当什么了。 … 一楼客厅u型沙发里围了几个人打牌,翁星进去的时候正巧遇见卫骁。 他的眼神几乎是瞬间黏了上来,斗志昂扬要来献上殷勤。 扔了牌,大义凛然,“翁星,我教你打牌。” 下一秒,对上一双低沉冷淡的长眸,低压气?场,他自动噤声。 翁星还?一点没察觉,转过客厅往狭长甬道走,想找上楼的梯子,对这儿实在不熟悉,翁星走了两分钟居然迷路了。 转了个圈回原先经过的房间,她看见陈星烈站在阴影处,半靠着墙壁,单手操兜,一手玩手机单机游戏。 很无聊的叠叠乐。 “你就在这儿看我乱转哦。”翁星戳他手指,“喂,楼梯在哪儿?” 指尖肌肤相触,凉凉的。 陈星烈撩了撩眼皮,盯着她,没做声。 见他不理自己,翁星又戳了下他手背,“回答我?呀。” 光线暗,不知从哪儿传来的声音,白枳似乎下楼了,在喊陈星烈的名字,找他一起上去拆礼物,过生日聚会。 那道女声似乎越来越近。 愣怔了下,翁星下意识想离那声音远点,往旁边一步,手臂蹭着男生手腕。 有一道手机光顺着走廊照过来。 下一秒,翁星感到手臂被人一拽,被拽进旁边杂物间,陈旧破败,有朽木气?息萦绕。 司唯嫣的皮靴踩踏地板的声音靠近,似乎从?门外?走过。 房间空间狭窄,只有一扇小窗,昏黄灯光落进,地上摆了一堆废弃的家具。 呼吸微微急促,翁星被压在墙壁和他之间,身后是司唯嫣和易蓝的交谈声。 “奇怪,刚刚卫骁说他是忘这边走的呀,怎么不见了。” “以前他每年生日都会来的。” “阿烈,你在吗?阿烈……” 呼吸灼热,心跳很快,翁星抬头?对上那双漂亮深邃的眼睛,漆黑,沉静,压抑着情绪。 他一手扶着她的肩,缩在这狭窄的角落里,姿势实在算不上清白。 不可避免地,想到第一次与他接吻的那间狭窄昏暗的客厅,尘灰弥漫,呼吸像能烫伤人。 眼睫微微颤抖,翁星有些发?热,手心出了一层细密的汗。 白枳的声音终于远了一点。 缓和情绪,翁星轻轻开口;“她走了。” “喜欢他?”低低一声,陈星烈没松手。 门外?脚步声又近了,白枳的声音传来,“刚刚我听见这边有动静。” 紧张得额角都是汗,翁星盯着陈星烈的眼睛,呼吸起伏,针织衫别?开?一角,露出抹胸纱裙一角,隐隐约约,可见白色的胸衣。 眸色暗了点,陈星烈掌骨一手靠护着她后脑勺,嫉妒,不甘,继续逼问她:“喜欢他吗?” 咽了咽口?水,翁星揪了揪裙摆,嗓音干涩,隐秘刺激感滋生,一墙之隔,身后是白枳和班上的人。 男生气?息凛冽,沉冷的乌木调雪松,眉眼压下来,侵略性极强。 无法忽略,无法逃避。 翁星声线几近颤抖:“不喜欢。” 听到满意的回答,陈星烈微勾唇角,却没打算就此放过她,散漫一截,他的模样有些痞坏,低问:“那喜欢我吗?” 眼神压着她,拉扯间发?丝缠绕着他手指,男生胸膛很硬,隔着薄薄布料能感受到肌理分明的线条。 似乎听得见他的心跳声,悸动,心动,沉溺了许久的情感,如野火燃不尽的草茬疯长。 食指被玫瑰花刺刺过的地方隐隐作痛,酥麻如电流,激起一阵颤栗。 翁星看着那双眼睛,充满占有欲和侵略性,他逼着自己给一个答案,而?他自己从来没给过她答案,她不知道硬币哪面才是正确的选项。 他有反悔的权利和决断她生死?的权利。 热汗淋漓,像因缺水要濒临死亡的鱼。 在那样的眼神逼视下,翁星终于败下阵来,她闭上眼睛,嗓音虚弱,夹杂着喘息声,“喜欢。” 第29章 悬殊 空气很安静, 静得能听见他手上的机械腕表秒针走动?的声音。 手指揪紧裙摆,呼吸趋于平稳小?心?翼翼,隐约胸衣下,少女的胸脯微挺如水蜜桃, 耳后湿热一片, 发丝黏在皮肤上, 全是汗。 她在等答案,也在等宣判。 两秒,又或者三秒。 一只骨感分明?的大手轻轻捏住了她莹白尖细的下巴。 下一瞬,一道薄唇覆下,凉而柔的触感, 他凛冽独特的气息侵入,轻咬下唇角,唇齿相碰, 辗转抵入, 两处柔软交触, 战栗不?已。 呼吸灼热,如过了一遍酥麻电流, 翁星掐裙角的指甲陷进皮肤里,微微疼痛。 肩胛微缩, 如蝴蝶收束翅膀, 翁星睁开眼,眼睫纤长?,迟滞,愣怔地看向与自己接吻自己男生。 距离很近, 翁星能看清他耳朵上的小?痣,也能看清他碎发下额角的细密汗珠, 气息凛冽,乌木调的冷香。 她呆呆的,几乎是由他牵引掌控着接吻,大脑空白一瞬,都不?敢用力呼吸,有些缺氧。 护着她后脑勺的大手按进了一点,翁星整个人要扎进男生的怀里,胸膛坚硬。 相触的唇分开,男生声音散漫,撩人的痞劲, “来,换气。”拇指轻别了她耳廓的黑发。 翁星呼吸进一口新鲜空气,缺氧感消退,仍是不?可置信,她伸手抓住他衬衫一角,抬头看他的眼眸,懵懂,折射点点碎光。 呼吸不?匀,有极轻的喘息声,翁星一手压在他胸口,轻轻喊他名字,“陈星烈……” “嗯?”他挑眉有力手臂护着她,低低道:“做我女朋友。” 心?脏微微刺缩了下,翁星那瞬间差点哭出来。 她抱紧他,仍觉得恍惚,不?真实?,好像一场梦。 昏黄灯光从窗户洒落进来,如一道斜阳照下来,分成?明?暗的区间,影子互相依偎,翁星回握住他手。 声音很小的回:“好。” 腐木的气息也仿佛迎来新生。 摘一捧星星:〖我们可以谈恋爱,但是得悄悄的。〗 〖不能让我爸妈和你奶奶知道,也不?要让班上的人知道,阿烈。〗思虑很久,翁星发?了这两条消息给他。 她想着,等毕业再告诉爸妈和薛奶奶,那时候她和陈星烈已经考到一所大学,他们再怎么反对,也没有用了。 而白枳,陈星烈大约不愿意和她结婚的,他们可以自己去拼一个未来,不?依靠家族力量,她想。 抱着手机躺在床上,陷入枕头里,黑发?散开,翁星仍觉得不?真实?,好?像一场梦。 平时那么拽那么冷淡的人,也会那样吻她,带着侵占欲望和细腻的温柔。 原来他也喜欢自己。 好像这两年多的暗恋长跑终于跑到尽头,终点是他,他们也会有好?未来。 鼻尖发?酸,不?知不觉泪水濡湿眼眶。 手机振动?,他拨了语音过来。 手背擦了擦眼泪,翁星接起,她侧躺在床上,手机放在耳边,听着电话那边的呼吸声,电流声滋滋的,他的动静都很清晰。 “阿烈。”她声音轻轻的,柔如春荑。 “想好了?”他嗓音略哑,打火机咔嗒一声,点烟的声音。 捏了捏被角,翁星点点头,“嗯,我们在学校还是像现在一样吧,男朋友。” “成?。”他低笑了下,吸了口烟,嗓音低哑:“女朋友。” “星,下周五我回来。”汇报行程一样,他主动?提起。 玻璃窗外?一轮弯月皎洁,翁星轻轻看着,对这样的称呼还有些不适应,显得生涩,她回:“好?哦。” 软绵绵的甜音,“和你一起去吃槐花饺子。” “还有榆钱蒸糕,棉花糖,和老拐爷爷的糖葫芦。” “还有最?喜欢的,酸梅干。”城南徐记家的,离家很远,小?时候总要求爸爸好?一阵才能让他买回来。 翁星列举出这些,嘴角一直是弯的。 耐心?听完她说这些,陈星烈低低回:“嗯。” 手指抓着布偶娃娃,翁星轻轻开口:“看到月亮了吗?” 男生嗓音略哑的,黑暗里,听得见敲键盘的声音,散漫笑意:“看见了。” 轻抿唇角,翁星低低道:“我们在看同一轮月亮,男朋友。” 静了瞬,陈星烈这刻很想见她,忍住了,嗓音难道有点宠溺:“还不?睡觉?” 翁星翻了个身,脸埋进柔软的枕芯里,耳朵烫烫的,“和你打完电话就睡。” 一颗心仿佛飘在云端,柔软得不?真实?。 “昂。”他嗓音懒懒的,勾人。 翁星扯过被子,下定决心?,“我真的睡觉啦,晚安,男朋友。” “嗯,安。” … 周一,上课前交作业的时候,教室里有人起了争执。 翁星在一组,争执的地方是七组。 一周连绵的雨期过后,气温维持在十度左右,还有点冷,教室里的学生大都穿上了毛衣和外套。 制服短裙下穿了白色丝袜,上衣搭配着一件米白色的毛衣和呢红格子外?套,翁星收作业的时候眼底都是弥漫的笑意?。 司唯嫣看着她,也弯唇笑,“放假回来,心?情这么好??” 教室后门开了,男生单肩背着书包进来,一件深蓝色冲锋衣和浅灰色运动?裤,胸口挂了班牌,身高差距,看人总低着头,骨相优越,又冷又拽的模样。 稍一个眼神交汇,翁星移开目光,心?跳砰砰,她轻轻回司唯嫣的话:“嗯,在家复习得好?。” “要不要这么爱学习啊。”司唯嫣开玩笑,心?情很好?地把一张画展入场券交给她,“我觉得你会喜欢。” 翁星看着手里的票根,看到上面印的名字时惊喜出声:“苏曼!” 天才?女画家苏曼的个人画展,她极擅油画,擅长?在色彩浓烈分明的色块中创造一个新世界。寂静的树林,暗色的山谷,流淌的河流,都为人所知有一则深埋在背后的故事,她的每一幅画都有故事。 翁星曾经一度很迷恋她的作品,刚学水彩那一年,她模仿她的风格画画,但画出来的东西只有形,没有神,因为她本身没有故事。 几乎两年没有再拿起过画笔了,翁星怔了怔,下一秒丢下练习册抱住司唯嫣,微笑道:“嫣嫣,你真好?。” “别抱这么紧,哎,好?,你喜欢就好。”少女脸庞明?媚漂亮,浮现的情绪几乎称得上是宠。 孙曦在旁边啧啧啧,“你们关系别这么好行吧,我都要嫉妒了呜呜呜。” “嫣嫣,香香,抱抱。”她特做作地开口,苗兰兰在她身后,塞了个小?薯饼吃进嘴里,站起来抱了抱她,“乖女儿。” 孙曦凶起来 ,嗷呜,凶不?过一秒,遇见苗兰兰那怂怂的模样时又软了,最?后扯了她早餐袋里的一块薯饼,一点没有威慑力的警告,“你才?是我乖女儿。” 相视一笑,翁星松开司唯嫣的手,妥帖把画展的票根放入笔盒里。 “捡起来,心?脏的贱人!”冷冷一声,如一根刺刺破镜面水纹。 第七组的争执声变大了。 易蓝双手抱胸,身旁何晶晶助力,有个不知道名字的女生也在。 他们堵在过道里,面前被欺负的女生正跪在地上,佝偻着腰,手掌沾在满是灰尘的地上,在沿着桌柜,找什么东西,似乎是笔,一支一支的碳素笔芯。 而易蓝一脸嚣张轻蔑,她身边的女生跟着笑,“她这姿势像不像在地上爬,像条狗一样,真搞笑。” “蝼蚁而已,还耍手段,装茶,你是以为一班没人治得了你吗?” “沈晚晚。”清晰一声,叫出了地上爬的人的名字。 周围同学围城一圈,在那看戏。 而白枳坐在座位最里面,衣裙洁白,黑发?及腰,冷清高傲,不?分过去一个眼神。 有人议论:“她平时挺安分的呀,怎么惹到易蓝了。” “不?止易蓝,还有班长?,以后她日子不好过了。” “听说她还有个在B班的弟弟,她偷偷带他弟弟好几次进我们篮球场拿零食和水呢。” “怎么像八辈子没吃过零食一样啊,她家是有多穷。” “昨天聚会的时候,你听见声音没有?对呀,就是阿枳切蛋糕的前一段时间,她在后花园被教训了。” “为什么?” “说了不?该说的话,做了不?该做的事呗,听说是挑拨别人去表白,具体我也不?清楚,总之阿枳不?太高兴。” “她做这些事的时候也不?先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就敢去碰线。” 跪在地上的女生腰深深弯下去,手指上沾满脏灰,她一根一根地捡易蓝扔掉的笔芯,皮肤磨红磨掉了皮。 衣裙沾上泥,卑微乞求般,她终于找齐三十一根笔芯,抬头看向白枳,脸上的雀斑是浅褐色的,刘海滑落,露出圆脸,一双大眼睛里也蕴满泪水。 “我……我找齐了。”她的手都在颤抖。 易蓝冷笑了声,拿了旁边桌上的矿泉水瓶,拧开瓶口,沿着她面前倒下去,一部分溅在她裙子上,打湿了大片。 她示意了下身旁的女生,何晶晶看了眼她,叫,“蒋千。” 蒋千立刻弯腰靠近,伸脚直接朝她抓满笔芯的手踢了一脚,一大把笔芯重新散落在地,“哎呀,不?好?意?思。” “又掉了呢。”易蓝弯唇对她笑,“麻烦你重新帮我捡一下呢。” 泥灰都被打湿,泥泞,肮脏夹杂着淡淡的臭味。 沈晚晚咬着唇角没哭,又开始颤抖着手去一根一根捡那笔芯,手掌全是湿了的泥。 “她动作还挺利索的。”易蓝看她捡笔的速度对旁边人笑着开口。 “明?天,不?,以后,我的扔垃圾,清洁,值日,都由你来做好了。” “噢,不?止我,是我们三个。”她弯着唇角,笑意?泛泛,却恶劣无比。 “别他妈再在我面前玩把戏,贱人。”易蓝扔了支笔下去,砸中她耳朵,划出了一条血痕。 翁星站出来,弯腰扶她,低声问:“沈晚晚,你还好吗?能站起来吗?” “我们起来,别怕。” 沈晚晚点点头,却一点不?敢动?。 双手抱胸,易蓝看向翁星的眼神不善,她翘了翘唇角,“该叫你英雄呢,还是妇女楷模?” “这才?几个月,你就忘了自己被打的滋味了,啊?” 手操兜,眼眸极冷,算数学公式的笔停下,陈星烈抬眸冷冷看向闹剧那边。 易蓝的手再动一下,他废了她。 陆行之注意到,咳了声,示意?他们收敛。 翁星不?退让,没有怯懦,平静回击,“我忘不?了,所以何惜玥才会有这样的结局。” “你!”易蓝愤怒,下一秒被司唯嫣抓住手腕,她声音很冷,“适可而止。” 强忍住怒意?,易蓝收回手,她低眸看了眼还跪在地上的沈晚晚,轻哼了声,“今天算你走运。” 蒋千和何晶晶转身离开。 稿纸翻过一页,白枳取下右耳耳机,黑发?垂落,抬眸看向翁星,平静,不?屑,抑或警告。 借来纸巾,翁星弯腰帮沈晚晚擦拭了袖口的污渍。 她的眼睛很大,显得无辜而怜弱,被人逼跪着的时候没掉一滴泪,却在看见翁星沉默地不?嫌弃她帮她擦衣服上的脏污时掉了眼泪。 声线颤抖,沈晚晚轻轻回:“谢谢你,星星,我没事的。” 注意?到她耳朵旁的血痕和裙子膝盖上的泥土,翁星拿了张创可贴给她,“去卫生间清理一下吧,我衣柜里有多余的干净衣服。” 换完衣服出来后,沈晚晚看着面前少女,脸庞明?净漂亮,衣着干净整洁,不?是特?意?选的品牌,但一件外?套也抵得上她一个月的生活费,她和白枳,易蓝她们一样本是一类人,从小?衣食无忧家境富裕,从来不会知道她们这样在泥沼里生出来的人的痛苦,贫穷,疾病是一只从坟墓里伸出的枯爪,拉她们不?断向地底的更深处,不?见天日的黑暗笼罩他们。 这是不公平的命运。 “今天谢谢你,星星,昨天的事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可以原谅我吗?”她眼神诚恳,不?自觉紧张地揪紧衣袖。 看着耳后贴的创可贴,翁星宽慰地对她笑笑:“没事,我已经不?在意?了。” “你弟弟还想吃什么零食,可以告诉我。” “星星,你真好?。”沈晚晚弯起唇角,对她笑得很甜。 第二节课下课跑操的时候,翁星悄悄瞟了一眼最?后一排,他走了。 写了道物理选择题后她才拿着单词小本往外走,这一楼已经没什么人了,走到楼梯时转角时猝不及防被一只手拉过去。 撞进男生坚硬温热的胸膛,翁星抬眸正对上那双漆眸,她声音轻,“干嘛啊,这是学校。” 陈星烈低头,手撩开她耳边黑发?,沿着往下检查了一下,耳侧到脖颈,都看了一遍,“伤着没?” “她又没打我,你又不是没看见。”翁星看着他的模样,弯唇笑了下,“就算她打我我也会打回去的,你千万不?要站出来啊。” “看好?了没,有人来了,我要走了。”翁星伸手理衣领,神色紧张。 低笑了声,陈星烈半倚靠着墙壁,人高,看人总低着头,眼皮薄,冲锋衣拉链往上是凸起的喉结,拇指按着打火机翻盖,低低道:“刚刚在教室里磨蹭什么。” 翁星揉了揉耳朵,轻轻回:“你又没告诉我在这儿等我。” “酸梅干!”翁星看到他手里刚拿出来的东西时眼睛都亮了,她伸手去接,手指触碰到他干燥温暖手掌,“还是徐记家的,好?远呢,你什么时候去买的?” 一包都给她,陈星烈插兜,唇角微勾,逗她,“昨晚。” “啊?你没睡呀。”反应过来晚上店铺不?开张,翁星咬着酸梅干,轻拽他衣袖,“你骗我。” 喉结轻滚,陈星烈微弓腰,后颈棘突明?显,他伸手捏了捏她耳朵,看着她吃得像个圆鼓鼓的小?兔子,忍不?住笑,“还想吃么?” 翁星点头,清凌凌的一双杏眼,光点干净纯粹,“想,男朋友。” “换个称呼。”修长指骨下移,轻轻捏着她下巴。 一双单薄漆黑的眼眸,对谁都淡漠桀骜,对她却耐心?十足,“我比你大,叫什么?”尾调散漫勾着,慵懒撩人。 翁星耳朵红了,抓着乌梅往外?走,“就比我大一个月,我不?,我跑操去了。” 手指落空,指尖残余茉莉清香。 陈星烈单手抄兜,嗓音低哑而磁,“以后课间主动点。” “来我这儿领。” …… 那之后几天,易蓝没明面上找过沈晚晚的麻烦。 不?过她的垃圾,清洁,值日擦窗台和擦黑板,甚至上哪节课准备哪本书的活都让她干了。 班上原先和沈晚晚一起玩儿的人现在也不搭理她了。 翁星帮她一起擦了几次黑板,易蓝就变本加厉,让她去打扫她午睡的公寓。 这样的无形压迫持续了两周,沈晚晚没有一句埋怨,反而把一切打理得井井有条。 易蓝甚至愿意给她点小费,笑着嘲讽,“你不?当贱人当奴才?的样子,还挺顺眼的。” 擦桌子的动作停了下,揪抹布的手用力,沈晚晚没出声。 … 这两周,翁星在学校有人的地方遇见陈星烈都是目不斜视的,偶尔悄悄看他一眼,再不?动?声色移开目光。 玩躲老师,躲学生的游戏,乐此不?疲。 苏曼的画展定在周五,翁星放学只能去下午场,搭车到美术馆时距离闭馆只剩下一小?时。 她看画看得入迷,期间收到陈星烈的消息都没注意到。 等出了美?术馆,她打开手机看时间时才发?现,点进去就两条信息。 pe:[在哪。] 第二条是十几分钟后发的。 pe:[这两天不回。] 不回薛奶奶家,翁星有点不?放心?,立刻打字回: [为什么不回来?] 司唯嫣在旁边,伸手招了辆出租车,逗趣,“和谁聊天呢,一直捧着手机。” 眼神闪烁了下,翁星回:“没谁。” 一直到家,翁星都没收到他的回信。 打电话,他也不接。 晚上十点多,翁星写卷子时看见手机亮了下,就收到一条消息,一个字。 [饿。] 翁星连忙回,有点气:[还知道回我啊,还以为你被谁抓走了。] 对方输入中,约莫是语音转文字。 三秒后跳了条回复。 pe:[你老公破相了。] 第30章 听话 看到消息怔了下, 翁星有点担心。 悄悄下床去把卧室门反锁了,回到床上用被子蒙着手机给他打电话,一分多钟才被接通。 接通了对面也不说话,只听见呼吸声, 和偶尔的衣服摩擦声。 轻轻掐了掐兔子玩偶, 翁星问:“怎么了?你在哪呀?” “又打架啦?”她有些埋怨道:“才半天没见你, 你怎么……” “白乔。“ “又死不了。”低低一声,气息略沉。 “我给你点外卖。”翁星打开软件,发现他?位置附近的商家都打烊了,手机灯光映照女孩白皙的脸颊,她有些丧气:“你一个人在家吗?” “嗯。”气息极淡一声, 他?似乎要睡着了,后面低低说了:“有点儿想你。” “伤口处理没?”翁星实在?不放心,又问道。 他?没回, 过?了半分钟, 电话自动挂了, 似乎是他那边没网。 翁星穿着睡衣在?屋里找红花油,后面又悄悄探头去瞧客厅有没有人, 在?手机上查路线。 打车四十?分钟。 翁怀杰和柏悦还没睡,在?主卧里, 传出电影的台词声, 应该是在?一起看电影。 把一米五长的玩偶棕熊塞进被子里,伪装成有人睡觉的模样。 裹了件黑白呢格大衣,和杏色长裤,里面浅色睡衣没换。翁星提了一小袋子的零食和纱布酒精, 轻手轻脚出卧室。 电影剧情进入高潮。 “Archer!”女主角突然撕心裂肺地喊了声男主的名字。 翁星提袋子的手抖了下,手机差点掉了。 柏悦靠在?翁怀杰怀里, 拿纸擦眼泪,哭得伤心柔弱。翁怀杰取了眼镜,大手紧扣住她的手心,温声安慰。 房间里传出交谈细语。 一颗心提到嗓子眼,翁星紧张死了,一步一步往外挪,最后直接蒙住耳朵跑下楼,一口气跑出家门。 而主卧里电影声依旧,他?们没察觉。 站在?马路边,从旗袍店里跑出来的小黄狗来蹭她脚腕。 翁星拿着手机给他发语音:“我来看你,你先别睡哦。” 靠在?出租车上,也一直没收到他的消息,心底愈发紧张。 打包了一份鸡丝粥,翁星捧着粥,揣着零食袋又进入了那栋僻静的别墅,上次的记忆还历历在目,她刻意不去想。 到了敲门,发现这人惯不关门,换鞋进屋后,屋里黑漆漆的一片。 去了二楼小客厅,翁星怕粥凉,一直抱怀里,试探地喊了声:“陈星烈?” 光线昏暗,桌椅家具上覆盖着防尘罩,暖气也?没开?,这屋里一点人气也?没,冷飕飕的。 还和上次来的模样没什么区别。 正想着去哪找他?,客厅灯啪的一声亮了。 怀抱着粥,适应了下灯光,翁星抬头一眼看见他站在木柜旁,碎发漆黑,灯光晕了点利落轮廓,指骨修长,烙合着机械腕表,凉凉的。 他在家里穿得休闲,不怕冷一样,就一件单薄纯黑长袖,无印图案,踩着拖鞋,散漫模样。 翘了点唇角,笑意微懒,“惊喜?” 松下一口气,翁星抱着粥走近,“还不是你,聊天聊着聊着没声了。” “太困。”捞了把手机,瞥了眼屏幕,“欠费,没网断线了。” 伤口疼着,又饿,在?沙发上迷迷糊糊又睡了会儿。 走近翁星才看清他额头上的血痕,有近两厘米长,结痂了,一点没处理。 心疼,她轻轻开口;“你说的破相就是这啊?” “嫌轻了?”尾调懒散,他?弯腰,单手轻掐了下她腰,指尖微凉,说话却痞里痞气的,“还想我?怎样,嗯?” 腰有点痒,翁星侧身躲,怀里温热的粥撞了他左肩一下,他?脸色变了点,卡白,额头渗出细密汗珠。 翁星注意到,连忙扶他?到沙发边坐,焦急问:“还有哪受伤了?” 他还扯着唇角开玩笑,“你晚上偷跑出来,要被你爸撞见,我?是不是不用?活了。” “私奔吧。”就你和我?。 “别说话了,省点力气。”才在一起两周,这人怎么说话越不着调。 明明刚开始那么高冷拽哥的样子。 扶他?靠坐在?沙发上,翁星低头轻轻扒开他衣领,看到独属于男性的身体,结实背肌往下,是流畅的脊柱线条,灯光明暗交叠,肌理分明,身材很好。 耳热,翁星不自然地收回眼神只看他肩膀处。 单臂撑在?沙发上,疼得掉汗,陈星烈也?没喊一声,只是安静地看着少女莹白的下巴,往上是稍粉的唇,碾碎了樱花花瓣,鼻尖挺翘,他?们距离很近能看见她脸上细小的绒毛。 眼睑下一尾朱砂痣,清冷的温柔。 小心翼翼地拿纸巾垫她伤口,细眉远山,鼻尖有汗。 查看完伤口,她不自觉皱眉,在想怎么能伤成这样,该怎么治。 “公开?吧。”空出手来,陈星烈拽她靠近了些,呼吸温热,眼角微扬,说出来的话却不像开玩笑。 翁星愣了,对上他?一双漆眸,有点一时没反应过来。 “公开?,我?去见你爸爸,就说只能我娶你。”低哑嗓音,勾人耳畔。 眼睫轻颤了下,翁星耳朵和脖子都热了,“瞎说什么。” “还没毕业。”她转身拿塑料袋里的酒精和棉签。 少女背影纤细,没绑头发,披散在?腰间,皮肤在灯光下白得几近透明,怎么看都好看。 刚刚那一瞬,他?觉得自己这辈子没法喜欢别人了,那就她吧,也?挺好。 娶她是真的,想公开?也?是。 “昂,听女朋友的。”懒洋洋的调子,他?侧靠着沙发,受伤那一边垂着手。 调好药的比例,翁星弯腰轻轻擦他额角的伤口,“左肩都淤青了,谁打的。”她看着有点心疼。 “他伤得比我狠。”不在?意的一句。 擦伤的动作停顿了一下,棉签沾上她的血,翁星垂着眼睫看他?,眼底碎光点点。 外套纽扣没扣,里面是一件宽松的粉白睡衣,衣领偏低,锁骨往下隐隐约约可见白色丝绵胸衣,临肩带那儿好像还纹了小花刺绣,纯而欲。 撩人还不自知。 喉咙有点痒,盯着她眼睛看了会,抬手揽住她腰,对着女孩儿的唇直接亲上去。 呼吸,换气,喘气声。 轻咬唇角,浅入辗转,落地窗外是漆黑的夜色,而他?们亲的天昏地暗。 主动权由他掌握,翁星呼吸快了很多,软下去,坐在?沙发边上,腿根贴着他?的,手微微扬起,沾着血和酒精的棉签远离。 他?吻的痞野劲,翁星几乎以为他要做坏事了,手指下意识扣沙发。 额头,耳侧鬓发全是汗,呼吸起伏,锁骨微凹往下,衣料单薄。 男生?喉结凸出,微微泛红,一只手也能勾着她腰稳住。 太热了,眼神无形地撩人,被吻得轻哼了声。 眼神下移,掠了眼,陈星烈用?受伤的左手帮她一颗一颗扣紧了胸前?大衣的扣子。 而后坐怀不乱,只专注和她接吻,教她,咬她,啃她。 翁星要热死了。一吻结束后,趴在?他?肩上,全身汗津津的,骂他?,“扣我?扣子,让我?一个?人热,坏蛋。” “你好坏,陈星烈!”她哼哧哼哧闹他。 咬着烟点,只听得见他?散漫的笑,还装无辜,“那怎么办?我们又没结婚。” “要做了,你不得对我负责。” “谁要和你做!”翁星脸羞得通红,偏过?头去,再热,再想解扣子的冲动还是忍住了。 喝了一大杯冷水冷静,才想起有热粥。 翁星端给?他?,就在旁边不管他了,看电视。 气呼呼的,像只小仓鼠。 没忍住笑,他女朋友怎么这么可爱。 笑得伤口都有点裂了,单臂撑着看她,思虑,“等会儿,我?送你回去。” “别,你好好待着吧,左肩伤那么重。” 大衣盖着膝盖,翁星低头,额发都湿成一缕,眼眸亮晶晶的,她在拿剪子小心翼翼剪纱带。 “这几天都不回奶奶那了?”知道他?是怕回去,薛奶奶看见担心。 “昂。”缓慢地喝粥,一手还捞起桌旁啤酒罐。 在放一部动画电影,机器人总动员,地球成为?废墟,基调有点悲凉。 “明天去找医生?上药,我?只能先帮你清洁伤口。”翁星嗓音轻柔,黑发垂在?耳侧,叠纱布的手指纤细葱白,很好看。 想起什么,他淡淡道:“下周换位置,你坐司唯嫣旁边。” “为什么?”翁星抬头,懵懵懂懂的。 “你男朋友不爽。”半陷进沙发里,漆黑碎发,眉眼慵懒又带点痞,长腿敞着,坐姿散漫,他?一手捏着遥控器一角。 “噢。”翁星没忍住笑了下,追问:“那你告诉我你最近在和谁打架,在?干什么,为?什么受伤。” “你告诉我我就换。”她借机提出要求,得寸进尺般。 挑了挑眉,他?低低笑,“一换三,我吃亏啊。” “说不说。”翁星气鼓鼓,要扔掉纱布。 电视声断断续续,夜里渐渐冷下来,陈星烈给她说了池升升家的事。 他?还在?让池升升帮他?做新?模型,编程挣的钱都给?他?了,可他奶奶治病救命的钱还是不够。 他?家住在?旧滩岭附近的城中村,是出了名的小混混爱聚群打架斗殴的三不管脏乱差地界。 她奶奶开?了个?编制草篾的店,卖点手工编织品补贴家用?,最?近却总遇上附近的混混过去闹事。 砸店还打老人,附近邻居都有个?老爷爷因为?帮忙被打断根肋骨送医院。 约的是今天验收模型,他?第一次去那地方,就撞上那帮败类打人。 左肩的伤是被其中一人拿木棍从后面敲的,当时就疼得麻木了。 强忍着,反过身去他几乎把那混混手卸了。 “就这样。”眼皮半耷下,一蛊粥都喝完,有点犯困,也?不管伤,就半靠着沙发休息。 “下次你别去了。”翁星拉他?衣袖,从旁边找了条小茶几毯给?他?盖上。 “报警吧。” 那地太乱,警察管不过来根本。 翁星愁,一手托腮,“反正你这周别去,等伤好了。” “嗯,下周我陪你去看池升升奶奶。”翁星有把握,无论是哪个?奶奶,只要是奶奶都会很喜欢她。 “对,就这样,我?做点南瓜酥饼带过去。”她喃喃自语,眼睫很长,覆下,在?眼窝里打出一圈阴影。 充完话费,一手捞着手机给她叫了车。 后面还是亲自送她回去的。 走在?花园里,翁星回头看他就胡乱裹了件羽绒服拖鞋也?不换,就这么出来。 她笑道:“怎么这么黏人啊,男朋友。” “要是因为我又伤着,我?不成罪人。” “你老公命硬。”拉她衣袖,在?漆黑不甚明亮的天里,他?低头帮她理衣领绒毛,指间还带着寒意。 路灯灯光落下,照出男生?颀长的身影,皮肤冷白,一向淡漠的脸有些宠溺的温柔。 从路边便利店里买了巧克力和糖塞她怀里,又捞着人上出租。 上车时,翁星让他下,别送,他?没听。 一上车就靠着后座闭眼小寐,手还牵着她的。 翁星低头仔仔细细看那手指,食指的戒印还没完全消退,还很浅,她嗓音轻轻,喃喃自语:“这儿还差一枚戒指。” 回家的时候一点了,还是只有小黄迎接她,汪汪撒娇一样叫。 翁星吃了颗糖,随口含糊道:“小黄你也熬夜哦。” 轻手轻脚回家,睡前?给?他?发晚安,抱着熊安然入睡。 小组座位轮换的时候,翁星选了司唯嫣旁边。 保温杯搁桌面上,宋墨白做完卷子回头看了她一眼,眼神温柔却莫名有点落寞,他?把她桌面上的书帮她搬到她的新?座位上,始终一言不发。 这两周不是没有感觉到这姑娘的刻意疏远,找他?说话少了,也?几乎不问题,有不懂的难题都留着课后,第二天会揣着满满几张稿纸的笔记回来。 她找到新的帮她讲题的人了。 谁都没戳穿,心照不宣地疏远。 翁星心底有点愧疚,毕竟他?之前?帮了自己那么多,她对他?弯唇笑,梨涡很浅:“谢谢同桌帮忙。” 司唯嫣在?旁边吃醋,“成,你们一辈子好同桌行吧,我?是比不上咯。” “不用谢。”把她的橡皮捡给她,稿纸工整排列好,有条不紊。 桌肚里她给的巧克力他还没吃,窗台上的海棠花的早已?开?败,花瓣碾没在?泥土里。 这姑娘偶尔有点粗心,喜欢丢东西,思考的时候喜欢手里捏一块橡皮,指甲还忍不住扣扣,把橡皮扣得千疮百孔。 她扔了一块又一块满是洞的橡皮给?他?,说不要了,他?却都把那些橡皮妥帖地用小盒子收好。 伸出的手又收回,他?看了眼这块也?有洞的橡皮,温和问:“是不是不要了?” 翁星点点头,“嗯,扔掉。” “好。”捏着橡皮收回手心,宋墨白微垂头,单薄镜片下的眼睛不辨情绪,他?低低回:“以后有机会还做同桌,翁星。” “一定。” 孙曦在?旁边打圆场,“怎么啦我这个新同桌不好哦,学委。” “星星你也?是,别太爱我?们嫣嫣了吧,今天可算是圆了你和她坐一起的梦了。” “是啊,我好幸运。”翁星回头对司唯嫣笑。 阳光如弥漫山野一样无私慷慨漫过?,少年少女脸上都是最?纯粹干净的笑容,明媚坦诚。 青春无敌。 周五。 翁星在?篮球场外等了会,才等到陈星烈穿着篮球服出来。 一起出校门,她都刻意保持了段距离,只跟他一前一后的走着。 单手操兜,手上护腕还没解,陈星烈低头看着面前的姑娘,后颈修长,绑着马尾,浅紫色发带系成蝴蝶结,手里总下意识地要拿点东西揉,捏着书包带子卷。 义正言辞拒绝和他走同一横线,再三灌输在?学校他?们要低调,普通同学,最?好不认识。 等走出学校,到临近的公交车站,没看见穿榆中校服的人,她才转身过来悄悄地看他。 本想先气一会,没理她。 这会她神神秘秘地拿了酸梅干过来,然后开?心地告诉他?,她这次周测数学考了145。 “我厉害吗?”少女仰起头,黑白分明的眸子里藏满笑意。 垂了点眸,锐利眉眼敛了锋利,拇指捏着打火机翻盖的凹陷,低笑了下,“嗯,挺厉害。” 翁星靠近,手指戳他?手背,“我?想好了,明天和你一起去看池升升的奶奶。” “我?记忆力很好的,我?势必把那几个混混的模样记清楚,然后去警局备案,反正我?对警局很熟悉。” 去了两次,还骄傲上了。 微低头,他伸手捏她耳朵,“看看。” 不想带她去,那地太乱。 “哦。”翁星想起什么,开?口:“沈晚晚每天帮易蓝他们带东西打扫卫生?,她没时间学习了,我?想给老王反应一下。” 这一周沈晚晚经常主动来找她,聊天问题,她总说她没事,但翁星能感觉到她力不从心。 高三的复习压力还是太重。 “你别管了。”他淡回。 翁星抬头对他笑:“你会帮哦?”她想了好几次,找老王估计没效果,像易蓝那样骄傲跋扈的人还是得以暴制暴。 “能不帮我女朋友么。”他嗓音散漫,随手在?路边买了个?棉花糖给?她。 笑着扑他?怀里,翁星轻咬棉花糖,话说得含糊:“男朋友真好。” 上了公交车还黏一起,啃完一根棉花糖,背单词背着背着就趴他肩上睡着了。 到桐雨街下车时俩人还是牵着手的。 走了几步,翁星怕人看见,催促他?,“松开?,要到家了。” 他?没松,散漫一截,逗她,“给奶奶看。” 话声刚落,前?面便利店穿着红丝绒大衣踩着高跟正接电话的女人转身看了她一眼。 是楚凝华。 一瞬间,陈星烈眼神冷下来。 连忙挣开?他?手,手心出了一层薄薄的冷汗,翁星心跳得很快。 那旁边一个?穿着粉色公主裙的女孩捧了一个?洋娃娃,转身看见他?,立刻甜甜地叫:“哥哥!” 第31章 海潮 女孩儿眼睛很大, 很漂亮,扎了?个丸子头,缀着粉色的蔷薇,背着书?包, 上面印了?小美人鱼, 她笑得很甜, 嘴角有酒窝。 正是天真浪漫的年?纪,喜欢看精灵宝可梦,喜欢做梦,对一切人和事都怀抱着一颗善良的心。 她从自己的小兜里拿了两颗糖出来,走过来想给她极少见面的哥哥。 挂掉电话?, 楚凝华叫了声:“一一,回来。” 冷茶色大波浪,大衣下是长裙, 女人仍旧美得极具攻击性, 对他视若无睹, 她走过来,直接弯腰抱起?陈依伊走了?。 没?有一句关?心, 没有一个眼神停留,仿佛和他是陌生人, 没?有他这个儿子。 车笛声响, 落日余晖透过枝桠高大的榕树洒下,光影斑驳,落叶被风卷了?几个弯,飘到路旁垃圾箱堆里。 陈依伊趴在妈妈的背上, 手里还攥着那?两颗糖,懵懵懂懂地?看着他们, 身影在渐次的车流里一点一点远去,拐角之后消失不见。 低嗤了?声,半靠着身旁榕树,垂下头点了?支烟,陈星烈眼底是淡漠的嘲讽,身上那股厌世感又回来了?。 夕阳缓慢坠落,鳞次栉比的房屋陷入阴影,远远看去,像笼罩着一层朦胧的雾。 风偏冷,手心的汗干了?,一颗心由紧张到平静再到心疼,翁星抬头看身边的陈星烈。 他抽烟抽得很猛,眉心冷倦,对一切都漠不关心的模样。 “还回去吗?”翁星轻轻问。 指骨修长冷冽,外套里是篮球服,碎发微遮眉眼,他没?说话?,情?绪低至冰点。 烟味有些呛,翁星偏了?偏头,侧脸轮廓淡淡晕在夕阳里,身上一样有种清冷的落寞。 说不出的烦躁,陈星烈转身离开桐雨街,嗓音低淡只搁下一句:“不回。” 翁星怔怔地看着他的背影,肩宽腰窄,侧身却很单薄,指间火星明灭,心底如寂冷遍布荆棘之地?,不对任何人开放。 那?晚,她等了很久他都没回来。 而楚凝华抱着陈依伊只在薛奶奶的旗袍店待了?不到十分钟。 薛婉清对楚凝华没什么好脸色,对陈依伊倒是喜爱得打紧,把?她当小公主疼,还给她买了?她喜欢的小美人鱼童话书和亮晶晶的漂亮发夹。 听柏悦的话?,翁星给薛婉清送家里新近做的虾饺和鸡汤过去。 在门口犹豫好久,她才敲门进?入。 小黄跑出来绕她脚腕,她听见薛奶奶的声音,“你这个当妈的,这些年做的这些事像样吗?” 楚凝云拿着电话本在察看,指甲镶着碎钻,轻漠道:“我说过,我只有一个女儿。” “别提这些没?用的事。”楚凝云撕下一页纸,“难道我得像您这样,老糊涂了?还和老伴怄气吗?” “这个电话?我拿走。”她把纸张叠好塞进钱包,伸手拉着还在数发卡的陈依伊走。 陈依伊对着薛婉清的方向乖乖喊:“奶奶,再见。” “反正我也没?你这个儿媳!”薛婉清气得一手按着胸口。 高跟鞋踩在地?板上,声音清脆,翁星提着保温盒站在窗下,她看着女人红唇卷发,眼尾上挑,保养得体的脸光滑白皙,走过她身边时,她淡淡地?瞥了?她一眼,眼底的情绪称不上喜欢。 翁星能确认她刚刚看见自己和陈星烈牵手。 “姐姐好。”陈依伊由她牵着过来,抬头对她有礼貌地?叫了?声,眼睛灵动而有神。 “你好。”下意识地回,柔和一声。 陈依伊往回走了?两步,把?那?两颗糖塞到她手里,嗓音甜甜的,“姐姐帮我把糖给哥哥。” 水果糖糖纸扎着手心,糖纸是彩虹色的,荔枝味。 微微怔凇,再抬头时,楚凝云已经抱起陈依伊上了路边停靠的黑色轿车,未几,绝尘而去。 那件事就那样平静揭过去,翁星和他都没?再提起?。 十二月课程跟得紧,二轮复习收尾,翁星成天都在教室里埋头写?卷子,下午放学也回得很晚,周末也待在家里复习,不知觉地和陈星烈交集就少了 他下课和体育课来她座位找过她,没?避着人,教?室里的目光都汇集在他们这儿,翁星眼神示意得很明确,让他别在这儿。 一言不发回到座位,他也没再在学校的时候主动找过她。 只是每天上学会和她一起?,带着早饭,帮她拎书?包,顺便讲题。 在学校前一条街分开,从不同的路进?校门,漠然装作不认识。 一晃到了?一月中旬,学校商定放寒假,翁星要带回家的书?有点多,一个书?包装满,剩余的一只手还抱不过来。 这些天降温很快,还伴有北风,班上的人都带了手套穿上羽绒服,翁星搬书?的手指裸露着,冻得通红。 往袖子里哈了?口气,陆行之回头看了眼自己身后的男生一眼,他知道他在忍。 一贯懒散冷漠的人,这两个月为他那个地下恋女朋友做了多少他们这些兄弟都看在眼底。 十二月一场流感,班里倒了?一片的人,他翘课买药,陪她在诊所一输液就是一天,整理错题笔记,准备暖宝宝和热水袋,甚至她保温杯里的热水也是他趁她离开教室去接的。 在桐雨街那条破老旧枯燥的房子里一住就两个月,每天早上陪她上学,带她吃遍了?那?片的早餐摊。 陈津滕发了?多少次脾气,也愣是没?让他再回亭溪苑瞧他一眼。 白家和照庭的合作产品上市,现在处于宣发期,各种品牌代言合作公司的协商合同纷至沓来,公司事物繁忙,陈津滕也不太抽得出时间来管他的事。 薛婉清偏心疼他,乐意让她这个孙子住那?,他也不好再多说些什么?,只是每回电话里都得训斥。 这两个月,他哥几乎没再出去和他们一起喝酒玩球,都在家里陪女朋友学习。 每天看着这两人在学校里的别扭装不熟的样子,陆行之都替他们着急。 这会儿,看着翁星一个人搬书?,他知道他哥在生气,气她不知道求助自己男朋友。 黑板上留着各科的作业,教?室里的人大都在收拾自己的东西?。 柏悦找了?车来接她,翁星不想麻烦司机师傅等太久,就想着一趟都拿过去。 抱着那?么?多书?艰难走到过道,倏尔,感到面前投下一片阴影,抬头时正对上陈星烈那双单薄锐利的眼睛,没?什么?表情?,直接伸手帮她拿书。 教室里的人目光都落到这儿,翁星慌忙抱着书?往旁边躲了?下,没?让他手碰到。 宋墨白这时及时过来,捡起地板上的一本物理必修,自然地?接过她手中的书?,温和道:“我帮你吧,星星。” 人来人往,手中落空,陈星烈被她晾在一边,舌尖顶了?顶脸颊,眉眼压下来,乌眸沉沉,瞳孔里碎光冷淡,一指捏了捏打火机盖身,眼底冰冷一片。 翁星无暇顾及这么多,主动道:“谢谢你,宋墨白。” 她和他一起走出教室。 听见白枳的声音,放下身段,“阿烈,放假回亭溪苑吧,一起?过年?,还有宴会要参加。” “我妈妈派了车在校外等,和我一起?好吗?” 阴天,海潮翻涌,捏书的手指僵冷。 翁星听见他的回答,颇玩世不恭的一声,“好啊。” 眼睫轻颤,翁星没?回头,连身边宋墨白的提问声也没听见,只是应付地?回了?声嗯好。 让司机把?车停在学校后面一个平时他们下车分离的街口,等了?很久没?等到,最后看见一辆黑色世爵驶过,车窗里的熟悉的侧影一晃而过,冷漠锋利,五官优越,拨弄着掌心那?枚银色打火机。 “张叔,走吧。”停下发消息的手,翁星轻轻开口。 那之后几天他们没再见面,也没?给彼此发过一条消息,像在拗劲。 春节前夕有两天气温回暖,有几天甚至到了穿单衣的温度,翁星穿着简单长裤和开衫,蹲在薛奶奶的旗袍店旁边喂小黄吃一块熟牛肉。 吃了?一块小黄还不满足,拿头蹭她,用粉色的舌头舔舐她掌心。 “坐下。”翁星学着之前陈星烈命令它的口吻让它坐下,小黄却不听,一直缠她脚腕要吃的。 咬了?咬唇角,翁星没?忍住,拿出手机给他发了条消息。 发完消息的空挡,肩被人轻拍了?下。 翁星抬头一看,发现是章诗寻,她一改平日的酷帅朋克风,打扮得温婉,穿了?条碎花长裙,披肩发系成鱼尾辫,妆容也很甜,粉色晕染的眼影和腮红,擦了?唇油,潋滟漂亮。 她一手提着一大盒黄金搭档,还捧着一个紫金色的礼盒。 笑意盈盈地看着翁星,“星星,你住这儿吗?” “你上次送我的颜料我收到了?,我很喜欢,谢谢你,不过这里是桐雨街72号吗?”她四处张望。 “婉清旗袍。”她喃喃自语。 “是,诗寻你怎么?知道这儿的地?址?”翁星诧异,她还有点没适应章诗寻这样甜美温婉的打扮。 摇了?摇手中的礼盒,章诗寻笑起?来,“当当当,我是来这儿找我未来老公的。” “啊?”迟滞了会,翁星有点迷茫。 章诗寻却过来直接挽起?她的手,“是我救命恩人啦,但是我有把握会是我未来老公咯。” “他姓陈。” 瞳孔微微张大,翁星不自觉揪紧手腕手链。 “陈砚之,陈警官,噢,不对,应该是陈军官,他是海军。”章诗寻眼底的笑意一直没散,如和煦春风,“一周前他在毗邻滩涨潮的时候救了?我。” “那?时候,我站在最高的那块礁石上,看着他架着救生筏,眼神坚毅,嗓音沉稳,安慰我别怕,他会救我下来。” “就是那?一瞬间,你知道吗星星,那?瞬间,我决定,这辈子也爱一个人好了,就他吧。” 原来也有一眼万年。 第32章 鲸落 潮涨得很快, 浪花拍打着棕榈树,白沫飞溅。 宿醉后的头?疼痛不已?,昨晚的记忆还留存在脑海中,疯狂之余还带点荒谬。 一群人喝得酩酊大醉, 海面映着血红的夕阳, 残阳坠落, 被包下的轮渡上传来阵阵肆意的叫声。 张帆奇给这艘船取名为黑珍珠号,因为在这上面疯狂的人都是些“逃亡的通缉犯”。 甲板上,那些素日在旧滩岭称霸的不良少年,拎着啤酒罐大口喝酒。蟹腿,海鱼, 轮渡现场打?捞的象拔蚌和鲜海蜇烹饪好放在木桶里,丰盛的食物和酒,让这群瘾君子一样疯的人度过了一个尽兴的夜晚。 起哄声, 吹牛声, 吵得人耳膜疼。 章诗寻站在船舱里, 抓了一个青苹果啃,她看着面前周佑天的背影, 一件白色老头?衫,老头?穿得仙气飘飘, 这人穿得邪念丛生。 他融入那群人喝酒, 中指上戴了枚黑色的扳指。他是所有人里的绝对领袖,是这艘船的船长。 从职校辍学,带领三中这群混混打架,每次都能赢下, 当然不止打?架,他也很有经济头?脑, 据说最近在岸上谈下了一桩烟草生意,定金就有五十万。 所以才有钱租轮船,放纵玩乐。 这些没见?过世面的混混,对他唯命是从,唯独只有章诗寻不是自愿的。 这半年,她尝试过在三中做一个籍籍无名只甘于画画的普通艺考生,但是似乎美是原罪。 放学路上遇见?几次星探搭讪想?签她,她没答应,那人不死心带着丰厚条件再三敲响她在校外租住的门。 那段时间她和父母闹掰,经济上有点窘迫,于是同意了拍摄杂志。 杂志出版的那天正赶上国庆,七天假期,人闲下来?,那本三流杂志竟然销量不错。 她作为杂志的版面人物,拍摄了一组偏日系的纯欲风照片,穿着水手服,在海边悠闲惬意地看着镜头?。 她在学校小范围地火了一把?,后面是周佑天主?动找上她,他那时在抽烟,刚打?完架的手上还沾了血,他说:“上次的交易结束,很完美,这次你跟我混,我保你在三中,不,在榆海不受人欺负。” 这人眉心一道疤,眼底的狠劲像蹲了几年出来?,而且还是监狱里的老大那种。 当时,章诗寻遇见?了一群难缠的私生粉,每天堵在她的出租屋门前索要签名,那群中年人鄙陋粗俗,皮肤油腻,抓着她的照片索要签名和拥抱,她多看一眼都想?吐。 她考虑了会,回了好。 那群人果真没再来?骚扰她,只是她往后总得偶尔跟着周佑天一起去撑场子。 这次轮渡就是。 那群流氓混混,喝酒喝高了都在吵着要女人。 周佑天一向很擅长收买人心,拍了拍手,几个衣着火辣妖娆女人从船舱里出来?。 章诗寻在旁边冷眼瞧着这一室迷乱,她啃了口青苹果,想?的是,早晚她能用这些证据送他们入狱。 肩被人撞了一下,她往前?趔趄,回头?看见那个这学期从一中转过来的漂亮转班生。 跋扈娇纵曾欺负翁星的人。 妆容浓烈,红唇亮眼影,短裙火辣,她一直很放得开。 据说是蹲过一次看守所,什么人都见?过了,堕落得不成样子。 她走到甲板上,撩起裙摆,往上直接一把脱了连衣紧身裙,妩媚得一股风尘模样,主?动走到周佑天面前?,坐下,贴在他怀里。 天色漆黑,甲板上只有一盏灯是明亮的,赤.裸欲望碰撞,喘息声起伏。 章诗寻坐在船舱内,短袖和高腰裤,漂亮明媚一张脸,头?发松散地扎起来?,她没怎么喝酒已确保自己清醒。 行驶到很深的海域里,手机断网只能玩单机游戏,她百无聊赖地玩俄罗斯方块,偶一抬头看见何惜玥盯着自己的眼神,像条毒蛇在吐信子。 阴冷,怨恨,嫉妒。 冰啤酒落进?胃里,没来?由有点眩晕,后面她迷迷糊糊听见何惜玥那柔媚发嗲的声音,“可是我不喜欢她。” “就让她在这儿历险不好吗?”单手抚摸过周佑天胸膛,“她很不识趣,拒绝过你。” 而后是颇玩味一声,“好,就留她在这地儿玩玩。” 醒来?后已?经是正午了,章诗寻躺在一堆枯烂棕榈叶堆成的草堆上,阳光刺眼,椰树上缀上青绿的椰子,身边有丝丝的爬行声,她惊跳起来?,看见三五米远处一条蛇穿行而过。 淡啤酒里被人加了药,她被人连着衣服一起丢在一座海中央的荒岛上,连带着扔下来?的东西只有一瓶矿泉水和一部快没电的手机。 荒芜,偏僻,这儿一个人都没有。 这座岛不过一百来平,只有几颗树,其余的都是沙石堆积,水位线很低,晚上涨潮的时候很有可能这座岛屿会被完全淹没。 尝试了各种方?法呼救,最后也没看到救援人员。 章诗寻就那样在那座岛待了一天,手机电量耗尽,她从没有感觉一天那么漫长过。 傍晚,月球潮汐引力下,海水开始涨潮,一浪一浪淹没礁石。 她几乎以为自己必死无?疑,冻得发麻,在冰冷的石头?上呼救,最后引来?了附近的巡航舰。 那人一身笔挺军装,肩徽两杠一星,用传呼机确认,“中国海军军舰巡航,询问岛上是否有人询问岛上是否有人,收到请回复。” 章诗寻那刻快哭出来了,水漫到脚腕,她沙哑着喊:“确认,这儿有人!” 水浅触及海礁,他们放了救生筏下来?,用手电筒的灯光照亮。 眼眶湿润,眼角发红,章诗寻没忍住哭了,军装笔挺的男人缓下声安慰她,说一定会救她出去。 触及浅礁,涨潮一浪高过一浪,救生筏在海面上颠簸,夕阳坠落进远处的海岸线。 男人逆着微光,下颌线清晰,眼神坚毅,他一手把栓船的粗木绳绑在自己手上,在还有五米远距离的时候弃了筏子徒步踩着礁石过来?。 水漫过他胸口,他的眼神八方不动。 擦了眼泪,章诗寻声音还有点哽咽,牛仔长裤全都湿透了,她问:“哥哥,你叫什么名字?” 男人走到她身前?,尝试了会,伸手直接抱住她往救生筏的方?向走,他嗓音略哑,回答:“陈砚之。” 身前?身后全是海水,呛了口在水里,极咸,章诗寻这生从没有哪一刻如那次心动,温暖,好似怀揣着寒冬里用炭火煨热的小火炉。 那是她生平第一次登上军舰,船舱里很温暖,舷窗外是广袤无?边的大海,行驶在夜里,边际线被夜色吞没殆尽,舱内灯光明晃晃的。 她衣服湿透,穿的是陈砚之的私服,一件纯白色的衬衫,大了好几个码,她穿在身上,显得更加瘦弱。 晚饭是他送来?的,烤鱼肉和米饭,他还带了海上少有的水果来?,一个苹果。 靠坐着铁窗,章诗寻一直在观察他。 坐姿笔挺,肩宽腰窄,军装袖扣内的肤色比手背的肤色更白一些,五官硬朗深邃,他没有玩手机,两只手搭放在膝盖上,目不斜视地看着视线正前方挂的一块标语牌匾。 章诗寻探头?看了眼,轻念出声:“祖宗疆土,当以?死守,不可以?尺寸与?人。” 毛笔书?法字,笔走龙蛇,遒劲有力,如同面前的男人。 “哥哥这是你写的吗?”她试探性问。 听到这声,陈砚之回头?,深邃眼眸柔和很多,有点未名的腼腆,他回:“嗯,是我。” 章诗寻注意到他耳朵红了,弯唇笑,眼眸弯弯,“很好看,我很崇拜你们这样的军人。” 长期在海上巡航,与?世隔绝,这些让陈砚之变得沉默寡言,不擅长与?人打?交道,此刻听见她这样夸自己,耳朵更红了点,温声回:“谢谢。” “是我要谢谢你,哥哥。”章诗寻声音清脆中夹着一丝甘甜,她觉得很快乐也很幸福,像在茫茫夜空行驶的渔船,终于找到了属于自己的灯塔。 她拿出手机,递过去,“我可以加你一个联系方式吗哥哥。” “你是我的的救命恩人。” 陈砚之下意识回,“不用这样说。” “你有女朋友吗?”章诗寻脱口而出,狡黠的狐狸眼眼底闪烁着亮光,如星星。 她很美,很漂亮,是一种无?论远观还是静看都无暇的美,利落装扮时可清冷,笑起来?时又很甜,像漫画里走出来?的人物。 约莫是第一次遇见?这样直白的问话,陈砚之停顿了一会儿才回:“没有。” “那你为什么不加我。”章诗寻声音有点无?辜,抓着苹果在这儿眨着眼看他。 喉结微滚,他回:“有规定。” 舱外进?来?一个拿着杯子的穿制服的男人,他笑着回:“没这规定,司令都没说过,砚哥你就加吧。”说完这句话他又若无其事出房间。 船壁冰冷,外面是海水。 章诗寻轻轻啃着苹果看他,“我二?十一岁,成年,合法,能领证。” 听完这句话,陈砚之微低头?,耳廓更红了,他留了联系方式给她,用一张白纸写着。 “你会一直待在这儿吗?”章诗寻抱着腿偏头?看他,袖子长很多,她挽了几层起来?,卷在袖口,黑发和衬衫,清冷而纯欲。 “等你吃完。”男人嗓音低哑,极为磁性。这也的确是舰长的指令,毕竟一船的大老爷们儿,对安慰女生都没经验。 “噢”,章诗寻啃了口苹果,一直目不转睛地看他,欣赏他的脸,数他肩章上的金色星星,欣赏他的一切。 愉悦而勾耳的一声,“那我吃慢点。” 舰艇平稳行驶,她第一次度过了一个安稳有梦的夜晚,梦里鲸鱼往返游于深海,鲸落,万物生。 也是从那天起,章诗寻的生命里有了崭新的目标。 她爱上一个人,想?要嫁给他,成为他的妻子。 不管遭遇什么,她也从未改变过。 第33章 得哄 章诗寻给陈砚之准备的礼物是她惊心挑选的一块男士腕表, 并?不是十分昂贵的价格,八百多,是用?她自己拍摄杂志所结的尾款付的。 因为她第一次看见陈砚之时,她注意到他的手表表带有磨损, 应该是长期在外执行任务, 无暇更换新的。 “真好。”翁星弯唇笑起来, 黑白分明的眼眸里如含秋水,微风吹过,拂起?她鬓边一缕刘海,她蹲在花坛边,低下头一张一张地查看章诗寻拍摄的杂志照片。 长发绑成?马尾, 少女脖颈修长,有些许碎发及颈,穿着米白色开衫, 衣襟处有一朵小向日葵。 章诗寻的照片很美, 是一种极富灵气的漂亮, 举手投足间都同一幅画般,她在画中, 令人赏心悦目。 翻看完所有的照片,翁星抬头凝视她眼睛, 过了好一会儿?, 认真开口:“诗寻,你以后一定会成为闪闪发光的大?明星。” “我相信。” 槐树枝叶繁茂,少女们在树下,在诉说关于未来的愿景。 “那你呢?”章诗寻弯腰, 伸手轻轻摸了下她脸颊,“你以后想成为什么样的人?” 可以站在他身边的人吧。翁星没说出这句话?, 略过这个问题,只是轻轻笑着,对她开口:“我和我喜欢的人在一起了。” “悄悄的。”只有风知道。 迟疑了一瞬,章诗寻笑着追问:“真的?” “但?我刚刚看你好像闷闷不乐的样子。”她回想。 看到章诗寻手里的礼盒,翁星想到什么站起?身,往旁边公交车站跑。 停也?不是,不去也?不是,章诗寻提着黄金搭档又无奈地往回跑。 然后两位少女,像途径一场冒险,绕了半个城市,回到了盛夏台风天前夕那个他们曾去过的乐淘古玩店。 檀木货架往里,一排排售卖各个品牌打火机的展示柜,亮着led灯,金属机身焕发光泽。 章诗寻也一直在旁边等着她,耐心陪她寻找。 找了大?半圈,二十多分钟都没找到那一款,眼睛看得发酸。 一直在前台摆弄唱片机的老板也?过来了,好奇地问她在找什么东西。 翁星竭力描绘台风前夕那天的场景,希望老板能记起?他们那次来这家店看上的那款zipper的限量的打火机。 章诗寻也在一旁描述,“对呀,老板您说了,这个送男朋友,男朋友一定会喜欢。” “我朋友现在是回来还愿了,她就是要买了送给男朋友。” 老板笑起来,显得敦厚,他拍了拍头,“想起?来了,想起?来了,你们俩姑娘,那天雨那么大?,还?来我这快要打烊的店里逛。” “那个打火机我自己留放在最里面,前些天有个客人来说要,付了定金了已经。”老板显得有点勉强,但?眼里又透露出精光。 “那我加钱。”翁星有点着急。 章诗寻揉了揉眉心,觉得有点被坑了。 老板从里间里拿出那个打火机,黑色金属质,机底雕刻了品牌logo,往上还?有一个缩小版的不足一厘米的十二生?肖环图案环绕雕刻,精巧漂亮。 “是这个。”翁星伸手想去拿。 老板收回手,“姑娘,你能出多少钱带走呢?” 翁星比了三根手指。 老板脸色没一点变化,半眯着眼睛,还?是不够。 “老板,我朋友是真心想要,况且您那客人应该也不是真正存在吧,您就便宜点卖给我朋友吧,也?算是促成一对良缘。”章诗寻看不过,插进来。 “行吧,看在这姑娘经常光顾我家店的份上,我就给你友情?价,四千,多出来的这两千,我是得赔给上个被我违约的客人的,姑娘别讲价,弄得我也?为难。” 抿了抿唇角,捏手机壳的指甲用力,翁星想了想,开口:“好,我要。” 五千多私房钱,就这么去了四千。 往回走,她宝贝地抱着那打火机,眼底情?绪愉悦不已?。 “星星。”章诗寻叫住她,她看了眼一街之隔对面的那扇很深的甬道门,轻轻开口:“上次台球厅的事对不起?,我真的是进去换钱的,结果被上来透气的张帆奇拉下去了,所以才……” “没事啊,我不在意了。”翁星对她笑,手指还?紧握着那打火机,金属外壳都被手指煨得很暖和。 “好。”章诗寻微笑,手心里细绳勒出红痕,又提着黄金搭档,原路返回。 晚上,宴会场。 场内衣香鬓影,商贾名流们谈笑风声,推杯换盏,一室奢靡华贵。 入场不足十分钟,听生?意场上的人互相夸赞,都在奉承,白家和照庭联合,新产品一经问世股价便一路高?歌,现在已?经占据了大部分市场份额。 陈星烈是这时候被请进去祝酒的,面对那些他父亲的合作伙伴,男生?瘦削锋利脸庞上没有表情?,深黑漆瞳眼底尽是桀骜。 白枳盛装出席,裁剪得体的礼裙和精致漂亮的发髻,站在他身边,仿佛天生?相配。 众人持着酒杯皆笑:“陈总这是怕我们怀疑他和白总家的关系,连继承人都来了,不过也?确是郎才女貌,天生?的一对。” “以后我们这些老家伙都该跟着照庭混了。” 白枳在旁边,手腕戴了一条粉色珠贝手链,声音轻柔:“都听叔叔的。”她不时望向身旁男生凛冽眉眼,温和无比。 陈津滕对她态度很好,淡笑,“也?是,这不服管教的小子以后得靠你管。” “你们留学手续准备得怎么样了?” 白枳轻答:“都联系好学校了,毕业就可以过去。” “我妈妈也在英国帮我们寻了一处house,离校很近,去了不会有住宿和交通上的担忧……” “说完了?”冷冷一声,陈星烈抬手一口饮尽杯中的香槟,眼神极冷淡看了眼他父亲还?有他身边的个个西装革履的精英们,转身直接走了。 白枳怔怔地看着他离开的方向,捏酒杯的手指用?力。 陈津滕斥骂,“他一天成什么样子!” 白枳安慰,“叔叔,他可能只是今天心情不好。 身旁合作伙伴也跟着道:“是啊,陈总,孩子毕竟还?年轻,再者说,他是您唯一的儿?子,以后照庭还?不是得交到他手里。” “是要交到他手里,交到他手里恐怕早晚都得被他败光家产,一整天只知道摆弄他那什么瞎数据模型!”陈津滕气急,一向沉稳的脸上也有愠怒。 白枳站在一旁不敢说话。 只是在看见楚凝华过来时才悄然退场。 一个小插曲很快过去,几人又投入到西城新建商场的项目讨论?里去。 灯光璀璨,管弦乐队吹奏纯音乐,舞池里妆容精致昂贵的男男女女在跳一首旋律欢快的舞曲。 离了大人们的应酬缓解,白枳出了内场走到外厅,易蓝从旁边过来,给她披了件绒白的披肩。 她问:“阿枳,怎么了?你好像不太高兴。” 白枳摇了摇头,脸上骄傲神色不减,她找了个借口:“他今晚心情?不好,对应酬这些不太感兴趣。” 易蓝抿了口杯中酒杯,淡淡道:“是吗?” 盯着她离开的走廊,那边是花园和游泳池,人少,只有屋主能去。花园内喷泉水珠喷溅,溅落的水流在池子里泛起一圈圈涟漪。 夜色幽微,白枳眼皮跳了下,问:“什么?” 红酒晕着淡紫色的光泽,易蓝衣领处是复杂的叠扣设计,她低头捏着扣子玩,“他好像谈恋爱了。” “你说什么?”白枳没忍住,转身捏住她衣领盘扣,“说清楚。” 易蓝有点怯意,缓和了点,“可能不是吧,只是沈晚晚告诉我最近翁星一直不愿意和她一起?回家,而且她看见过她和陈星烈放学一起回家。” “他们在学校,除了那天因为搬书的事有过交集,其余时间我根本没有看见他们在一起?过。”白枳冷静下来,注视着花园里的一处蔷薇花丛,“他们做过邻居,阿烈在他奶奶那儿待了一两个月,一起?回去也?很正常。” “反正要毕业了,我们不会在榆海久待的,他也?不可能谈恋爱,以他的性格,不会。”白枳说服自己,又恢复清冷与傲然,平静道:“别让你那跟班到处瞎说,我不希望再在班上听见这种传言,一句话?也?不行。” “好,阿枳。”易蓝答。 想起?什么,白枳加了句:“别为难她了,阿烈和我提过,她要考大?学,你找个别的办法让她闭嘴。” “放心,我有办法。”易蓝回答。 … 游泳池水面是深蓝色,处于僻静地,支开了所有人。 往返游了两圈,脑海里的烦躁和厌恶还是抹不去,陈星烈上岸,温翊君也?不知何时来了,从酒会摸过来,还?带了瓶上好陈酿干红。 扯过衬衫换上,陈星烈半垂头系领带,指骨修长冷冽。 “你爸打算让你继承照庭。”温翊君在旁吊儿郎当的,塞了颗菠萝蜜,“毕业就去国外念商科,顶尖学府啊,你一辈子的路都被规划好了。” 他感叹,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乐得看戏一样。 手指上还?沾了水珠,领带系了一半直接扯了,他没说话?,但?眉心隐藏的戾气遮不住。 “你说你,为了什么?”温翊君啃枣,“明明能不高?考,还?偏要去拿个状元,录取了还?不去读,到时候不又成了宣传嘘头了。” “我说了不去?”微微蹙眉,他情?绪不佳。 “真报军校啊?”温翊君都感觉这事儿?跟做梦一样,“你爸不会打断你腿吧,放着你家家业不继承,真是有梦,年轻啊。” 长指慢条斯理系衬衫纽扣,指骨凸起?,他浑身的冷淡气息不减。 温翊君丢了颗青梅,咬了口,酸死,五官扭曲,“我说你这小青梅也够酸的。” “成?天让你吃醋,这是气的第?几天了?”酸得他喝了口红酒缓解,“还?搞地下恋,我真想不明白,是嫌你带出去不够有面,还?是怎样。” “要不断了吧。”他到难得正经,“反正没未来。” “不可能。”低低一声,眼神情?绪压得很冷,陈星烈看温翊君的情绪也不善。 他们的未来,他能赢下,还轮不到别人评判。 “行行行,我错了,你俩长长久久。”温翊君笑呵呵,“我等着她给你身份那一天啊,若干年后结婚别忘请我。” “只是,你们这闹脾气还?要闹多久呢?”这是第三天。 勾了把椅子坐着,一脚踩着横栏,灯光下,男生头发用干毛巾擦过还?有点湿,一缕一缕垂在眉角,眉骨很高?,五官立体优越,黑衬衣和黑色休闲裤衬得肤色更冷白。 他捞了座位旁手机,输密码登了好几天没登的微信。 看到那个这几天想拉黑无数次的微信头像上有了红点消息。 冷淡情绪柔和些许,他点进去,三?条消息。 1月27日,15:03 cxl的星星:〖小狗不听我话。〗 〖TOT〗 1月27日,18:16 cxl的星星:〖你还回来吗今年,我有东西给你。〗 指骨敲着手机金属壳,勾了点唇角,男生?低敛的眉目,罕见地有少许温柔。 “啧啧啧。”温翊君在旁酸,“陈星烈,瞧你这不值钱的样子。” 她只要稍微朝他勾勾手指,他就过去了。 敲字,他回复。 cxl:〖除夕。〗 〖等我。〗 “生?了三?天的气,就这么一下子就没啦?”温翊君感叹,“陈星烈,你真是个恋爱脑。” 仰头往躺椅上一靠,单薄眼尾勾着锋利弧度,男生?棱角分明的脸廓半昧着灯光阴影,他缓慢道,嗓音低哑,尾调有点愉悦, “她哄我了。” 第34章 除夕 除夕前夕, 薛奶奶旗袍店打?烊一段时间,他们家进进出出多了许多人?,翁星隐隐约约听见爸妈谈他们家的事。 说是陈星烈大伯的大儿子放春假回来了,现下?二十九岁, 在军队服役已经超过六年, 早到了退役的年龄, 可心里有热血,饮冰也难凉,加之他隶属的核潜艇机关是机密单位,培养出像他那样的人?才?不?易,单位也一直在极力挽留他。 陈砚之父母一直反对他从事这项一年见不了几次人影又艰苦劳累的工作, 和他怄气好?多年,更是在今年听说他续任的消息后直接家门都没让他进。 不?得已,陈砚之提着行李回了薛奶奶家。 那天恰好?是除夕前一天, 翁星趴在卧室书桌前, 看?到窗外柏油路上驶过一辆军用皮卡, 驾驶座车门打?开,男人?踩着山地靴下?车, 他穿着海军迷彩工装裤,和一件灰色短T, 发丝很短, 偏板寸,露出英挺硬朗的五官骨骼。 他一手扛了个行李箱,皮卡车后备箱里装的却是满满的全是书画作品和包装好?的礼物。 按章诗寻的说法,他这?半个月所在的舰艇驻扎应该就在榆海附近的海域, 回家时却还带了这?么多礼物,应该是花心思去隔壁市买的。 薛婉清笑?吟吟地站在门口看?他, 连忙让家里阿姨出去帮忙搬东西。 陈砚之温和朝她笑?,自?己一个人?就把?那些礼物和行李箱全搬进去了。 站在旗袍店门口,翁星看?见身?姿高大的男人?弯腰极其温柔地抱了抱银丝如雪的薛奶奶。 如同小?时父母拥抱自己的孩子。男人现下成长为参天大树,可以帮曾疼爱自?己的奶奶遮风挡雨。 翁星觉得章诗寻爱上了一个很好?的人?,很好?很值得托付一生的人?。 拿出手机,正准备给章诗寻发消息,就听见清脆悦耳的一声,“哥哥,你回来啦。” 章诗寻穿着针织毛衣裙,头发绑成两个发髻,丝带偏红,元气活泼,配着笑?容,甜美得不?得了。 她从公交车站小?碎步跑过来,眼底亮晶晶的,抬头看?陈砚之的时候很认真也很可爱,“我本来想去港口接你的,可那是军舰基地,不?让我进。” 陈砚之约莫是没想到她这么主动跑过来,一时有点腼腆偏了偏脸,耳骨红了,“我不?用接。” 薛婉清从屋里端了杯清心茉莉花茶出来,看?见门口多了位小?姑娘,她和蔼笑?笑?,“砚之,来,招呼你朋友一起进屋坐呀。” “新年到,你妈其实是关心你的,之前你不回家的时候就成天念叨你,说你二十九了快三?十都还没成家,还不操心自己的终身大事。” 薛婉清坐旁边沙发上?,弯腰找了一一叠照片出来,“你妈妈托人?给你找了这?些姑娘,今年你休假,顺便去和人家接触接触。” 她把照片递给陈砚之看?。 章诗寻本来乖乖喝着茶,这?会抬起头来,嘴特甜,“奶奶,你好?有气质,我从小到大都希望能有一位您这?样的奶奶。” 她悄咪咪靠近,探了探头,“奶奶,我能看一下这些照片吗。” 薛婉清对小?辈一向?和善,看?见这姑娘这么乖也不忍拒绝,把?那叠照片给了她。 翻看?照片,章诗寻的模样有点恹恹的。 陈砚之低头看?着姑娘的侧脸,缓了缓声:“我不是要去见她们的。” “所以说,不?相亲咯?”章诗寻抬头正对上男人一双漆黑深邃眼眸,她笑?得狡黠,“哥哥,你自?己说的,不?能骗人?。” “你休假,不?如我带你去榆海四周玩吧。” 她笑?着,眼睫纤长,肤色白皙,一点腮红偏杏色,明媚漂亮,“这?下?你不能以有任务在身为由拒绝我了。” 一张一张叠放好?照片,她低着头,喃喃道:“她们与你都不相配。” 陈砚之在旁,闲暇时的坐姿仍是肩背笔挺,他敛了敛眼神,颇正经又有点未名的腼腆,“嗯,可以。” 薛婉清在旁喝花茶,看?出些端倪来,笑着问:“那这小姑娘。” “奶奶我叫章诗寻。” “诗寻啊,好?名字,那你说说看?,那谁与我们家砚之相配。” 撕了颗糖吃,章诗寻一直在偷偷看他,眼眸里都是笑?意,她回:“奶奶,现在还不?能说,等我追到了再看?。” “咳。”陈砚之轻咳了声,喉结往上?的脖子都红了,他站起身?,找了个借口:“奶奶,我那些书画还没整理,我先去收拾。” “去吧去吧。”薛婉清现在对这?小?姑娘的喜欢大过了她这许久没见的孙儿,和蔼道:“诗寻,你今年多大啦?” 章诗寻回答得特别正经也特别认真:“奶奶,我今年满二十一岁,已经过法定结婚年龄了。” “我还没有交过男朋友,以前有很多男生喜欢我递情书给我向我表白,我不?喜欢所有没有答应过。” 她一五一十全说了,“我和我爸妈一起住榆海,他们工作忙不?怎么管我,所以我会照顾自?己,以后可以的话也能照顾他。”她想了想,继续道:“我也能挣钱,不?会让你们担心的。” “奶奶,更重要的是,我真的想有一位你这样的奶奶。” “好?好?好?。”薛婉清笑?着,从首饰盒里拿了枚蓝色宝石胸针给她,“你们要是互相喜欢,奶奶当然同意了,我不是老顽固。” “诗寻,奶奶第一次见你,就觉得与你有缘,这?算是见面礼,你收下?。” 她回头看?了眼陈砚之站在书柜前的身影,“砚之这?孩子,从小?寡言,话不?动,但是心地好?,爱行动,从大学上?军校到服役这?十来年,没怎么接触过女孩子,算是我这?些孙子辈里最根正苗红的一个孩子了。” 许是自?己苍老,又有血压病,一个人?守着这?旗袍店,薛婉清遇到喜欢的姑娘,总爱与她唠叨,“我也希望,以后我有生之年能看?见他结婚,不?像现在这?样,每次去海上都一个人孤孤零零的。” 章诗寻一直极有耐心地倾听着,最后笑?着回:“放心奶奶,要是砚之也喜欢我,以后结婚了肯定他走哪儿我跟哪儿让他甩都甩不掉。” “诶,好?。”薛婉清笑?得略显苍老浑浊的眼里有花。 那天章诗寻在薛奶奶旗袍店待了一整天,帮奶奶晾布料,清扫,布置年货,还学着理被子。 却看?见陈砚之不?到半分钟就把棉被叠成豆腐块。 她不?吝夸奖,说自?己也想学唉,陈砚之微垂头,顿了顿说好?,在床边耐心地教她。 手指皮肤相触时,微微炽热,章诗寻更大胆伸手直接牵住他,看?他移开眼,看?他耳骨泛红,不?敢有眼神接触表面维持镇静的模样时。 她往前一步,大胆试探,灿烂美好?,“哥哥,你害羞了呀。” 喉结微滚,陈砚之哑着嗓音回:“没有。” “那你尝试过接吻吗?”她更进一步的试探,直白热烈。 缓和心绪,陈砚之转身出了那显得逼仄的房间,独自?在外抽完了一支烟。 傍晚,陈砚之照例进行体能运动,绕着桐雨街和旁边的小学跑步,章诗寻也跟上?去,体虚跑了几?百米就喊累。 他放缓脚步,还是监督着她跑完了三公里。 结束时在便利店买了瓶水溶饮料给她,恰好?看?见一抹夕阳落下?,少女站在夕阳里偏头看着他笑,温婉美好?如一幅画卷。 这?是很多年以来,陈砚之心中最美好的一幅场景。 他递给她水,章诗寻看?着他T恤下?的肌肉线条和脖颈处的汗珠,她接了水,瓶盖是拧开的。 她好?像天然很擅长撩人?,声音很轻很柔地开口:“砚之哥哥。” “我能摸你腹肌吗。” 炽热的温度,无论是阳光或是其他,在那个回暖的暖冬里,早春寒尚未来临,一切好似玻璃罩里外层蒙着贴纸和窗花,黄橙橙的橘子待在里面亮晶晶的,熠熠生辉。 陈星烈赶在除夕当天回来。 翁星和父母一起去近郊祭完祖回来,刚下?车就看?见小?黄飞也似的跑过来,摇着尾巴,两只眼睛圆圆的,一直绕她裤腿,想带她去薛奶奶家。 “阿烈回来啦。”柏悦一手拿着包,眼底漾开笑?意。 “嗯,阿姨叔叔好。”低哑,有礼貌的一声。 翁星还低着头看?小?狗,揣兜里的手却不?知不觉攥紧了衣服布料。 她没绑头发,长发及腰,一件杏色羊毛衫和一条高腰牛仔裤,黑发间别了珍珠发夹,发丝蓬松,眼睫很长,低头望下?去,鼻尖和唇角都微微偏粉,肤色白皙, 小黄都朝他那儿跑了,地上?空荡荡的,翁星还没抬头,心底隐隐紧张。 感觉到他在看自己,翁星轻咬唇角,耳朵有点热。 柏悦催她,“星星,愣这?儿干嘛呢,去和阿烈帮你薛奶奶搭旗袍展示架。” 有工人拿小铁锤敲木板的声音,新年到旗袍店的装饰都焕然一新,现在正在做最后的收尾工作。 “噢,好?。”翁星抬头,正看见少年斜倚着门框,一件深灰色运动服,脚上?是一双崭新的白球鞋,单手捞着手机在打字,腕骨微凸,指节修长。 锋利眼尾抑着上扬弧度,淡漠冷拽一张脸,眼底藏了丝戏谑,微低头看?她,眼里也只剩下?她。 手机振动了下?,翁星低头看见新消息。 cxl:〖抬头。〗 〖过来。〗 耳朵尖一抹红,在白皙皮肤上?分外显目,翁星手里的袋子被柏悦接过,她后知后觉地回了声,“妈,我过去啦。” 走到他面前,翁星耳朵还是红的,发现这?人?还是好?高,都快长到门横栏了。 闻到独属于少年身上的凛冽气息,冷调的香气,冷冽疏淡。 进了旗袍试衣间,光线和室外的隔绝开来,暗了一大块,绕道一整片衣架后,少年的压迫感和存在感就更明显,翁星伸手拿衣架横截木,踮脚也没够到。 他却抬手轻易就拿到手心,低头看?她,在昏暗光线中如昧了淡淡阴影,眉眼压下?,他没说话。 空间变得很狭窄,日光只从嵌在墙上的小窗中落入,氧气一点一点减少,很热,呼吸不?自?觉加快。 衣料摩擦,翁星嗓子有点干涩,轻轻叫:“陈星烈。” “翁星星。”慵懒勾着尾调的一声,如砂石磨过耳畔,声线独特。 心跳不?自?觉加快,翁星看着他眼睛回:“噢,我名字不?是叠词。” 都有点想笑?了,陈星烈看?着姑娘微微汗湿的额发,勾了勾唇角道:“就这么哄我啊。” “哦。”翁星想起什么,抬头对他笑?,“不?生气了吗?” “我为什么要生气?”淡漠眉眼微敛,他嗓音低哑。 “不生气就好。”翁星笑着,眼底亮晶晶的。 “不知道我气什么?”他挑了挑眉。 翁星摇头,忽略这?问题,无辜道:“不清楚。” 陈星烈捂了捂胸口,皱了皱眉,脸色在昏暗光线里有点苍白。 翁星着急,上?前察看?,手指碰着他的宽大干燥的掌心,“怎么了?” “气得。”眉心舒展,少年低低笑?着,肆意间又带点痞。 一墙之隔的外厅人声喧闹,交谈声不?断,而他们困在这?隐秘之地,并不?明亮的环境中,只有一排排旗袍作伴,手心是热的,心也是暖的。 “你要气死你男朋友是不。”他弯腰,后颈棘突,温热呼吸落在她耳畔,吹进发丝里,连着一阵温热酥麻。 指甲轻掐进他皮肤,翁星嗓子更干了,轻轻回:“舍不得。” 她把?这?几天一直随身携带的那枚打?火机轻轻放他手心里,温声道:“送给你,但是少抽点烟,好?吗。” 微垂眼眸,看?见掌心的黑色金属质打?火机,底部刻的生肖图案很可爱也很精致,是他想要很久的那一款。 捏了捏她耳垂,陈星烈弯腰把小姑娘整个抱自己怀里,下?巴磕在她颈窝里,低低道: “遵命。” 第35章 卡点 放春节假期那小半个?月, 陈星烈几乎都待薛奶奶家,没回过他爸家也没去?拜访过他爷爷陈汲居住的祖屋。 翁星也以学业繁重为由推了父母的拜访亲戚的活动,待在家里,每天都能和他见很多次。 陈砚之大部分时间?也待在旗袍店, 他在后院开辟出了一件专陈列舰艇模型和书画的展放室, 陈星烈很迷那个?地方, 每天的大部分时间?都在那和陈砚之一起研究模型度过。 翁星在旁边书桌写?题,偶尔抬起头?,悄悄看着少年流利的下颌线,碎发漆黑,图纸和模型都摆放在上?面, 他专注的样子很帅,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很好看。 对理想的向往,和对未来的憧憬让这个?原本冷淡戾气的少年改变很多, 那段时间?翁星经常看到他笑, 意气风发, 是她最喜欢的模样。 完成?模型设计,他会过来弯腰看她解题步骤, 一手轻搁她颈后,指尖凉凉的, 和发丝缠绕着, 痒酥酥的。 一点也不避着陈砚之,就爱看她害羞,绕有兴致的坏。 每当这时陈砚之都会装作没看见出门,去?家附近转一大圈回来, 回来时手上?总提着吃的,还会多些女孩子喜欢的小玩意儿, 手腕的皮筋和小狐狸发卡。 翁星知道是章诗寻又和他一起了。 室内光线明亮,窗户敞开,有风吹进来,两家大人都没在家,陈星烈就肆无忌惮地变着花样闹她。 脖颈往下的白衬衣里有吻痕,大手掐腰上?,总能找到最痒最敏感的地方,双眸相对时,翁星能真切看清那双漆黑深邃的眼底涌动的爱意。 她轻轻趴在男生宽阔瘦削的肩上?,轻轻开口:“你真的要填军校吗?” 长指拉开易拉罐拉环,滋啦一声汽水冒泡声,陈星烈仰靠着藤木椅,喉结弧度锋利,轻“昂”了声。 翁星开始认真计划:“我们也能在同一个?城市上?大学,但是以?后工作好像还是很难见面。” 弯腰手掌轻捧着她脸颊,食指被易拉罐冰了冰,占有欲作祟,粗短的发茬轻扎着她耳廓,他嗓音极淡:“那你呢,会忘记我。” “还是,喜欢上别人,嗯?” 弯起眼眸,翁星对他笑得好看,“怎么这么悲观啊你陈星烈。” “我永远支持你,你的梦想,保家卫国,无上?荣光。” 指间?相扣,她认真着期许,“从前我的梦想是画画成为画家,但现在似乎难以?实现,剩下的专业我都不知道我最喜欢哪个,但你让我觉得,学医吧,翁星。” “学医也不错,或许能当随舰军医呢,跟着你,sink into the deep sea.” 一个崭新发亮的梦想,诞生在初春的午后。 萌发新芽,只有感情是最诚挚无私的。 翁星还没说完那些关于未来的愿景,就被自?己现在未来的男朋友吻了唇,侵入,辗转,流露出的温柔极尽缱绻。 院里一株满天星吐露花蕊,手指轻扣着藤椅,指印渐深。 那些天陈星烈也特别爱给她买情侣款的东西,铅笔,皮筋,情侣T恤,牙杯牙刷拖鞋,手机链手机壳,甚至他喜欢的篮球明星限量签名照都是一人一幅。凡是只要他看见的东西他都要买回来给她一份。 那些礼物翁星都塞满一个衣柜,悄悄的,都不敢拿出来穿。 宠也是真的宠,只要她提过的东西,他都会记下买给她,每天还领她去?吃她爱的路边摊,六块钱一碗的槐花饺子,五块一屉的蟹黄包,加了乌梅干的蒸糕……在烟火气旺盛的路边小吃店里,少年恣意生长,穿着她最爱的白衬衫,眉眼疏冷,见众生是冷漠,唯独她是温柔。 无条件纵容,陈星烈身边的所有朋友都知道,他爱惨了她。 那时翁星也天真,以为这样能敌过一切。 开学迎来摸底考试,考完试的第二周,翁星在网上?收到了竞赛通知,是她上?学期和宋墨白一起报的名,在网上?写?完初试,稀里糊涂地,她和他都一起晋级了。 王定离很重视这事?,特?地把她和宋墨白?叫到办公室去嘱咐这次竞赛的注意事项。 这是全国性?的赛事?,最终获一等奖的学生很有可能能获得名校的保送资格。 抿了抿唇角,翁星侧身看了眼宋墨白,他似乎很疲倦,脸色在阳光下苍白?得有些病态,温和而冷,认真倾听王定离的讲话,瘦削沉默。 王定离说?完话,喝了口保温杯里的枸杞茶,“翁星,你清楚流程了吧?这周二就收拾东西准备和宋墨白一起去?连璧市参加竞赛的省复赛,你们成?绩都很优秀,我这个?做老师的,对你们抱有十分的信心。” “能不能做到?能不能为我们班争光?翁星。”王定离音量陡然加大。 “能。”这突然的一下,翁星有点无所适从。 宋墨白低头对她温柔笑笑,眼神透露出安抚,琥珀色一般的眼睛,像秋日里的枫叶,在阳光下透露出暖色调。 紧张不安消弭了些,回教室的路上?,翁星看见半倚靠在围栏上的少年,黑白?拼接色的运动服拉链拉到顶,喉骨凸起,厌世冷淡的眉眼,低低看人,只在对上她的目光时温柔。 周围有挺多女生悄悄偷看他,假借着背书的名义,掩耳盗铃般,目光止不住往他身上?飘。 没分去?一点目光,陈星烈只是低低地审视着翁星,还有她身后跟的宋墨白?,意思很明显,他不爽,要她解释。 走?过他身边,他伸手抓了她手腕衣袖。 人多,宋墨白在身后目光淡淡的,看得一清二楚。 还没消化要去?参加竞赛的心情,紧张之余又带点兴奋,翁星无暇顾及他此刻的烦躁情绪。 周遭目光灼灼,翁星停顿了下,极为冷静地回:“副班长,你有事?吗?没有事?的话,我先回教室写?五三了。” 大约是这种场景真见多了,陈星烈收回手,嗤笑了声,“没事?。” 挺厉害。 拇指划弄着她送的打火机,咔嗒,咔嗒,如阴雨天水滴坠入凹凼声音。 那晚,他没回桐雨街,翁星发消息也没联系上?他。备考重要,翁星关掉手机又写完一套竞赛习题才睡。 第二天和宋墨白一起坐上了去连璧市的大巴车,她手机忘带充电宝和充电器,那两天又因为比赛的事连着几个学校奔波,她没来得及回人消息。 竞赛考到第二天结束,最后科目考完,宋墨白却毫无征兆地倒下了。 她在惊慌中叫救护车把他送到附近的医院,不得已延迟日程在连璧市又待了一天。 宋墨白?的病因并不复杂,就是过度劳累加贫血,他连续很多天没休息,连轴转着又考了两天考试。 翁星在病房里拿手机想给他妈打电话,被他阻止。 通讯录往下滑,看到陈星烈的名字时滞了滞,两天没有联系,他也没有主动发一条消息。 想打给他,但是估计他不会高兴,因为他一向和宋墨白不和,而自?己又在陪他。想了想还是作罢,翁星想着回去见面再好好弥补他。 宋墨白半靠着躺在病床上,一手在输点滴。 翁星起身帮他查看点滴的滴速和药剂的剩量。 “翁星,你可以?不用这么照顾我。”他嗓音虚弱,轻闭眼睫,安静而冷,手掌渐渐曲握成?拳。 这么好的姑娘,卑微的他也想拥有。 怔了下,翁星认真回:“我们以前是同桌啊,宋墨白?你帮了我很多,而且我们班就我们两个?人来这里参加比赛,王老师也说过要互相帮助,应该的。” “你别有心理负担,你好起来我们明天一起回去?。”翁星温和地对他笑笑。 “好。”宋墨白?轻声回,却想的是他应该也能争一争。 回学校那天是阴天,似乎起了个诸事不顺的调子,大巴车行驶在山中的时候出了些故障,停了两小时,到学校的时候已经是下午。 乌云阴沉,天空惨白?,倒春寒的冷风刮了阵,细雨敲打树枝残叶,温度急转直下,到了零度左右。 穿了羽绒服都觉得冷的天,翁星手揣在兜里,从长长的走?廊进教室。 却看见几乎半个教室的人都在看她,以?及她身后跟着的宋墨白?。 教室里开了空调,热得闷了。 翁星下意识看了眼最后一排陈星烈在的位置,没人。 教室最左边第五排白枳的位置也没人,像压抑着什?么一样,教室里趋近于?一种风雨欲来的平静。 终于有人试探地问了句:“翁星,你这种乖乖女会早恋吗?” 愣怔了下,翁星违心地摇了摇头,抿着唇没说?话。 底下的人接着更尖锐地提问:“听说你和陈星烈在谈恋爱?你怎么追到的啊?陈星烈平时根本看都不看女生一眼的啊。” “白?枳和陈星烈都因为这事被停课了,他们家里人都不让他们出来。” “你和陈星烈的地下恋是真的吗?真不敢相信他那么骄傲的人会答应这种请求。” “是爆料人编的吧,不过这编也确实编得牛逼,俩家的股价都跟着下跌,不会是搞商场斗争的吧?” “阿枳前些天真的很难过,可是论坛上?那张照片背影真的太像你了。” 论坛,爆料,股价,翁星脑子嗡嗡的。 是司唯嫣看不过站出来拉她进了座位里。 那晚回家,翁星终于?给手机充上?电,点开fx论坛,只看见首页飘红的千层楼的一个帖子。 发帖人:几个弯抵达终点 【震惊!一中天之骄子照庭集团继承人疑是背弃家族联姻,和一女子维持地下恋!】 1L:你直接报名字得了,写?这种某度小编都不用的新闻标题真的有点好笑。 2L:赞同楼上?,我们班的男神拽哥能接受地下恋这一part就像天方夜谭,别编了。 3L:对,有证据上证据,别弄虚作假。 4L:是啊,发证据啊,男神就这么随便让你污蔑啊,当我们一班的人好惹啊。 5L:别不发证据造谣,小心我们扒你ip 几个弯:[狗头],别这么暴躁嘛,我发证据,立刻发。 紧接着是三张照片。 一张是公交车站旁的背影图,男孩和女孩牵着手,十指紧扣。 男生身形高挑,不重复款式的限量运动鞋,一件深蓝灰的冲锋衣,衣服logo是陈星烈独爱的那家小众潮牌。 而那天翁星没穿校服,只是穿着一件米白色羊毛衫,长发半系着,绑了蝴蝶结。 女孩的背影有些模糊,但认识她的人一定知道这是她。 第二张和第三张则是他们坐车里的照片,女孩靠在男孩的肩上?,男生低头?,侧脸轮廓锋利冷淡,嘴角却噙着淡淡的笑。 这两张照片也是远景,男生的侧脸暴露无遗,女生只见得着衣服和柔软漆黑长发,鼻尖微翘,皮肤很白?。 下面评论立刻炸锅了。 pe唯粉:我靠,不是吧?这衣服真的陈星烈有,还有这运动鞋,他是鞋控,我曾经一个?月看他换了十几双不重款式的鞋,大部分是aj,这男生真的是他啊,靠心碎了。 葡萄会酸:楼上你……看看后面两张照片,侧脸都拍清楚了,说?真的,一中有这么帅侧脸的人找不出两个?了。 奶茶不加冰:男主确认+1,真的我有点受打击,我以?为学神那么冷拽的样子不会谈恋爱的。 跟风不是狗:啊啊啊,求女主正脸,这个?女生的身高看上去真的也不像白枳啊。 看完小说去学习:这什么背德文学,不会是为你叛离全世界剧本吧。 pe我唯一的男朋友:我心碎了,我真的,打击好大,陈星烈他怎么能谈恋爱啊啊啊啊啊! 栀子:白枳怎么说?白?家怎么说??还有这女生背影看着是不是有点熟悉? 卫七七:熟悉你妹啊熟悉。 锤你就捶你:哟,骁哥你改id了还是披马了?我知道你也认出来了,毕竟你应该知道点什?么吧? 卫七七:你无不无聊,能不能去?学习啊!!! 锤你就捶你:不无聊啊,看戏呗,看你的前表白?对象被我们班最帅的大帅比拐走了耶。 锤你就捶你:我说你上次表白后这么容易就焉声了捏,原来是竞争不过陈星烈啊。 卫三三:你他妈烦不烦啊?能不能滚! 底下一排排评论都在说:知道是谁了,这人在我们班真的挺厉害,现在更牛逼,还让陈星烈当地下恋男主,坐等照庭和白家反应,看好戏。 赞同,真的这女生挺装的,让好几个?男生围着她转,陈星烈怎么瞎眼看上她了。 是啊,就仗着自己长了张脸好看呗,四处招蜂引蝶,贱不贱那。 服了这人转班来我们班来就没发生过好事?儿,真的替我们白?枳大美?女感到不值。 后面几层骂的人都是匿名的,而那三张照片拍摄时间甚至是上学期。 翁星手指都在抖,她没想到事情闹得这么大,发酵得这么快。 退出论坛,她点开和陈星烈的对话框,聊天停留在四三天前,周一早上?来学校,他发了张酸梅干的照片,言简意赅两个字:[下来。] 等她一起去?上?学。 夜色漆黑,槐树枝桠高大落下树影,邻家的婉清旗袍店关门了,平常总坐在里间?沙发里刺绣的薛奶奶也不见人影。 小黄长大很多,此刻孤零零蹲在石板前,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时不时吠叫几声。 家里只有柏悦,她在捣鼓她的唱片机,动了几下,直接撤坏了唱片机装CD的磁盘。 手指划了个?血口,她开始低沉地啜泣。 翁星从二楼下去?,正看见她靠在沙发上哭得梨花带雨,一手的血。 找药酒给她消毒,缠纱带,翁星一眼不发,沉默着半蹲在沙发前。 “星星,你一直很懂事的。”柏悦声音带着哭腔,难掩的脆弱:“这些天,好多事?,妈妈要崩溃了。” “你能不能让我缓缓,我求求你。”柏悦趴在沙发上?,用双手捂住脸哭泣。 房门打开,翁怀杰脱了西装外的大衣走进来,携来一身外面的寒气和凉气。 他看见柏悦和自己女儿在客厅的模样,心沉了下,皱了皱眉。 他走过来先安慰柏悦,哄抱着她去?卧室。 出来时,发现客厅暖气没开,凉意入骨,跟外面的天没什么区别。 他知道现在榆海各大报纸报道的热火朝天的一件事?,白?氏和照庭合作几近停滞,两家继承人联姻的合约,因为陈星烈私交女朋友而趋近破裂。 这两天股价一直跌,利益牵扯太多,两方没有人开心。 取了遥控器开空调,翁怀杰坐在翁星旁边,缓了缓,沉声问:“看见消息了?” 翁星点点头:“看见了。”手指不自觉揪手链接口处,她蹭了蹭好像看见一处铁锈,镀银层被她扣掉了。 翁怀杰抽了根烟出来,“别和你妈计较,她这几天受了些打击,说?话可能口不择言,这不是她本意。” “好。”腰背僵直,翁星抿着唇角。 “商场上?的事?囡囡不用你操心。”打火机点烟,翁怀杰继续道:“照庭的损失我们会赔。” “我问过薛姨,陈星烈他没和那白家小姐在一起过,也不喜欢她。” 涉及两家企业合作,他一直夹在中间?,也是迫不得已。 “但是他们有婚约,这事?儿我们有不对的地方。”翁怀杰抽了口烟,眼底疲倦。 他很少抽烟,少数的时间?也在吸烟室里,一向温和,所有与他打过交道的人都称他是个君子。 眼眶渐渐湿润,翁星回:“是,爸爸。” “但这事儿陈星烈他也对不起你,让我闺女受这么大委屈,平白?夹在他们中间?。” “囡囡,只要你愿意,说?一句不喜欢那小子了,爸爸能保你干干净净出来。”从这场舆论风波中脱身。 翁星垂下头?,掌心手腕全是指甲印,回想起这几个月的相处回忆,心底酸涩,她轻轻回:“他很好。” 很好很好很好,只是他们都太年轻,没有能力去对抗这污浊的世界。 沉默着抽完一根烟,翁怀杰叹了口气,“也怪我。”怪他在五年前选择了和陈津滕走一条截然不同的商业道路。 “如果能让我看见他的能力,爸爸还是同意你以后嫁他。”留下这句话,翁怀杰便起身进了屋内主卧。 暖风呼呼吹,空调热了,翁星躺靠进沙发里,看着自己和陈星烈的聊天界面发呆。 不知道他怎样了。 那两天假期过得浑浑噩噩的,联系不上?他,薛奶奶家的旗袍店也一直没开门。 翁星从班群里加陆行之好友问他的消息,打字还没发出,就收到他的回复。 lu:〖我也联系不上他。〗 〖他爸不让他出门,fx网站可能会被关停。〗 这几个?月他们之间?的事?,陆行之都看腻了,他烈哥那么宠她,结果她还是一言不发连一句商量也没就独自?和宋墨白去隔壁市参加奥数比赛。 一起比赛,一起拿奖,一起保送,还是怎么? 他有时候觉得这姑娘看着温温柔柔的,对所有人都友善,却唯独对他哥狠心。 是不是没有心,天生不会爱人。 他忘不掉这周一篮球场的场景,对峙,鲜血。 周佑天谋划已久还是找上来,或许是这样,从他们重逢的那一天起,这一且都注定了。 夕阳残红,映照着球场上的少年。 陈星烈单脚踩在椅凳上?,篮球搁在地上?,锋利眉眼极为冷淡,眼角微挑,看着篮球场另一边走来的周佑天。 他身边还跟着何惜玥,那个被他逼出一中的欺凌者。 她踮脚给他点烟,妆容浓烈,她笑得很妖,“陈星烈,你当初用你们家的权势逼我的时候有想过今天吗?” “没想到你真是个痴情种,什?么都做了,地下男友当四个?月,人还是不拿你当回事?啊?” 嗤笑了声,陈星烈摁烟点火,“我们的事?儿,也轮得着你管了。” “是轮不到,但是我们有你们恋爱的证据哎,你怎么背着陈总谈恋爱啊,你是嫌你们和白家的合作太稳定了吗?”何惜玥抛出那几张照片,丢在橡胶球场上?。 掀了掀眼皮,抬眸,陈星烈冷冷瞥了眼何惜玥,几乎瞬间何惜玥噤声不说了。 金乌西沉,半边天被火烧云染得如血色一般红,像打翻了的油彩画。 叼着烟,男生侧脸轮廓锋利,半落进一道斜阳,眉眼压下,看向周佑天,语气疏冷:“池升升家是你找人砸的?” 周佑天笑笑,颇风流邪气:“是。” “台球厅那场赌下来,我说?过陈星烈你惹到我了。”眉心一道断疤,周佑天眼底阴狠。 “我以为你能识相主动乖乖来给我磕头?认错。” 他笑了笑,一手揽住身旁何惜玥的腰,吐了口烟,“对了,带着只让你地下恋的女朋友一起过来,给爷的妞也磕个?头?,这事儿就算过去。” 掐了烟,陈星烈起身,随手拎起旁边铁丝网上?封口的木棍抬手就砸上去?,“你也配么。” 手臂被重重砸了下,几乎瞬间?肿起来,周佑天忍住,后退,周围那些小混混一拥而上。 陈星烈出招狠厉,没过五分钟那五六个混混都被放倒,痛苦地捂着肚子趴地上?□□,木棍也折了。 一手垂着,有鲜血顺着手背流出,指尖冷白?,黑色长T袖口有暗纹,男生眉眼间?的狠戾散不去?,眼神极冷,“还有人叫么,崽种。” 周佑天揉了揉手臂,“陈星烈,你是个?汉子。” 而何惜玥站在旁边,眼底肉眼可见的是恐惧。 这篮球场在旧滩岭附近,周佑天还能叫来很多兄弟,他笑了下,“能啊,但打赢你没意义。” 他挨了一棍,退了一步,自?己没上?,庙里眼旁边小路,“你朋友回来了。” 陆行之此时刚从上岭买水下来,看见这一幕,立刻大步跑过来。 他踢了身下一个混混一脚:“还不他妈滚起来。” 抬头对陈星烈笑,“今天我输了。” 目光和他的对上?,锋芒毕露,他走?到他身边,贴着他耳边说?了句话,轻飘飘的:“那翁星呢。” 几乎瞬间?,青筋崩起,陈星烈抬手提起他衣领,“你动她一下,老子弄死?你。” 扯着唇角他笑了下,恢复散漫淡漠,“周佑天你可以?试试,试试看,我能不能做到。” 周佑天轻拍他手,“你当然能啊,照庭集团独子,金字塔顶端的人,捏死?我这样的蚂蚁不是轻而易举。” “但是你误会了,我只是送你一件礼物?而已,玩一个游戏。”他眼底的情绪有点疯,似乎准备好了摧毁他的手段。 松开他衣领,陈星烈低眸,叼烟点燃,低笑了声:“成啊。” “游戏开始。”打火机金属机壁轻碰一声,咔嗒。 第36章 听见 何?惜玥还是找人放了那组照片上论坛, 地下?恋事件曝光。 陈星烈被收了卡和手机,责令在别墅里反省。 打架落下的伤没好,伤口结痂又裂开,陈星烈待那房间里, 就那么?待了两天。 中间也找保姆借过手机, 他这女朋友是真没放他在心上, 和?一个喜欢她的男生独自在外参加两天竞赛,没给他发一条消息。 突然觉得自己蛮可笑的。 调出电视听着点人声,英俊脸庞陷入阴影里,脸色苍白?,强忍着腹部的疼, 手臂的伤口又裂开,有丝丝血腥味,铁锈一般。 他一个人在偌大的别墅客厅待到晚上。 陈津滕处理公司的事一头乱麻, 回来得很晚。 刚进屋就看见他家这祸害靠着沙发, 眉眼冷淡, 微挑眉出言讽刺,“你认为找多少人能关住我?” 一个原因是他受伤, 一个原因是他实在是累了,就配合地待在这精心雕琢寸土寸金的亭溪苑。 强忍着怒气?, 陈津滕脱了大衣放衣帽架上, 走?过来,长指压了压眉心,“分手。” “不可能。”眼皮淡淡掀开,锐利而薄情的一双眼睛, 陈星烈丝毫不退让地盯着他,“解除婚约。” “照庭老子不继承。” “逆子!”陈津滕起身直接给了他一巴掌, 唰的响亮一声,瞬间男生苍白?的脸红肿起来,“外面那么?多股东等?说法,你妈公司的股价也跟着跌,你怎么对得起你白叔叔和白阿姨!” “还和?你翁叔叔的女儿谈恋爱,从小受欺负,被欺负出感情来了?”陈津滕厉声训斥,“你让你奶奶怎么继续在那住下去?” “你个不孝子!” 墙壁上的挂钟滴答。 陈津滕慢慢缓和?下?来,点了支雪茄,“消息我会派人压,明天主动上门去给你白叔叔白?阿姨道歉。” “这件事阿枳受的伤比你多多了!”吸了口雪茄烟,陈津滕慢慢放松下?来,最?后就两个字,“分手。” 脸色苍白?,陈星烈斜靠在椅子上,疼痛裹挟,手臂伤口又裂开,有血流出,他头很昏沉,觉得很累很累。 半夜发了高烧,那之后在医院住了两天。 出院那天是周日,他仍然没收到翁星的一条消息。 点进论坛,他直接把fx的源代码发了出来,找人追踪那贴主的最?后ip地址,把源代码泄露过去,随后关停了fx。 铺天盖地的讨论戛然而止,榆海日报上那些秘辛讨论也消失得无影无踪,一切仿佛没有发生过。 薛婉清带着陈汲一起来为他求商量。 年过七旬,陈汲头发花白?了一半,穿一件唐装,戴着老花镜,跟在薛婉清身后,凡事总谦让地听她的。 在白?家别墅里,陈津滕和?薛婉清陈汲分坐一边,白?嵩明和蒲薇坐在沙发另一侧。 室内点了香薰,散发着淡淡幽香。 薛婉清做主张,“这几天这场闹剧是我们家的错,嵩明薇薇,老身先在这里向你们赔不是。” 陈星烈坐在沙发旁,病后初愈的脸色仍显苍白,他垂着指尖,看着自己的奶奶这样,心里也难受,“白?叔叔白?阿姨,这件事是我的错。” “打我,骂我,我接受。”他嗓音极淡,掷地有声,“唯独娶白?枳小姐,我不能做到。” 蒲薇在旁拿手帕擦了擦眼泪。 陈津滕手搭在膝盖上,冷着脸没出声。 薛婉清继续道:“婚约解除后,白?家和?照庭的合作当?然可以?继续,我们依然会是很好的合作伙伴,因为这件事白?家股票跌的价格,我们拿出诚意,两倍赔付。” “合作项目的亏损也全算在照庭头上,嵩明微微,你们看这样解决能不能满意?” “不够,我和?我老伴存款里还有些数目,都一并给了你们,这老头子混迹书画圈也认识些人脉,到时候都能为白家的商场上提供助力。” “薛姨,您和?陈老真是抬举我们了。”白嵩明按压眉心,姿态压得更低。 蒲薇在旁边小声道:“枳儿喜欢他好多年了。” 薛婉清继续找补;“单方面的喜欢这婚姻也走?不久,就像我这儿子,说出来也不怕你们笑,中年事业正有成的时候被闹了离婚,现在过得,哎,一点不幸福。” “微微,老身啊是真喜欢白?枳那姑娘,也不希望看见她以后过得不幸福。” “儿女的婚事还是得他们自己做主。” “这样吧,现在这一个月正是两家合作最紧密的时间,我们先缓缓这事,等?一个月之后,再宣布婚约解除的事。”白嵩明最?后妥协。 离开白家别墅时,仿佛松下?一口气?,陈星烈没回头。 雪白?瓷砖铺就的别墅里二楼雕花缠绕的窗户内,白?枳怔怔地看着他的背影,眼泪猝不及防滚落。 花园里的玫瑰吐露花苞,喷泉水流静悄悄流缓,一切压抑而低沉。 为了避嫌,避免纠纷,陈津滕给他续请了一周的假。 也是那一周,一切变故猝然降临。 周佑天送的礼物到了,陈星烈冷眼看着那则聊天记录,手指点在和?翁星微信的聊天框上,打好的字句逐字删除,将消息框也一并删除。 第?二天,情侣对戒的设计师派人把戒指成品送到别墅。 他记得翁星那他在出租车上说的话,说他的食指少了枚戒指,因此春节假期时除了设计舰艇模型,他还找设计师设计了这对情侣对戒,他想看她戴上,想宣示主权。 食指按压眉心,目光又在周佑天转发的那条记录上停了两秒,自嘲地勾了勾唇角。 他拆下?那枚男士的戒指,女士的一眼也没看就扔到角落。 左手臂内侧纹了一块不超过两厘米的纹身,是她的名字,春节时最?非她不可的那段时间纹的。 青黑色,刺目。 是因为当?兵不能纹超过两厘米的纹身,他把梦想之下?的唯一给了她,可时间昭示他似乎是个笑话。 这女孩,从来没有过心 断联一般,翁星整整两周没有见过他,也没有听?见他的消息。 只是在周一回到学校后,那掀起轩然大波的舆论狂潮平息了,关于她,白枳和陈星烈三人的讨论终于停息。 教?室里位置空了两个,分别是班上的第一名和第三名,看得出来王定离很心痛,但他也没明说,只是继续加快复习进度。 小组换位置,前后交替轮换,翁星又一次坐到宋墨白的身边。 换位置的时候她沉默着没说话,司唯嫣抬眸看向她的眼底也是藏了很多话,她知道经过上一周那场风波后她们的感情之间生了一丝裂缝。 翁星无法确定,但她有这种感觉。 终于在放学前,司唯嫣叫住她。 停下?脚步,春意正盛,绕着花坛的牵牛花吐露新蕊,翁星回头,她穿着学生制服衬衫和短裙,胸口别着班牌,玛瑙红色的字体,背景是深黑色。 黑发绑成马尾,清冷明亮杏眼底有一尾朱红色的小痣,温温柔柔的,她没情绪,很清冷,仿佛前几天那场将她推上风口浪尖的舆论不存在。 司唯嫣站在雪白墙壁边,她很瘦,漂亮眼底有难掩的倦容,她看着翁星的模样,这刻居然觉得心底很疼,很难受,像是一个木盒收闭的空间被不断压紧,氧气?一点一点被抽走?,沉闷得快不能呼吸。 对视了近十秒,她才问出那个问题。 “你和?陈星烈的事是真的吗?”风拂发丝,五点的晚阳显得有些凄美。 手指冰凉,翁星沉默了一会,点头回:“是。” “为什么?,连我也不告诉?”司唯嫣偏头看着教?学楼外一颗正开花的梧桐树,花被前几天的雨摧残,掉了一地,开始发黄腐烂。 被一种无名的哀伤情绪裹挟,好像玻璃杯掉在地上碎掉的声音,她不理解翁星,也认为她绝情。 这么?多天,网络上关于陈星烈的讨伐和?辱骂数不胜数,而她作为他唯一要护着的女朋友没有任何表示。 甚至还接受了宋墨白的靠近。 Fx论坛被关闭,陈星烈曾研究一年的心血毁于谣言,关停的那一瞬界面黑掉,曾经历浏览的界面全都打不开,他唯独留了一块留言板,让心有忿怨的用户留言骂他。 一条一条翻过那些诅咒恶毒言语,食指点在他曾用的头像上又松开,最?后关掉网址。 闭了闭眼眸,司唯嫣抿着唇角不说话。 “我谁也没告诉。” “对不起,嫣嫣。”翁星的声音轻轻的,如平常一般柔软。 手指轻扣墙皮,司唯嫣还是心软,让她牵了自己的手,她不动声色问:“那他呢?” 翁星摇头,“我不知道。” 她家有更好的应对方法,否认她这个女朋友,接受白枳这个未来的儿媳。 陈星烈或许会反抗,但他没法斗争得过,所以?应该也还是会妥协的吧。 一切也如翁星所想进展。 第?二天,班里传来消息,白?枳远赴英国,准备提前开始留学生活,而陈星烈会和?她一起。 白?枳在自己的社交媒体上po出一组图片,剑桥的建筑,和?提前穿学士服的她,夕阳下?的泰晤士河畔,教?堂尖顶处有白?鸽飞过,一切美好得好似一幅画。 班里的舆论转为羡慕,又开始流传起了白枳和陈星烈天生一对无比相配的戏码。 接水时沈晚晚凑过来,满眼羡慕地看着翁星道:“星星,你看班长在Instagram上发的最?新图片了嘛?” “她竟然提前去英国了,好羡慕哦,她和陈星烈都不用参加高考了。”沈晚晚一手托腮,认真考虑,“他们和?我们从来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我之前看到那女生的几张背影图片,真的快要以?为那个人是你了,还好我没信他们。”沈晚晚对她微笑着,脸颊雀斑淡淡的,圆眼肉乎乎的,该是很可爱。 可翁星看到只觉得反感。 她没有搭话,而是独自出校,给柏悦发了她要晚点回家的消息。 沿着柏油路一直向东走,走?了二十多分钟走?到海边,沿公路往下?走?,她站在沙滩上,抬头看向蔚蓝不见边际的大海。 心底压抑难受这么多天的情绪此刻才?仿佛决堤。 灯塔伫立在远处,海岸线绵长,沙滩上的贝类大都死掉只留下?一副空壳。 风很大,吹起短裙裙摆,长发被吹得凌乱,翁星沿着沙滩往偏僻处走了很远,到了一个没有人的地方才?掉了眼泪。 不知过了多久,有渔船归岸,远处一个露天赛车基地传来轰隆的引擎声。 手脚冰冷,翁星沉默地流泪,微垂着头,没有声音。 沙砾被风吹着,在春日里有温暖的错觉。 阳光偏移,一道颀长的影子落下?,下?一瞬一只耳机被极温柔地戴到了翁星右耳。 英文歌声悠远苍惘,也是她曾经很喜欢的一首歌:《lovely》 “Never go away So I guess I gotta stay now Oh I hope some day I'll make it out of here Even if it takes all night or a hundred years Need a place to hide but I can't find one near Wanna feel alive outside I can't fight my fear Isn't it lovely all alone.” 抬眸,海风迷乱沙砾,翁星看清身旁男生温柔面庞。 他取下了教室里那副近视眼镜,发丝碎短,轮廓利落干净,眼眸是琥珀色的。 他穿着刚和?渔民一样的白?T和?短裤,衣角沾湿了些,身上有淡淡的鱼腥味和海水的咸湿气?味。 原来这就是他最近找的新兼职,帮助渔民打捞搬鱼。 宋墨白?低头看着她,伸手轻轻擦了擦她眼角的泪,温和?道:“哭吧,哭出来就好了。” 他们站在那片僻静海滩吹了很久的海风,听?完了好多首歌。 赛车引擎声轰隆,从海滩上的公路飞驰而过。 一道弯桥作拐,赛车停下?,穿着赛车服的男生拉开车门?下?车,掀开眼皮淡淡地看着不远处沙滩上的两人很久。 温翊君跑了一圈后过来,把车停在他身边,他取下?头盔,看着陈星烈瘦削挺直的背。 水泥灰公路上积满了一截烟灰,深邃棱角分明的脸上没什么?表情,眼底最?深的情绪也彷如深海掩藏,冷淡无比。 温翊君喊了声:“陈星烈,去吗。” 掐了烟,他低下?头,勾唇淡笑,嗓音极低:“回了。” 第37章 演出 那之后几天?, 翁星都会陪着宋墨白?一起去赊滩帮渔民收网分类渔种。渔民姓梁,是个人很好的老?爷爷,日出出海,日落时才会踩着潮涌的时机回来。 脸上皱纹深深浅浅, 梁爷爷的皮肤因长期日晒而显得黝黑, 每回?见到他们来, 都会笑着招呼他们喝茶,很普通的速溶红茶茶包放进铁嘴茶壶里煮好,用大?号保温瓶盛着,渴了就用纸杯倒一杯喝。 翁星捏着纸杯,缓慢地啜饮, 这茶的味道很浓很杂,只有茶叶干瘪的味道,跟柏悦平日里泡的龙井茶和乌龙茶味道完全比不上。 但她还是全都喝光了, 踩着沙砾往那艘渔船的方向走, 宋墨白?已经开始用竹篾编制的箩筐装鱼搬运。 他很瘦, 手臂T恤下是劲瘦的肌肉,脸色略显苍白?, 前些天刚因为营养不良进了一次医院,但搬运起重物来丝毫不矫情, 手掌有茧巴, 是一双常年握笔和劳作的手。 成堆的鱼因缺水在箩筐中濒死挣扎,溅出的水珠沾到他的鞋上。翁星注意到,是一双白?色帆布鞋,邦口处的胶已经裂开, 纵使洗得发白?也掩不住鞋面上毛躁的线丝,很拮据。 翁星走上前去?, 想和?他一起搬,宋墨白?却没让她挪动,只是温和道:“你去捡鱼吧,这些我来。” 他不退让,翁星只好作罢。 不远处收支渔网的梁爷爷笑着开口,“墨白?是个好娃子,干活利索,每天?来帮我搬两?次,我收工都快不少?咧。” “闺女,找这小伙子做条仔,你不亏嘞。” 鱼被装箱搬上停靠在沙滩边公路上的小三轮上,宋墨白?微微停顿了下,耳廓漫了丝红晕。 看着他的背影,翁星摇摇头,“梁爷爷,您误会了,我们不是那种关系。” 弯下腰去?,她耐心地从尼龙线网上捡鱼出来,随之网起来的还有些贝类,五颜六色的斑斓,海星空壳里面还有活的肉芽,轻轻一触,就缩进去?了。 梁爷爷笑了声,端起纸杯喝粗茶,慈祥和?蔼道:“好好好,不说这事儿闺女。”他递了把小板凳过去?给她。 “嗯。”翁星朝他微笑地点了下头,接过板凳坐下,继续专心致志认鱼分鱼。 专注区分这些鱼类和?干活的时候时间过得很快,忙起来,那些烦扰她这些天?的事?就显得没那么大?不了了,她也可以做到不去想他。 每天?在学校,就专心复习写卷子,方向和?宋墨白一起去海边分门别类地分装鱼和?虾。 宋墨白搬运总是很卖力,每次干完活,额间全都是汗。 梁爷爷会给他工钱,一天?五十。 翁星的分拣费也有二十块,她总是会找办法把那二十块花出去?,请他吃东西。 一杯奶茶,一顿路边的烤串,一颗早季的菠萝。 每次她请了他吃东西,第二天?几乎又会收到来自宋墨白同等价值的礼物,文?具,书籍,或是一套卷子。 终于在第五次翁星要请他吃虾仔面时?,他委婉提出了拒绝。 翁星看着他的眼睛问为什么。 宋墨白?脸色还有些发白?,衣服上也带着咸湿海水的气息,他回?:“我妈妈在住院星星,我要?去?照顾她。” 想起上次那个倒在血泊中淳朴善良的中年女人,翁星也心软了,专门抽了周六的一天?去?看望她。 那周五,翁星在手机上查去医院的路线图,司唯嫣喊她放学一起走,她看见她手机屏幕的内容,眼底掩藏着情绪,平静道:“翁星,你总是对所有人都那么善良。” 唯独对陈星烈不是。 翁星没听出她话里的话,还在问:“看望病人我应该带点什么东西呢嫣嫣?” “随便吧。”平静无波的一声,司唯嫣说完这句话就转身离开。 宋墨白抱了批改完的作业回?来,翁星连忙把手机藏在桌柜里,然后又若无其事?地和?他去?梁爷爷那搬了一下午鱼。 残阳落尽,晚霞铺陈在有海的那边,粉色渐变橙黄,海面波光粼粼,宋墨白弯腰蹲在旁边的沙滩上,好像在捡什么东西。 翁星没多?想,挂了柏悦的电话,她对他们笑笑,“梁爷爷我妈妈来接我了,拜拜。” “明天?见,宋墨白?。”说完这句话翁星便转身离开,上了路边公路上停靠的那辆蓝色保时?捷。 柏悦戴着墨镜,没化妆,脸色有说不出的疲惫,她看了眼车窗外那个一直目送她上车的男生,随口一提:“你同学?” “嗯。”翁星点点头。 “喜欢你?”柏悦声音有点有气无力,夹杂着淡淡的审视意味。 翁星否认,“没有,我们只是朋友。” 摇上车窗,柏悦看了她一眼,没再说什么,搭着披肩斜靠在座椅上睡了。 这些天?她总闷闷不乐,平时?会因为吃到好吃的东西就天真灿烂地笑,最近却没胃口吃东西。 翁星不知道她心里藏了什么事?,她局限于自己的了解里,母亲是个没心思也没心机的人,什么情绪都写脸上,从小到大?顺风顺水几乎没遭受过什么挫折。 所以她也琢磨不透刚刚柏悦的意思,只得不再去?想。 翌日。她提果篮去看杨素兰的时?候,正巧与外出买饭的宋墨白?错开。 查询值班护士后得知病房在八楼,电梯里还有水泥灰,这家医院是新修建起来的,地处近郊,外墙还在装修贴瓷砖,医院里经常能听见咚咚咚的敲墙声,伴随着一种沉闷的共振冲击耳膜。 到了八楼医生所指的病房,门大?开着,她走进去时几乎是下意识地惊愕了下。 装潢很简陋,十来平的房间里就摆满了八张病床,中间有蓝色的帘子相隔,但没人拉上。 病人年龄大都很大,半靠着床,鼻子里插着呼吸管,时?不时?咳嗽。 空气?沉闷,药的苦涩气息弥漫。 这群人中只有杨素兰一个较为年轻的病人,她侧躺在床上,手骨嶙峋的手上插着针管,脸色苍白?,瘦得伶仃,正闭着眼睡觉。 点滴一滴一滴往下滴,杨素兰的模样跟半年前相比完全像变了个人般,瘦得几乎看不出原本的模样了。 翁星轻手轻脚走近,手中果篮和蛋糕还未放上去?,杨素兰就醒了,下意识地叫,“小白?。” 眼神渐渐聚焦,在看清眼前姑娘的脸时?,她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她,试探地叫了声:“翁星?” 女人手掌皮肤下有红色的出血点,翁星学过生物,知道那是血管破裂,和?感染交织导致。 这已经是极严重的再生障碍性贫血,心底酸涩,翁星轻轻回?:“杨阿姨,是我。” 灰顿眼珠有一点黯淡的光,杨素兰对她笑笑,“墨白有没有照我说的对你好?” 翁星点点头:“嗯,他对我很好,他是很好的同桌。” “来,这儿坐。”杨素兰腾了自己身边的一小块地方给她坐,难得有精神头,对她絮絮叨叨地说了好些话。 翁星都认真听着,时?不时?温声回?应。 她知道了宋墨白?最近那么卖力工作的原因,不仅有餐厅海边打渔搬重物的兼职,他还没完搬完重物后去?给同年级段的学生家里家教到十点钟,就为了给杨素兰攒钱看病。 杨素兰年前被那辆无德汽车撞了后,一直腿有点瘸,为了维持生计,她还是起早贪黑地去?守着水果摊卖水果,结果晚上收工回来时不慎摔了一跤,大?腿大?片淤青流血怎么止也止不住,病情急剧恶化,她在医院已经住了一个月,过年万家灯火团圆绚烂时她也是守在这一成不变的白?墙蓝帘连电视都没有的冰冷病房度过。 可用药这么多?天?,花钱如流水,却情况日益恶化下去?,每天都在比之前更消瘦。 她心疼儿子为她受苦,想早早去?了也好,可宋墨白?一直坚持用药,要?让她住下去?。 “星星,你是个好孩子。”杨素兰握着她的手,眼眶里有泪水,“有你赔墨白?我就放心了。” 她瘦得脸颊全都凹陷下去?,苍白?如纸,手骨嶙峋的手从病号服里颤巍巍的几张零钱出来,四张皱巴巴的十块,一张五块,还有六张一块,甚至还有一个五毛钱的硬币,她全都摊放在手心里,递给她,对翁星笑了下,“小白这孩子这一个月来没吃过好吃的,下周他过生日,囡囡你帮一下阿姨。” “收着这些钱,拿这些钱去?给他买个蛋糕。”一手垂着她气息很微弱,喃喃道:“这些钱应该够买一个蛋糕了吧。” “够了,阿姨。”翁星接过那些钱,强忍着没哭出声。 后面杨素兰又和?她断断续续说了些话,几乎是把她当做儿媳一样对待,说了好些宋墨白?小时?候的事?。 从小成绩就好,一直是拿班级第一的,让她这个单亲妈妈很欣慰。小学在村里,初中进了城,中考的时?候去?了明德中学,体考没拿满分回来消沉了好长一段时?间,做事?都不集中,她说着说着极淡地笑了,说还没看见过他儿子那样失魂落魄的模样,就像是看见自己心爱的小兔属于了别人。 翁星怔了怔,对明德中学这个名字感到熟悉,她和?陈星烈好像中考也是去的这个地方。 不过宋墨白?,她倒是没印象了。 宋墨白?买完饭回?来,是一碗阳春面,汤面只漂浮着几根葱花,油星子都很少?,杨素兰却还直夸他买的饭合口味,很好吃。 翁星那时还不了解他们这样的人连生活都已经是背着沉重巨石在用尽全力呼吸,为了省钱,可以做到一日三餐在医院里只吃楼下最便宜的稀饭和?素面,纵使医生嘱咐过生病期间要吃有营养的食物。 活着对于他们来说已经很艰难了, 离开时?宋墨白送了她一条手工制作的贝壳手链,送她出医院时?沉声对她说让她别把她母亲说的话当真,翁星对他笑笑,“同桌,你真的很厉害。” 离开那医院时翁星还心口发闷。 在周围的商场兜兜转转,最后叫了孙曦出来,一起去商场挑一双运动鞋。 翁星编了个理由要到宋墨白的鞋码,选了一双蓝白?相间的AJ,两?千多?,她用自己的压岁钱付款。 上学期和?这学期她都攒了些钱,一个原因是早餐从来都不是自己付。 孙曦在旁边咋舌,“星星,你是个小富婆呀。” “这双鞋是买给陈星烈的吧,你男朋友~上次我听嫣嫣说话提到了哦。”她磕得起劲,“你们在一起真的很配,班长太高傲了根本配不上陈星烈。” “再说商业联姻,随时?都有可能破裂的,我根本不信以后陈星烈会娶白枳这样的话。”她一手托腮,认认真真列举,“陈星烈可是学神诶,他开发软件现在就很厉害了,你知道之前有人出资一千万买fx论坛的技术代码吗?” “只要?你们长大?了,我相信他家里根本管不到他的,就算你们背着家里偷偷领证又怎样,照样可以过得很好。”撕了个棒棒糖包装,她咬在嘴里,继续道,“再说学校论坛里那些传你是贱人的人就更不用去理了,他们大?都酸得很,最爱在背后嚼舌根。” 付款的手滞了滞,翁星勉强回:“你怎么那么乐观。” 孙曦大?大?咧咧笑笑,比了个耶,“因为真爱无敌呀!” 心底一阵酸涩泛过,翁星淡淡道:“别提他了。” 她一直很悲观,她不对他们的未来抱有希望。 这些天?也没有和?陈星烈联系,半个多?月时?间,那种强烈的悲伤情绪不去想就会消退很多?,她觉得自己不会再主动联系他了,她把选择权交到他手里,她不想再对他施加压力。 为了她,弄得头破血流,和?家族决裂,不值得。 宋墨白?生日那天?,正赶上学校校庆典礼,有教育局领导视察,没出节目的一班也被?迫要?临时?准备一个节目去参赛。 教室一顿混乱,濒临高考,大部分认真学习的人都不愿参加。 文?娱委员和易蓝站在讲台上轮番pass节目,甚至有些生气?:“你们平时?花高价学的钢琴乐器呢?怎么现在紧急情况都排不上了?” 底下同学纷纷推辞,说太久不练手生了。 最后是宋墨白自荐上去唱歌,底下又开始起哄了,说真难得学委唱歌呀,学委唱歌可好听了。 一个人表演不足,文?娱委员正想给她找个搭档。 易蓝就点了翁星,“翁星,你在B班闲课那么多,总会一门乐器吧?” 她语气?态度不好,但翁星想了下今天是宋墨白的生日,也没生气?,站出来说她会吹箫。 一个临时的节目就组成了。 排练两?个小时?,翁星选了一首自己最擅长的曲目《星月神话》。 演奏时?,万人停颂,礼台的镁光灯打下,翁星穿着洁白的礼裙,手持洞箫,从宋墨白?上台的那一刻就开始吹奏。 相视而笑,他们熟稔得很有默契,音乐声流泻,凄美温婉,渐入佳境。 男生穿着纯白?衬衫,干净洁净,眉眼温柔,近乎深情地凝望女生的背影。 女生长裙及地,纤细白皙的手腕上戴着那条贝壳手链,眼睫纤长,眼底落下一圈阴影。 她化了妆,眉眼温柔,唇红齿白?,美得更为惊艳。 台下不少人拍照分享,都在八卦说他们好配啊,是不是在谈恋爱。 低沉磁性的音乐充缓耳膜,一字一句仿佛倾注爱意: 我的一生最美好的场景 就是遇见你 在人海茫茫中静静凝望着你 陌生又熟悉 …… 台下灯光暗下来,后面的门被?推开,后排的女生小范围的轰动了一下,互相交头接耳。 少?年身形高挑,一件黑色冲锋衣和灰蓝色运动鞋,额发漆黑,气?质凛冽,侧轮廓极为锋利。 他坐在最后一排最靠角落的位置,五官半寐着光影,深黑眼底情绪极为隐晦。 食指一枚银戒,缠绕蝴蝶的荆棘绕着指骨,原本情侣对戒的男士那枚被他戴上。 看着台上的女生男生,他忽然想起初一那年,在那间种满蔷薇花的阁楼上,戴着蝴蝶发夹捧着零食吃完看电视剧看到抹眼泪的姑娘,抱着他手臂,踮脚在他耳边说: “你是易小川,我是玉漱呀。” 唯一故事里的男主角和女主角。 第38章 离离 灯光倾泻, 舞台上的男生女生站在一起无比匹配,满心?满眼里只剩下彼此,唱尽诉诸爱意的歌曲,几乎让台下所有人都快以为他们是一对。 她背叛了他们的过去?, 不, 准确来说, 从始至终在这段感情中她没努力过,从小到大,无论哪一次选择都是这样,她没什?么犹豫就放弃他。 手心转着那枚她送的黑色金属质打?火机,陈星烈微敛眼眸, 听着如慕爱意的箫声,看着机身下的雕刻图案,眼神一点一点冷下来。 陆行之在旁边看不过去?, 劝他, “烈哥, 我们走吧,别看了。” “给自己找不痛快。” 扯着唇角笑了下, 瘦削立体的脸庞陷落进?阴影中,陈星烈低声道:“还能怎么不痛快?” 这一个月以来, 不早受够了么, 再怎么喜欢她宠她,换来的回报也只是冷漠和报复。 从无界限,任对自己有想法喜欢自己的男生接近,无条件对人家好, 出省竞赛两天行程她能待三天,被众人讨伐站在舆论浪尖上, 他为她挡住一切,为她一次又一次解决何惜玥的报复骚扰她却沉默无声息,又和那个喜欢她的人成为同桌。 一切事物都有限度,心?是一点一点冷的,火花引线已经被点燃,平静假象亟待撕破。 “你们是不是都以为,我非她不可?”男生声线低沉,慵懒眉眼起了个漫不经心的调子,漆黑眼底如墨色,他扣下那枚黑色打?火机,冷淡散漫道:“她算什么。” 演出没结束,陈星烈就从后门走了。 回到白乔公馆,捞起电脑,陈星烈坐回沙发里,连熬了几天,赶出程序扩容代码,然?后没犹豫,直接把代码解码装包发到白嵩明邮箱。 一群纨绔在别墅阳台玩,音乐DJ声震天响,封承西搂着新女友进?来,看到他发送电脑邮箱的界面,有点肉疼,“估值两千万项目呢,说给就给了,就为解一个玩笑一样的婚约。” “他白嵩明何德何能能得到你的设计啊。” 一指勾起啤酒易拉罐拎着喝,眉骨微抬,指间冰凉,松了键盘,陈星烈低淡道:“换了自由,不挺划算。” 勾着唇角淡笑,身材瘦削,薄而有肌肉,T恤袖口往下隐可见青黑色纹身印记。 是带点痞对什么都漠不关心的少年,遇事却也是个爷们从不后撤。 地下恋爆出来的那一刻起,无论是生病还是被陈津滕教训,他都咽下,fx网站关停,设置的留言板里编了程序代码,自动识别屏蔽翁星,wx,贱人,各种肮脏辱骂女生的字样。 社交网站上撤下造谣,恶意中伤的贴子,封禁IP,禁言一个不落,外界留言很快就散。 他只给了使用者一个选择,那就是骂他,果然?没过几天,网上关于她的恶评几乎全?都销声匿迹,只剩下fx论坛里留言界面内多达一千多条对他的辱骂。 烂人,垃圾,拉女生挡枪的软弱男,不负责任的开发者,脚踏两条船渣男,诸如此类数不胜数。 他一条一条都看了,体会过她的难受与焦躁,所有痛苦他也都一一承受。 原本有更好的解决方案,他可以无条件公开,所有后果他能应对,但翁星从没给他这个选项,单方面后退逃避,冷落他,断联,不回消息,和别人靠近。 从一开始,这段见不得?光的地下恋,也只是她玩的一个游戏。 他一向有原则,从不轻易做决定?,但该担的责任会一样不少承担,之前一直守着fx也只是因为一个年少时期可笑的承诺。 现在抛弃了,一切问题都迎刃而解变得简单起来。 温翊君拎着酒瓶喝了口,笑道:“重新开始好啊,可惜某人永远不会知道,你曾经多喜欢她过。” 是秘密,不可言说。 一件礼物,一个蛋糕,翁星在宋墨白生日的那天送给他,吹蜡烛许愿,在热烈祝愿中,灯火阑珊倾诉隐秘爱意,宋墨白看向翁星,她眼底如星子,杏眸黑白分明,澄澈而认真。 她把切蛋糕的刀叉交到他手里,微淡的茉莉清香,喉结动了下,宋墨白轻声回谢谢。 翁星拿着手机给他拍照,她答应了杨素兰,让她也看看他儿子开心过生日的模样,有朋友,有蛋糕,有最由衷的笑容。 “笑一笑,同桌。”镜头对准他,后台的幕布还未撤下,气?球是天蓝色的,待在表演礼堂里最里的一个隔间,只有几个最好的朋友在场。 苗兰兰跟着唱生日歌,“班长?生日?快乐!” 其他同学也跟着开口,“生日?快乐!” 灯光忽明忽暗地闪,女孩穿着洁白极有设计感的礼裙,雪白肩颈微露,锁骨深凹,别在耳后的黑发松散,眼睑下一尾朱红的痣,惊艳众人。 这样的姑娘天生适合被人捧在手心?呵护。 指骨用力?,宋墨白弯唇露出一个微笑,后面众人合照,吊灯忽的熄灭的二十秒里,他在一片漆黑中低头看着她的黑发,心?跳频率加快,周围有些?起哄声。 她却坦荡无比,自然?而然?地在灯光下,在对焦镜头下喊出,“祝我们的好朋友,宋墨白十八岁生日快乐!” “以后的世界里,会有鲜花,会有掌声,天高云阔,任君遨游!” “耶!” 合照定?格,每个人的笑容都那样灿烂真诚。 聚会散场,翁星礼服妆发都还没卸,似为了照顾他的自尊心?,她把他叫到后台走廊,神神秘秘地从身后拿出一个鞋盒,递给他,:“同桌,生日?礼物。” 眼睫垂下,宋墨白肩背挺得?笔直,他看到鞋盒上的品牌标志,只一眼,心?脏就仿佛被刺了一下,他三个月生活费才能付得起这一双运动鞋的价格。 好看的东西都是昂贵的,裂开胶邦的帆布鞋往里收,自尊和自卑作祟,那一刻宋墨白感觉自己在自己喜欢的女孩面前永远抬不起头。 不在意无论如何也要请他花费的工钱,干活是体验生活和治愈,飞驰过满是尘灰公路清洗洁净的崭新保时捷,昂贵的手链,不考虑价格随意挑选礼物。 这姑娘的一举一动,无意昭示,却都在提醒着他,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 她本该高高在上,不染淤泥。 嗓音轻柔,如初春柳枝里的新芽,翁星叫他:“打开看看呀,试试看款式喜不喜欢。” 为了怕他有负担,她还编了一个拙劣到一眼就能拆穿的借口?,“是杨阿姨给的钱,她攒了好久呢,说想给你一个完满的生日宴。” 瞧,多拙劣,如他们家庭,从没有奢求过能有过生日宴的机会,更何况杨素兰。 自卑情绪滋生抵达峰顶,手掌握拳用力?到几近抽搐,宋墨白感到一种被撕裂的痛苦,他从没有这样自卑过,也从没有这样怨恨过自己的自卑。 光线昏暗,他维持着在她面前的那点靠换等价礼物而维系起来的自尊,轻轻道:“不用了,翁星,我有鞋穿。” “你鞋坏了呀。”帆布鞋白胶上的裂纹是无论如何往里收也掩饰不了的破败。 轻轻一句将刚维持起来的自尊击个粉碎。 她说的话没有一点恶意,可就是这样,才更清醒地敲打?他,不配。 “你妈妈买给你的诶。”翁星不由她分说,把鞋塞到他怀里,往光亮处走了几步,然?后停下,回头,眼眸迎着光很亮。 她还在为他考虑,委婉道:“宋墨白,我妈妈这几天有一笔理财存款到期了,现在空闲着,你有没有需要的地方呀。” “反正放那也是放着,做点有意义的事也好。”蜿蜒曲折表示可以借他钱。 自尊零落,深闭眼睫,鞋盒纸壳被扣掉一块纸屑,他回:“我考虑一下,谢谢你,星星。” 夜空中遥不可及的星星。 热闹褪去?,独自回家时翁星才稍稍感到平静,习题册上他为她修改作业的笔记还在,薛奶奶旗袍店前那只他们每天一直喂养的小黄现在已经快长?成大黄,奶奶说槐树快开花了,摘下来又可以碾进?糕点和饺子,做成她爱吃的零食。 陈星烈带她去吃过的小吃街依旧热闹,只是他再也不会摸她头捏她耳朵,嫌弃又莫名?温柔地说,吃东西怎么像小猫一样。 手掌扣住她手心?,恶劣捉弄不放手,要她低头去咬他手臂。 心?底一阵难过,翁星上网搜了自己和他的名?字,搜出很多骂他的贴子,自己的却一条也没搜到。 那些人骂他比曾经骂她更狠。 一个多月时间,他没有回应,或许真去英国了。 章诗寻发消息给她,语气?里是掩不住的幸福,〖昨晚我悄悄趁陈砚之喝醉的时候打?电话?问他,我问他喜不喜欢我,他说了喜欢。〗 〖啊啊啊,星星你闺蜜要脱单了,只可惜我没录音,可恶!〗 她一连发了十几条她和陈砚之最近的互动消息,甜蜜都要溢出屏幕。 翁星由衷为她感到高兴。 看着窗前榕树发了会儿呆,鸟雀叽叽喳喳的,早春月季已经开败了一批,书桌上的卷子被风掀开一个弧度,翁星很想很想他。 可似乎已经没了面对的勇气。 她还是他女朋友吗,他们还有未来吗。 刚犹豫着,手机滴滴响了两声。 cyz小迷妹:〖星星,如果我做了对不起你的事你会恨我吗。〗 晚风不晚:〖星星,看这个!戒指好漂亮!〗 翁星点进?去?,一眼看见了那枚女士蝴蝶镂空镶嵌碎钻的情侣戒指,戴在中指上,佩戴者是白枳。 配文:fiance(未婚夫) 四月初,气?温连日?升到三十度往上,教室空调成日?不休地转,书桌上堆的卷子和书本一天比一天高,或许是因为春困,大多数学生都恹恹的,趴在桌子上,脸贴着书桌有气无力地写题。 最先躁动的是易蓝那边,她埋桌子底下,挂着V/P/N刷ins,看到一条消息,激动地差点没捂住嘴喊出来:“!!阿枳要回来了。” “她微信发消息给我了,问我们要什?么礼物,你们快报名?字!” “真的吗?”何晶晶探头,眼底亮晶晶的。 林雨真也凑过来,“太好了呀,终于回来了阿枳。” 蒋千加入,“这个吧,这枚戒指好漂亮。” “安静!”王定离卷着数学课本敲桌子,喊停,“吵什?么吵,自习课,三模刚结束,离高考不到七十天,还不好好复习!” 那围成的一群人又磨磨蹭蹭作鸟兽散开,喧哗声渐渐平息,隐约可以听得?见窗外虫鸣。 这安静却维持了不过三十秒, 走廊上有脚步声,不疾不徐,教室里的人透过窗户看见外面人的身形已经开始小范围躁动。 像被摇匀的汽水,滋滋地冒泡。 感官的一切声音放大,怎样专心致志握笔画图也能听清他们口?中那个名?字。 翘首,期盼。 图画错一笔,翁星找修正带改错,手肘碰到书面,不慎掉落在地。 “咔”一声,后门铁门被人从外往里推开,搭在深绿色门栓上的那只手,食指微折,指尾烙和了一枚银戒,略宽,枝枝荆棘藤蔓缠绕,折射日?光,偏冷调。 后排女生有的在用小梳子梳刘海,有的匆匆拿镜子擦口?红,总之都在偷偷看那面。 议论声细密而集中,如转动的风扇扇叶。 空气?无端燥热,一秒,或是两秒,男生迈开长?腿走进?教室,迎着大半个教室人的目光。 单肩挎着背包,身高优越,看人睨着眼,眼皮薄,没什?么耐心?,扫了眼教室里的人。 翁星弯腰捡修正带,侧身窥见一眼。 冷淡散漫,眼底桀骜不服众生的气质又回来了。 黑T长?裤,头发更短了些?,露出额头和立体五官,轮廓更深而锋利,他看着讲台上的老师,扔书包进?桌肚里。 从始至终淡漠,也没看她一眼。 王定离取下黑框眼镜,数学书拍讲台上又一下,书封皮都撕烂了一块,刚还绷着的脸这会立刻和颜悦色起来:“陈星烈,你回来啦?” “大家欢迎一下。”王定离清了清嗓子,笑得?眼角都是细纹:“回了就好,好好学习,备战高考!” 掌声热烈,几乎所有人都欢迎他回来。 捏着修正带起身,指尖沾了一点灰,轻抿着唇角,翁星坐正,努力压下心中情绪。 一节自习课始终有微小骚动,她写?完理综的一套选择题,听见下课铃响,握着笔发呆。 司唯嫣递了她一个橘子,似乎心?情不错,“星星,下节体育课,和我一起吧。” “嗯,好。”翁星对她点点头,余光里教室最后一排有日光照进很亮,男生踩着板凳横栏,长?腿敞着,姿势散漫,捏笔的指骨瘦削而冷,在飞快解一道物理大题。 对身前陆行之说话的声音不在意,对周遭一切都漠不关心?。 司唯嫣换了支豆沙色的口红,指尖碾在唇角碾开,长?发微卷,瘦得?骨相?清晰,如一篇薄薄的枫叶,一扫近日?以来被复习压得?厉害的坏情绪,她笑着问:“这个颜色好看吗?星星。” “很好看。”翁星由衷地夸赞,盯着她的唇,她想男生应该都会想亲吻。 保温杯磕在桌角,宋墨白扫了眼她的卷面,“第十二题错了,选择题速度做慢了。” 翁星查了答案,用红笔把黑笔写的答案打了叉,改了C选项,也没下文,没有想立刻纠正的意思。 教室里的人陆陆续续往外走,宋墨白看了她一眼,温和道:“那我先下去?了,星星。” “嗯,好。”翁星对他点点头。 孙曦跑出教室了又回来,拿手扇风,“外面晒死了,好热。” 她还带着一身热气。 司唯嫣拿了防晒霜出来,递给她,笑着开口?:“小狗一样,曦曦,喏,先擦着。” 苗兰兰也凑过来,几人围成了个小圈,你给我抹抹防晒霜,我帮你揉揉脸。 孙曦边擦边吐槽,“这都快高考了,怎么还上体育课啊,热死我。” 苗兰兰声音弱弱的,“可能是怕我们学太狠了,身体跟不上吧。” “嫣嫣就是这样,这学期去学校外的诊所好多次了。” 翁星问:“怎么了,嫣嫣?” 司唯嫣有点心不在焉地回:“有点过敏。” “还好,多吃点饭呀嫣嫣。”翁星嘱咐。 苗兰兰赞同:“对的,每次嫣嫣都只吃那么点,怎么跟得?上营养。” “别提我了。”她低低回。 “行,等会体育课是室内吧?我可不想顶着这么大太阳去?足球场暴晒,都快黑两个度了。” 防晒霜擦完,翁星拿水杯喝了口水。 苗兰兰抓着她手,羡慕道:“我也想像星星这么白,怎么办好嫉妒啊。” “是啊,白得?好像能发光一样,嫉妒死了。”孙曦大大咧咧靠她,说着胡话?,“要我也这么白,我以后就去当明星了,可是我没有。” “所以呢,你们想成为什么?”司唯嫣问。 苗兰兰掰手指,“我胆小哎,我妈非要让我去当老师,但我只想当个小职员不跟人打交道默默写稿,随便什?么都行。” 孙曦自信满满:“舌战群儒我觉得?我能行,先定?一个小目标吧,律师怎么样,未来大名?鼎鼎的孙大状。” “哈哈哈,我觉得可以。” “嫣嫣,星星,你们呢?” 司唯嫣想了想回,手撑着下巴,“医生吧,救人好像挺不错。” “星星,你呢?” “我不知道。”她想到之前和陈星烈的对话?,她没什?么梦想了,“分数够读什?么专业就去?学什?么吧。” “那你可以随便选了。”苗兰兰由衷道:“肯定?是top,金融吧,前景那么好。” “看看吧。” 漫无边际地聊,都默契地没提陈星烈。不知不觉快到上课,后排位置已经空了,他和陆行之也已经走了。 司唯嫣催促他们,几人牵着手从走廊飞快往下跑,初夏的风燥热无比,纯粹不掺杂利益算计的少女情感,仿佛淹没盛夏,敌过一切,青春而热烈。 顶着烈日?曝晒,学生叫苦不迭,绕操场跑了两圈才给休息。 解散后,苗兰兰和孙曦他们都跟着司唯嫣去食堂超市那边买奶茶喝,翁星没去?,就坐在橡胶篮球场旁的石凳上歇息。 这一节体育课上完后就放学,周围穿着制服三三两两地路过。 翁星拿出手机,不受控制地,又点入沈晚晚发给她的那张图片去?看。 很漂亮的戒指,有山有海,有她喜欢的蝴蝶图案,还有小星星一样的碎钻,是订婚戒指。 心?口?闷得?慌,从陈星烈回教室那一刻,他没看她一眼,或许这就是答案吧。 熄了屏幕不再看,宋墨白走过来递给她一瓶水,和她一起坐在石凳上,玩一样,和她默背知识点。 开普勒三大定律,波粒二象性,电磁感应。 背着背着都笑了,抬头看见一束阳光穿透树叶间隙,有形状一样。 宋墨白盯着她眼睛认真而温柔开口:“这是,丁达尔效应。” 风不动,橡胶板被烈日炙烤得滚烫,热意从脚底升腾。 眼神闪躲,恍惚了下,翁星借口离开。 她去?了室内体育馆,去?操场前似乎看见他在这儿。 一楼环侧是兵乓球室,一进?去?就凉快多了,正中是橡胶木篮球场,没什?么人,只听得?见咚咚的篮球砸在地上的声音。 愈加靠近,心底没来由紧张,她想知道结局,也在鼓起勇气?。 从长?长的光影交叠的走廊过去,走到球场入口?,她走进?去?。 衬衫黑裙,少女皮肤白皙,额角有细密的汗珠,她走到篮球架下,抬眼看着那边椅子上,慵懒盘腿的少年。 球在木板上滚落,不难看出这是一场激烈交锋后的场景。 旁边橡胶椅上搭了一排衣服,此刻那些?人都没在,约莫是去?买水。 唯余陈星烈,单腿翘着,一手捞着游戏玩,手边是一瓶喝过的矿泉水。 透着股懒痞的劲儿,黑T长?裤,碎发间有汗珠,好像又瘦了,轮廓显得?深。 翁星也见过这人穿着睡衣抱她不撒手占有欲极强地要他亲的模样,而此刻仿佛变了很多,更陌生了。 游戏声音略低,十指点击屏幕上的声音清晰。 翁星看着他,轻轻喊了声,“陈星烈。” 动作一滞,他没停,仿佛在等她下文。 “你还好吗?”她问,语气?也只是淡淡的。 丢了手机盯着他,陈星烈抬头看她,低淡回:“你说呢,翁星?” 锋利得像要将人划伤。 心?底一窒,漫出酸楚和委屈,想起他和白枳,几乎是同一时间回来,应该真的是去?了英国,网上那些骂语对他也没什么影响吧,照样要订婚结婚了。 “很久没见,回来了就好好高考吧。”揪着裙摆,她缓了缓道:“薛奶奶一个人在家,你会去?看她吗?” “不去了。”拎开矿泉水瓶盖,陈星烈没什?么表情地看着她,“你在,我就不去?。” “又想起管我了,你配吗。”夹着嗤笑的一声。 咬了咬唇角走近,翁星看清他食指的银戒款式,荆棘藤蔓都是有刺的,蝴蝶图案很小,和白枳的是一对。 “我不会管你了,我们的男女朋友关系……” “呵。”陈星烈起身,捡起地上篮球,砸着球板往球框里投,“现在想起我了。” 一个多月时间。 和宋墨白亲密得?什?么似的,他风口浪尖上时她人影都不见一个。 交换礼物 成为同桌 和他同台表演 放学一起去?海边 听同一首歌一起干活 送他球鞋 为他举办生日?宴 甚至有人发给他的录音里有她亲口?说喜欢宋墨白的声音。 还有一张模糊的树下接吻照片。 他妈的他是什?么?是她男朋友的时候她有对过他这么好吗。 而这些?都不止。 室内凉的背起来一圈细小战栗,翁星看着他挺拔瘦削的背影,心?底难忍,“那你呢,和你未婚妻的事解决了吗?” 球进?球框,陈星烈单手垂下,身高差下低视她,气?质凛冽,语气?冰冷,“我说没呢?现在和你公开,你答应?” 那双黑漆深邃眼眸看着她,翁星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绪,可还是胆怯作祟,她害怕上个月的事情又重新发生一遍,她摇了摇头:“不答应。” “懂了。”他就拿不出手,她没对他抱过期望,他不如她养的一条狗,招招手来了,挥挥手去?,反正排队喜欢她的人多。 这件风波中,从始至终没有表示一丝支持他的态度。 “我们解决问题。”翁星脑子很乱,还在撑着。 低嗤了声,他弯腰坐回长?凳,翘着腿,散漫冷淡:“有必要?” “你有什么问题都可以问我。”翁星还在想白枳回来的事,已经订婚了,应该会很快,沉寂了那么久的情感,仿佛此刻难受到顶峰。 “不回消息?”长指弯着瓶盖,他嗓音听不出情绪。 “是。”翁星回,竞赛那两天她手机没电。 “竞赛待三天?”漆瞳碎光冷淡,他的气?压极低。 “是,宋墨白生病了,我去?了医院照顾。”她如实回。 都懒得?嗤笑了。他生病她照顾,他妈他为她打?架受伤待屋里自生自灭的时候她在哪儿,一个电话?都没。 “认识章诗寻?”仍旧没情绪。 “认识,好朋友。”她不清楚他说的意思。 掩饰都不掩饰,周佑天发他的消息记录里就是章诗寻向他保证,翁星能勾到星烈,让她爱他无法自拔,而她只是玩玩。 他懒得信这条,但现在看来,说不定?是真的。 一开始答应他,就是带着目的,不是真喜欢,后面抛弃背叛他来才能这样得?心?应手,理解。 “你非得?一直这样问问题吗?”翁星第一次感受到他这样冷漠,眼神锐利,不留人一点余地。 阳光斜斜的从棚架顶洒入,翁星心?底难受得?要死,但还强撑着,他和白枳一起去?英国都没给她发过一条消息,回学校也没有告诉他过,冷淡,得?像陌生人一样。 一起接过的吻很可笑,一起许下的愿望很可笑,承诺的未来也很可笑,一切都是这样。 翁星知道他很好,一直对自己很好,可没有未来的好,再好也没用。 盯着陈星烈的眼睛,心?底一阵难受,他却仿佛无所谓。 体育场馆很空,偌大场地只剩下他们俩人,站在彼此面前却仿佛没有一句话?可说。 翁星深闭双眼,无力?地问:“有答案了吗?现在。” 空气微冷,空旷而辽远,没结果了。 失望,心?酸,各种情绪交织,翁星紧捏手腕手链。 眼底黯淡,他送她那么多东西,没见她带过一次,“还想怎样?翁星。” 听到她亲口?告诉他,她喜欢的是宋墨白不是他吗。 累了也倦了,摸出兜里打火机,叼着烟点燃,他做过告别了。 只等谁说那一句话。 青白烟雾缭绕,男生锋利轮廓半隐,漆黑眼底不见一丝爱意。 咬着牙没掉眼泪,翁星怔怔地看着她手指上的戒指:“要分手的意思吗?” 喉结微滚,陈星烈躺靠着椅背,眼神睨着他,散漫颇玩世不恭。 呼吸很慢,十秒二十秒,或三十秒。 他给过她机会了,无数次。 食指敲打着她送的打火机图案,指节用力?到手背青筋凸起。 “分了。”极淡一声,听不出感情。 翁星点点头,人木木的,“好。” “你就只在乎结果,过程你他妈不在乎!”没有想和她走下去的一点态度。 没忍住,他低骂了声,额角碎发全是汗,青筋迭起。 他一把摔了那枚黑色金属质的打火机,帅到地上,机盖和机身分离,零件散落。 眼泪忍不住还是掉了,翁星眼眶发红,鼻尖酸涩,一字一句道:“结果不好,过程没有必要。” “是没必要,反正你他妈有你的宋墨白啊?” “喜欢他?爱他?想上他?”咄咄逼人,男生眼尾发红,字字尖利。 看着他眼睛,他还带着和白枳的订婚戒指,翁星心?底难受得?要死掉,像有人拿锤子砸,一锤一锤,鲜血淋漓。 她咬着牙,犟气?或是其他,说违心的话:“喜欢又怎样?”你不也有白枳。 扯了扯唇角,亲口?听到这答案,陈星烈敛了点眉眼,“成。” 散漫恶劣,一指捏扁矿泉水瓶,水流漫出,滴落在他冷白的皮肤上。 “出去别说我俩谈过。”他语气?是嫌恶,仿佛这是一个污点。 翁星咬着牙,清凌凌一双眼里含着泪,眼睑下一尾红痣,指甲掐到手腕皮肤绯红,身形瘦弱,伶仃,她答应:“好。” “别想比我好过。”冷冷一声,他掐灭烟,烟蒂掐在手里,眼尾泛红。 “滚。”冷冷一声,抬手他扔了矿泉水瓶,仰靠进?座椅椅里,闭眸小憩。 阳光漫进?来,吻在少年喉结上,下颌线流利,往上是薄唇,鼻梁高挺,眉眼深邃,怎样看都好看,她曾那样喜欢的一张脸。 不过不重要了,已不再属于她。 转身离开,心脏跳动得很缓慢,仿佛碎掉。 第39章 坠入 夜里隐约听见蝉鸣, 翁星卷子没写完就躺上床睡觉,在暗中盯着头顶天花板的吊灯从十点醒到十二点,脑子很乱,心头总压抑着什么, 乌云吹不散。 其间还断断续续听见柏悦的哭声, 她?这?一个多月以来情绪总是很脆弱, 翁星都看见她?爸爸哄她?好几次了。 家里气氛显得压抑,蒙着层雾霭,心绪难明。 翻来覆去睡不着,翁星拿出压在枕头底下的手机,犹豫了会, 点进和陈星烈的?聊天框。 她?盯着那个头像和昵称很久,曾经?互相备注,她?备注的?cxl, 而陈星烈给她备注的是cxl的星星。 屏幕的?亮光刺得眼睛发酸, 他的朋友圈已经点不进去了。 翁星试探地打了个句号发出去, 下一秒出现了一个红色感叹号。 底下一行小字:消息已发出,但被对方拒收了。 发丝卡在枕套拉链里, 极细微地勾着手扯痛了一下,翁星眼睛酸了, 上网去搜出现这?样字样的?意思, 才知道他把自己拉黑删了。 而扣/扣好友列表里也找不到他,那一瞬间,翁星才感到一种迟来的类似钝刀磨肉的?苦楚。 分手就是这?样啊,她?应该已经做好了准备不是吗。 怎么心底还是会难受, 熄灭手机,翁星抱着娃娃压在脸上, 让眼泪不流出来。 抱了会儿,发现这?是他过年送自己的小熊玩偶。 正?月初七,屏荔山下举办灯会,长街尽头的?气?/枪店里,挂在最中间的粉色小熊是这间店里最昂贵的?奖品。 提着一只花灯路过,翁星看了那只熊好几眼,是某个很有名品牌的联名款,周围排队射击的?人几乎都是冲着那只熊去的,但是无一人成功。 收回?目光,眼里还有点不易察觉的不舍。 陈星烈低眸看了她一眼,只问了句:“想要??” 她?眼神不坚定,有些口是心非:“也不是很想要。” 没再问,陈星烈直接去找气/枪店老板。 二十三个气球拴住的小熊,他打了六十六枪。 那枪准心是歪的,出的?子弹很随机,空枪概率很大?,可他没说一句话。 翁星站在旁边看他,漆黑碎发,一件深灰色卫衣,高瘦挺拔,手持黑色长柄气/枪专注射击的模样很拽很帅,周围很多小姑娘偷看,看了他又看她?。 翁星站在旁边,耳朵红了一阵又一阵,最后他赢下了那只粉红熊,单手抱着塞进她?怀里,手垫她?下巴上,低笑?了声,“喜欢么?女朋友。” 散漫,带点痞,声线撩人。 在千灯同放的?庙会尽头,翁星脸比花灯映照的光还红,她?埋他手臂衣服里,害羞得不敢看路人眼睛。 老板在那边心痛自己的最吸引人奖就这?么被人赢走,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搁了气?/枪,陈星烈心情特别好,把钱包里现金直接都给店老板了。老板笑?着祝他们长久,周围人也都羡慕地看着他们。 带着一人一熊回?家,送她?到家门口,又只有小黄出来迎接。 翁星抱着熊往自家跑,还不忘频频回?头看他,旗袍店外?,男生187身?高夺目,卫衣运动裤,球鞋崭新,利落锋利轮廓,在路灯下投下一道剪影。 无论哪个角度看,都很帅。 单手插兜,他一直看她进了家门。 那晚翁星抱着熊睡觉,嘴角就没放下来过。 想起这?事,翁星心里闷得更厉害,开了小夜灯起身?,她?把床上所有他送的玩偶都塞进衣柜里。 床上一下子空了很多,强迫自己不再去想。 那晚睡得很浅,时不时醒,重复几次才天亮,整理好东西去到学校,天空有些阴沉,校园里栀子花开了,弥散着淡淡的香气。 穿着制服短裙,抱着昨晚未复习完的卷子和课本,翁星从前门进教室。 早读还没开始,但教室里的气氛明显有些不一样,女生三三两两围在一起,小声耳语,都在八卦些什么。 唯独平时讨论八卦讨论得异常热烈的?何晶晶和林雨真他们焉了声,在座位上收拾文具一声也不吭。 有些奇怪,翁星也没多问,抱着书走进座位。 低头整理卷子,换了铅笔作图,电路图画到一半,就听见孙曦的声音,“对啊,今天解除的?,不知道发生什么了。” 苗兰兰捂着嘴,吃惊模样,“陈星烈今天早上宣布解除和白枳的?婚约啦?” 铅笔芯嚓地断了一截,翁星手背蹭到图上,蹭了一手铅笔灰。 盯着面前卷面上的一个字久久回?不来神。 讨论还在继续。 “我?天,是真的?吗?就这么破裂了?商业联姻这么不可靠吗。” “是啊,榆海各大日报头条都写满报道了,照庭也同意,白嵩明都发话了说很遗憾,但是是双方商量之后得出的结果。” “股价也不管了?” “估计得掉一会儿,但肯定掉不了多久,毕竟榆海市内这两家企业还是占垄断地?位。” “重点是,陈星烈他不用娶白枳了,以后追他的人估计绕一圈足球场了吧,之前绕半圈。” “是啊之前的?肯定都只能玩玩,这?会儿谁做他女朋友说不定能走到最后。” 眼睫轻颤,翁星看着卷面上的铅字觉得好像有些模糊。 原来昨天问她那句愿不愿意公开,只是试探,也是最后一次机会。 她还是太胆怯,不够坚定。 今天一早就对外宣布这件事,翁星觉得一切都荒谬得可笑?,还隐隐约约感觉,这?是他的?报复。 就像昨天他说的那句“别想比我?好过。” “星星,这?下你应该开心啦,不用担心他以后娶未婚妻的?事了,你们毕业公开是不是就要?订婚呀?”孙曦抱着根玉米啃,微笑?着,眼底有光。 喉咙发涩,手指攥紧碳素笔笔盖,翁星维持住平静,声音听不出情绪:“我们已经?分手了。” “与我?无关。” 愣了下,孙曦似乎是没想到这?个答案,玉米也不啃了,半晌才弱弱地问;“你没事吧星星?” 司唯嫣盯着翁星侧脸看了会,递她?一瓶牛奶,弯唇笑?笑?,“应该就是不合适吧,分了也好。” 沈晚晚过来交作业,表情略无辜,“星星,你怎么了呀?” 捏笔的手指用力,翁星抬头看她?,圆脸,眼睛大?,有一点突,剪着刘海显得天真可爱的?脸,配着那淡淡的?雀斑,本该是讨人喜欢的。 可翁星此刻只觉得厌恶,轻咬唇角,冷冷道:“沈晚晚,以后我?们不再是朋友。” “别出现在我眼前。” 清晰一声,教室里的讨论声停息,变得安静,注意力全在这?边。 无声息的?对峙。 “你怎么了呀?星星。”沈晚晚还在故作善良天真地笑。 “你自己清楚。”一枚假的订婚戒指,欺骗她?。 无数次在她耳边提白枳和陈星烈多相配。 她?也知道,她?曾在放学后跟着自己看到过她?和陈星烈牵手。不过那一次她不确定,所以排除了她?。 现在看来一切都有迹可循,她?就是故意的?,戳她?心窝。 “你让我?感到恶心,沈晚晚。”冰冷充斥厌恶情绪的一声。 —咔,教室后门开了。 陈星烈拉开凳子,单脚踩横栏,懒洋洋地?靠着墙壁,眼底淡漠,没什么情绪。 也没看一眼前排的争锋场面。 沈晚晚眼眶渐渐红了,楚楚可怜的?模样,哭诉一般,“对不起,是我?的?错,我以后不会再烦你了星星。” 她?抹了抹眼泪,转身?离开,夹着低低的抽泣声。 指尖微微颤抖,松了笔盖,垂下眼眸,软了力气?,翁星趴桌上,一手搭着颈窝,缓了很久。 宋墨白到座位上看见她?的?模样,拿起她桌上的保温杯去帮她?接了一杯开水。 有些坏情绪滋生,翁星抬头看着宋墨白温和清隽的?脸,低低开口:“宋墨白,你不用这?么照顾我?。” 三模成绩出来,最后一次选位置。 翁星选到了司唯嫣旁边,她?没选择宋墨白。 却在一个周四的?下午,放学时,宋墨白借口带她去了图书角,红漆木书架,空气中有书本印刷纸的气息,窗台上一盆吊兰吐露新蕊。 这些天积攒的情绪都克制住,翁星没缠过他,他态度更散淡冷漠,有报复有恨意,但谁都没表露。 他周测拿回班上第一名的成绩,把宋墨白远远甩在后面。 每日大部分时间不在教室,他很忙,对谁都一贯的?冷漠。 就算她?需要?去收他的?作业,他也永远没拿正眼瞧过她一眼,作业放课桌上,漆眸冷淡,态度恶劣:“换人。” 伸出的?手又收回?,翁星怀抱着一大叠练习册又从教室最后一排走到前面,她?拜托司唯嫣去帮她?拿。 几次这?样的?情况下来,班里人都知道陈星烈厌恶她?,渐渐又开始自以为的小团体排挤。 强压住心中情绪,翁星不去理睬他们,那些时间,只和司唯嫣一起学习吃饭上下学。 这次被宋墨白约出来,她?还有点迷茫。 阳光斜斜的?,教学楼里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翁星靠着身?后书架,微微硌着背,她平静地看着宋墨白,“有要?紧的?事吗?” 宋墨白从书包里拿出了两张表,是高校专项计划书,是top的?其中一所,他递给她?一张:“星星,我?填了第二所,你也有很大的机会可以上。” “和我?一起填吧,一起去首都读书。” 门斜斜的?敞开,翁星拿着那张复印文件纸,想起年初和陈星烈的约定。 那两所大学的位置里北京很远。 选择了这?里,意味着以后可能再也见不了他。 “我考虑一下。”翁星揉着额头,声音细弱。 宋墨白低头看着她?,女孩脸上略发白,似乎很疲倦,他有些担忧,“你最近复习状态不是很好。” “就这?么关心我吗?”额角突突地?跳,翁星情绪略有些失控。 她想起那次体育馆陈星烈的?话,他一直在意她?对宋墨白太好了,因为她?喜欢他。 可翁星真的不清楚,她?只是当他是朋友,他家里很困难,他人很好,杨素兰拜托她?的?事,她?竭力去完成。 或许是她?的?错。 “你是喜欢我吗?宋墨白。”平静一声,柔和嗓音,如同细细的?柳枝拂过河面。 怔了下,宋墨白看着面前姑娘的?脸,温柔明净的?长相,偏眼睑下有一尾痣,又显得冷清寡情。 喜欢她?吗。 喜欢。 从初三中考时在明德中学见到这个姑娘还不知道她?名字的?第一眼起就喜欢了。 红色橡胶跑道上,骄阳燥热,绿树枝叶随风摇曳,光影斑驳,穿着白T恤和牛仔裤的女孩从他身边跑过,有茉莉香。 后面考试结束遇上下雨,他被困在校门口,又遇见她?,她?随手给了他一把伞,然后冒着雨钻回和她同来的男生伞下,说说笑?笑?,很快走远。 他看着那个背影很久很久,直到在雨中消失不见。 那把粉色有白桃图案的伞他一直妥帖地珍藏。 念了三年,记了她三年。 单方面的?,隐秘窥不见天日的暗恋。 而此刻似乎终于有了可以当面说出来的?机会,可是她?和他的?一切生活方式习惯上的?差距都在提醒着他们之间的阶级是不同的?,不可逾越的?。 这?么鄙陋卑微的他配不上她。 喉结滚动,指节用力攥紧,一向温和的脸上有隐忍的痛苦,他低着头,像被折弯了背脊,碎了自尊在她?面前低头,第一次承认。 “喜欢。” 眼睫深闭,他声音很轻,几乎碎掉:“但是如果你不喜欢,我?也可以从今天开始变得不喜欢。” “抱歉。”翁星只觉得很累,她?没有那么多精力分给他了,把文件纸归还给她?,翁星独自回?家。 那夜淅淅沥沥地?下了场小雨,翁星睡不着,下楼蹲在庭院里伸手接屋檐下的?雨水。 抬头望见墨云翻滚,偶尔有闪电,天空一片阴沉。 大?黄越过围墙跑过来,蹲在她?脚边陪她?看雨,庭院里寂静,夜里所有人都睡了,无人知晓这雨什么时候停。 耳边雷声轰隆。 翁星抱住大?黄,轻摸了摸它?的?头,嗓音很低:“我太怯懦了,对不起。” 她?在这?段感情中从来不坚定,她?没有给过他想要的陪伴和支持。 最黑暗的二月和三月,是陈星烈独自在家度过,白家和照庭之间,利益斡旋,他一直坚持解除婚约。 她?却过早退缩,将他们的未来困在无望的回忆中,她?没相信他过。 “我?重新追他一次,好吗。”翁星捏着小黄的耳朵,揉了揉。 像保证,翁星又说了一遍,“我不看除他以外的男生,我?追他。” 小黄吐了吐舌头,头往她?身?上蹭。 翁星抱着它?,看院里水池积满了水要溢出了,喃喃道,陈星烈,好想你啊。 也好喜欢你啊。 而那个夏季多雨,一条路在树林中分叉成无数条,错综复杂,一切都朝翁星所预想不到的方向发展。 第二天教室里流传的是她和宋墨白恋爱的?事。 以及,自己的同桌被陈星烈追求。 生理期,腹部疼感强烈,翁星脸色苍白,盯着试卷上的字仿佛已经出现重影。 白枳重回?教室,所有人都默契地不再提起她与陈星烈的事。 而阴雨天里,雨丝斜飞入门,他踩着上课铃姗姗来迟。 空气?潮湿,雨汽洒漫,黑板上倒计时翻到了59天。 前门被人从外打开,冷风窜进来。 男生手骨修长,拇指往上一点血痕,银戒换了款式,宽而简洁。 白衬衫制服外?,松松散散系了条黑色领带,身?材宽瘦,喉结凸起,一点泛红,往上是流利的?下颌线,眉目深秾而昳丽,一股野痞劲儿。 单手抄兜,从讲台走到台下,散漫闲懒。 唇色微微泛白,忍着疼痛,翁星从他进门时一直注视着他,喉结,锁骨,手指,这?人身?上的?每一处都长得那样赏心悦目。 她?喜欢好久。 注视他一步一步走进,最后走到了自己的一排座位旁边,他站在过道上,翁星一颗心提着,紧张得腹部一阵一阵收缩的?疼。 她期望着和他说些什么。 而下一秒,一瓶牛奶放到了司唯嫣桌上,他微弯身?,后颈显出棘突,领带半垂下,荡过指尖。 深情暧昧的?氛围,狭长漆眸对上司唯嫣那双漂亮狐狸眼,他极温柔道:“你应该会喜欢。” 指尖留下余温,牛奶是特意煨热的。 第40章 荆棘 教室里鸦雀无声, 静得连一根针掉地上都能听见。指尖发冷,一手揪着?腹部衣料,一手撑着?课桌,翁星唇色苍白, 绑好的马尾散了点, 一缕发丝贴在侧脸颊上, 忍着?疼,她静静地凝视陈星烈的眼睛。 单薄,锐利,很浅的内双,瞳色很深, 如岩石一般的墨色,指尖点在课桌上,漫不经心的意味, 他等?着?司唯嫣的答案。 握表的手停住, 秒针嘀嗒, 手背触及温热的牛奶,热意传递, 散了些寒气,呼吸很慢, 司唯嫣肉眼可见的紧张。 微卷长发遮了点脸庞, 司唯嫣垂了点头,耳骨一抹红,嗓音很轻柔,“谢谢。” “有事可以找我。”声线尾调勾着倦意, 低而磁。 搁下这句话,单手抄兜, 长腿几步,他直接走了。 似乎刚抽过烟,气息淡淡的,有极浅的薄荷气息。 翁星注视他的背影,直到他落座,雪白颈线绷着?,如一根易折的弦,久久回不过神来。 零零散散的读书?声响起,紧绷的情绪才被渐渐冲散。 腹部的疼痛感愈加强烈,酸疼坠胀,翁星侧趴在桌子上,看着?司唯嫣课桌上那瓶牛奶,静静想的是,这是她喜欢的牌子。 情绪跌入谷底,生理上和心理上的疼楚折磨,翁星没能撑过那节早自习,她请了半天假去诊所看病。 坐在白得发黄的海绵床上,一手扎着?针管输液,透明膜布外的世界被雨雾笼罩,树叶深绿,叶尖水珠剔透滚落,同输液瓶里的药液一样,一滴一滴地?往下砸。 思绪很难集中,熟悉的公式和知识点都一丁点也想不起来,她只能记起陈星烈对司唯嫣说话的模样,分明是曾对她才有的耐心温柔。 心脏仿佛浸满水,水压压迫,呼吸难窒。 拿海绵塞塞上耳朵,翁星侧躺下身,半蜷缩着?睡觉。 地?面潮湿,有人扔了烟头和塑料瓶,室外是看诊的病人和医生,咳嗽声此起彼伏,一切都与阴雨天相匹配。 一瓶药输完,已经是中午。 点开手机,才看见司唯嫣的消息。 氧:〖餐厅给你留了位置。〗 〖今天还回来吗?星星。〗 〖我?午休了,公寓给你留门。〗 没什?么胃口,随便买了个椰油面包吃,腹部不那么疼了,翁星进校门直接回公寓。 午休一小时,她全都拿来默记生物。 教学楼那边的铃声响起,司唯嫣从床上下来,睡裙是荷叶边,肩背白皙,长卷发及腰,她试探地?问了句:“星星,你没事吧?” 书?页微折,遗传学定律的豌豆被压住,翁星摇了摇头,轻抿嘴唇,“没事。” “那就好。”司唯嫣弯唇笑笑,狐狸眼底如盈水波,她心情很好地?给了她一个拥抱,捏了捏她脸,“痛经熬过这几天就好啦。” 手腕手链冰凉,浸了水意。 是翁星送她的那串,她一直戴着?。 她拿起口红坐到化妆桌前,睡衣衣袖撩了下,翁星似乎看见一条结痂的伤疤,她淡淡开口:“听说学校这两天要宣布新规定了,你听说过没?” 翁星摇头:“没有。” 哑光眼影在眼皮上铺开,司唯嫣轻拍睫毛刷,“不是什?么好规定反正?,其他班听见消息的都叫苦不迭了。” 想到什?么,她笑笑,“不过,应该也还好。”多在学校待一会儿也挺不错。 窗台上的多肉因为泡太多水腐了根,已经烂掉一半,翁星走过去把?窗户关严,用餐纸把烂的一半清理了,留下一株小芽芽,她打算带到教室去养。 司唯嫣看着她的背影,提醒了句,“泡太多水,应该活不了了,扔了吧。” “不过星星你画画不错,这个小罐子上的图案还挺好看的。”这是翁星自己?买颜料画的,图案是一束迎着阳光绽放的向日葵,是她刚搬进这间公寓买的礼物。 “没事,我养养看。” 固执,念旧,舍不得扔东西,她一直这样。 下午上课时,王定离宣布了新规定,每位学生都需要放学后留校上晚自习,上到九点四十。 翁星给柏悦发了个消息。 那场雨持续了两天,而这两天里,每天早上司唯嫣桌上都会多一瓶牛奶和各种零食。 甚至送了她一枚Pandora的水晶蓝钻胸针。 鸢尾花形设计,是刚过的春季新品发布会里限量发售的款式,极为精致漂亮。 教室里的人投以惊羡的目光,小声交耳讨论?。 “陈星烈追人没人能拒绝吧,又花心思又送礼,第一次见他这样。” “你们说司唯嫣多久答应他。” “应该快了吧,不过就是不知道白枳怎么想。” “砰!”重重一声,铅笔盒摔在地?上,易蓝站起身,大声斥责,“吵什么吵!上课了没听见。” “谁再说话,记名字,这周打扫卫生。” 教室瞬时鸦雀无声。 白枳取下耳机,手指快要捏断书桌上的铅笔线,在英国逃避一个月,都见过那么广阔的天地?了,回国时听到这则消息,她还是难以忍受。 而这一切都是那组照片所引发而起。 手肘撑在课桌上,白枳低下头去,长发松散略显凌乱,她痛苦地?闭眸。 写题心不在焉,心底无端压抑,翁星写不下去题了,换了本?书?,一直看着第一页的内容,很长时间都没翻页。 下午放学,她和司唯嫣按照往常惯例一起去餐厅。 她排队的间隙,有个外班男生跑过来,轻轻拍了拍司唯嫣的间,“烈哥找你。” 攥紧学生卡,贴纸上起了刮痕,司唯嫣整理?了下刘海,看了眼她,轻轻开口;“那我过去了。” 然后?那顿饭,司唯嫣坐在陈星烈身边,在她斜对面的餐桌,任由那男生起哄,两人都没说什?么,但暧昧气息,抵达顶点。 贴吧里关于两人恋爱的话题起了高楼,很多人都在磕他们?cp,甚至还有人自顾自写起了同人小说连载,追更粉丝众多,他们?在校园里的同框照数不胜数。 就差一个告白,水到渠成,天作之和。 阳光曝晒一天,花坛边灌木枝叶被晒得蔫了,翁星握筷的手指出了一层薄薄的汗。 余光里是那桌人说笑的声音,陈星烈的兄弟已经把司唯嫣当成了他们?的嫂子,插科打诨,气氛轻松。 她最好的朋友和他最喜欢的人。 胸口发闷,翁星没吃到几口饭就独自一人离开,路过篮球场,她看见没去吃饭还在球场里发狠自虐般投球的陆行之。 隔着?深绿铁丝网,落日漫出余晖,繁茂榕树切割开落日,橡胶板上一块一块的黄晕像镜子。 翁星站哪看了他很久,好像看见另一个自己?。 她不知道哪里出了错,但陈星烈显然找准了她的弱点,一刀一刀毫不留情地?往上扎。 翁星想如果他真的和司唯嫣在一起了,那她大概永远没有勇气再去追逐他了。 蹲下身,铁丝网上的灰蹭在制服不料上,翁星几乎缩进爬着铁丝网墙的绿色藤蔓里,双手捂住脸,眼泪无声地流。 她选的位置很隐蔽,在柏油路停车位和篮球场铁丝网之间,可宋墨白还是一眼注意到她。 他站在原地?,沉默瘦削,衬衣袖口整洁不染一丝尘埃,他多想上前去抱住这个姑娘,可是这些天以来,她一直躲着?自己?,拒绝和他说一句话。 因为她并不喜欢他。 还因为那天下午他找她时,被路过同学拍了照片,放贴吧里说“我们班这两个学霸是不是在谈恋爱?”小范围地讨论了几十楼,最后?也没定论?。 但是翁星彻底疏远他。 沉默地?站立,宋墨白知道,她一直喜欢陈星烈,从初三那次初见起就知晓。熟稔自然攥进他伞下,手伸到他口袋里摸了一把?酸梅,丢进嘴里,满足惬意地?微笑。 那是一种多年酝酿,深如绵长晚风般的情感。 所以现在看来,在这场单方面的喜欢中,他一直是阴暗鄙陋见不得光的第三人。 从翁星第一次转到一班的第一眼起,他就笃定要靠近她,无论?陈星烈是否是她男朋友。 可现在看见他一直喜欢的姑娘这么难过,他第一次回想,自己?是不是做错了。 三个人的沉默,谁也没有开口打破。 最后?陆行之投球投累了,直接躺在球框下的石凳仰头看天;翁星哭累了,拉开挡了半张脸的藤蔓,擦干眼泪,眼睛红红的起身,脚麻,她往回走的速度很慢;而宋墨白,背靠着?榕树,他特地?等?翁星走远许久才跟着回教室,他不想让她烦恼,甚至不和她同一时间进教室。 此后?两天,翁星经历了数次和司唯嫣同行时,她被各种方式叫走,一条短信,一句话,抑或一个新约定顶替他们?的旧约定。 司唯嫣开始更注重自己?的外貌和身材,她甚至早饭带了整一人份的,尽力吃完,午餐也吃肉和碳水,只因为她听人说自己胖一点更好看,现在太瘦了。 花心思地?准备礼物,她买了彩色丝带,学着?视频编制小兔子小猫咪,在纸页里面都藏了一句情话,她准备做九十九只,等?答应他那天一起送给他。 看着?她手腕白衬衣往内藏的伤痕,还有新近测试卷上增多的错题,翁星感觉自己仿佛如肆虐狂风中一株要被连根拔起的植物,脱离土壤,一点一点慢慢死去。 她从不知晓,司唯嫣这么喜欢陈星烈。 周五放学那天,翁星已经习惯一个人走,出校门,坐公交过站,到目的地?时人都还有点恍惚。 她到了白乔公馆。 往附近走,一家半掩着门的地下台球厅开着?,里面摇滚乐放得很大声,震着?耳膜。 翁星坐在门边的木凳上,脚边摞了一箱喝空的啤酒瓶,地?上零零散散有掉落的啤酒瓶盖。 有的深陷进泥土里,翁星弯腰用指甲轻轻抠出来,纸巾擦干净泥土,露出瓶盖底下的字:再来一瓶。 风声呼啸,电线杆缠绕,台球厅老板在旁放一部电影,到故事高潮,背景乐很哀伤,远处摇尾乞怜的小狗不敢靠近,呜咽呜咽地?叫着?。 翁星在那儿等了一刻钟,终于等?到他来买酒。 黑色卫衣兜帽,手背惯常有伤,拇指内折,银戒微微反光。 携来凉意寒气,眉心压着?,桀骜不驯的野。 起初他没注意到她,等?到三米外的地?方,眯了眯眼睛,眼眸瞬时冷淡。 攥紧啤酒瓶盖,翁星站起来,一步一步靠近他,阴天里光线黯淡,更显得她皮肤白皙细腻,杏眸澄澈如盈水波,开衫和吊带碎花裙,瘦弱清列。 “陈星烈。”努力维持平静的一声。 卫衣领口微敞,人高,看人低垂着?眼,薄情,睨了她眼,眼底无一丝情绪和爱意。 不是喜欢她的那个陈星烈了。 心口被刺扎了下,细密的酸楚泛开,翁星问:“你为什么要追嫣嫣?” 摁下打火机,点烟捏着?烟嘴,捏破爆珠,淡淡的薄荷气息,他语气却极恶劣冷淡:“用得着你管?” 紧掐手指,啤酒盖机会陷进肉里,翁星咬着唇角:“不用。” 挑眉嗤笑了下,他抽烟模样慵懒,乌云集汇在身后翻卷,似有报复的快意,“爷让你看着?。” “你曾经不稀罕的我?,是怎样在现在乃至未来让别人爱得死去活来,肝肠寸断。” 眼泪盈满眼眶,啪嗒砸落,翁星声音哽咽,“你喜欢嫣嫣吗?陈星烈。” 烟灰掉落,薄荷气息凛冽,眼底盛满不耐烦,陈星烈没理?她,径直往里走,拿酒结账。 单手拎了三罐啤酒,捞手机结账。 翁星跟进来,她挡在收款码前面,抬头凝视他眼睛,脖颈映照屋外一点日光,眼睛红红的,发丝糊到唇边一截。 她嗓音轻哑,“陈星烈,我?没有喜欢过宋墨白。” 眼眸很亮,她继续开口,像用完了这辈子所有的决心,“但是嫣嫣她是真的很喜欢你。” “如果你和她在一起,你不要辜负她。” 啤酒罐磕到桌柜上,陈星烈弯腰,一手提着?压着?她肩,单手锁着?她,粗暴地?将她抵靠她被到身后木柜上,眼底冷戾,狭长眼尾泛红,情绪如压抑风雨翻涌失控,冷冷道:“你他妈以为你是谁?” 指骨用力,硌着?肩窝,玩味一下,他垂了垂眼眸,嗤笑道:“你以为我还会信你的鬼话?” “你没资格。”这回答的是最后一句。 肩上的手松下,失控情绪剥离,他恢复冷漠,看也不再看她一眼。 第41章 纯白 木柜冰冷, 棱角极硬,硌着肩骨,有些疼,翁星稍弯了下腰, 发?丝落在颈侧, 捏啤酒瓶盖的手心出了一手的冷汗。 “好, 我知道了。”低低一声,她强忍住没哭。 她抬头看向陈星烈,下?颌弧度透着厉,轮廓深,狭长漆黑眼底冷淡无比。 指间猩红点点, 燃了?一半,积了?截烟灰,他捞手机付款, 嗓音极冷:“让开。” 气息凛冽, 如雪松乌木的冷调, 夹杂着丝薄荷烟草气息,人高, 低眸看她,冷淡又陌生。 鼻尖发?酸, 心底酸涩, 翁星眼睛红红的,眼睫纤长,她伸出手,露出掌心的瓶盖, 对他笑笑,“你看, 中?奖了?,可以抵一瓶。” 掌心发?红,压痕很深,啤酒盖的边缘还沾了一小块泥土,分外落魄。 他却没再看她一眼,熄灭手机直接付了?现金,掐掉烟,单手拎了四罐啤酒往外走。 天空阴沉晦暗,男生一身黑,单手戴上兜帽,长腿几步出了小卖店。 手指修长冷白,同这阴天一般没什么温度。 翁星追出去,开衫被风吹起,裙摆拂着纤细脚腕,人瘦在破木屋下显得伶仃,她轻轻喊:“陈星烈。” “要下?雨了。”细弱一声很快被风吹散,而他一次也没回头。 他再也不会心疼她了?,而她也没资格再管他的事。 左肩的压感还在,翁星沉默地想,这一条路,他们已经走了截然不同的的方向。 她没办法?再去争什么,因为对方是自己最好的朋友。 雨滴噼里啪啦砸下?,落在手心冰凉,啤酒瓶盖掉落在地,弧形的边缘裂开一个小缺口。 雨势渐烈,恍如半年多前重逢时那次台风前夕。 温翊君来这很久了,他站在阳台上,看着冒雨回来的某人,“姓周的出来了?。” 前些天刚实名举报打架斗殴,进看守所关了?半个月。 男生没回应,像早已预料到,漆黑眼底情绪无波动。 温翊君扒着围栏往下看,吊儿?郎当道:“唉,还找到了?样东西。” “学生卡,看了?名字,也不是你的啊。”作废的学生卡。 “哎,你哪儿捡的啊?”他试探问,玩味。 抬手脱掉湿透卫衣,陈星烈抬脚直接踹别墅门,黑发?湿透,水珠沿着脸庞滚落,冷声?道:“扔了?。” 那周末下?了?场特大暴雨,翁星赶在雨前搭上出租车回家,在房间里待了?两?天,写卷子。 柏悦打电话的声?音隐隐约约,听不真切,她情绪一直低落,家里已经好些天没收过她的快递了?。 而孙曦发?给她的消息说,周五放学的时候白枳和司唯嫣争执了几句,针尖对麦芒互不相让。 白枳第一次放了?话,说让司唯嫣日后小心,无论是她或她家,最好别落什么把柄给她,否则她不会留情。 翁星和章诗寻还有联系,她发消息说陈砚之出任务去了?,远离近海,没信号,她每天找不到人撩了?。 难掩低落情绪,但她计划好了?,毕业后,陈砚之任务结束休假,她和他一起去旅行结婚,她说要去西藏,传说那边的寺庙许愿很灵,她希望能陪着陈砚之,无论他去哪里。 茶卡盐湖,天空之境,布达拉宫,翁星安静地听着她在电话那边的叙述,心底烦躁平息了?些,她也期待过未来的,可是自己不坚定,没有给予过他信任。 “你们在一起了吗?诗寻。”她轻轻问。 章诗寻搁了画笔,摇了?摇头:“还没,但是他也喜欢我,想娶我的那种喜欢,我等?他告白呢。” 她忍不住猜想:“我都能猜到他告白的场景,肯定古板正式,严肃又认真,他这个人不擅长言语,但很真诚,对我特别?好。” “真好。”翁星由衷为他们感到高兴,捏紧钢笔,埋头继续认真写字。 章诗寻又问了?些事,问她毕业报考哪所学校,她说她可能要去上海,因为?有经纪人找她签约,拍杂志和电影。 翁星很开心她找到了自己的路,她不清楚自己会去哪里,所以?也没回答。 而那周之后,陈星烈对司唯嫣的追求没什么征兆的结束。散漫冷淡,他又恢复那副无心无情的模样,对谁也不在意。 一天一半的时间待教室,剩下?时间则不见踪影。他没再看司唯嫣一眼,就像对待她一样。 仿佛上周的一切只是一场闹剧一场梦,过去了?也就过去了?。 有人传说是因为陆行之喜欢司唯嫣,和他打了?一架闹掰,也有人说只是他单纯地不想玩了?,原本就不喜欢,所谓追求也就只是玩玩。 而司唯嫣消沉低落很久,她把那些亲手折的纸兔和小猫塞进桌肚最?深处,低着头握笔写很久都没写出一个字。 那些他送的礼物还在,只是联系方式已经删了?,潸然闹剧般的一场梦,醒了?。 班上人背着她讨论,说她装腔,是因为?陈星烈追了一周她都没答应,所以?他追累了?,不追了?,不惯着她。 白枳倒是拦住她,一贯落井下?石,语气高傲,“不属于?你的东西,别?去肖想。” “你没这个命。” 紧捏手链,衬衫下的指甲划伤的血痕很严重,拉了?拉袖口遮住,司唯嫣冷冷回击,“至少他追过我,对我好过,你呢。” 清冷眼底显出愠怒,白枳双手抱胸,轻蔑道:“他装的而已,你真以为他喜欢过你啊。” 她看了?眼翁星,难掩的不甘,似警告,“别再去招惹。” 说完这句话,她便转身离开,崭新昂贵的衬衫,精致到每一根发丝都整洁,高高在上的姿态,永远瞧不起任何人。 翁星不知道怎么安慰司唯嫣,只是沉默地回了?座位,继续写题。 那天晚自习,连日以?来的悲伤情绪积攒到顶点,司唯嫣终于?再也忍耐不住,主动低头,她去找了?陈星烈。 四月初,校园里栀子花开了?,有淡淡的清香,有人折了?花苞盛放在装满清水的玻璃瓶上,摆放在窗台上,洁白美丽。 空掉的座位,教室里灯光明亮,翁星心很乱,拿小瓶盖一点一点地给桌上多肉浇水。 司唯嫣说她要去表白,精心打扮,衬衣短裙,口红是易晕染的偏橘调,还喷了?小苍兰气味的香水,离开后座位上还残余些尾调的甜香。 有关于他们之间的流言又传播起来,说这周陈星烈不追,只是因为?闹脾气,他们应该要和好了,他们天生相配。 司唯嫣约他去的地方是学校里情侣最爱相约去约会的地方,有湖,有小喷泉,还有一树一树的茶花。 窗外一轮明月皎洁,人影倒映在玻璃窗上,模模糊糊的。 她说不清楚心底的感觉,但很烦躁,他们会接吻吗,他会捧着她的下巴轻声说喜欢她吗,他们会约定报考同一座城市以后也不分开吗。 翁星还是没办法做到不在意。 然而,没过五分钟,后门就被人推开,翁星回头,看见他进来,衬衣领带丝毫不乱,胸口的班牌折射灯光,一向寡淡的脸上没表情,拉开椅子坐下?,长腿敞着,姿势散漫,捏着笔转,没有多余的眼神。 而司唯嫣直到下课才回来,眼睛红红的,她趴桌上细碎地啜泣。 两?节晚自习后,陆行之来看她,给了她巧克力和牛奶,然后又沉默离开。 那天之后,司唯嫣和陈星烈再无交集。 缓了?一周,她也没被困在那种情绪中?,没再提关于?他的事,开始埋头学习,只是总是走神。 周测成绩,她退了?十几个名次,王定离找她谈话,回来后她神色释然,第一次主动找翁星聊天。 “星星,对不起。”习惯性地扣桌面上的漆,一块一块斑驳落下?。 怔了?下?,翁星抬眸静静地看着她。 “我知道你还在意他,还喜欢他。”指甲的碎钻掉了片,耳侧卷发?微垂,司唯嫣眼眸里有哀伤,“那天他追我时我很惊喜,我原本以为这辈子不能和他有除同学之外的关系。” “所以?,尽管我知道你喜欢他你在意他,我还是接受他的馈赠,想要成为?他的女朋友。”手指轻掩面容,司唯嫣嗓音有哭腔,“尽管这样会伤害你,甚至你再也没办法?靠近他。” “我很自私的,星星。”锁骨深凹,维持起的骄傲和自尊碎掉,司唯嫣深深低下?头去,肩胛抽动,“我选择伤害你为代价靠近他。” “我知道他没喜欢过我,哪怕是演戏,我也甘愿沉沦。” “嫣嫣。”翁星伸手轻放在她肩上,“我不知道你喜欢他。” “过去很久的事,我从不敢和别?人提起,也从不敢表现出来。”她喜欢陈星烈,初见时浅薄的喜欢他皮囊,后面喜欢他的优秀和桀骜,是令她仰望追逐的人。 她抱住翁星,轻轻趴她肩上,声?音细弱:“我不会再喜欢他了,他给了?我答案。” “星星,你不用顾虑我。”一开始就自卑怯懦,她不敢表现出喜欢,现在这一场梦醒,她也终于?想通,她不会再去喜欢这样一个不会为她停留的人了?。 完成高三学业,无论高考成绩是好或坏,她会去一个没有人认识她的地方读书,平淡,安稳。 翁星没有听出她的弦外之音,只为?她想通而高兴,得不到的人放下是最好的选择。 那之后半个多月,司唯嫣度过了一段平和宁静的时光。 陆行之不再掩饰自己对她的喜欢,常送她东西,约她出去玩,笑着喊她公主,说公主帮我讲讲英语语法?呗。 司唯嫣嗔笑着不理他,过了?会,还是妥协,把卷子拿出来给他讲,女孩侧脸明媚漂亮,男生一张脸奶气偏幼,黑发?乱糟糟的,看题总没看她专注,他笑着,舒朗的少年气。 重回复习正轨,翻烂的试卷和练习册,陈星烈修改过的习题她妥当地用绿色活页夹整理好,一遍一遍地看,笔锋明显,字迹略潦草,却很好看。 写题写累了?,翁星就会翻出那些笔记悄悄看几眼,那些字的模样几乎都铭记于?心。 司唯嫣看了?眼她魂不守舍的模样,提议:“这两天月考结束最后一次座位轮换,你和陆行之换吧。” 触电一般,翁星立刻坐直,脸上还带着压痕,眼神闪躲:“不好吧。” 司唯嫣伸手捏了?捏她脸,笑着开口:“怎么不好了?我看你每天都要偷偷看他十几次。” “再说陆行之,他可求之不得和我做同桌。” 抿了?抿唇角,翁星下?意识扣手链接口,“我没有。”笔芯划在手腕上,一道红,她声?音小,“陆行之这么高坐第四排会被投诉吧。” 顾左右而言他,她依旧有些胆怯,“我坐他前面,他会生气的。” 数了?数时间,他们已经快一个月没说话了。 “大胆一点呀星星。”司唯嫣笑着鼓励她,“他只喜欢过你。” “到时候说吧。”翁星有些跃跃欲试,却仍害怕迈出那一步。 那节自习课余下时间。 盯着笔记上的字迹不移眼,看久了?翁星忽然觉得这字迹有些似曾相识。 当晚回家,她翻箱倒柜半小时,找出了?埋在书柜最底下的两本数学笔记,厚厚的牛皮笔记本,写满了?公式理解和例题详解。 字字工整规矩,没有一点潦草的笔触,近四百页笔记,用红黑两色区分重点与非重点,有基础题型也有深度拓展。 是她在B班时一个同学给她的,说是高年级学姐毕业卖的笔记,十块钱一斤,这两?本二十块。 翁星那时没多想就给了?钱,后面拿回去配合教材,把数学基础又来来回回巩固了?几遍,后面写题时才熟练得心应手起来,数学成绩也没再下?过120。 她没怀疑过这本笔记的主人是高三学姐,因为?字迹不像她认识的任何一个人。 而此刻拿出来对照着陈星烈曾在卷面上给她改题的字迹,她发?现这些写字的笔画,甚至习惯方式都和他一模一样。 只是不同的是,这两?本笔记他都刻意用写楷体的方式做笔记,不见潦草笔锋,甚至没有一个多余的弯钩。 翁星还是白天看着那相似的重复无数遍的“解”字才回想起来。 所以?说,这两?本笔记,是陈星烈亲手一字一句地写给她的,他知道她因为分班考试数学考差了难过,所以写了整整四百页笔记给她。 而她一直都不知道,一直误会他讨厌自己,因为?那个厌恶冷漠的眼神。 翁星仔细回想,那天院里海棠花树开了?,远处有隐隐约约的交谈声?,一楼茶室边有人搭桌饮茶。 或许那目光根本不是看她,而是她身后不远处茶室里的人。 是他妈妈。 翁星那时第一次看见他那样的眼神,只觉得难堪心冷,没有留给他一个解释的机会,直接跑了?。 现在回想起来,那天的确楚凝云也来一起共用午宴,只是翁星还不知晓他与他妈妈的关系那么差。 所有的一切都能解释通了?,她自以为委屈地误会了他三年,还在和他在一起时将这种固有印象加深,她不相信他能有多爱自己,因为前两年他一直讨厌自己要死。 她没听他说过喜欢,所以?理所应当地对于他们的未来不抱有希望,所以?一再地逃避退让,是她在辜负他。 眼泪啪嗒一声?掉落,晕染了?笔记本上的字迹,翁星抱着那两本厚厚的笔记本在膝盖之间,心脏里仿佛浸透了丝丝青梅汁,酸到涩。 翌日,翁星起了?个大早,去城南买徐记的糕点,又去商场买了一艘舰艇的乐高模型,怀揣着紧张与孤勇,她一个人搭车去了白桥公馆。 捧着糕点和模型在别?墅小区门外占了?很久,最后说是陈星烈的妹妹哄着保安爷爷开门放她进去。 走到第一栋停步,她站门边先礼貌性地按了下门铃。 过了?一分钟,没人理,她又小心翼翼开始输自己第二次来记下的密码,输了?三次,都是错误,门禁自动锁上了?。 看着显示屏上的禁止输入字样,翁星很慌,又瞎按了?一通,紧张得额角出了?细密的汗,正准备再尝试一下时,身后响起冷冷一声?。 “你在干什么?” 干坏事被抓包,翁星转身拿桂花糕槐花糕绿豆糕挡住脸,悄悄从缝隙里看他。 一身黑白拼接色运动服,黑色鸭舌帽,蓝牙耳机和浅灰色新款运动鞋,人高挺拔,漆眸看人没温度,眼神冷冷的。 似乎是刚运动回来,冷白耳廓间还有细汗,凛冽气息,浅淡的乌木调,侧脸轮廓锋利,无论哪个角度看都很帅。 “星期六早上好。”翁星对他笑了?下?,杏眸明亮清澈。 单手插兜,陈星烈上前一步,扫了眼锁掉的密码锁屏幕,“你想干什么?” 他语气里有不耐烦,嗓音冷冷的。 “吃糕点吗?”翁星把纸袋提起给他看了?眼,嗫嚅道:“我不是故意按锁掉的,你密码换了?。” “怎么,得给你留门?”嗓音凉薄,斜靠着门槛,他捞手机,单手打字发?短信,似乎是在叫开锁的。 手心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翁星小心翼翼开口:“我有数学题不会。” “找你喜欢的人。”没什么好语气,他头也没抬,早不在意她了?。 “我喜欢你。”手掌皮肤被揪红,翁星呼吸略急促,额角出了?一层细密的汗。 白色碎花裙,吊带纤细,黑发?半系着披在肩上,她特意涂了裸色的口红,皮肤白皙若雪,趁着晨间的微光,亮晶晶的眼眸,眼睫很长,纯欲而勾人。 指尖一顿,陈星烈低眸看她,乌眸映照点点日光碎裂,冷淡薄情。 他没回应。 翁星鼓起勇气又说了一遍,脸颊微微泛红,“我喜欢你,陈星烈。” “我追你。” 第42章 黑白 低嗤了声, 他摸了根烟点燃,指骨修长而冷,嗓音浸了点哑:“爷差你追。” “出去。”低低一声,他没留余地。 咬了咬唇角, 翁星把糕点和模型都放在旁边阶梯上, 她没气?馁, 像对自?己说,“我会让你看见?我的决心的,我会一直追。” 说完这句话,翁星便转身离开。 之后几天,翁星果然说到做到, 每天都早去教室,变着花样买早餐给陈星烈,一瓶牛奶和小吃摊上他们一起吃过的各种小吃。 陈星烈没收过, 都让周围人分了。 小小螃蟹钳石头一样, 翁星将?他设定为?目标, 不折不挠,还在换位置的时候搬到了他前面?两排。 黑板上倒计时只剩下四十天, 她一边飞快写题一边干着世俗意义上“追他”的事,带吃的, 送礼物, 他桌肚里快被她的东西?塞满。 后面?大约是烦了,陈星烈很少来教室,带着笔记本直接上天台敲代码。 有?人开玩笑,“怎么不说点重话让她死心, 还自?己躲啊。” 宋扬投了块石子进旁边的篮子里,“他动摇了呗, 舍不得。” 单手拧开易拉罐拉环,陈星烈低骂了声,“滚。” 封承西?总结,“得了,这是在哪跌倒,就在哪再次跌倒。” “算是看清你了陈星烈,你就继续口是心非着吧。” 变故骤然发生在那个周二,离高考只剩下一个多月。 司唯嫣戴了副眼镜过来找她,她眼睛红肿着,嘴角也有?伤,手臂的指甲抓痕很深,第一次向她表露脆弱,“星星,陪我出去拿药吧。” 看见?她身上的伤,翁星惊愕,关?切问,“你这是怎么了?” 司唯嫣拿手挡着脸没说话,只是催促她快点。 连忙写了假条,翁星陪司唯嫣一起去校外诊所拿药,似是怕熟人看见?,司唯嫣特地带她走了很远,到天庾门那边的沿河诊所,才?停下。 医生调配着一种粉膏状的药,淡淡的消毒水气?息弥散,司唯嫣偏过头去,口罩挡住大半张脸,眼神闪躲。 付完款,等?配药的间隙,翁星轻轻握住她的手安抚她,看见?她特意穿长袖遮住伤口不让人看的模样,她轻抿着唇角,锁骨因过分瘦弱而深凹。 有?点心疼难受,翁星牵她的手进里面?隔间,坐在竹席上,四下无人,她才?轻问道:“发生什么了嫣嫣?” 司唯嫣取下眼镜,一手挡住受伤的那只眼睛流泪,手背上血红的抓痕触目惊心。 眼泪无声地掉,啪嗒一声砸落在翁星手心。 略有?慌乱,翁星伸手想抱她,哄溺一般安慰,“没事了,敷了这些药会好的。” “你有什么难过的事都可以和我说嫣嫣。” 细碎低沉的啜泣声,少女纤细的肩胛一下一下轻轻抽动,隔着透明布帘,外面日光匀称一摊咸黄色的泥,敷在皮肤上,如蒙了层不透明的纱,朦朦胧胧的。 地面?潮湿,水泥地上有燃灭的烟头,脚踩上去,软湿又黏,翁星一面?抱着她,一边小心翼翼查看她手背的伤口。 手腕以内都有?深深浅浅的疤痕,原来这就是她这学期经常来诊所的原因。 “有?人打你了吗?”翁星试探问出口,觉得心口都在发悸,她想不出是谁能这么狠。 司唯嫣哽咽着,声音像水滴滴在碎石碗里,清越又脆弱,“没有?,我只是自?己摔了一跤。” “帮我请假吧星星,我不想去学校让人看我笑话。” 她不肯告诉自?己缘由,翁星也没强求,给她拿了药敷上后,她带她去附近超市给她买吃的和水果,草莓,芒果和车厘子,都买了些?,零食也都拿的她喜欢的。 翁星穿着校服制服,个子不高,约一米六五左右,明媚干净,在高高货架下来回几次跑,最后提了两大包东西结账。 司唯嫣站在门口,戴着偏暗色调的眼镜没取,破了的唇角止血了,她没说话,只觉得心悸难受。 收银员开着玩笑问:“小姑娘,怎么没放学就翘课出来买零食呀?” 拿小粉熊皮包里的钱付款,翁星静静回:“我们请假了的。” 出超市,提着那两袋东西走了很长一段路,到学校门口附近,司唯嫣仍是一言不发。 翁星把东西递到她手里,嘱咐,“擦药是一天三?次,清洗完了擦,你可以让你妈妈帮你。” 眼神变了一瞬,司唯嫣没表露,轻声嗯了下,注意到她手腕的新手链,淡问:“我送你的那条怎么没戴?” “镀银层被我不小心抠掉了。”翁星轻回,沿着人行道往学校走,路边石板有?的凹陷进去,积攒了一摊泥泞污水。 隔着玻璃镜面看不清司唯嫣的情绪,她低嗯了声,兴致缺缺。正准备分开时,脚边弹起一粒石子,砸在水凹里,荡起一圈污水。 白皙脚踝上沾了泥,翁星低头拿纸巾擦拭,抬头看清来人模样时眼神变冷。 女生勾着唇角,黑色烟熏妆,眼影晕染,露肩背心,和缠着各种亮晶晶装饰链的工装裤, 头发剪得不一边齐,有?点阴阳头,一侧鬓角往上剔得很短,寸头一般,还用?剃刀贴着头皮剔了字母,那几块没皮肤,是周佑天的名字缩写。 画着大浓妆也掩不住眼底的颓,瘦得嶙峋如刀刻一样锋利,眼神里透露出不掩饰的恨意和疯狂。 她捡起石子又不客气?地扔过来,嘲讽着笑了下:“翁星,司唯嫣,你们在一中日子倒是过得逍遥呢?” 司唯嫣屏着呼吸不自觉后退了一步,手指攥紧塑料袋,不发一言。 维持冷静,翁星看着前方不远处学校大门,已经想好了如果她动手她怎样以最快的速度跑过去呼救,“何惜玥,你想干什么?” 泥水溅脏了他们的白裙,何惜玥捏着石头玩,一步一步走过来,“翁星,司唯嫣,陈星烈,陆行之,都是因为你们。” “我变成现在这副鬼样子!”她睁大眼睛,眼底红血丝明显,“还举报我们,让我们蹲看守所?” 她一手扯住翁星的手臂,用?力,嘴角微抽,“凭什么,你们就高高在上不染淤泥一副好学生的模样啊!” “凭什么你们的未来光明坦荡,永远没尝过待在在阴暗肮脏下水沟的滋味啊!”她情绪激动,偏执而疯狂,揪着翁星的手臂处瞬间出现一团红晕。 翁星用力挣开她手,拉开和她的距离,气?息不匀,“我们只反抗了一步,后面?坠入深渊的九十九步都是你自己走的。” “你自?己选择和周佑天混一起。” “唰!”何惜玥抬手直接扯她头发,眼底疯狠,“配提他么你?” “他有很多女朋友,上过很多人,打赢很多场架,还有?生意头脑,你配提?” 头皮扯着痛,翁星伸手拽她,呼吸不畅,“那你为什么还不满足呢?何惜玥。” 轻轻一声,点醒了何惜玥吧,是啊,她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她是周佑天的妞。 家里不管她,学校不管她,警局的常客,抽烟喝酒打架看不惯谁就弄谁,她为?什么还不满足。 “他妈的因为?你啊,我这辈子再没办法行走在阳光下。”后半句的声音很低很低,低到像叹息。 翁星趁机拉开和她的距离,带着司唯嫣跑道路边去。 “你再动手,我会叫学校保安。”整理凌乱的长发,翁星一直没表现出慌乱,时刻防范她过激举动。 何惜玥却没再表现出掩藏不住的愤怒。 她就像是柏油路上一摊沥青,被淋了汽油,在苍白的阳光下折五颜六色,不过气?息却是有?毒的。 她盯着翁星和司唯嫣看了眼,低嗤道:“小偷。” 反射性地被刺了下,司唯嫣脸色惨白,手里握的饮料罐扑通一下砸落在地。 翁星牵着她手,手指压她掌心安抚她。 “你想说什么?”她平静问何惜玥。 何惜玥笑了下,“当然是让你们尝尝同等痛苦的代价。” “到时候,你们反应应该很有?趣吧,大小姐。”她捧腹笑起来,笑得腰都弯了,笑声尖利。 后背肩胛骨深深凸出,这人瘦得有?点没人样,很疯狂。 翁星带着司唯嫣往前走,想远离她。 司唯嫣全程木楞呆滞着,脸色惨白,手上结痂的伤口裂开又流了血,血珠沿着苍白指尖滚落。 何惜玥尖利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噢,对了,翁星有?件事忘告诉你了。” “你论坛上放的那些照片,是有?个人卖给我的。” “你猜是谁呀。”她撕了颗咖啡糖塞嘴里,口腔里全是溃烂的皮肤,疼得她皱了下眉,嗓音止不住扭曲,“你的好朋友哦。” “沈晚晚。”愉悦带着尾调的一声。 脚步顿住,翁星一颗心直往下坠,像砸到冰,生疼。 他们回学校,司唯嫣一个人提着那两袋吃的待在学校凉亭里捂着肩膀,她不回教室。 神情恍惚,翁星摸了把她手心发现全都是汗。 “嫣嫣,她是个疯子别和她计较,你还好吗?”翁星走近在她身前蹲下想安慰她。 司唯嫣偏头趴在石桌上,蝴蝶骨微凸,声音碎得风能吹开,“我伤口疼。” “不回去了。”眼泪大滴的掉,她像片纸,被人一点一点撕裂开来,“对不起。” “你回去吧。” 翁星当她是被何惜玥刚刚那副模样吓到了,沉默地在旁边陪了她半节课。 最后见?她没什么异样,才?独自沿着小路过操场过桂花林回了学校。 进教室第一眼,她神色疲倦,看见沈晚晚穿着姜黄色纱裙,故作可爱地在与陆行之攀谈,她时不时拿了题去问他旁边的陈星烈,眼底懵懂,听懂题后夸张地对他甜甜地笑。 很累很累,翁星安静凝视了陈星烈十秒钟。 碎发压鬓角,漆黑而锋利眼眸,一件袖口纹白鲨的短T,脖颈上一条银链,散漫地倚靠墙壁,修长骨感手里捏了个银色机械锁。 冷漠,桀骜,不屑正眼看她一眼。 压抑着说不出口的难过,鼻尖泛酸,翁星垂着手走回自己的座位里。 拿起笔作为自己的掩饰,指尖却还在颤抖。 周围人的讨论声断断续续。 “你们今天看见?司唯嫣脸上的伤了吗?” “看见?了,她戴遮光镜也没挡住,还有?手背也是。” “那是怎么了呀?有点吓人唉,难道是被人打了?” “千金大小姐也会被打啊?就算这不是法治社会,司家也有?一万种方法让打她的人死吧。” “你们说会不会是遇上什么恐怖分子了,绑架司家大小姐,以此要挟敲诈啊。” “你小说看多了吧,反正这事肯定有?鬼,司唯嫣都不敢回教室了,她是心虚吧。” “她能心虚什么?这种我们比不了的千金,难道受情伤,还总不可能是被她那么有权势的爹妈打的吧。” “司总那么好面?子的人不至于吧,还有司太太那么温婉贤淑的女人也没有?这种癖好吧。” “会不会是司唯嫣自己本身有点问题啊,她挺割裂的,清高得有?点刻意。” “对,其实她挺装的。” “讨论什么呢?安静!要高考了,你们看看自?己现在成什么样子!” 王定离进来,拿粉笔刷敲了敲桌,教室里的讨论声才平息。 之后那种流言流传了三天,直到司唯嫣来学校才?止息。 她穿了一身名牌,手链也是戴的最新的款式,头发精致的半扎着,脸上看不出伤了,手背皮肤也很白,看不出异样,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司家千金。 流言自?动消弭,那些?原先议论她的人现下都跑前来攀谈。 多肉长出了点小芽,要活了。 翁星小心翼翼一点一点给多肉浇水,手腕上那串星月项链轻磕在盆壁上,掉了一串月亮。 司唯嫣伸手撩着头发,还在笑吟吟听陆行之讲游戏趣事。 她没发现自己今天特意换了她送自己的手链,也没发觉掉了一枚银链勾连的月亮。 刚下过雨,海潮翻涌,空气中有咸湿的气息。 栀子花花苞已经完全开了,一束洁白,清香袅袅,花瓣层层叠叠,映着日光很美。 黑板上高考倒计时日历撕到了第二十七天。 翁星低头,轻轻去捻那掉了的珠串,拇指压下一道阴影,紧贴着桌面?,按压了下粘起了一手指的屑粉。 银里还透着点黑。 怔了下,翁星看了眼手链logo处,发现那一串英文字母已经磨损大半,甚至裂开了一角。 而其余星月之上的银链也大都褪了色,像被火炙烤了一样。 眼睫微颤,黑白分明的眼眸里有惊诧,但?也没去责怪,她只是取下了那条手链。 本?以为?,这并不是一件什么大不了的事。 当天下午事情却发生了急转直下的变化。 中午一场雨来得猛烈,司唯嫣待教室里没去吃饭,翁星买给她面?包和寿司,她也没咽几口。 手肘微微撑着脸颊,恹恹的,“星星,你说,陆行之会什么时候和我表白?”她问。 “快了吧。”握钢笔的手停顿。 雨意渗进空气?里,浅灰色的云层翻滚,翁星记得特别清楚,那是第二节 课下课的课间。 玻璃窗外的云像一朵蘑菇伞被人从中间切开。 噔噔噔噔清晰的高跟鞋磕在雨花石上的声音由远及近,似乎有?领导谄媚,一口一个夫人的叫。 下一秒,深绿色铁门被人从外面推开,女人提爱马仕的包,一身紧身包臀裙,保养得体面?容姣好的脸完全看不出年纪。 不过脸上却难掩愠怒,她问了声,声音有些尖锐:“谁是司唯嫣?” 班里同学惊诧一片,有?人认出她,说是司太太,司唯嫣的妈妈来看她。 女人扯着唇角冷笑,眼底汹涌着恨意,看见?司唯嫣所在地,直接气?势汹汹走过去,站她面?前,居高临下上手就是一巴掌。 “啪!”的响亮一声,司唯嫣被煽懵了,左脸颊迅速红肿,火辣辣地烧起来,很疼,她被扇得偏过头去,一手捂着脸,耳朵嗡嗡的。 发生的一切都太快了,教室里的同学几乎都没反应过来,只见?平常在报纸新闻上温婉可人的司夫人下了死手打“自?己女儿”。 “你个小三?生的贱货,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玩意儿就敢冒充我女儿。” “还跟司家姓,我今天收拾你这勾引人的狐媚子,送你去见?你那婊/子母亲!”段幼曼抬手又是第二巴掌扇了过来。 瞬间,司唯嫣嘴角被扇出了血。 翁星着急,立刻站起来,“阿姨,你在干什么!” “哼,我干什么?”段幼曼放下提包,双手抱胸,居高临下地看着司唯嫣,“你不如问问这贱人这些年背着我干了什么?” 司唯嫣一手捂着耳朵,深深低下头去,眼底的光像透过碎裂的玻璃瓶一点一点黯下去,痛苦,绝望,她甚至哭不出声音。 段幼曼字字句句诛心般揭示她罪行,“她亲妈宋柳就是个卖/骚的,爬了我丈夫的床,这么些?年敲我们家那么多钱不说,还任由自?己和野男人生的贱种在外冒充我女儿的身份耀武扬威呼风唤雨。” 她紧捏司唯嫣下巴,用?力到几乎把?她骨头摁碎,“是不是啊司唯嫣。”司子的调子她咬得厉害,恨意无限。 司唯嫣哭得整个人都在发抖,一遍一遍回:“不是的阿姨,不是的阿姨,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 “你个虚伪又肮脏的坏种,怎么,是不是也想好时间爬我老公的床了?”她伸手扯她耳钉,直接扯了一手血,“假千金戴山寨货呢,怪不得。” “有其母必有其女啊。” 孙曦已经跑出教室去叫老师。 翁星侧开身护住司唯嫣,“阿姨,你很过分,这是教室!” “教室又怎么了?!绿我三年,吃我家的用?我家的,捞金女生的小婊/子,长了张这么狐狸精的脸,是不是打算轮班来勾引我老公啊!” “你应该去找你老公!”翁星叫出来,被吓得脸上也掉了泪,她死死抱住司唯嫣,想替她挡住后面?一耳光。 而迟迟没落下。 陆行之捏住了段幼曼的手,嗓音极冷:“你没资格打她。” “噢,是吗?你是哪家来的穷小子。” “这贱人勾搭男人的本?领果然不小。”段幼曼咄咄逼人。 场面?僵持,司唯嫣颤抖着站起来,直接弯腰对她鞠躬,“对不起司太太,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牙齿死咬着嘴唇,淬出了血,她像一个脆弱崩到极限的瓷娃娃,几乎碰一下就碎掉。 各科老师进来,一起劝着段幼曼离开。 乌云压下,一场大雨猝不及防降临。 司唯嫣脸肿着,微张着嘴,清冷美丽的脸庞此刻糊满血和发丝,眼底的光芒熄灭,她的世界顷刻轰然崩塌。 骨子里的高傲碎得荡然无存。 编织,维护,演绎三?年的谎言被这样毫不留情拆,眼泪无声息流了满脸,她仿佛不再会思考。 雨声哗啦,灰暗悄无声息淹没世界。 第43章 初夏 “其实我一直在骗你, 我骗了所有人。” “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其实我就认出你了,你曾和你妈妈在天庾茶楼的客厢里品茶听曲,应侍生恭敬地站在你们身边等候吩咐,那种从容和平淡, 养尊处优的生活, 在外高人一等的生活, 是我永远也学不来攀不上的。” “那时候我刚初三?,困在桦街巷的贫穷片区里,在那里读完了幼儿园,小学,初中, 我接触过最有钱的孩子也不过是能不眨眼买三包大刀肉辣条的同学。” “我爸爸是个酒鬼,跑货车,每到一个地方就会勾搭一个女人, 他把挣的钱都给那些女人花, 回家看见我和我妈妈时却会暴怒, 毫不留情地抡酒瓶打我们,尤其是打我妈, 头破血流,就算受伤也没有钱去医院看病。” 宋柳刚生下司唯嫣时还?是一个文静木讷娴熟温婉的好母亲, 可嫁错了人, 婚后换来的是十余年的谩骂和辱打。 司建平一喝酒,心情一不好就会打她,手边有什么趁手的东西就抓什?么打,衣架, 遥控器,晾衣杆, 最多的就是喝完酒的空瓶。 一地碎玻璃一地血,司唯嫣是听着这些辱骂和欺打声长大的。听见她爸爸说的最多的话就是为什?么她不是个儿子不能为他传宗接代不能为他挣大钱。 她沉默着不说话,宋柳就抱住她堵她耳朵,帮她挡住司建平的打骂,护她在怀里,那时候她觉得妈妈是世界上最好的妈妈。 后面几年,宋柳不堪辱骂和欺打,脾气也变得暴躁,经常抱着鱼死网破的心和喝醉的司建平扭打,每次结束,俩人都是一身伤,宋柳那时恨透酒也恨透了这男人。 司唯嫣读六年级那年,大约是上天?开眼,司建平喝酒开车,在山弯里连人带车一起坠下?山崖,连个全尸都没留下。 她对于父亲的记忆变得很寥少,至今为止最深刻的就是他留下的这个姓氏,他姓司,而这几乎改变了她整个高中的生活。 司建平死后,家庭的重担全部?压在宋柳身上,她性格愈发孤僻偏激,最后竟然也讽刺地爱上了酗酒。 在肮脏不见天日的地底生活,宋柳彻底放弃人格和自尊,她入yzh当了舞女,她长得好,靠那些男人捞了很多钱。 也是司唯嫣初三?毕业那年,她爬上有司集团董事司明烨的床。 带着司唯嫣一起搬出了桦街巷,搬到了司明烨租给他们的公?寓,就在蓝烟园司家后街不过一千米距离的位置。 养着情人和情人的女儿,司明烨其实对他们母女很好,家里的名牌包包和衣服都是他送的。 司唯嫣在外声称是他的小女儿他也知晓并默许,而他妻子段幼曼在外宣扬的是个爱吃斋念佛不问世事温婉贤淑的脾性,这两年都过来了,也没见她争。 演戏很累,伪装很累,司唯嫣自认为没有做过欺凌弱小的事,可她在外在学校被捧出的一颗浸满虚荣却又自恃清高的心无?时无?刻不痛苦。 名牌和山寨货交替穿,她这么安稳地度过三年。 在最好的学校最好的班级,她是天?之骄子,也过上了曾经那种别人羡慕的人生。 她在外虽然被人称做司家大小姐,人人都敬她怕她,听从她,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不是,也不配,所以才会喜欢陈星烈喜欢得那么自卑,一丝一毫也不敢表露。 这三?年,为了圆谎,她向母亲讨要了很多钱用来专门请客给同学以展现自己的大方慷慨。 “上次家长会,也是我拿钱请人来演的,我家保姆。”司唯嫣一手紧抓着围栏,深绿色爬山虎缩进墙壁缝隙里,夜风微微泛着凉意?。 她脸是肿的,吐字时脸颊一侧牵引着血肉的疼,“星星,一直以来我都羡慕你。” “第一次帮你解尚艳的围也只是因为你是真正有钱人家的女儿,我想应该能送我些很贵重的礼物吧。”司唯嫣伸手捂住脸,眼泪从指缝流出,她取下那条手链递给她。 “我送你的礼物其实我想的是送真品。”伤口牵着嘴角,她目光有些悲凉:“我用了少于正品一千的价格从一个二手卖家那儿买的。” “她信誓旦旦地向我保证是真的,我信了,可却被骗了,骗了我几乎大半生活费。” 她苍凉地笑笑,“或许这就是报应” “我就是这么一个虚荣心爆表,贪慕虚荣的人,我希望人人都喜欢我,我不惜编织无数个谎言去伪造一场梦境,我可耻而卑劣。” 轻抿唇角,翁星走近轻轻抱住她,在凉亭里,皮肤相触时很软,“嫣嫣,我们是朋友不是因为你的家世,也不是因为你的金钱,而是你这个人。” “你值得被我们所有人爱,你很好,就算最开始是有目的地接近我,最后不也还?是把我当好朋友了吗。”翁星握住她的手,她想那手能更?暖一些,以抵消今天?她受到的伤害。 手腕上遮伤的粉蹭掉了,指甲抓痕露出来,她对翁星笑笑,“嗯,我没事。” 那之后一周,司唯嫣在学校变得沉默寡言,她不再?主动去找翁星,和不找孙曦和苗兰兰,仿佛自溺进?湖水里。 教室里一部?分女生自发孤立她,眼神鄙夷,打量她每一件穿着和手链logo,仿佛所有都是假的。 背后议论鄙夷声?不绝,贴吧里关于她爱慕虚荣拜金欺骗的贴子盖了高楼飘荡,几乎所有人看她的目光都带了审视与居高临下的审判。 无形的压迫和备考的压力,司唯嫣极度脆弱,濒临崩溃。唯有,陆行之每天?都会想方设法给她带好吃的和小礼物,讲笑话逗她开心,说,“嫣嫣,你说了你以后是要学医的,而我当军人,我受伤了专找你治。” 谁说你们不是天生一对。 听到这熟悉的梦想,绘梦的人却换了模样?,翁星握笔的手僵滞,回头看向冷傲薄情的少年,觉得自己心里好像空掉一块。 他再也不可能原谅她了,他们没有未来,没有梦想。 而司唯嫣却并未就此开心起来,相反,在学校之外她感受到世界上更多的恶意?。 搬出桦街巷口那段低沉阴暗的光阴又缠回来,路边捡垃圾的流浪汉赤裸裸地打量她裙底,敌对的同学因她母亲曾坐的低劣不堪的事将她也视为妓/女,黝黑贫穷在路边贴小广告大汗淋漓的中年男人露骨的目光,一切都在无时无刻放大对她的恶意?。 那个星期六的晚自习,她又一次崩溃地俯在课桌上哭泣,问出了问过不止十次的问题:“我是不是生来就应该被瞧不起?” “我今天看见一个老师又盯着我胸看。” 翁星不知道怎么安慰,只能轻轻抱她,汗水黏在皮肤上,湿哒哒的,窗台上的栀子花蔫了,她轻轻安慰:“毕业了就好了,长大了就好了嫣嫣。” 她以为那次抱怨和以往的许多次抱怨一样?是司唯嫣紧张焦虑过分的臆想,没有太过放在心上。 因此在司唯嫣提出想要自己放学先走的时候她没有拒绝。 这些天?她也在竭力躲陆行之,原因仅仅是那些孤立她的女生又在背后说她勾男人,和她妈一样?要靠男人上位。 曾骄傲不可一世的千金跌落进泥地里,谁人路过都想踩一脚。 那夜清风和蔼,朗月皎皎,五月里有清新的柑橘香和浅淡的泥土气息。 出校门从小路折转司唯嫣害怕看到人,害怕那些赤/裸充满恶意?的眼光。 车笛声?声?,如同遥远低靡的琴音。 陆行之从放学时就扔了球往她常回家的路线去找她。 可还?是晚了一步。 是在柏油路外侧的林荫树林里发现她的,还?有那个衣冠楚楚穿着衬衣的畜生。 树林里的大灯是黄色,背光面,树下衣衫残破发丝凌乱的女生仰躺在地上无?声?流泪。 指甲陷入泥里,树叶零落,刚刚的三?分钟,她经历了人生的最绝望时刻。 陆行之举着手电,眼尾猩红,眼神几近将那个男人的面容刻进?脑海里,他大喊了一声?,那人拽着眼镜飞快从路另一边跑走。 眼泪像是心底流出的血,陆行之小心翼翼地抱起衬衫短裙都破了大半的司唯嫣,他用身子为她挡住,用力地将她按进自己的胸膛,手扣着她后脑勺,一遍一遍安抚,“公?主,没事了,公?主,没事了,公主没事了。” “你的骑士来了。” 司唯嫣像破败的布娃娃一样趴在他的肩上,手无?力地垂着,嘴角都是血和蹂/躏的痕迹。 目光呆滞,眼珠一转也不转,眼泪大滴地掉,她喃喃道:“今晚月亮好圆。” 一轮圆月悬挂树梢,月光慷慨无私照亮每一个阴暗角落,却始终照不见她,也驱不散一身尘埃。 检测结果显示未侵犯,从指甲缝里提取的DNA还在检测中,那地段监控坏了好几个月,猥亵罪犯还?逍遥法外。 而在外的流言版本传的却是她被强了,不是处,是个脏身子,下?贱胚。 司唯嫣拒绝任何人的靠近,握笔的手不停颤抖,她记得那恶魔的脸,每次在学校,课间,食堂,去宿舍路上都能遇见他。 无?数根钉子扎在心里,司唯嫣想一死了之,她在网上下单了刀具和药物。 可变故比她自杀更先发生。 课间操时间,西装革履,权势逼人的校董事在主席台上视察这届高三最后的精气状况。 冠冕堂皇,眼镜之下?一派斯文和善,内里却是猪狗不如禽兽。 陈星烈手持稿纸站在旁边,白?衬衣松散地挎在肩上,领带系法随意?,五官锋利而深,念着毫无?新意?的稿子。 举手投足间都透着漫不经心意?味,闲散而懒,注意?力没太集中。 因此他没注意?到冷着脸走近的陆行之,也没在看见他袖里藏了水果刀时及时拉住他。 “啊!”尖叫声充耳,此起彼伏。 瞬间,成片的鲜血从男人的胸腔里涌了出来,浸透衬衣,浸透西装,男人痛苦地皱眉,金丝眼镜下?那双阴冷的眼睛第一次有了丝意识溃散的痛苦。 而陆行之满手的血,水果刀刀锋银光锃亮,鲜血溅到他脸上,他看着男人扭曲的脸庞,低低道: “畜生。” 第44章 朝夕 仿佛放慢的电影镜头, 逐帧逐帧从眼前闪现。 吵闹声,尖叫声,惊呼声充斥耳膜合成背景音。 鲜血从周维豪身体里往下淌,水泥地, 音响, 和旁边校长的衣服上都沾了?大片。 司唯嫣脸色发白, 手里的单词书砰的一下掉在地上。 红旗旗杆下,微风不动,血腥场面充斥。 周围的男老师保安冲上前去,反按住陆行之?。 有叫救护车的,有报警的。 只有周维豪软躺在别人的怀里, 张开嘴唇时不时吐血。 揉碎草稿纸,陈星烈走过去,他低头看着陆行之?, 眼尾发红, 伸手握上那把水果刀, 刀背抵着手心,手指皮肤被割开, 鲜血流出来。 痛感强烈。 “为什么?”他咬了后槽牙,额角绷起青筋。 松了?刀柄, 陆行之?解脱一般, 眼神释然:“对不起哥,没?办法?和你一起了?。” 没办法成为军人,继续跟着你,保卫家国了?。 有老师过来?, 护陈星烈往后走,空气中充斥着腥甜的血腥味, 铁锈一般。 未几,有救护车和警车铃响。 周维豪被担架抬手救护车,而陆行之?被戴上手铐。 司唯嫣推开旁边拉她的人,捂着心口,哭着往前走,“陆行之?。” “陆行之,陆行之?。” “行之?。” 隔着树叶枝桠和白色栅栏他远远地回看了?她一眼,弯唇温和地笑了?笑,对着口型说了?句话,奶气稚嫩一张脸,发茬有些乱,明明像个长不大的孩子。 跌倒在地,手心按到草坪上的碎石,司唯嫣辨认出他的口型,两个字:别怕。 她怎么能不怕。 直到在ICU待的第三天,周维豪才脱离生命危险,肠腔大范围出血,他摘掉了?一颗肾,另一侧肾脏也有损伤,此后半生可能需要卧在病床上度过。 伤情鉴定为重度,检察院已经提交上诉材料。 翁星和司唯嫣一起去看过这人渣很多次,他们想求得他的谅解,可看着那张脸,眼镜下冷光毕现,许多记忆浮现出来。 司唯嫣知道这人注意自己很久了?,从她高一入学时,他为她颁奖,握手环节久久不松开,到高三流言败露时,经常尾随自己回家。 那天只是一切都碰巧,走到没?有监控的小树林,他忍耐不住了?而已,不用顾忌她家势力,因为她只是假千金。 可没?想到,有人会为她做到这么疯的地步。 鬼门关里走了?一遭,他苍白虚弱,说出的话却像魔鬼:“陆行之?吗,我会让他这辈子待在牢里出不来?。” 司唯嫣跌坐在地,眼泪不住地流。 陆行之父母在走廊也不停地哭,他们只是普通的个体工商户,听到这消息时,感觉天要塌了?。 那半个多月,忙于?立案,调查奔波。 翁星几乎没怎么在学校看见陈星烈。 高考倒计时十五天的时候,司唯嫣收拾书桌和柜子里的东西办理?手续辍学离开,临走时,她对翁星道:“我不读了?,我?对不起他,我?害了?他。” 握笔的手用力,翁星轻轻抓住她的衣袖,劝告也显得苍白,“嫣嫣,陆行之?他喜欢你,他想要你过得好。” 擦了?擦眼泪,司唯嫣带着哭腔,“可是,我?根本没有办法过得好。” “我这辈子都不会幸福了。” 宋柳被司明烨抛弃,他找了?新?欢,也像从前养她一样养新情人,段幼曼争不过,继续当瞎子?,吃斋念佛抄经。 宋柳酗酒已经到重度慢性酒精中毒的地步,需要钱治病,需要很多很多钱。 “嫣嫣,你考完高考,上学好吗。”翁星几乎如祈求,她不明白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 “对不起。”眼泪不停掉落,司唯嫣只要一到教室里就想起这些年发生的事,无穷无尽痛苦包围着她,她学不进?去,她低低道:“因果报应,上次在校门口遇见她时我就该察觉的。” 何惜玥的报复,她告诉了段家夫人,她的存在。 “我?走啦。” 踏出榆中那一刻,司唯嫣抬头看了眼阴沉的天空,才真真切切地感觉到梦醒了?,美梦噩梦交织。 高考前十几天里,她每天都去看守所探望陆行之?。 第一次,看见他头发剃了短短的板寸,穿着蓝白相间囚服时,司唯嫣要哭了?。 她喜欢的人,曾也是骄傲恣意生长的少年。 前三年,她心底始终留给陈星烈一个位置,因此无论陆行之?对她再怎么好,她也只是不远不近地和他闹着,笑着,当他是朋友,这两个月,她终于决定挖出陈星烈的位置,也开始喜欢他。 小狗一样黏人,在一切假象还没戳破前,他就对她好到极致。 放学路上买冰淇淋给她,喝饮料不介意她喝过的,帮她背书?包,逗她笑时傻乎乎的,像条大狗狗,喜欢她踮起脚尖摸他的头。 而进?看守所短短十几天,他瘦了?很多,也黑了?很多,五官更深刻凌厉,脸上那股奶狗一样的稚气褪去很多。 司唯嫣握着电话,眼泪一直往下掉,“行之?,行之?,我不值得你这么做。” 女孩垂着头,卷发稍疏打理?,刘海微翘着,瘦弱美丽,“对不起,我?们还没?找到周维豪猥亵我的证据。” 没?有监控的地界,没?有目击证人,他现在称病拒绝DNA提取,警察没?有办法?奈何他。 而陆行之故意伤害罪的上诉已经提交,周维豪请了?最好的律师,想要竭尽全力让他判重刑。 案情滞缓,所有证据都不利于他们。 眼泪啪嗒地流,陆行之握着电话皱了皱眉,嗓音很轻:“哭什么?” “你是公?主。” “我?是骑士。” “我?说过,骑士永远守护她的公主。” “别哭,我不后悔。” 隔着玻璃手指相触,司唯嫣静静的,一遍一遍在心底描摹他的眉眼,轻轻道:“你是我?男朋友,我至死要嫁的人,无论多久,我?等你。” 五月二十三,案情出现转机,学校里有曾经被周维豪侵犯的女生站出来?指认他。 提取证据和口供,定了?他猥/亵罪,和强/奸罪。 他方加重判刑,等到了?陆行之?上庭前,他心底已经大概知晓自己的刑期了。 司唯嫣第二次隔着玻璃见到他时。 她把?一张新办的银行卡递给他,“我?以后会每个月往里打钱,你交给你父母,这算我?的心意。”和赔偿。 陆行之?不知道她不读书?了?,也不知道她准备去打工挣钱,这半个月她找了一家餐厅洗盘子?的工作,手糙了?很多。 他变得冷漠,没?接卡:“不用再见了。” “我?没?喜欢过你,你也不用来看我。” “司唯嫣,滚吧,离开榆海,离开这里。” 怔了?怔,后知后觉的钝痛袭来?,他在她心底插刀子?,离开看守所时天黑了。 判刑后他会移交给榆海市监狱,在郊区,那里荒无人烟,只有高墙和电网,隔绝一切人声。 第三次也是最后一次见到陆行之时,他眉眼皆是不耐烦,冷冰冰的看着她,“烦不烦。” “我以后不会答应再见你,滚啊。” 离开榆海那天,司唯嫣心死了?一样,死水里泛不起丝毫波澜。 荒唐闹剧落幕后,教室里安静很多,司唯嫣的位置空了?,陈星烈也经常找不到人影。 回家时,也已经好几天没见到母亲,问?爸爸,他只说她和闺蜜去旅游了?,安慰她好好高考,别想那么多。 翁星按部就班地写题做题,躲开宋墨白的善意,养好自己的小多肉。 又长高了一截,嫩绿嫩绿的,要活过来?了?。 她一个人坐一排,旁边位置没?人,偶尔也在想,她以后要去哪,想去哪,会成为什么样的人。 司唯嫣和陆行之?分?开了?,纵使他们还没有正式在一起。 他太年轻,太冲动,太看不得自己喜欢的女孩儿受一丁点委屈,所以会选择这样粗暴的方式去惩罚人渣,最终结局两败俱伤。 黑板上倒计时只剩下七天。 翁星写题写到手指筋痉挛,手心细密的一层汗,她总想起嫣嫣,想起陆行之?,想起他,心底难受。 就这么熬过晚自修,最后一节课时王定离让她去办公室取数学卷子?。 走廊上的风是燥热的,榆海连日高温,柏油路被炙烤得化出焦味,连夜里也闷热得厉害。 以往有陈星烈的时候,她会和他在薛奶奶旗袍店的后院里乘凉听收音机看电影。翁星爱躲在那株海棠树下,压榨他,颐气指使,让他去买冰棍和雪糕。 绿舌头舔舔,舌头也变成绿色,玉米雪糕剥开那层皮,里面是黄泥豆奶一样的颜色,甜甜的,还有五毛钱一个的小布丁,她一口气能吃好几个。 恶劣捉弄陈星烈,给他吃酸涩的梅干,他会皱着眉安静吃完。 吃完了?翁星还要闹他,让他陪自己去放孔明灯,薛奶奶坐在摇椅上晃晃悠悠扇扇子?,乐呵呵嘱咐他们:“阿烈,别把?星星妹妹弄丢了?。” 一顿沿着河边疯跑,在孔明灯上画小花猫,在他脸上画大花猫,翁星牵着他手,颇生气地命令他:“不许长高了?。” “嗯?”男生低头,轻抿唇角,颈后黑发发茬很短。 翁星吊他手臂,郑重其事:“不许长高了?,陈星烈。” “再长高,我?打不过你了?。”她喃喃道,清凌凌一双杏眸映着星星点点的河灯,面庞白皙而稚嫩。 陈星烈低头轻轻捏她耳朵,勾了?下唇角笑,也乖巧温和回:“好。” 惯她,哄她,心里只有她。 下了?三楼,榕树枝干高大,支进?了?走廊边,投下一片荫蔽,其余班级教室里复习的学生安安静静,没?发出一点声音,翁星走过楼梯,临靠近十班那边,侧边走廊里,她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第一反应是他很高,槐花成串掉在他曲肘撑靠在栏杆的斜上方,风一吹簌簌摇曳,月光下一张极冷淡英俊的脸,侧脸轮廓深,鼻梁高挺,狭长偏凤眸的眼尾上扬,恣肆不驯。 眉眼淡淡垂着,情绪很冷,肩宽腰窄,整个人显得修长,稍单薄。 到底还是少年,这些天发生的事都太突然太猝不及防了?,他最好的兄弟差点杀人,并且为之?入狱。 翁星几乎没看见过他笑了?,不笑时薄情冷淡,让人很有距离感。 光线明明灭灭,映照着指间的烟,火星微动,捏破爆珠的冷冽佛手柑气息,吞吐时喉结滚动,撩人心弦。 他们也曾亲密无间,亲昵得只有彼此。 可现在翁星觉得自己与?他之?间隔着很深的界限,泾渭分?明的河,他不在意她了?。 心底最深处还是贪慕,捏紧手腕皮筋,翁星走上前去,鼓起勇气轻轻开口:“陈星烈,我?们报同一所学校吧。” “我?报附属于?你那所学校的军医分校。”再严苛的训练,她想为了?他,她也能忍过去。 烟雾缭散,支了?支手肘,陈星烈转身看清她,衬衣短裙,黑发绑成马尾,温柔明净,一双如水的眸子?。 他斜靠着围墙,长腿微曲,指骨银戒微折射点冷光,他盯着她看,嗓音极淡,隐有嘲讽,“当无事发生?” 往事历历在目,翁星眼眶很快红了?,声音低,“我想重新来过。” 烦躁地皱了?皱眉,他没有耐心:“别烦。” “我?知道,我?在三十七班的时候我的数学笔记是你给我?的。”槐花洁白,在昏黄灯光下摇曳。 “你对我?很好,我们的事出来那些天,是我?害怕,我?退缩了?,让你一个人去承担,我?一直很后悔。” “那些天你没?来?学校,流言都在传你和白枳去英国了,你们会一起留学,然后按照预想中设想的结婚,你们得到所有人祝福,你们很相配。” 眼皮耷着,他不耐烦的意味似乎到达顶点,移开目光看也没?看她。 机械表秒针走动,嘀嗒嘀嗒的声音很小。 紧张忐忑,翁星表达很乱,说了?一大堆话,他都没?回。 然后,过了?大概半分?钟,有女生从楼梯转角下来,肤白貌美,约莫有一米七,她穿着简单的衬衫短裙制服,一双腿白皙而修长,腰很细,衣裙衬得身材极好。 她一手捏着书包带子,站在陈星烈身边,微微歪头,轻喊了?声:“阿烈?” 掐掉烟,单手插兜,眉眼不耐情绪淡了?很多,站直,还是比那女生高出一大截。 没?废话,他抬步直接往前走。 温棠略迟疑,回头看了?眼翁星在的方向,问?:“她是?你们什么关系?” “没关系。”冷淡一声。 背脊僵硬,绷得笔直,一颗心坠入谷底,仿佛结冰湖面砸出一个窟窿,翁星站在原地动弹不得。 目送他们背影远去,在灯光下,两道影子?交缠。 靠在墙壁一侧,缓慢滑下去,翁星抱着双手,无力地垂下。 高考前五天,她收到了何惜玥的挑衅短信。 〖假千金,这份礼物可满意?〗附加一张图片,上面的中年女人正是段幼曼。 一切便全都串联起来?了?,何惜玥曾跟踪过司唯嫣,发现了她不是司家千金这个秘密,然后她采取小手段添油加醋地把这件事告诉了?段幼曼。 所以才有了后面的一系列事发生。 直接原因就是因为何惜玥的告密,她的报复很成功。 司唯嫣辍学,陆行之?入狱,他们的未来灰暗不见一丝光亮。 指甲抠手机壳磨砂图案,翁星死死地盯着那条消息。 无法?忍受。 放学后,她联系了?章诗寻,她想多打听点他们最近干的违法的事,哪怕只有一件,她也要去警局举报。 章诗寻接了?电话,犹豫了?会儿,直接道:“他们溜冰,好像还贩。” 翁星震惊,“诗寻你看见了?” 章诗寻走到窗边,压低声音:“我?猜的,那些小弟最近精神都很不正常,尤其是何惜玥,瘦得跟鬼一样。” “而且周佑天从来不让我跟他去那所谓烟草交易场,那些人都每次回来?都像疯子?。” “淫/乱,疯狂,我?都怀疑他们是不是染上艾/滋。”章诗寻语气是说不出的厌恶,她想摆脱他们很久了?。 平复了?下心绪,翁星飞快拿笔记线索。 最后锁定了本市一家很大的夜场酒吧。 周四晚自习她请了?假,宋墨白不知为何也跟上她,跟她出校,一直不远不近地维持着距离。 她一回头他就停下。 如此反复好几次,翁星终于?妥协,“你想干什么?” “我?担心你。”其实是他收到一条匿名短信。 翁星一口气有点缓不过来?,拿起手机给他看,“我?有手机,有事我?会报警。” “星星,你还在怪我吗?”他嗓音很轻,眼神却显得受伤。 翁星受不了了,只好让他跟着。 打车到了?咖色,里面各色灯光晃眼得要死,背景音很大,穿着清凉的男男女女蹦迪,吵得人震耳欲聋。 翁星堵着耳朵往包间里走,一手放在拨号界面,她打算一发现异常就报警。 还没?等她往里走几步,就听见了?刺耳警笛声,一大群穿着花哨的男女从包间里往外跑。 宋墨白护着她靠墙站着,翁星余光中看见有人将?有白色粉末的小袋子塞进宋墨白衣兜里。 心跳快到极点,大汗淋漓,舞池里的音乐被咔的一声关停,穿着制服的警察持枪进来挨个搜查。 而一街之?隔的停放摩托车面包车的小巷里刚发生了一场拼打。 翁星出去时已经看见一群人被拷上镣铐往警车上走。 其中就有何惜玥和周佑天他们。 腿软了?,翁星躺靠在墙壁上,没看清小巷里还留了一滩血。 警察过去将凶器封在证物包里。 翁星捧着司唯嫣的手链,眼泪不自觉流下。 弯月照着水泥建筑,夜里有蝉声。 翁星和宋墨白一起回警局做笔录,那包搜出来?的白/粉已经被上缴,他们都没?碰,做完毒检,取认指纹,他们才被放出去。 出警局时已经是凌晨,办公大楼灯光都熄灭了。 沿着小路往前走,走了?几步,翁星看见了?宋扬,有些疑惑,但也没?多问?。 第二天,周佑天和何惜玥以及那个团伙贩/毒吸毒的证据就被找出来?,等待他们的是判刑。 回想上次何惜玥说的话,她再也不能行走在阳光下,她变成那副鬼样子?,原来?是因为这个。 最后一排的位置空了,陈星烈没?来?。 高考只剩下最后一天。 其他年级都开始放假,布置好了?考场,偌大的校园里空空荡荡的。 王定离来?教室巡视,鼓励他们,翁星好几次欲言又止。 后面还是听见易蓝他们的讨论。 “陈星烈他不考了吗?” “他忙陆行之?的事呢,不过考不考应该对他来?说也不重要,反正陈叔叔早给他定了牛津的专业。” “学商科?” “是啊,他还有照庭得继承。” “就像我?们阿枳,家里独女,以后白氏也是她的。” …… 所以说,他不会来?参加高考了?,他也不会填报军校去实现自己的梦想了。 他们注定会走一条截然不同的路。 那天下午放学,取消晚自习,教室进?行大扫除,翁星把?课桌上那盆嫩绿的多肉摆放到窗台上。 搬了满满一大箱书本回家,翁怀杰和柏悦都没?来?接她,只是派了?人来?,抱着书?往校外走,翁星心里惴惴不安。 那天家里没?人回来?,翁星只在下午收到翁怀杰的短信:〖好好考试,冰箱里有吃的,晚饭想吃什么让阿姨做,爸爸公?司有事,今晚不回。〗 书?本里的知识都记得滚瓜烂熟,翁星抱着手机蹲在楼下院子?里,天阴沉沉的,好像记忆里每年高考都会下雨。 薛奶奶在拿鸡胸肉喂小黄,看见她蹲在茶花树下,她和蔼地笑笑,脸上皱纹很深,这短短几个月她苍老了很多。 “囡囡,明天考试哩?”薛婉清对她笑。 翁星点点头:“对,奶奶。” “我?想问?,想问……”想问陈星烈,她最后还是没?问?出口。 只是晚上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时,她翻到以前和陈星烈的聊天记录,回忆像默片一样,翁星是真的感到有些无力。 她不知道该怎么才能靠近他,又?或者说是他记恨她,不会原谅她了?。 犹豫半晌,翁星还是找到那个熟悉的号码,她敲字发了?条短信过去。 〖高考加油。〗 半秒钟后,界面显示发送成功。 他取消拉黑她了?! 心底隐秘漾着愉悦,翁星想无论如何要在毕业后和他说清楚,就算他没?高考,她也可以争取申请英国的学校啊,虽然离爷爷奶奶爷爷奶奶都很远。 高考六门科目,时间过得很快,答完最后一科出考场时,天空下起来?大雨,无论是A班还是B班,几乎都在欢呼,撕卷子从教学楼上往下扔,雪白白花花的一片。 翁星抱着笔袋从操场往教室跑,额发湿了?,脸庞上也都是水。 路上遇见孙曦好苗兰兰,他们笑着从其他教学楼里跑出来追上她,一边跑一边喊:“星星,等等我?们!” “星星,你英语是不是要拿满分啊?”苗兰兰笑着揶揄。 “考完了?管他满分?零分?的,我?们明天一起出去唱K嗨个够,这一年憋死我了。”孙曦也笑。 三人跑到教学楼下,刘海和头发湿透,衬衫也湿了?,有点透,翁星往储物柜的方向走,想去拿自己的制服。 走了几步又听见人说。 “陈星烈来考试了。” “六科都考啦?” “是啊,每科都是考完就走,不过他好像受伤了。” 停下脚步,翁星回头想去问?那女生他怎么受伤,刚走几步就看见一旁站在桂花树下的男生。 罕见地穿了长袖T恤,外面套了?件卫衣,左手一直垂着,发丝黑,沾了?些水耷拉在额角。 皮肤白,白到几近有点病弱的透明。 翁星心跳很快,她走上前去,眼睫沾湿,微微颤抖,她想说句话。 周围来?来?往往的人流,桌椅声撕卷子的声响交叠,有人在对答案。 空气潮湿,雨声淅沥,阶梯上积满了?雨水,衣服黏在皮肤上冷而凉。 翁星静静地看着他,漆黑晶亮眼眸里好像能说话。 左手没?动,疼痛攫着,陈星烈微垂着后颈,低低看着她,对视了?十秒或者三十秒,他没?动作,眼神也没那么冷。 一切终于尘埃落定,世界的喧嚣散去。 他等着她开口问一句,食指微曲,机械腕表折射碎光。 手指轻揪裙摆,翁星往前走了?一步,周围有情侣再也不顾学校教条肆无忌惮牵手拥抱。 眼底酸涩,翁星还是想和他一起,一起报同一所学校。 陈星烈也想,他可以原谅她,可以接受自己再重蹈一次覆辙。 就算fx送给了?白嵩明,他为她设计的那片她永远不会知晓的空间淹没?,他也不在意了?。 温棠从二楼下来?,走到他身边,踮脚告诉了他陆行之的判刑结果。 八年。 心口一窒,翁星又?看见那个漂亮的外班女生,自卑难堪,她转身和等在楼梯口的孙曦苗兰兰一起回教室。 黑板上写了韦应物的一句诗:送君千里,终须一别。 王定离难得预祝她们金榜题名,极少见的说了?很多煽情的话,准备了?毕业聚会,最后他眼含着热泪开口:“同学们,这一程路,我已经陪你们走过,以后会山花烂漫,海阔天空。” “谨记,须知少时凌云志,曾许人间第一流。” 掌声雷动,有些泪点低的哭了,拿纸巾擦眼泪。 随后收拾东西回家,教室里空荡荡的,已经没?几本书?。翁星把最后复习的书?本装进?书?包里,其他人在兴高采烈地讨论毕业旅行和以后要去哪座城市读大学的事。 翁星去窗台边找到自己的多肉,好不容易活了?的绿芽经过这一场猛烈雨水的冲击,苗已经东倒西歪了,根系和土壤抽离,一盆里面全是水,活不了?了?。 是她没?照顾好。 心底难受,手机铃响,翁星到过道去接电话,陈星烈没?回教室,他应该和那个女生一起回家了吧。 指甲陷入手心,爸爸的声音在听筒那边响起,夹杂着滋滋电流声,听到那一句话,翁星仿佛晴天霹雳。 爷爷去世了?。 她捧着书?,眼泪都是泪水,一股脑地往外跑,连宋墨白伸手想抓住她都没?抓到。 长指握了一把空气,他苍白笑笑。 这仿佛是一个预示。 别墅里的家具已经零零散散的打包好,时不时有快递公?司上家门来?取东西。 柏悦倒时差正坐在盖了膜布的沙发上捂着头休息,她神情疲倦,脸色很不好。 翁星一回家看见她。 柏悦就开口:“囡囡,你爷爷走了?,你奶奶身体不好,她记忆力退化很快,快记不得……”她捂着脸,声音哽咽,“记不得我?们了?。” 翁怀杰推开房门进?来?,神色严肃,“这两个月以来?,你奶奶确诊了阿兹海默症。” “你爷爷一直照顾不过来?,你妈这两天回国,你爷爷不幸遭遇了?车祸。”他眼神里是悲伤,“本来?预定的二十号的票,现在我?们后天出发,回LA处理你爷爷的后事。” “你志愿的事我们支持你的选择,你参加了?高考,如果要填国内的大学,我?们也愿意。” “只是你奶奶你妈和我都会担心。” 公?司的事已经处理?好,转让事宜办好,他们已经决定举家移迁回LA。 翁星心很乱。 班级群里还在聊着过两天的聚会,一条消息一条消息跟着刷屏。 翁星呆呆的看着,她想奶奶,也想爷爷。 他们是华侨,妈妈从小在国外长大,大了才嫁给爸爸回国生活。翁星一到五岁大部分?时间待在洛杉矶,记忆很模糊了?,但爷爷爱给她扎小辫读故事书?,奶奶会变着花样地给她煮中国菜。 爷爷也特意为他学做糖葫芦,山楂裹上糖浆,表皮是甜的,内里却是酸酸的,她很爱吃,也很爱吵着爷爷做。 上高中后学业繁忙,逢年过节只能打视屏电话,上次回LA已经是初二的事了。 一晃四年过去,没?想到与?那个爱穿唐装,为她扎小辫做糖葫芦的爷爷竟是天人两别了?。 柏悦再也坚持不在,抽抽搭搭的哭起来?。 翁星沉默回房间,翻出来?小时候爷爷送她的故事书?,一千零一夜和格林童话,还有大草原上的小木屋,罗兰的一系列丛书,她最喜欢的故事。 相册最里面压了他们一家人的全家福,翁星看着照片里的两个老人默默流泪。 离开榆海那天,翁星记得很清楚,六月十一日,天晴,万里无云。 机场候机区人来?人往,手机班群消息里在谈论最近爱看的漫画和电视剧,悠闲得仿佛永远没?有烦恼。 神色困倦,机场广播在提醒他们登机。 翁星犹豫许久,还是打了?最后一个电话过去,她打给陈星烈,想要他给自己做决定的勇气。 铃响没过十几秒,对方接听了?。 翁星握着手机,心率跳得很快,她艰涩地张了?张嘴,还没?发出一个音节,就听见对面的声音: “你是?”清越一道女声,和上次她听见是一样。 翁星还没?回答。 “你找陈星烈对吗?稍等一下啊,我?把?手机给他。” 心脏隐痛,翁星挂掉电话,埋进?膝盖里,她不想再哭了?,可眼泪止不住,抠掉手机后盖,摸出电话卡,她扔进?了?旁边垃圾桶。 “囡囡,走了?。” “来?了?。” 失重感攀升,建筑,街道,行人,树木地面的一切逐渐缩小为一个小点,直至再也看不见。 那一年,翁星十八岁,喜欢一个桀骜不驯的少年,互相爱恋,曾许愿做彼此的梦想。 却匆匆惨淡收尾,结束一场见不得光的爱情。 没?有道别,没?有祝福,默契地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彼此的生活中。 就像她,永远不会知道,陈星烈设计fx网站的初心是为了?谁,将?它无偿捐给白家又?是为了?谁。 幼时翁星曾读课文朝花夕拾,她也折了一株小茶花栽在院子里,早上盛开着,晚上就败了?。 她对陈星烈哭着说,她想要一朵朝夕都不会开败的花。 潮汐同朝夕,意为有你的每一个朝夕。 他在论坛隐藏版块里,专用代码给她敲了一个小世界,有她爱的茶花,酸梅,画片故事,有她曾同他提及过的一切。 他原本等待她去发现,最后却不得已将这朝夕拱手送人。 所以说,再也不会有人知道,他曾经有多么喜欢她,她的每一句话他都谨记于?心。 朝夕开败,海潮弥漫。 如我爱你,却不可及。 —上卷完—— 第45章 深陷 七年后?, 上?海。 最晚一班国际航班落地时已经是?凌晨,跑道周遭弥漫着暖黄色的灯光,机上?广播女声声线温柔,在提醒乘客下机。 遮光板拉开, 舷窗外泊停着一架架飞机。 第二排软座里的女人斜靠进软沙发座椅里闭目小寐, 手肘骨节微凸, 一件米白大衣内搭咖色长裙,长发微润,披落肩头。 机上的人都走得差不多,空乘也没去?打扰她。 取下眼?罩,露出?一双偏柔的眼?眸, 瞳仁漆黑,眼?睑下有一粒淡淡的朱红色小痣,像粒红色的砂。 看了眼?窗外, 解开安全带, 她提着手包起身沿着过道走?, 沿途是?空姐温柔的女声提醒她行李所在地,并预祝飞行结束愉快。 解除飞行模式后?, 手机短信消息一直往里进,提示音响个不停, 摁掉声音, 翁星沿着长长的银白色接机驳廊往外走?,高跟鞋踩在上面的声音清晰可闻,看了眼?玻璃窗外,仍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七年没回了, 走?的时候还是?哭着走?的,手里拽着个米兔熊娃娃。 十三个小时的长途飞行, 疲累困倦,翁星低头看了眼?手机短信,腾飞的员工很热情,一个劲地询问?她航班抵达没,还说已经让公司前台订了酒店。 还有几条是孙曦发的,一贯热情,说要带她去?逛上?海。 和班上?的人基本上都没联系了,翁星手机丢过一次,找回账号时列表的好友该删的都删完了,顺其自然,她没勉强。 只有孙曦是?前些天才找到她联系上她的,听说她接了上?海的offer,不久应该要回国。 断断续续聊了几句,翁星只知道她真如愿当上律师,本科考上?了上?海一所211,毕业就进?了律所工作,现在已经是有好几年经验能打官司说得出?名号的律师。 Sunxi:〖到了吗?星星,有没有订酒店?晚饭吃没,我在浦东,有时间聚一下吧。〗 〖七年没见了,好想你真的,我来接机吧,要不。〗她思维还是这么发散,偏无厘头。 看见那个称呼时翁星滞了下,好久没人这么叫她了 她打字回:〖不用,到?了。〗 时间显示零点四十八分。 没想到孙曦居然秒回,〖!那明?天见,下班我来找你。〗 wendi:〖倒时差,改天吧。〗 想了想,她加了句:〖还没睡?〗 孙曦:〖社畜天天熬大夜看文书呢,等过两?天委托人要开庭。〗 〖行,你忙。〗 大约也实在是太久没见了,孙曦回了个表情包,谁也没再继续聊下去?。 拒了腾飞那边的酒店,翁星取了行李搭车直接去了附近的酒店。 机场高速附近亮着一排排路灯,闪烁着橘色的光芒,远远望去?,像一条橘色冰丝带,梦幻是?梦幻,却也残酷。 站在巨大落地窗前,翁星回了柏悦一个电话,她那边这会还是?中午,听着她嘱咐唠叨,翁星连嗯了几声。 点了支烟,淡淡地吸了几口,她挂断电话,看着远处浸没在黑暗里的建筑,心底抑着平缓,有些事不敢去?想。 吸了几口掐掉,回床上又处理了会文件,保持手感敲了几行代?码,才开始睡觉。 倒时差,入睡困难,就这么闭眼在床上醒着两?小时,后?来才迷迷糊糊地睡着,做了梦,很模糊的碎片,梦境内容记不太清,只记得有些场景似曾相识。 在海边,捡贝壳好像是。 醒来时才过六点,天色蒙昧,一片昏暗,翁星手脚冰凉,冲了杯速溶咖啡,她安静地继续处理邮件。 腾飞科技那边的人八点就来了,带她入职,一辆白色商务suv,领她的女生很健谈,一路上?都在絮絮叨叨地讲话,成功将晚上?都没睡着的她在路上倒是催眠了,小寐半小时。 腾飞是?老牌企业,给的offer待遇很丰厚,还在洛杉矶时主管就给她发了数封邮件,抛出?橄榄枝。 刚好也想回来,翁星就接了。 带着简历简单走了下面试流程,面试官共三?位,只有一位一直在问?问?题,中年男人,微胖,头发上?抹了很厚的发油,笑起来有点像弥勒佛。 “翁星,wendi,你未来职业规划是怎样呢?”男人问?。 恍了下神,翁星淡淡回:“暂时还没。” “那个,老张的意思是问翁小姐你,请问?你有回LA的想法吗,还是?长久地在上?海待下去??”旁边的女面试官帮他找补。 手指触着陶瓷杯的杯壁,更凉了,翁星回:“待不下去就回LA。” “你们,这问?的什么问题?”有个穿红褐色西装的男人过来,长相精瘦,有点猴系,一脸笑意,他走?到?办公?桌前放下咖啡杯,那几个面试官都恭敬地给他让位置。 “翁小姐你好,我是?企划部主管冯正鸣,很高兴你能加入我们腾飞科技这个大家庭。” “我们总经理非常重视人才培养和发展,尤其是?像您这样的后?端工程开发师。” 他把合同推过去?,一脸笑意:“你看看,没什么问题我们就可以签合同了。” 一页一页翻过,翁星读下去?。 遮光帘外探八卦的职员都在小声议论。 “这位什么来头呀,连冯主管那么臭脾气的人都笑脸相迎。” “稀缺人才,计算机后端工程师。” “哇塞,她看上去好年轻,这么厉害。” “哪止啊,这我们赵总高价从国外挖回来的,本硕连读斯坦福计算机系,拿了大大小小数不清的编程奖,还在Google工作一年,年薪百万都不止,能被我们赵总挖回来,简直是他走大运了好吧。” “哇塞,这么厉害,你哪看的啊倩倩。” “公?司官网啊,新员工信息早早挂出来了,证件照就美得不行,履历更是?没话说,真太牛了。” “那看来我们项目组有救了啊,看看隔壁swamp还怎么虐我们。” “估计赵总就是打的这个主意吧,反正要开始抢项目了,都别想闲着卷起来。” …… 没什么大问?题,翁星签了名字,一式两?份,推给冯正明一份。 分配工位,组装新机时,翁星安安静静坐在旁边角厅处理文件,长裙及腕,深咖色小西装,温婉清冷。 “翁小姐,是?吗?”似乎又有位管理下来,伸手与她交握,“你下周一入职,我们先?把企划文件要搭建的框架发给你,你有把握什么时候能写出来?” 鼠标移到邮件,接收,翁星粗略看了眼?,“这种工作量大,单独的话,需要一个月。” “我们后?端所有工程师都可以配合你,能在月底前拿出?方案吗?”林部长一直弯腰在讲。 “有竞标?”翁星淡淡问。 林义章拍了下手,“对,政府部门牵头的一个项目。” “小翁,我给你交底吧,最近几年我们科技部连着前景都不太好,游戏研发和ap推出?这块,一直输给对门一家刚兴起的科技公?司。” “老总真的恨铁不成钢,就差立下军令状要我把下个项目抢回来了。” 腾飞按理说是?老牌企业,是?最先吃到互联网兴起红利那批企业,研发应该不差,怎么就随随便便被新公司抢占市场,翁星有点好奇,“是?哪家企业?” “远柘。”有小姑娘跳出来抢答,“他们每次拿出?的设计真的很变态,那代?码写得真的无懈可击,而且他们总裁很神秘。” 小姑娘说着说着,又往八卦那方面发展:“听说特别帅,但是?个玩咖,玩得花,没在媒体前露过脸,但他们每次的策划案都超变态,你下次亲自去招标现场就能体会一下了。” “是吗。”翁星笑了下,“嗯,我尽量写好,逻辑,框架这块我没问?题。” “那就好,我们研发部的身家性命可都交你身上?了,一定拿下项目好吧!” “翁星,很高兴你加入腾飞科技大家庭,以后?我们就是?同事,一起攻坚克难,多得奖金,早日暴富!”林义章也好说话,笑起来挺和善,公?司氛围还不错。 阖上?笔记本,翁星想就待这儿也不错,轻答:“嗯,好。” “那个,周六为我们新同事接风洗尘啊,LIG订了位置,小翁你一定要来啊。”林义章笑着开口,提了提黑框眼?镜。 “嗯。”翁星点点头。 周五和孙曦在市中心短暂地碰了下,翁星还住酒店,还没找到?合适的房子。 来的人不止孙曦一个,她一股精英范,西装衬裙,剪了短发,显得利落。身后还跟着个模样很年轻的姑娘,走?近了翁星才看清她。 是?苗兰兰。 圆脸,很可爱,但成熟了,碎花连衣裙和长发,气质更文静。 翁星斜靠着白石栏,对他们弯唇笑了下。 苗兰兰一手提着眼镜还有点不敢上前来。 “不认识了?”翁星安静地看着他们。 孙曦是?最激动的,也不顾那律师的高冷范了,踩着高跟鞋,往前跑几步过来,“真变了,越长越出挑了星星。” 当年她毕业照也没拍,一走?就杳无音信,孙曦都在心底告诉自己好多次要和她绝交,然而,还是?舍不得。 “星星,你好漂亮。”苗兰兰脸红着,声音还是?小。 孙曦拍了下她手,“拿出你吼熊孩子的气势啊,声音大点。” 没忍住都笑了。 苗兰兰走近就悄悄戳她腰,“好瘦啊,要身材好才敢这么穿。” “你也可以。”翁星笑着,眼?眸微弯,她就随便穿了件露腰的短t,搭配的高腰牛仔裤,气质清冷干净。 三?人沿着外滩走?了遍,聊起从?前又聊起现在,苗兰兰还是承父母的愿望当了小学老师,不过编制不好考,考到?郊区,每周星期日都得往返市区来回跑,不过好在空闲时间多,她也能做自己喜欢的事,写写稿子。 “哎星星,你知道吗?宋墨白当年高考考了第一名。”孙曦提起。 怔了下,翁星摇头:“不清楚。” “我们市状元,没什么疑问?,直接进?了清大,学校给他发了超多奖金。” 她数着日子,“金融系,毕业就进了顶尖投行,在北京,不过听说最近在跳槽,说不定要来上?海。” “我们一个班的同学散的散,有联系的也就那几个了。”一阵感慨,她想起什么好玩的,笑着开口:“当年跟你表白的人,在后?街开了个酒吧,哎我们去?坐会儿吧。” “能喝酒吗星星?” 表白的,翁星没印象了,索性无事,不扫他们的兴,点了点头:“能喝。” “说实话你恋爱没?”孙曦拉着苗兰兰走?到?旁边去?追问?。 苗兰兰摇头,“没。” “怎么回事啊,怎么还没呢,我上?次去?你学校可看见你们班那数学老师往你桌上放玫瑰花。” “就是?没有嘛,我不着急啊……” 都心照不宣的没提其他,翁星静静没说话,打车去?的后?街。 残阳将坠,天色暗下来,后?街一大块娱乐场所,燃起霓虹灯牌,卫骁的酒吧就在格子楼梯左边第二家。 往里走?,曲径通幽一般,绕了几圈,进?到?内场。 灯光散漫,跟国外pub氛围挺像的,一堆人聚卡座上?聊天,台上?有乐队演奏,弹吉他的女生一头红发,浓妆美艳,场内蛮多男生跟着她节奏走。 卡座里,苗兰兰和孙曦玩猜拳,都在莫名其妙灌对方酒。 翁星点了杯玛格丽特,慢慢喝着。 “星星,你现在在哪工作,住哪呀?” “腾飞,住酒店。”酒杯里加了冰块,入口口感很凉。 “腾飞?”孙曦惊诧,“你学的什么?不是学医吗?” “没。”翁星摇头,黑发衬着白皙脸庞,耳钉碎钻微闪,在暗色灯光如?烁流光,“学的计算机。” 一首歌演唱结束,台上?敲架子鼓的女生结束表演起身感谢,周围蛮多男生迎过去?要联系方式。 倏尔,桌面被人轻叩,一双长指递了个手机二维码图片出?来。 “小姐,能认识一下吗?” 抬了抬眼?眸,正对上一双男人的眼睛,五官柔美,俊秀好看,一张脸比女生还漂亮,POLO衫工装裤,很会打扮。 “抱歉。” 咔,一声内场音乐停了,那边是?蹦迪区,放摇滚。 沿着最右侧的包厢有人出来,主吉他手立刻放下手中吉他,下台跑过去?。 玻璃杯映照一道暧昧光影,晃了下眼?睛,捏酒杯的手指用力。 入目,闯进男人深不见底的眼里。 黑T,无袖,食指和中指分别戴了一枚银戒,略宽,雕刻的样式很独特。 鸭舌帽帽檐下压,露出?一截极为流畅锋利的下颌线,侧脸弧度比以往更显冷厉,整个人透着股阴沉冷戾的气质。 左臂往下,裸露的冷白皮肤下是一大片青黑色的刺青,图案辨不清,一股痞野的冷劲。 丢了啤酒罐,红发女生亲昵地靠在她身边,踮脚像要跟他说什么悄悄话,他低了点头。 翁星手指一松,蓝色玛格丽特砸落在桌板上?,咚的一声,杯中酒尽数洒落。 一道冷漠,漆黑的目光扫过,和她对上?,隔着七八米距离,不近不远。 空气中萦绕着酒精气息,气泡微微炸裂,滋滋的响。 指骨一松,手背冰凉。 只一眼?,仿如深陷进他眸底深渊。 第46章 清晨 漆黑一双眸, 眼底情绪淡漠冷戾,沉沉的,气压低。 无声息的一眼,隔着喧嚣, 颓靡灯光, 一切显得极不真实, 下一秒,他?移开目光,仿佛不认识她。 手?心发热,一手?的汗,心口?微微沉闷着, 翁星手?掌扶上?倒掉的酒杯,身旁人手忙脚乱的拿纸巾擦拭桌上?的酒水。 孙曦焦急道:“星星,你怎么了, 衣服没湿吧?” 苗兰兰也小心翼翼挪旁边杯子, 默默递纸过去, “慢一点呀。” 摇摇头,有点呼吸不畅, 翁星看着他?,肩背宽阔, 腰窄劲瘦, 人很高,半倚靠着吧台,灯光明灭,漆黑鸭舌帽下锋利五官半陷入阴影, 鼻梁高,唇薄, 一指勾酒瓶的手?指骨凸,青筋明显,极富力量感。 痞坏冷劲,招女人。 身旁女孩笑着挽他手,说笑着什么,还要踮脚凑近他?脸边。 男人气息冷戾阴沉,对她的举动不拒绝也不接受,没反应,正?因为?没反应,那女孩似乎更大胆,一手?攀他肩想要去亲他。 指骨用力,手?一缩,磕到桌角,疼得翁星轻嘶了声。 下一瞬,似乎是觉得没意思,陈星烈站直,拉开和红发女生距离,眼底漆黑情绪冷淡,食指和拇指捏了个黑漆色裹的骰子,迈开长腿径直往外走,全程,看也没再看她一眼。 那女生有些无措,受伤,眼底积蓄着泪水,却也只能看着他?走远,最?后捡起吉他?,恨恨地看了眼周围那些围上来想要要她联系方式的男人。 而原先跟陈星烈身后的男人,笑呵呵看了眼红发女生,伸手?揉了把她头,随后也跟着出去了。 桌面上的酒水渍被擦拭干净,压下心头情绪,翁星不动声色再倒了小半杯酒,轻抿着,舌尖辣度和刺激溢散开来。 “星星,你没事吧?”孙曦刚刚注意到她的目光,缓了缓开口?,“我们没想到他?会?在这里。” 苗兰兰吞口?水,缓解紧张,拿起果汁喝了口。 而卫骁收了微信二维码,单手?撑旁边,绕有兴致地听着。 “他?去了英国留学,跟班上的人没联系。” 浅蓝色调的酒轻轻冒泡,滋滋的炸裂,轻抿着唇角,翁星没说话,食指掐在吸管上印出一道印子,白皙细腻肌肤在暧暖色光线下疏冷如水,额发微洇湿,汗珠涔涔。 彷似一根刺一样扎入心脏,无法忽略,酸酸胀胀的疼。 柑橘的甜调丝丝炸开,甜中带了涩感。 缓了会?,眼睫微垂,翁星极低地“嗯”了声。 孙曦看着她平静丝毫不表露情绪的脸,欲言又止:“你们错过了。” 眼睛发酸,翁星闭了闭眼眸,抿着唇角不说话。 “我们当年都以为?你们会是我们班同学里最先结婚的。” “别说了。”低低一声,翁星拿起手?包,站起身,长发蓬松披在肩侧,一汪安静杏眸里无波无澜,也没什么欲望。 转身往外走,旁边的男生低头无奈地笑了下,“卫骁,当朋友吧。” 顿了下,翁星点点头,“嗯。” 这么些年,天各一方,也就点念想,念想没了他也洒脱,“陈星烈来这里,我告诉你。” 眼睫轻颤了下,翁星没拒绝,也没做声。 “这儿也不是他?经常爱来的场子,加我吗。”他抛出和之前同样?的问题。 这会?,翁星没拒绝,从挎包里拿出手机,她主动扫了他?。 夜色温柔地笼罩着肩头,法国梧桐茂密枝桠下偶有夜风吹过,拂过脚腕凉鞋丝带,冰冰的。 沿着那条街,翁星都走了一遍,也没再看见他的身影,路边有小混混开机车,对着她吹口?哨,在警察赶过来时又一阵风一样?开走。 六月份,蝉鸣声不竭,盛夏已至,翁星抬头看了眼天空,时间正?好不多不少,不快不慢,不偏不倚,离她走时正好过去七年整。 捞手?机,翁星点开邮箱,习惯性地往一个账号里发送了一条消息。 一两年前就断联了,也很久没听见她的声音。 独自沿着后街往外走,一些很久没敢回想的名字缓慢浮现,司唯嫣,陆行之,白枳,沈晚晚,易蓝还有他?。 那时太年轻,尚不清楚命运对他们如何残忍。 她想回榆海,见陆行之一面,也想问问嫣嫣现在怎样了,她一直不肯再联系她,仿佛消失在这个世界。 而陈星烈,当年她最后赌气一次,赌输了而已。 不过也是太伤心了,在听见接电话的人是那道女声时就失了方寸,以为?他?真?的有女朋友了,换卡,删联系人,她还是在做着和初中时一样幼稚的事。 只不过,他?不惯她,没来找过她,一次也没有。 今天这场重逢,也是冷淡,看一眼就移开,对待从未认识过的陌生人一样。 摸开烟盒,点了支烟,轻吸了口?,清凉的葡萄味溢散,心绪渐渐平缓。 联系中介公司找房,继续敲代码写程序框架,同工位的女生叫戚柔,上?班第?一天开了辆玛莎拉蒂,冯主管从她旁边路过,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 戚柔没什么心眼还笑特灿烂地给他?打招呼说嗨。 冯主管黑着脸扭过身去,这女孩还不知道自己哪儿有问题,继续特?热情地给公司每个成员都发了个伴手?礼,channel的香水小样?。 到翁星时,她没收,戚柔显得有点沮丧,过了会儿抱了盆折鹤兰过来,笑着开口?:“姐姐,你笑一笑嘛,以后我们就是邻桌啦。” 鼠标键移,改了串bug,翁星抬头看了眼她,又看了眼那郁郁葱葱的吊兰,“放那儿吧。” “那姐姐你会教我敲代码吧。”她小心翼翼靠近,轻轻开口?。 翁星确认了眼她的简历,是学计算机的,她没说话。 戚柔便过来捏捏揉揉她肩,“冯主管说我们都归你管,我刚毕业,我妈让我来公司工作?,我想多学点东西,姐姐你帮帮我嘛。” 头疼,翁星随便给她发了个指令,让她自己琢磨提交作?业,看完那狗啃一样?的代码,她还得批注,绞尽脑汁写评语。 第?一天,一行错了二十七个字符。 评:呃,有较大提升空间。 第?二天,一段五句,全是bug,语句逻辑一点不同。 评:你语文一定学很好吧。 第?三天,东拼西凑一篇计算机都运行不出来的代码。 评:二进制不适合你了,自创门语言也行。 虽然每天闲暇之余看她代码很解压,可翁星觉得再这么看下去,她要看出工伤了。 但戚柔却越来越黏她,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想与她分享。 一连几天翁星下班都跟着中介去看房子,没选到合适的,脚倒是磨起水泡,一触就疼得不行。 在办公室她就换了平底鞋,戚柔这姑娘心细,便贴心地拿了靠背枕和按摩器过来给她,“星星姐姐,你每天下班都干嘛去了呀,怎么这么累。” 她看了眼群消息,“噢,你在找房子呀。” “我们家有栋空置的小别墅,在湖珈山上?,你去看看,我妈也想租出去,当当包租婆,你去看看吧。”小姑娘笑得甜,天真?烂漫。 她掰手?指数了数,“租金就刚好抵我工资就行,就六千?你看看行不行,贵了还可以降。” “去吧去吧,那儿风景好,适合女生居住,以后我想你也方便来找你玩。”戚柔眼睛柔柔的,人纤细,穿工作?制服都在胸口别个小棕熊徽章,很难不让人喜欢。 迎新聚会上自己不能喝还一直替她挡酒,平时问她代码怎么学成这样?,她也特?自然大方地承认,说大学都翘课谈恋爱去了,刚分?手?,哎呀难过。 抵不过她的热情,翁星的确也喜欢安静的地方,想租独栋,答应她的提议。 看房那天一切都进展的很顺利,湖珈山风景好,一条绕山公路,起初平缓,别墅区后面却很蜿蜒崎岖,偌大一片,别墅没几?栋,零零星星散布,与山下繁华喧闹地区截然相反。 房间构造与她在洛杉矶的住所挺像的,有小花园,游泳池,还有一间阳光房,窗明几?净,设计得也很有格调,沿着玻璃窗往外看,遥遥相望的便是江景,翁星很喜欢。 按照市价她一次性付了半年租金。 第?二天戚柔上班时特别惊讶地抱住她,“星星,你为?什么给我卡里打了二十万?” “我都给我妈妈说了呀,你是我好朋友,不要租金了诶。 “这多出来的钱,我怎么花呀。”她焦急,捧着浇水的小花洒,在没几个人的办公室里走来走去。 解决了租房烦恼,翁星心情好,笑了下,“去谈恋爱呀。” 省得每天这么黏她。 戚柔脸红了点,“哪有呀,我不谈恋爱了。” “姐姐,你谈了没,你有喜欢的人吗,你在国外是不是交过外国男朋友?” “可多了。”翁星逗她,“我数数,Joe,alen,michael,orville,Jesper……” 她报了十来个名字,有的是同学,有的是向她表白过的还有个是她表弟。 戚柔嘴巴张开渐渐呈O字型,看她的目光演变为?崇拜,从那以后每天都要拉着她谈一谈她的暗恋的邻家哥哥。 枯燥的工作生活也添了些趣味,翁星提了车,每日往返湖珈山和金融中心,偶尔也会?载戚柔一起下班。 有好几?次路过远柘的写字楼时她都目不转睛地看着,翁星以为?这是腾飞员工特?有的敌对意识,却在某天路过时,听见戚柔叹了一句:“他好帅啊。” “嗯?”翁星有点没听明白。 “没事没事。”戚柔连忙摆手,“反正?要相亲了,这周末假期,星星你有什么安排呀?” “睡觉。”低低一声,她其实还想去卫骁的酒吧坐坐,看看能不能遇上?。 离上?次相见过去了两周,卫骁没给她发过消息,她也不好主动去问,而孙曦关于他的事也知道得很少,只说当年高考后,他?和他?母亲决裂了,楚凝云和陈津滕的婚姻状况暴露,两家深度毗连的企业受到了冲击,股价遭受不小的动荡。 应该是这个原因导致他没能如愿报考军校,所以初见时,才见他?堕落成那样?。 可能的话,翁星想拉他?一把,至少他们曾经那么好过,他?是她的青春。 周六。 没设闹钟,翁星睡到七八点迷迷糊糊就听见一阵轰隆的巨大引擎声而被吵醒,难以入眠,她穿着睡衣趿着拖鞋,长发松散地披着,素颜干净 ,朦胧着睡意走到阳台去往外看。 只见花园外,一辆银色的兰博基尼超跑风一样?驰过,直奔山顶别墅区,引擎经过改动,噪声很大,轮胎贴地面摩擦,刺激得人头皮发麻。 睡意一下全醒了,风拂脸上?,发丝贴唇边,翁星看了眼山顶片区那边,那别墅原来有人住,还爱飙车,玩这么刺激? 翁星在帕罗威尔时,表弟柏纵时就爱飙车,在广袤无人烟掠过的公路上?贴地面飞驰,落日浸过,自由得仿佛放空。 她起初百分?之百坚定?反对这项运动,但后面课业压力生活压力太大头发大把大把掉时,柏纵时带她飙过几?次,心跳极速到要跃出胸腔,尖叫声和烦恼一起抛了,一场下来瘫软在草地上?,的确解压。 极限运动,有时候对抗压力和抑郁有奇效。 因此她改为中立态度,但这会?儿周末被?人吵醒,再中立,她心情也不好,扯了件开衫,吊带睡裙都没换,翁星下楼,走出花园,站在路边,打算找车主要个说法。 晨起,山间空气微冷,略潮湿,翁星手脚冰凉。 黑发微卷,刘海翘了几?簇,手?背白皙,腰肢纤细,隐隐透着的白纱开衫里是浅芋紫色的吊带裙,丝绵,镂空一点轻纱,锁骨往下,如玉一般滑腻。 看见那辆银色兰博基尼沿山弯往下开,起初速度极快,引擎声一阵接一阵,翁星站路中间,等着他?下来。 慢慢的两三百米距离时,那车速度放缓了,驶到一百米左右时,骤然停下。 翁星微诧,也没多想,径直往前走。 早起爬山,确实是件考验耐心的事,脸颊肌肤细腻,细眉远山,脸上从没什么表情到蹙眉,走了几十米陡峭的山路,手?心脚心都有汗。 那人却还不下车,嚣张得很。 没好气,他?下山容易就不知道多走几步。 愈加走近,隔着车窗玻璃,翁星渐渐看清车内男人,身形熟悉,隐隐有猜想,手?指轻抓着手?表表带,心跳一点一点加快。 山间只有鸟啼和虫鸣,静谧安和,一切声音都被?无限放大,翁星能听见自己呼吸声。 七八米距离时,他完全看清车内男人。 引擎声又重新发动,车轮后转,似乎要走。 焦急,翁星小跑过去,轻喊出声::“陈星烈!” 第47章 茶歇 茉莉气息清淡, 干净明媚一张脸,褪去青涩和一点婴儿肥,女人身如亭荷净植,她小口喘气, 牵着锁骨, 颈脉微动, 瘦致美丽。 抬手轻轻敲了敲他车窗,翁星没退却,眼?里也不见胆怯:“陈星烈。”她又喊了一遍,第二遍。 手指轻贴透明玻璃,指甲修剪得干净, 弧心一点月牙,翁星安静地看着他,衬衫纽扣系到第二颗, 喉结凸起, 侧脸轮廓更深而冷厉, 褪去少年青涩感,不苟言语时显得斯文禁欲起来。 可衬衫下是纹身, 深邃眼?底是深渊,翁星对他的过去一无所知?。 单手搭着方向盘, 车窗缓慢降下, 茉莉香和冷空气一齐涌入,撩了撩眼?皮,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看她。 两相视线相接,沉默了好一会, 轻捏指尖,翁星开口:“好久不见。” 喉骨微动, 他单手摸了烟出来,没点,扔在?中控台上?,极淡地,“嗯”了声?。 鼻尖微翘,下巴莹白,一粒朱砂似的小痣清冽,她问:“你住这儿?” 手腕银表折射银光,陈星烈抬手捏了捏眉心,抑着情?绪冷淡回:“有什么事吗?” “谈女朋友了吗?”翁星问,黑白分明眼?眸一动也不动地盯着他看,唇薄,冷白皮,耳廓后有一尾小黑痣。 “与你无关。”男人声线低沉磁性?很多,不笑时冷漠,令人难以?接近。 松离合,引擎声又发动了,震着耳膜。 翁星伸手捂住耳朵,“我住这儿。”她身上指了指旁边小别墅,锁骨骨凹,往下纤细冰丝一样的吊带裙,微起褶皱,内衣也没穿,松垮荡开。 纯且欲,勾人。 移开目光,强压着无名火气,他抬手解衬衫纽扣,心底一阵躁意,“十点之前?,不会再飙。” “那就好。”翁星对他笑了下,清凌凌一双眼?,映着点点碎开的日光,“今早被你吵醒了。” “以?后是邻居,我记仇。”一本?正经,面色平静地说出这句话,翁星也不表露情?绪。 “可以?让开了?”衬衫纽扣解到第三颗,鬓角利落而短,他不混蛋的时候还挺正人君子。 松开手,翁星后退一步,轻轻回:“可以。” 引擎声?响,银白色超跑沿着环山公路往下绕,很快消失在?树丛中。 他没再掉头。 轻呼一口气,翁星拿餐纸擦干手心的汗,回花园里摘了几支雪白的栀子用玻璃酒瓶盛着,放在正对山顶别墅那边的窗台上。 找角度用手机拍了张照发朋友圈,配文:新家?。 程序部ap研发到最后阶段,办公室里人成天都抱着电脑敲打,产品雏形已经出来,是个半成品。 能继续优化,但有局限,项目一度陷入停滞状态,大?家?都有点泄气,冯正鸣天天来办公室敲打,问翁星有没有更好的方案。 盯着电脑屏幕,一手点在?键盘上?,看着这些杂乱没条例的数据,翁星有点头疼,以?前?在?Google习惯团队合作,同?事个个都是编程大?佬,沟通有效,而且能很快get彼此的点,冗杂的数据计算方面?也不用担心,因此做起项目来高效又事半功倍。 而腾飞研发部的复杂程度远超想象,用户数据庞杂,连最基本的计算part也要自己亲自核对,占用了很多时间。 “数据模拟需要人。”食指轻点桌面?,翁星低回:“很多小bug的修改很浪费人力。” “有考虑接入ai吗?”她问。 冯正鸣倒一下子被问到了,提了提眼?镜,“这是新技术?” 点了点头,翁星回:“内部有内测版本?,是基于庞大数据而演绎出的简单算法,很省人力,能写简单代码。” 戚柔在旁边小声嘟囔,“完了,AI都能写代码,我要被优化了。” “做展示PPT吧。”翁星忍不住笑了下,把一叠项目书交给她,“你可以?考虑转前?端。” “小翁啊,你这个提议我们高层需要时间考虑,只是现下项目有没有好的解决方案?” “框架在?这儿,大?问题没有,小bug不断,ap做出来用户体验下降,能用但是不完美,而且缺乏新意。”她初时选了条新的设计思路,但完全是推翻重?做,办公室的人都不同?意,因此还是按照老路子设计,虽然框架和逻辑,细节方面?她都优化不少,但还是有局限性?。 “不过,也不是不能赢。”翁星喝了口咖啡,对他笑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设计路走到死胡同?,就研究对手,找出他们设计里的bug,我们补上?,说不定压死他们。”揉了揉后颈,她笑得松散。 “我这就去找远柘的资料,不过他们源代码不公开呀。”戚柔起身去资料库,又往回走。 “想什么呢,还想拿源代码,想进去啊?”林义章敲了她一记。 “略,我问他,说不定能拿到呢。”戚柔小声喃喃。 恍惚了下,翁星想起fx论坛的事,他为她公开过一次源代码,就为揪发那三张照片的人,那些人以?盗取商业机密罪被起诉入狱,结果也不过是替人背锅。 而现在?回看,那串代码远超那个时代,现在?已经演化为许多极具商业价值的社交软件了,他的损失无可估量。 揉了揉眉心,翁星笑笑,“好了,现在?分工明确,找资料吧,一周后竞标会应该没有大问题。” 众人散开,翁星看着屏幕,邮箱信息红点不断,揉了揉眉心,她点进去。 此后近一周时间都在研究远柘的软件设计和外部来源可供查询的代码,越查越深入,她就知?道?胜算可能性?很低。 对方的软件缺陷有,但使用人数没达到之前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她突然很好奇对方的后端研发员是谁,当然也有不成熟的作品,各方面?都是bug,和他们招标的软件设计相比完全不在?一个水平。 他们内部有两批人,也是真有大?神,短时间腾飞想赶超根本不可能。 纸被折叠几次,皱成小团,翁星揉了揉眉心,压着烦闷。 “—叮”邮箱进新邮件,一则PPT。 翁星点开,入目第一眼是一张男人的照片,纯白卫衣,运动裤,站在?樱花树下,还带着点稚嫩的学?生气,清爽的帅那型,像男高中生。 抬了眸,翁星询问地看了她一眼,“什么?” “远柘副总啊。”戚柔笑着,眉眼?弯弯,“他们公司软件很多是他写的。” 鼠标下移,简介,姓名:徐斯万 年龄:26 牛津工程学院软件工程专业 曾获奖项,足足写了三行拉不到头,其中很多是世界级的设计奖。 “准备plan B吧。” 关了电脑,翁星躺靠进按摩椅,放松地闭了闭眼眸。 太累了,迷迷糊糊睡着,醒来时,戚柔还在?,端着小小洒水壶浇窗台上的折鹤兰。 落地窗外天色已经漆黑,霓虹灯闪烁,流光溢彩。 玻璃窗上倒映着人影,翁星眨了眨眼?,神色难掩疲倦,闷闷的,一句话也没说。 “星星,我妈妈让我今天去相亲。”戚柔丢了水壶转过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又重?新画了妆,腮红一点粉杏色,像春日樱花。 “你陪我吧。”戚柔走近,轻轻摇她手臂。 手掌压了点长发,翁星轻轻开口:“我去干嘛,你们两人约会。” “不嘛,你陪我去呀,要不然我不敢。”戚柔小心翼翼捏她肩。 “他不喜欢我,我怕他一见到我就跑了。” “星星,你去嘛,给我撑场子,姐姐。” 肩酸腰疼,头也昏,拗不过她,翁星答应。 妆也没补,换了平底运动鞋,头发随意扎着,还带了iPad,翁星打算在?那追剧,就戴上耳机不听他们热聊。 餐厅位置选得很雅致,临着江景,旁边是茶楼,时而有高山流水般的琴音流泻,挺仙的。 停车场里停着辆越野,戚柔看了眼?,便立刻道:“他来啦。” 脸颊羞怯,她眼?神有点躲闪,眼?睛却亮晶晶的,想见又害怕的模样。 翁星被他拉着上电梯,这几天通宵熬设计,还有点困意,一路都兴致不高。 到三楼,拿了号码牌,随服务生往最里面包间走,灯光偏黄暗色调,廊道?没什么人,偶有穿堂风,凉丝丝的。 叩门进房间,一扇帘卷屏风后,山水赠与,隐隐看得见男人的身形,衬衣腕表,落拓修长,一点碎发,食指捏着个陶瓷杯。 看了眼?桌牌号,确认了就是那桌。 睡意全无,手链垂下,银色吊坠轻轻磕在?指节上?,翁星走近,隔着暧昧昏黄灯光看清那人侧脸时,顷刻心沉下去。 茶叶在杯中舒展蜷曲,淡黄色透明的液体,一点落在?暖黄桌面?上?,听不到琴声?,隔绝一切。 翁星只看得见他眼睛,心底沉闷地疼,入扎着刺,没入肉里,血肉和刺毗连,一寸一寸往外拔,血肉模糊。 “你相亲是吗?”她低头看着她,额发蜷软,一双杏眸映水波,却没什么心绪。 是,他们家?境相衬,父母同?意了,戚柔又喜欢他,见上一两面可以很快结婚,受到所有人祝福,唯独她连名字也不能拥有。 握瓷杯的手指骨修长,衬衫领口微敞,喉骨一截往上是流利的下颌线,眼?皮薄,漆眸沉冷,散漫的玩味。 两道?影子压着,呼吸声?清晰,第一次和他相靠如此近,却陌生得不能再陌生。 淡漠眼底底压了丝不明情绪,陈星烈勾唇笑笑,语气轻慢: “是,又怎样?” 第48章 拾盐 晦暗灯光下, 他?的模样半陷入阴影里?,玩味风流起来像个混蛋。 突然觉得很失望,重逢至今,他对待任何人都比她好, 暧昧不清地对待女生, 一声不吭的相亲, 甚至可能结婚也不通知她。 挎包放桌上,翁星心头压着一口气,冷冷回:“不怎样。” “反正我们没关系,我又不喜欢你。” 气氛骤然冷淡,陈星烈眼底情绪变得很深, 冷漠厌世,捏陶瓷杯的手指青筋绷起?,压抑克制, 彷如栖息风暴。 静默, 对峙, 无声海潮蔓延,裹挟海浪, 几近缺氧窒息。 直到,戚柔伸手轻轻拉了下翁星手臂, 低低开口:”星星, 我不是和他?相亲啊。” 手指松了,翁星有点恍惚,还没反应过来。 戚柔就上前一步询问了:“先?生,请问?徐斯万在吗?” “他?是不是不肯见我。”她神色委屈, 声音有点哭腔,“连爸妈的话他?也不听了, 他?是真有女朋友对吗?告诉我我好死心。” 喉结滚动?,食指压了压眉心,陈星烈仰头往后靠,拇指宽戒一点泛光冷冽,气息沉着,他?不回答。 一声不吭走的人是她,当做无事发生回来诘问的人也是她,这么些年,不早把他?忘得干净,还他妈回来干什么。 提包的手用力,翁星抿着唇角没说话,他?故意气她,试探还?是恶劣捉弄,她分不清。 戚柔还?伤心着,就看见一穿着休闲蓝色卫衣的男人走近,短发有点卷毛,脸比照片上的大学时期的照片成熟很多,周正俊朗。 他?走近,不确定地问了声:“柔柔?” 戚柔揉了揉眼睛,转身无辜看他?,委屈又惊喜的模样,“斯万哥哥。” 徐斯万看了她,神色有点不自然地闪躲,揉了揉眉心走近,他?拉开椅子弯腰坐下,回身看了眼身旁的人,情绪冷淡,气压极低,他生气了。 “哥,怎么了?”他?笑笑,笑容舒朗,抬头看了眼翁星,礼貌道:“坐呀。” “怎么称呼?”他问。 “翁星。”她嗓音不大,但很清晰。 听到这个名字,徐斯万脸色不自然地变了下,有一瞬很难看,他?回头看了眼陈星烈,直接了当地问:“在帕罗奥多读书?” “斯坦福是在那里?,你认识星星呀?”戚柔插了句嘴,有些好奇。 徐斯万勾唇笑了下,“没什?么,就是当年有人要死要活,去过。” “说够了吗。”陈星烈冷冷看他一眼。 听他虎头蛇尾这么叙述,翁星也没理解他?的意思,心底还?郁结着口气:“我明天回榆海,我要?找嫣嫣,顺便去看陆行之,有话让我带就说。” “这么讨厌我,以后我不出现在你面前,湖珈山的别墅,戚柔帮我退了,租金我不要?了。” 提着挎包往回走,翁星没停留,也没听他?回答。 就通知他一下而已。 嗤笑了声,舌尖顶了下侧脸颊,陈星烈冷冷开口:“别回去。” “陆行之的事,我会解决。” “我要回。”坚定一声。 “我让你别回去。”食指捏碎陶瓷杯杯沿,碎片扎进肉里?,血色鲜艳,滴进茶里?,一点很快染红茶色。 脚步顿了一下,翁星没回头。 翌日。 在去机场的路上,手机就不停响,电话短信轰炸不间断,冯正鸣问?她参不参加招标会了,要?不要?拿项目,今天就是展览日。 只回了条短信,简短两个字:〖不去〗 林义章和团队一干人都焦急起?来,微信,短信上都发消息给她,想她回去做领讲人。 可翁星只觉得很累,很累,这七年,这么漫长的过来,她没有哪一天不累过。 离开榆海的时候死了心,可还?是抱有期望,她给他?留了一个邮箱,在她寄回退还?给他?的那两大箱礼物里,用纸条写着。 她期望他?能发条消息给她,哪怕只一句话跟我,她也会义无反顾填国内的大学。 她相信他?,接电话的女孩只是凑巧,他?不是那样滥情的人,她可以听他?解释,可以无条件爱他?,可他从不给她机会。 等到填报志愿的最后一天,她都没收到他?的一条讯息,哪怕是一个标点符号。 死心,销了邮箱,强迫自己?忙起?来,忙着照顾奶奶,忙着学习,忙着准备入学考试,每天十几个小时时间?都埋在书里?,最后考进了当地最好大学。 本硕连读,学的是最难的计算机系。 曾经令她痛苦头疼的数学成了她每天都要学习面对解决的难题,和team组员合作,聪明的学生很多,头脑灵活,他?们都很优秀,她只能付出加倍的努力追赶,一份漂亮的履历,说得出口的光鲜人生已经是她那六年里能做到的最好。 在Google工作一年,最后决定回国?,也是翁怀杰看不下去她再那样逼迫自己?,只是告诉她给自己一个机会,放下释怀或努力挽回。 可回国?这几次的见面,没有一次愉快,他还是知道她心底的最软处在哪里?,并且毫不犹豫往下扎刀子。 她高中时最后悔的事就是没有支持他?,没有答应他?要?和他?结婚,所以他?用“假装相亲”来惩罚自己?。 他就是个混蛋,彻头彻尾,不折不扣。 电话铃声又一次响起?,翁星接起?,情绪平静,听着冯正鸣在电话那边一阵数落。 “翁星这是你带的团队你怎么能关?键时刻掉链子,你不知道我们研发组的人都指望着你吗,你还?是斯坦福的高材生我们赵总花大价钱挖来的,你做事怎么能这么不理智?” “翁星限你半个小时之内赶回会场,你不是小孩子,你是成年人要?为自己?做的事负责!” “开了我。”握手机的指节用力,翁星静静回。 冯正鸣在电话那边提高了音量,带着惊讶:“你说什?么?” “我说可以开了我。”低低一声,翁星直接挂掉。 上飞机时伴随着温柔的女声,翁星心绪却低到底点,回来这一个月,一切都一团糟,没有什么伤痛能弥补,没有什?么不会改变。 她还放心不下两个人,一个是嫣嫣,一个是诗寻。 见一面,她也算死心,如果能看到他?们生活得好,她回洛杉矶在那边待一辈子,也没什?么牵挂了。 而陈星烈,反正他不缺她的喜欢,也没真堕落。 飞机起?飞,舷窗外是漫无边际的云层,阳光跃射在云层上,束光不可偷窥,本是好风景,可却没什?么心情欣赏。 落地榆海时已经是上午十点过,招标会应该已经开始一个多小时,胜负本来就确定了,她没心情去浪费时间?。 选今天回榆海,还?有一个原因是不想再和他碰见,他?带着远柘竞标抽不出时间?回来,不看见他心里就会好受很多。 机场高速临着海,蔚蓝色没有边际,海水与天空相接处模糊成一条没有墨迹的线,海风带来咸湿的气息,微微干燥。 熟悉的景物?后退,这些年榆海变化很大,不少地皮拆除旧屋改建高楼,街道整齐干净,绿化很好。 靠窗小寐,渐渐平静下来,一抹阳光映照着鼻尖眼睫,睫毛根根分明,眼皮薄透着微弱白光,温度很暖。 又回想起小时候和陈星烈一起去海边捡贝壳,小少年提了个小篮子跟在踩浪花的她身后,替她提着凉鞋,脚腕处缝了小白花,远处灯塔伫立,雪白的浪花一浪接一浪的拍打过来。 阳光无私,她捧起?海水丢他?衣服上,打湿他?的额发,透亮的水珠顺着额发往下掉,温柔漆黑一双眸静静地看着她,看她笑,看她闹,还任他欺负自己。 可是是从什么时候他变了呢。高考结束后在走廊上短暂的一眼,褪去攻击性与嘲讽,他似乎有话要对自己说,可是翁星跑开了,她还?是胆小,因为看到比她优秀漂亮很多的女孩站在他身边而胆怯。 一晃眼,错身这七年里?,她以为自己?可以不再?想他?的,可真正面对他时还是溃不成军。 但没关?系了,她见到嫣嫣,见到诗寻,见到薛奶奶,不留牵挂遗憾后她就回洛杉矶。 不过是重回之前那种没有他?的生活而已,她可以承受,也会渐渐淡忘他?的。 手链折射银光,晃了下眼睛,心底莫名觉得有些可笑,明明回来时信誓旦旦,说过如果在上海安定下来就把父母一齐接回来的。 事与愿违,她还是忍受不了他那种伤人的目光和语气。 睁开眼,汽车驶过海岸线很低的公路,离灯塔咫尺之距,海面上纯白色的帆船飘荡,一切都安静和谧。 翁星突然想去海边转转,等司机过了站牌,她付钱下车。 一件简单的牛仔长裙,长发被海风吹拂着往后飞,阳光炽热,灼在皮肤上很温暖,心底阴霾被驱散了点,翁星踩着台阶往下走。 身旁打渔的爷爷用熟悉亲切的乡音喊她闺女,问?她来这里?干嘛。 翁星笑笑,“很久没回来了,来海边看看,爷爷。” 支着槁桨搬运渔网,老人皮肤黝黑,善良朴实,笑道:“今天这儿人可多嘞。” “今早也有好几个闺女过来,拿着杂志和画画儿,说是要?怀念什?么。” “我记着去年也是这两天,海上起?了大风暴,浪花一拍三尺高,电闪雷鸣,电线都搅弄在一块可吓人嘞,那天气也有人出海,真的是不要命咯。” 灰白色的渔网叠成丝手握在手里?,老人笑得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还?是今年天气好,风暴天少,今早出海,今个儿又是大丰收嘞,是个好日子。” 看着老人的笑容,翁星也对他温和笑笑,眼眸里?如映水光。 踩着凉鞋高跟往前走,老人嘱咐的话留在身后,“闺女嘞,莫靠海太近,注意安全!” 灯塔一点一点具象化变得清晰,灰色的砖瓦,洁白的尖顶,海浪拍打礁石,水洁白到透亮。 沙砾没入脚趾,凉丝丝的。 走到海边,海水拍着脚背,唰一下远去,翁星很平静,她安静地在那看了许久的海,后面脚腕酸痛时起?身,一阵海风吹散了旁边杂草丛里的一堆灰,一张烧了一半的纸片贴吹到她裙摆上。 翁星拾起?,发现是一张照片。 照片里的女人一袭红裙,迎着海风,长发被吹散,松弛肆意的美。 发丝贴在脸颊上,伸手勾了缕头发,目光移到那张脸上,照片脸部被烧了一半,只剩下脸的一侧。 但翁星还是一眼认出了那双眼睛,漂亮勾人的狐狸眼,成熟了,添了清冷不容的孤傲感。 是章诗寻。 风把照片吹到背面,一行铅印的黑色小字露出来。 诗妍,《血梅》主演,曾获白玉兰奖,离影后一步之距,20xx年7月1日自杀于榆海近海。 我的姑娘,愿你死可与爱同?眠,来生仍是我的偶像。 —你的盐,小懒兔儿 第49章 编号 七年前。 七月初, 阴雨连绵,榆海进入漫长潮湿的雨季。 柏油路上?水流没及小腿,路边榆树枝桠断折,空气中漂浮着微小的草木絮屑, 萤火虫深黑色的翅膀在雨水中被冲湿, 贴在冰冷的路面上爬行。 翁星的手机号码成了空号, 拨打过去永远是无休止的忙音,企鹅微信也早被拉黑,悄无声息离去,只留下一个拨通不及十秒钟的通话记录。 那?天他?正在和温翊君一起在他家里,商量拟定最后的减刑裁决文书, 拟备提起二次上?诉。 手臂伤口已经不再流血,结痂的血痕足有十公分长,深度没进肉里两厘米, 骨头还是完好的, 但能看见腐烂的白肉。 周佑天挥着库克力反曲刀砍了一刀, 正好砍在左臂上?,一瞬间, 剧烈的疼痛几乎使人麻木。 那?晚,周佑天张帆奇何惜玥一行人从夜场逃跑出来, 被陈星烈带的人堵在巷子里, 争取到最后逮捕他?们的时间。 一场混战,雨水和着血水,冰冷的墙皮冰冷的垃圾车,月光皎皎清冷, 痛苦和嘶吼中,周佑天抽出了砍刀, 而后毫不留情地一刀砍在他的左臂上。 用尽全力?拖延,警察来时,劈落周佑天的砍刀,亮色闪电划过天际,映亮少年锋利苍白面容,黑发湿透,一束一束往下滴水。 垂着受伤的左手,血珠从修长指尖滚落,滴了一路,他亲自送周佑天上了警车,背脊清瘦笔直,毫不闪躲地直视那?疯狂狠厉的目光,轻轻张了张嘴唇,他?低低道:“结束了。” 是夜,他?被送到医院,缝针裹纱布,在高考前两天里一个人待在雪白阴冷的病房里计数时间。 那?两天的考试他?还是去了,为了心?中无法湮没的理想和曾和她许下的承诺。 穿着长袖卫衣遮住伤口,强忍着手臂的剧痛,他?写完了六科试卷,其中语文作文留下空白,字数很多的大题也都放弃。 冷汗涔涔,伤口剧烈疼痛,高考结果出来,647,市区一千多名?,排在她之后很多。 但这分数足够他去军校,所以也本不该有遗憾的。 可是最后一切努力仍然成了徒劳。 陆行?之放弃上?诉,判刑维持初审宣判结果,他?由榆海公安看守所移交给榆海近郊监狱。 那?天下了大雨,世界漆黑一片,海浪翻涌倾覆,陈星烈去见了他转狱之前的最后一面。 隔着冰冷铁门,曾意气风发的少年如今戴上镣铐,穿上?深色囚衣,眼底的光芒黯淡,他?轻轻开口:“就这样了哥,我认,我不后悔。” “你去过自己的人生吧,这一个多月,上?诉和律师状案提陈都是你找的,你帮我很多了。” “谢谢你。” 手臂伤口隐隐作痛,指尖冰凉,陈星烈垂了点?眉眼,扯了扯唇角,低回:“等你出来,我带你赢。” 转身离开,一时别阔好多年光阴。 第二天,榆海海军军报刊登讣告,上?尉陈砚之,在执行代号蛟龙的深海浮潜任务时遭遇低压气旋,舱底破裂,发动机爆炸,舰艇损毁,一舰三人皆壮烈牺牲,葬身深海,尸骨无存。 打捞起的部分机身残骸已经只余手掌大小碎块,被收放进海军基地陈列室,他?最敬爱的表哥名字永远定格成一帧铅字幻影记录在档案室里。 档案封存,名?字抹去,惟余他的述职编号:0617 他?此生悄悄的来,又悄悄的走,留下的痕迹少得可怜,如浮草微末,轻轻一吹就没了影子。 那?半个月,对?于陈星烈来说如同炼狱,他?长久地被遗忘在黑暗之中,伸手不见五指。 自己从小到大信仰的表哥以身殉国,自己的高考志愿填报表被人抢去。 楚凝云和陈津滕观点出奇一致,此刻站在同一阵营,以对?他?好的名?义,抹去了那?报告表上?海军军校志愿,他?们将?他?锁在房里冷静,禁止他?接触网络和所有有关陈砚之的一切消息。 手臂结痂的伤口崩裂,血珠沿着裂口往下掉,灌胧发炎,他?高烧不退,疼到在黑暗中蜷曲,拿刀子一刀一刀的往左臂上?扎,以自残来获取片刻解脱的痛快。 房间外在商定陈砚之的葬礼,大伯陈睦洲和妻子夏珊在一具空荡的棺材前落泪,夏珊哭得眼睛几乎睁不开,瘫倒在地。 薛婉清在家听说这个消息后,一贯维持冷静,最后却也不敌心?中哀痛,晕倒被送进医院,她握着身旁儿女的手,眼角流下浑浊的眼泪,一遍一遍轻轻开口:“砚之他是报国牺牲,死得其所,是光荣的烈士,是我们家族的骄傲。” 白发人送黑发人,那?次事件之后,薛婉清变得几乎如他们那个年龄的老人一般老了,原本健谈康健的身体?垮了,脸色蜡黄,头发苍白如枯草,再不复年轻时的优雅美丽。 家里请了招魂的魂幡祭师,一连七天都在海边施法祭坛,求引英雄魂灵归家。 风暴不息止,浪潮吞没漆黑礁石,和着风声,奏成一曲悲哀挽歌。 黄纸被风吹走,燃了一半,积灭成黑灰,一连半个月,都有人看见那出海口的海滩礁石边蹲了一个女孩,面容苍白,指尖纤细,眼神空洞,怔怔地望着一望无际的深海掉眼泪。 他?最爱的人,葬身在这片大海里,永远回不来。 不会再腼腆生涩地叫她阿寻,不会被她逗几句就脸红,不会在每次任务结束后给?她打电话想听到她声音却自己半天憋不出一句开场白,最后只能在她好笑的语气中温柔说一句:“阿寻,你还好吗?” 阿寻,我很想你。 任务结束,等你毕业,我们就结婚吧。 手掌里躺了一枚漂亮精致的戒指,遇她之前从没动过心?的古板理?工男也有了除家国外最想保护的人。 这场任务前,他?随队友出军舰,背着她在珠宝店买了一枚戒指,一生只能送一个人的那?种。 他?们还没有互相表白,还没有在一起,可是陈砚之早已在心底认定她,他?想学着浪漫,学着给?她温暖,学着和她一齐组建一个家庭。 等她毕业,他?表白,求婚,买婚纱,这些?都他?来,他?的女孩儿只要安安心心地等着做新娘子就好,不要被世俗所累,不用为柴米油盐奔波。 因为他?都知道的,这个撩人很厉害,很会说情话,喜欢看他脸红的姑娘缺少爱,年幼时父母不在她身边陪伴,殷勤献礼的男同学却都是因为她的皮囊对?她有所图,她想成为明星,得到很多人的爱,她渴望温暖如同渴望氧气。 这些?,所有的一切,陈砚之都可以给?她,也做好了周全的准备给她。 此生最后一次通话,他?站在甲板上?,隔着电流听着电话那边细弱的呼吸声,海鸥盘旋在海面上?,远处小岛一片青绿色浮在海面上?,天蓝云白,万物安和静谧。 “砚之哥哥。” “我想好了。” “嗯?” “等你毕业,我们就结婚吧。” “好呀。” 可是没能等到他?归来,他?永永远远地留在深海,连一具完整的尸骸都没留给他,古板认真?的为国鞠躬尽瘁奉献近十年的军人死在了国土边界,短暂一生留下的也不过是烈士上?尉陈砚之七个字。 在海边招他魂灵的他的家人不识得她,问她是谁,告诫她不想干的人不要待在这里。 章诗寻眼里已经哭不出泪了,脚如同灌了铅,她站起身,什?么也没说,只是一瘸一瘸地走开,本来也是,他们甚至还没有正式在一起,他?们的爱恋无人知晓,众人识得他?却并不认识她,没有人会把他们并列在一切。 他?们的爱随风消散,落着点儿灰烟也被掩埋在地底,不会有人知晓,不会有人提及。 军区住宿里收拾遗物,只留下些陈砚之的换洗衣服和生活用品,除此之外的是一枚戒指和一纸字条,上?写两句话: “愿得此身长报国,何须生入玉门关。” 泪烬无声,章诗寻抱着那?张纸条,手心?攥紧戒指,几乎陷到肉里,再也忍受不住,撕心裂肺地哭出声来。 陈砚之得殉他的国。 章诗寻离开榆海,和娱乐公司签约,改名诗妍正式成为一名演员,从最小的龙套做起,四年间她饰演了六七十名配角,最后终于拿到女主角机会,出演电影《血梅》,深刻入骨的痛楚,冰骨剔透的眼泪,对?绝望演绎得淋漓尽致,她成为史上最年轻的拿下白玉兰奖的女演员。 她终于成为闪闪发光的大明星,受到无数人喜爱,就像当?初对?他?笑着开玩笑的一句话,“你辞职,不当?军官了,以后我当明星养你啊。” 星途璀璨,作为演员的诗妍会有很好的一生。 可是作为爱陈砚之的章诗寻,她忘不了,永远也不能释怀,他?离开的第六年,她推掉所有演出,回了榆海。 那片他埋骨的地方。 迎着风暴与翻飞的海浪,她穿了他?最喜欢的浅色碎花裙,无名?指戴上了那枚他没有送出去的戒指。 光脚走入海浪中,那?一年,章诗寻二十六岁,得殉她此生最爱的人。 海浪沉默无声,撕毁一切,带走一切。 第50章 不乖 照片褶皱处还泛着被烧过的黑点, 心脏像被细密的?针孔扎过,密密麻麻的?疼。 翁星追上公路边那几个自发组织祭拜章诗寻的女孩儿,安静听她?们说完了章诗寻这些年来的?经历。 那些女孩儿哭得眼睛红肿,说永远会是诗妍的?“盐粒”, 永远喜欢她?, 而她只是去了另一个世界, 去陪自己最爱的?人。 胸口?闷得?发疼,翁星转身离开,像有人拿锥子轻砸心口,血肉模糊的?疼。 原来这七年发生了这么多事。 严肃认真对一切都很包容和善的陈砚之表哥殉了国,她?爱的?朋友希望她?真切过的?好的?朋友自杀殉他。 怎么会这样, 心底难受,翁星沿着公路走到花店买了一簇白色小雏菊,她?放在正对大海的最高岩石上, 对着吞没她?最好朋友的?海, 眼?泪断了线一样的?流。 “诗寻, 对不起,在你最苦最难的时候我没有陪着你。”甚至不知晓她?的?痛苦。 “如果有来生, 希望你和你爱的人能共度一生,相守白头, 我们还做好朋友。” 风拂起装花用的卡纸, 很快飞向远处,消失不见。 翁星心底很乱,余下半天?都在榆海漫无目的?的?逛,最后赶在天黑前进了路旁的一家?酒吧。 光影晃动, 气泡贴在透明杯壁上一点一点炸裂,翁星垂下头, 一直在翻邮箱里这些年和章诗寻的?对话。 先前她还会回自己一两句消息,关于日常和她?喜欢的?花儿,鸢尾蝴蝶兰,鼓励她?振作,说他们总有一天会重逢相见。 那时翁星还没有意识到,那个爱扎小辫穿着朋克摇滚总是很酷的姑娘为何在短短时间内变得?如此成熟,鼓励她?的?每一句话都戳到心窝里。 后面?两人都越来越忙,联系少?得?可怜,翁星偶尔发邮箱她也不再回应,就是这一年,他们断了联系,那个曾属于她?的?邮箱号,成了一个再也不会有人回应的空号。 思维上的?痛楚靠酒精麻痹,更深一层的?有关于陈星烈遭受了多少痛苦她已经不敢再去想。 年少?轻狂时,曾以为世界握在我手中,有梦,有酒,以为能仗剑走天?涯。 可命运的?残酷,从不给他们一丝喘息的机会,无情?碾灭一切零星火花。 酒吧里播放的?音乐轻缓,明明不是哀伤的?调子,翁星却还是听得掉了眼泪。 一杯朗姆酒喝了大半,思绪变得?很慢,翁星侧靠着座椅,头脑晕沉,眼?睛哭得?发疼,肿肿的?。 她?不记得?过了多久,只记得的一双温暖的手臂扶住自己,腕骨凸出,银表轻硌着手背,手指指节根根分明。 沉冷如乌木调的气息萦绕,如同很多年前,少?年伸手揽她?后背,让她?依靠进自己怀里,心脏隔着胸腔振动,呼吸牵连,亲密无间。 脆弱时对温暖本能依赖,对黑暗里的?那一点光的?渴求,她?抬眸又对上了那锐利漆黑的眼睛。 陈星烈低头,安静地看着这个他爱了很多年的姑娘,发丝柔软,眼?神朦胧着醉意,脸颊微微泛红。 他想阻止她?知道真相,就算一早推掉竞标,飞航线来榆海,驾车把城市各个地方都找了一遍,也还是没能阻止。 在他身处最黑暗时,他恨过她?,很多次。 可当他终于逃脱那场桎梏,在英国渐渐稳定下来时,他又想她?,很想很想。 大三毕业那段时间,社团内成员商定毕业旅行,他们问去哪啊,陈星烈什么也没说,只是独自去了加州。 徐斯万不放心他跟过来,最后一行人的旅游计划目的地都改成了加州。 在寥旷温柔的晚风里,落日将?将?坠入海平线,云彩被涂抹成浅粉,薄橘和淡金,一点一点如水粉浮开。 他靠在越野车旁,独自抽完一支烟离开。 而不远处是自己的?喜欢的女孩和另一个陌生的男人言笑?晏晏亲昵耳语的?场景。 那幅画面?,萦绕深刺在他心底很多年。 丢掉烟,驱车回市区,那一刻他想,都他妈结束了。 他不会再去爱这个没有心的女孩儿。 “翁星。”低哑一声,男人声线独特,低醇好听。 暖色灯光暧昧地爬上彼此的?肩颈,脑海里似蒙着一层薄雾,酒精作用,翁星迷离着一双眼?,杏眸里泛水光,白皙脸庞干净温柔,眼?睑底下一尾淡红色的朱砂痣,黑发发梢轻贴眉尾。 醉酒了也很安静,乖巧,脸颊微微泛起薄红。 “嗯呐。”轻轻一声,她?下意识回应。 心底那种浓郁的?悲伤褪去很多,一手贴靠肩颈的地方被他干燥有力的?大手轻轻扶着,手背的?青色血管根根分明,独属于他的凛冽气息侵入。 一手轻撑着下巴,翁星抬头看他,眼?睫纤长,睫毛根根分明,像梦,又像是本能迷恋。 她?倾身靠近,伸手环抱住他劲瘦腰身,头轻轻贴靠着他坚硬的胸膛,一声一声喃喃道:“你来了呀。”陈星烈。 如同年少?时,爱在上学前,扑向等候在她家楼下的骄傲清冷少?年怀里,撒娇一样的?一句,“你来得?好早啊。” 喉结微动,食指银戒轻嗑着手腕骨节,衬衫袖口?解开,往里是纹身掩盖下的?疤痕,陈星烈搭在她手背上的手没动。 抹胸牛仔裙往上是揉捏白皙的?肩颈,长发细软,末端微微蜷曲,酒精气息和她发间淡淡的茉莉清香掺杂。 呼吸渐变克制,他垂了点眸,低低开口:“你醉了。” 只有喝醉,她?才会这么乖,像只小兔,不会说伤人的话,做伤人的?事。 “我没有。”翁星否认,清凌凌一双眼眸底如映星光,她?想要?证明什么一般,高跟凉鞋鞋带开了也要撑着桌子站起来,下巴及他宽阔肩背,纤细葱白手指轻轻抓着他领带,呼吸游离,若即若离。 脖颈里盈着血管温热,撩人无形,领带往里是绷起的?青筋和血管,男人的欲望和野劲被撩拨起来。 他们相靠那么近,不足一厘米,抹胸裙布料贴着西装外套的质感,摩挲擦蹭过皮肤,她?几乎贴他怀里,腰肢纤细到一只手就能握住,一步往下,就能占有。 这么些年的爱恨,他不在乎。 耳钉闪闪发光,一颗星星在暗处闪烁流光,呼气换气,翁星抬头怔怔地,看着这个只会出现在梦中的人。 深眸狭长,眼?角微微上挑,肆意桀骜的?痞野,年少时她最喜欢的一双眼睛。 微弯唇角,一手往上,翁星轻轻遮住他的眼睛,踮脚,轻轻吻上他的?薄唇。 一刹,一束暖光落到他们身上,男人英俊锋利的眉目被女人纤细手腕盖住,他们站在酒吧角落,成了台上演出乐队点中的幸运观众。 众人起哄,哇喔声不绝。 薄唇相触,软得?像棉花,后颈微弯,棘突明显,他迁就着她?,一手掌骨扶着她腰,以免她?倒下。 轻轻相贴,浮光掠影,蜻蜓点水。 这人很不会亲,仿佛只会那一个嘴唇贴嘴唇的动作,这么多年,没长进。 五秒,又或者十秒,翁星松了他领带,想后退。 却被男人有力的手掌抵住后腰,往贴身的?方向一压。 高跟轻嗑在地板上,清脆一声,盖他眼?睛的?手被移开,唇角温热,他回吻下来,吮吸嘴唇,撬开偏粉色似碾开樱花花瓣的?唇角,带着浓烈占有欲和控制欲,辗转深入,似抹开融化一块奶油蛋糕,一点一点吃净她?。 呼吸微微急促,指尖攀在男人的?肩颈,翁星很热,额角而后都是汗,心跳急促,在一切模糊化的景象中像在做一场旖旎春梦,渐渐酥软得似柳枝化开的绵密湖水。 亮色灯光渐渐移开,众人的起哄喧哗声仍在继续,如热浪一潮高过一潮。 略微缺氧,翁星轻趴在他身上,闭上眼睫昏昏睡去。 脸颊盈着汗珠,绒毛细小。 陈星烈眸色变得很深,低头看她?,抬手扯掉领带,露出的?喉结泛红,脖颈青色血管根根分明,他自嘲地低笑?了声。 一手掴住领带,另一手直接拦腰抱她起来,径直出了酒吧。 凉鞋银丝带却却勾住纤细脚踝,牛仔裙下一双腿白皙而修长。 赶来的?助手匆匆结完账,也驱开一群磕CP磕得正起劲的?小姑娘。 翌日。 海浪声奔涌,临海一条公路蜿蜒盘山而上,山腰处坐落着一座座双排别墅,泳池,车场,是一家玩赛车的别墅酒店。 阳光炽烈,远海蓝得?透明,隔着玻璃,像浸没了湖蓝色的藻菌天池水面?。 棉被温软,有阳光晒过的?气息,室内空调温度调到二十五度正好,翁星睁开眼?时恰好看见窗外一株盛开的淡白茉莉。 陷进温软雪白的?被褥里,阳光透过玻璃淡淡落在手臂上,睡足了一天?,周身松弛如晒过的?麦草,昨天?哭过,眼?角稍稍紧绷,心情已经由悲伤转为平静,醒来时并没有痛苦,反而睡得?很舒服。 看着头顶天?花板的?吊灯,和落地玻璃窗外连绵碧绿的?山脉,翁星头脑宕机了片刻。 撑着被子起身,端起床头柜的?水杯喝了口?,想起什么,又后知后觉地看了眼身旁床铺,床单平整。 唇角润了点水,记忆停留在昨晚酒吧,她?好像喝断片了,好像是亲了个人? 脸烧起来,翁星起身,身上还穿着酒店房间的睡裙,她?去找自己的?衣服,又四处找手机。 慌乱间听见敲门声,她?犹豫了会,打开门,室外温度略高,空气燥热。 来人逆着阳光,女人穿着皮衣和高腰裙,一侧头发别?在耳侧,眉眼?生得?极端庄漂亮,耳骨上打了三个半环扣型的?耳钉,气质略凌厉,她?对她?笑?笑?,“醒了?” 怔了一瞬,翁星记起她的眉眼,一颗心直往下沉。 是曾在高考前和陈星烈一起回家的女生,也是接下她?最后那一通电话的?女生。 错愕着,翁星还没反应过来。 温棠直接牵起了她手,“下去吃饭吧,他们都在。” “谁?”翁星收回手,紧了紧睡衣,心底忐忑警惕。 “我表弟和以前的老同学啊,你不想见他们吗?” 空气中浮散着淡淡栀香,翁星有点晕,借口?等会,随后关上门,在客房里走了半天才找到自己那条已经烘干洗净的裙子。 宿醉后的?记忆残片一点一点浮现?,男人耳廓上的?黑痣,凸起的喉结和手腕绵延向内的?纹身。 人群里惊羡的祝福和当众亲吻。 腿软了点,翁星匆匆换好裙子,开窗透气。 只见湖心花园往下的雪白公路上,两辆超跑弛过,速度渐渐降缓,第一辆车里的?男人取下墨镜,眼底笑意渐渐散开,唔了声,转弯入铁门。 后面?的?银白色跑车速度在最后一段距离才骤然减慢,驾驶座的?男人碎发漆黑,冷白皮,单手控方向盘,左臂短T袖口?下,是一块青黑色的纹身。 翅羽纹理分明,利爪如钩,纹的?是一只展翅欲飞的鹰。 唇薄,鼻梁高挺,眉目锋利,一贯淡漠薄情的脸上没什么表情?,桀骜恣肆得?无人可令他臣服。 是他。 第51章 借火 洗漱干净, 随手拿发绳绑了头发,整理好心?绪,翁星下楼。 阳光很好,花园里枝枝蔓蔓, 有玫瑰吐露新蕊, 花尖缀着水珠, 沿着环形楼梯下楼,高跟踩在?楼梯上?轻响,略微燥热,柔腻脖颈间出了一层细汗。 深呼吸,翁星维持冷静, 都是成年人,她昨天的确任性了,一头脑热抛下项目跑回榆海, 还大哭一场, 借着酒意就贴上去强吻人家。 一团糟。 花园内摆了烧烤架和餐桌, 新鲜的食材刚从跑车上搬下来,几人蹲在?那儿商量怎么烹煮。 银杏树下的乌木藤椅上坐了一人, 枝叶罅隙间?昧着光影,搭在?扶手的手腕骨骼凸起清晰, 一块银白色的机械腕表, 指针微晃着光,另一手里似乎拿了份企划书在看。 斑驳的光点吻在男人喉结上,往上?是流利的下颌线,薄唇, 挺直的鼻梁,一张脸轮廓深邃, 比少年时增添了成熟的男人味。 痞坏玩味起来像个玩世不恭的纨绔,正经认真时又显得斯文?禁欲。 “翁星。”清脆一道女生,温棠在?遮阳伞下洗手,水流浸没?修长的手指,她身旁摆放了一盆牡蛎,甩了点水,她伸手招招她:“过来,来我这儿。” 脚步一顿,翁星安静地看着她,没?表露出情绪,有些捉摸不定她要干什么,宣示主权还是其他? 愣怔片刻,温翊君取了酒过来,冰块冰镇着啤酒和红酒,冷气直往上?冒,看见了她,也笑了下,“下来啊,翁星,好久没见了。” 拉了把椅子坐下,他闲适而放松,“不认得我们了?” 人字拖,宽松T恤长裤,一侧衣兜上挂着墨镜,温翊君模样没?怎么变,仍是那副懒懒散散的样子,见人都带着三分怠惰的笑。 还认得,还能叫出他们的名字。 高中那会儿,陈星烈走哪都爱黏她,带她和他那些最好的兄弟也聚过不少次,她拘谨,他总爱逗她,看她害羞,剥虾给她,甜点奶茶都没少过。 弯唇笑笑,翁星礼貌回:“记得,温家的哥哥。” 这里年龄只数她最小。 温翊君仰头笑,像听见什么好玩的事,不住去看自己身旁面无表情冷着脸的某人。“唉对是我,来一起聚聚。” 也不再扭捏,翁星下楼梯,踩着草地往那边走起。 有人吹了声口哨,宋扬不知从哪儿窜出来,“那,翁星妹妹,你记得我吗?” 这人倒一改之前的潮人打扮,深色工装服,头发比寸头长些,皮肤黑很多?,有种憨劲在?,他欠揍一样,“该叫我什么?” 下一秒,温棠扔了个牡蛎壳过来,砸到?他肩,“叫你傻/逼。” “当了两年兵还没正形。” 翁星笑笑,礼貌道:“宋扬。” 宋扬揉了揉头,看她看得有点不好意思,“嗯嗯对,是我。” 清洗食材,摆弄烧烤架,有人裹着手帕端了一锅海鲜煲汤出来,温棠一直在?弯腰忙着帮盛。 翁星也走过去帮忙,手指拿小碗接住,发丝垂在?耳畔,明净温柔,她一直抿着唇角没说话。 “你不认识我?” 翁星言不由衷,撒谎,“没?什么印象,应该是不认识。” 半圆弧形耳钉,温棠的漂亮是有那种攻击性的漂亮,皮衣衣兜拉链半开,她没?什么避讳,欣赏一样的看她:“你真漂亮。” 指尖微顿,翁星轻回:“谢谢。” “也很可爱。”温棠对她勾起唇角笑,明艳的美,“我记得你,高中那会儿见过,你是阿烈的前女友。” “—砰”的一声,手指松了,手中搪瓷勺摔到地上,磕落了一块瓷釉,她蹲下身去捡。 “表姐,你又在?瞎说什么呢?”温翊君走过来,接过翁星手里的碗,他帮忙舀。 “翁星,别介意,我表姐她说话口无遮拦。”他也没?听清楚温棠说的什么,但语言上?就偏袒她。 捡起搪瓷勺,翁星勉强笑笑,“我没?事。” 近水楼台,好兄弟的姐姐泡他是比较容易,情有可原。 维持着冷静,翁星另选了份插花的事做着,听他们聊天,她也没?再看陈星烈一眼。 他倒是也一直低着头,翻完企划书,抱着笔电在?敲,他们怎么样,他并不关心?也不在?意。 拇指压着键盘,左手腕腕表往上是一片纹身,小臂到?肩膀,纯黑T恤下,抑着股野性的痞坏。 高中的时候,他兄弟为了装酷去纹纹身,拖他去,他都没?去过,原因很简单,就是当兵有限制,有纹身不能入伍。 那时候他低头,伸手揉她头,逗她:“我不纹纹身,是为了理想?,就像我绝不看别的女孩一眼,是为我女朋友守男德。” “靠,陈星烈你真骚。”旁边兄弟再也看不下去。 翁星脸红得不行,看也不看看他,被他轻抱如怀里,他嗓音低哑,闷着股笑,“你老公牛逼,禁得起诱惑。” 那么多表白说喜欢他的女孩,他没?分过一个眼神,所有的喜欢都给了她,只爱她一个。 耳热得发烫,翁星轻昂了声,嘴角翘起弧度。 … 心底闷闷的,翁星没?再去看,也没?再去想?。 七年时间?,的确足以淡忘一切,她高中的很多事都记不太清楚了,唯独关于他的记忆,大部分还是清晰无比。 但其实也该淡忘了,他们都有新的生活,既然无法和好如初,只能?学?着释然放下。 昨晚的事,当个插曲揭过,翁星没?提。 吃饭的时候也特意离他远远的,把他旁边的位置让给温棠。 但不知怎的,温棠挪了个位,他旁边的位置就空着。 姗姗来迟的封承西坐过去,稀罕道:“我们陈大少爷今天舍得回来了啊。” “你去看你妹没?,她早恋要被请家长了。”他笑着开口。 一手搭在?餐桌上?,垂了点眸,陈星烈嗓音淡:“别废话,吃了。” 的确饿了,翁星拿了块小蛋糕垫肚,又跟着吃了不少烧烤和海鲜。 没?聊过去,也没聊不想干的感情,一顿饭氛围都很好。 唯独封承西拿着个手机开视频,腻死人的语气叫:“老婆,我们在?吃了,你呢。” “老婆,购物快乐,嗯,卡里钱管够。” “老婆贴贴,mua~” 搁了筷子,往身后椅子一靠,摸了包烟出来没?点,眉眼垂下,拨弄着手里一块小刻刀。 温翊君听不下去,“封承西你吃饭能别这么腻歪好吧。” “就你有老婆了,服。” 前些年他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浪子,都以为他这辈子就那样了,玩到?死,没?想?到?家里给他指了门亲事,才结婚两年,他倒真收心?,爱他老婆爱到?不行,每天三件事,吃饭睡觉找老婆。 其他几个根本受不了他。 “难道不就只我有老婆吗,你们羡慕嫉妒恨去吧。”封承西瞄了眼陈星烈,低笑,“你老婆跑了噢。” “滚。”陈星烈把拿刀插他旁边的蛋糕上?,冷拽着一张脸摸烟盒起身。 “你是不是欠!”温翊君拿小番茄扔他。 还是宋扬憨憨的,直接问,“翁星妹妹,你没交男朋友吧?” 吃蛋糕轻呛了下,翁星拿餐巾纸擦了擦嘴角,摇摇头回:“没?有。” “那就是单身啊,单身好!”宋扬加大声音,生怕谁听不见一样。 “我们都单着呢,除了这条狗。”他指了指封承西。 怔了下,翁星一时有点迷茫,陈星烈也单着,和温棠分了? 她勉强笑笑,没?往下接话。 翁星在茶花树下找到?他,半靠着墙壁拢火点烟,身形瘦削挺拔,侧脸轮廓深,额间?碎发漆黑,轮廓厉而冷。 远海勾着浪花,礁石表明碎起飞沫,浪声阵阵。 指间?烟雾飘散,青白色,略带有些烈感清凉的味道。 翁星静静地看着他,看了几秒,她走过去,高跟敲在?小路石子上?,茶树微随风晃动,阳光透过罅隙落下,斑驳吻在她肩颈上的雪白肌肤上。 长发撩着淡淡茉莉香,她身高堪堪只及他下颌,平视过去,看得见他凸起的喉结和旁边淡青色的血管。 挺冷感?,撩人。 抽了他烟盒里一根烟,抵近,指间?夹着凑近他微微动漾着,用烟尾去沾他手指间的零星火星。 低眸,陈星烈看着她挑了挑眉。 “借个火。”翁星坦然无比。 眯了眯眼眸,陈星烈淡道:“你抽不了。” “借不借?”翁星仰头看他,也不闪躲。 冷调的乌木气息,夹杂着淡淡的烟草味,风晃枝叶,空气微微潮湿,他那样半低着头看他,眼神玩味又带着股坏,一张脸撩人,勾得人想犯罪。 长指摁开打火机,一簇火苗窜出,他一手半拢着风,淡淡看她,漆沉眸光从?那双杏眼下至偏粉的唇角,软泥似樱花碎开。 某些不明意味的记忆被勾出来,食髓知味般,漆眸略深,情绪不明。 相靠近了些,感?受到男人身上凛冽独特的气息,翁星凑近咬着烟嘴,烟尾对近火苗,在?阴影里微微发亮。 烟被点燃,爆珠没?被捏破,吸了口,辛烈刺激,瞬间翁星被呛得眼泪都要?出来了。 侧身到?一边去咳。 陈星烈低笑了声,“说了不听。” 他抽的烟太烈,翁星平时偶尔为了缓解压力会抽细长清凉的女士烟,不呛,能?让她很快镇静下来。 翁怀杰和柏悦都反对,某次撞上?了她抽烟,翁怀杰沉默了许久,才问:“是不是因为他?” 在?阳台静了好一会,黑暗吞没天空中寥少的几颗星,翁星缓慢会:“不是。” 只是心?里难受,想找个法子发泄。 不信邪,低头,食指轻轻捏破烟嘴的爆珠,翁星夹起又连吸了两口,勉强稳住没?咳嗽,她笑笑,洒脱道:“也就这样。” “是吗。”他的嗓音没有波澜听不出情绪,单手插兜,眼神淡淡的。 翁星笑笑:“是啊。” 烟灰轻散了点,焦油和尼古丁气息麻痹神经,翁星抬眸静静看他,五官轮廓到?耳骨上?的黑痣,这人怎么这么多年来,越长越帅。 “昨晚谢谢。”她轻轻开口。 眸光从她唇上移开,吸了口烟,他没?回。 前天才见识她那股气势汹汹一点不想和他沾上?关系的模样,猜不透,心?底略烦躁。 “什么打算?”他问。 “去给诗寻扫一次墓。”翁星低低开口,情绪又抑了点,“昨天想?的是在?榆海看看他们,看完就回LA。” 掐掉指间?烟,陈星烈脸色冷下来没回。 “今天好像想?通了,都过去了。”翁星神色释然,“不会再那么幼稚。” “所以?”他嗓音极低。 翁星耸耸肩,“先不回去。” 撕了点烟丝,把火星碾灭,长发盈着指间?,有点痒,她伸手,淡笑:“我钱包手机?” 食指银戒淡泛光,陈星烈低眸看她,眼神淡:“落车里了可能。” 想?起昨晚的事,应该还是他抱她过来的,脸色有点不自然红晕,翁星开口:“车在?哪,现在?去取啊。” 捏着打火机翻盖,陈星烈嗓音浸了点哑,笑意散漫:“不凑巧,司机开走了。” “我证件现金都在?那里面呢,你司机开哪儿去了啊?”翁星着急,就想?去找。 扔了烟蒂,喉结往下,冷淡一截,陈星烈前进一步,抽了张黑卡递给她,低淡道: “跟我。” 第52章 颓色 愣怔了下, 还没反应过来手里便被塞进那张银行卡,指间冰冷,触感很凉。 一瞬错愕,翁星还没理解他话里的意思, 他就迈开长腿走了, 掌心里抓着车钥匙, 指骨处银戒微微反光。 脑袋宕机了会,随后跟上去,翁星抓握着那张卡,直到他把那辆银白超跑开出来时还很茫然。 降下车窗,一手搭着车窗, 他敲了敲,语气淡然:“上来。” 温翊君一行人聚在后面,一块儿?看热闹, 眼底藏着揶揄的笑意。 此刻翁星才理解他刚刚说的那句话意思, 是跟他一起去找东西, 她都想哪去了。 拉开副驾驶座的门,翁星弯腰往里座, 一手扯着安全带,一手伸过去把卡递还给他。 车内空间偏狭, 没任何多余的装饰物?, 中控台上一包烟和储物柜里一本编程书,烟草味甘偏苦,有淡淡的佛手柑的青涩气息。 呼吸清晰,独属于他的男性气息凛冽侵入。 座位稍硬, 后排狭窄座椅上搁放了一套黑红色相间贴满标签的赛车服,这是独属于他的私人空间。 十秒, 三十秒,他一直没接,眼皮也没撩一下,侧脸轮廓锋利,眼皮半耷着,眼底情绪辨不清。 “我不要你的钱。”翁星平静道。 摸了根烟叼着,陈星烈单手划手机屏幕,上面现出一副定位图,他扔中?控台上。 翁星看了眼,上图显示那辆越野车的定位,现在在上海。 “什么时候开回去的?”她错愕。 “今天。”食指揉了揉眉心,倦意疏冷,他淡淡道:“这事是我抱歉,卡拿着,有想买的东西就买。” 翁星又堪堪收回那张卡,只得开口:“那好,我拿到钱包和手机把钱转给你。” “系紧。”低低一声。 点火踩离合,发动机引擎改装过,一路速度驶得飞快,沿着蜿蜒的山路往下飚,景物?飞速掠过,翁星一手抵着座椅软垫,心都要跳出来了。 这才意识到温翊君开的酒店是个赛车酒店,他是来这儿?玩赛车的。 这地段蜿蜒,山路又陡,还是野外,那么危险,他真是不要命。 呼吸攫住,脸色一点一点泛白,翁星感觉自己有点呼吸不过来。 一言不发,耳畔只有风声和引擎声,抿着唇角,翁星脸色有点差。 转过最后一个大弯,汽车驶近山脚,速度渐渐放缓,翁星手心里都是汗。 单手控方向盘,他拿了瓶酸梅茶给她。 “你平时都这么玩命开吗?”翁星声音里说不出的冷。 油门已经熄了,由着惯性,车还在往前驶行。 半撩着眼皮,陈星烈没说话,冷淡闲然,眼底淡漠,没什么关心的事低低“嗯”了声。 “你知不知道这样很危险?”翁星声音里还隐隐有怒气。 “知道。”他嗓音低,抑着平淡,听不出情绪。 “在海边山崖弯道这样开,你真?是疯了。” “我减速了。”改装发动机后有速率限制,他刚刚开得已经足够慢,“不会有事。” “那要是万一呢,你有没有想过你家人和……”顿了下,翁星没提自己?,“都会很难过。” “陈星烈,你考虑过吗。” 勾了勾唇角,点了支烟,降下车窗,他没回。 那些所谓家人的关心他不在乎,前?些年经历过的遭遇感受到的情绪,对他们生?不出一丁点爱。而翁星呢,从那次毕业旅行回来后,心也死了,他没感觉。 靠着猛烈的刺激和?疯狂度过那段泥沼般的黑暗日子,喝酒抽烟通宵,赛车深潜跳伞,玩各种极限运动,用?另一种疯狂的生活刺激压抑到极致的情绪。 他做好出意外随时死的准备,也觉得自己最多活到四十岁够了。 反正这人间,也没什么值得他念想珍藏。 烟灰积了一截散落,单薄眼眸微垂,低笑了声,他回:“我改。” “啊?”翁星没想到他态度这么好,有点惊讶。 他又重复了一遍,“我改。”只要她在他身边。 种种花养生?,保温杯里泡枸杞,养只猫,每天都能见她,就这样活到九十九,好像也还不错。 “那就好。”翁星笑了下,唇角梨涡很浅,眼睛弯弯的,“开慢点。” 于是后一程路,损耗着几百万改装的发动机,他也开得极慢,红灯停绿灯行,甚至路过的电瓶车都超过他们。 翁星斜靠着座椅,低低吐槽,“也不至于这么慢吧。” 弯了点唇角,陈星烈嗓音低哑,“要我开快?” “别了别了,这么多车。”翁星连忙摆手。 到南山公墓时已经是下午三点过,烈日正盛,墓园里没什么人。 翁星手捧了一束章诗寻生前最喜欢的紫色鸢尾花,沿着最右边的台阶拾级而上,她在陈砚之的墓碑旁边找到了她的。 她的爱人去世时二十九岁,她二十六岁,还是比他小?,在他面前有当小孩任性的资格。 章诗寻也做到了,她实现了曾对他说的诺言,成为闪闪发亮的大明?星,养他,不用?他担心。 照片上的姑娘还是二十岁的模样,长发微卷,穿着浅色碎花裙,眼底有光,笑容清澈,还在期待她的砚之哥哥什么时候约她出去约会,她要吻他,要毫不怯懦的告诉他自己?喜欢他。 那是她生命中最幸福的一年,遇见他,此后一生?都用?来缅怀。 眼睛酸涩,翁星伸手轻轻抚摸着墓碑上女孩的脸,这是她的遗言,用?二十岁的照片当遗照,身旁是二十九岁的陈砚之,他们永远一如初见。 在深海荒岛里,被?他拦腰抱起,在潮涨中?救出来时,她的心就完完全全为他悸动。 “对不起,诗寻,我来晚了。”祭拜叩礼,翁星虔诚,“希望你和砚之表哥在另一个世界幸福。” 朝朝暮暮,长相伴。 眼睛发酸,眼眶湿热,翁星出来的时候已经擦干了眼泪,她看见等在树荫下的男人,半倚靠着车门,身形颀长,碎发漆黑,T恤长裤,腕表微微泛光,深邃眉眼下,还有些少年时期的肆意恣傲,很帅。 眉眼垂着,他眼底情绪不明。 心底有点难受,自己?让他送自己?来这儿?,估计又勾起他表哥的伤心事。 翁星有些歉疚地走过去,轻轻开口:“谢谢你,还有抱歉。” “诗寻她能和砚之哥哥葬在一起。”是因为他的帮助。 看着她眼角红红的,他声音沉了点,淡回:“没事。” “是我没照顾好章诗寻。”没照顾好他哥唯一爱的女人。 “不怪你。”翁星轻回,诗寻她决定好的事一向没有人能改变,她应该很早之前?,就选择好了这样的结局。 风声微动,树间鸣蝉,谁也没再说话。 等到回到城区,翁星让他把车停靠在路边,“就到这儿?吧。” 长指指骨微弯,漆黑眉眼压下来,他没吭声。 “我在附近找个短租房住几天,你拿到我手机钱包的时候再联系我吧。” 礼貌,疏离,急于和他撇清关系。 指骨微微用力,手臂青筋凸起,陈星烈冷着脸,眼底淡漠而冷。 “这两天的事谢谢你,昨晚是我不懂事,都过去了。”她平静而温和地叙述。 仿佛已经将过去完完全全放下。 喉结微滚,低嗤了声,他道:“过不去。” 松离合,踩油门,他直接开车把她送到温翊君公司下的另一家酒店,在市中?心,购物?方便,交通便利。 用他的身份证订了半个月房间,房卡给她后,他没停留转身直接走了。 翁星握着房卡站在门口,看着他开车离开,他没回头看一眼。 心绪难明?,有点涩涩的,翁星回酒店先住下。 登邮箱查看消息,腾飞中?标的消息就这样涌出来,冯主管和?林义章都给她发了邮件,甚至公司赵总也发了邮件给她,语气都很好,夸她的方案和?设计完美,才能拿下这次项目,并且体贴地给她休了一周假,让她那之后再回来述职,还有奖金发。 不过中标的限定条件就是他们公司要和?远柘一起研发这款新ap,共同做出成品,项目经费对半分成。 翁星很清楚自己?的设计得不了奖,所以?是远柘手下留情或者他们的设计出现严重的失误,如果是第一种,翁星想不明白。 不过既然事情都发生改变了,也就顺其自然,翁星回了邮件,答应下周回去入职。 那晚,陈星烈就让人把她的钱包和手机送来,翁星下去的时候没看见他人,只有司机, 霓虹灯闪烁,街灯如水,车流像一条流动的丝带,掺杂点夜风,微微偏冷。 翁星接过手机钱包道谢,裙摆贴着脚腕,脑海里又止不住回想起他的脸。 没有互换联系方式,没有寒暄,他也不缺女生?喜欢,大概就这样了,各自安好。 心里很乱,他的情绪捉摸不定,但?翁星能感受到今天他走的时候心情并不好。 今晚也不愿见她,又想到今天他说的那句话“过不去”,他还是怨她,讨厌她。 深吸一口气,翁星上楼,尽力摒除这些想法,开始安排后面几天的行程。 第二天她回了桐雨街,街口变化很大,老旧房屋被?拆掉,新的高?大建筑修起来,婉清旗袍店空了,用?毛笔书写的牌匾也东倒西歪,那颗大榕树被?砍掉,翁星曾居住的那栋房已经荒废,庭院里杂草丛生?,竟然没人居住。 街边小吃摊换了位置,再也找不到槐花饺子,她路过那里,那些人有熟悉的乡音和面貌都识不得她,拘谨礼貌地叫她闺女,吃碗面。 心里一阵失落,翁星搭车去了学?校,站在校门口看了一会儿,正巧遇上学?生?放学?,穿着制服的少男少女们出来,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 路边奶茶店小吃摊里挤满了人,他们永远青春活力。 “依伊,陈依伊!”熟悉的名字。 翁星怔了下,手便被一双柔嫩的手牵住,陈依伊已经和?她差不多高?,绑着高?马尾,眼睛大,双眼皮褶皱很深,水灵灵的,很漂亮。 “姐姐。”她叫她。 她身后还跟了个模样安静俊秀的男生?,制服穿得工整,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 她的眉眼和陈星烈有三分相似,不过没了英气,肤白眸黑,显得俏皮可爱。 “是你,姐姐。”她一眼认出她,让她哥心心念念这么多年的女人。 “伊依。”缓了缓心绪,翁星轻轻开口,对她笑笑,“我请你喝奶茶吧。” 和?她进了附近一家奶茶店,刚坐下,陈依伊把书包取下来,身旁男生自然而然的就接过去。 “你见我哥了吗?”她开门见山。 迟疑了会,翁星没回。 陈依伊又继续开口:“他好多年没回家了,我去上海找过他,他不见我。” “我妈说,他恨我们。”吸了口奶茶,陈依伊有点沮丧,“好像没人能走进他心里。” “除了你,姐姐。” 捏吸管的手用力,翁星勉强笑了下,“怎么这么说?” “他只认过你是他女朋友。”拼尽全力,只是为了你。 鼻尖一酸,垂下眼睫,翁星木木地回了句,“好好学?习。” 男生等在外面,叫了陈依伊一声,她抱着奶茶离开,弯起唇角笑,“姐姐,你一定一定要记得去找我哥哥哦。” “我等着参加你们的婚礼。” 女孩和男孩并肩出去,垂下的手十指紧扣,无比相配。 第三天她去了榆海监狱,通传之后,陆行之不愿意见她,翁星在大厅铁椅上坐了许久,心底闷闷的,说不出的压抑。 查官网,他还有半个月就可以假释出狱,而她还没有嫣嫣的一点消息。 她母亲酗酒,父亲去世,又辍了学?,这些年应该过得很艰难,翁星想象不出她是怎样熬过来的。 座椅冰凉,指尖垂着,翁星觉得很挫败,她一手压着眉心,轻轻揉了揉。 风扇吱呀吱呀地转,来来往往穿着制服的人忙碌不停,铁丝电网高墙内是另一个灰暗世界,陆行之独自在那里生活七年,隔绝一切人声, 物?是人非,他们曾经那么要好过。 眼睛酸涩,翁星强忍着没哭出来,手撑着额头,一手挡着眼睛,大厅工作人员过来问她怎么了,她只是摇头说没事。 不知过了多久,翁星听到一声低低的哽咽,悲伤无形,手指甲抓着沙石也往泥地里陷。 这声音太过熟悉,以至于翁星连思考的勇气都没有了,抓起包就往门外走,灰土砖墙缝隙里留下指甲印,淡淡的小?苍兰香水气息。 沿着荒草地尘土飞扬的公路往前?跑,翁星大喊:“嫣嫣!” “嫣嫣,是你吗?” “嫣嫣,我知道是你,你出来见我一面!” “这么多年,你还好吗?” 芦苇被?烈日晒得焦黄,监狱桥下一条小河已经干涸了,河床上积躺着碎石和?生?活垃圾,鱼的尸体已经腐烂得只剩下骨头,在夏日高?温里散发腥臭。 蚊虫飞蛾很多,沿着灰白的公路往前?爬,飞来飞去,织成一张黑色的罩网,蛰在皮肤上很快就起了一个大包。 又痛又痒,心口像被人砸了石头,翁星再也忍不住,眼泪流出来。 司唯嫣离开学?校那一刻起,她就给她发过很多消息,直到走的前一天也没有停止寻找她,她想帮助她,她想见她,想念她,她是自己最好的朋友。 在国外这七年,从交叉到完全不相干的平行线,和?陌生?的人一起上学?放学?读书,她都想她。 纵使她的目的最初并不单纯,搭救她只是因为她戴了柏悦奖励的一块Cartier的表和?曾在茶楼见过她,可一起经历那么多事,她早把她当成自己最好的朋友了。 她希望她能过得好,真?真?切切的。 靠着桥栏,翁星缓过情绪开口:“嫣嫣,别躲着我,你有什么难关,我们一起度过好吗,我永远是你最好的朋友。” 摩托飞驰而过,溅起一地尘灰,简陋石桥下,身形瘦弱的女孩把自己藏进刺叶比刀片锋利的芦苇丛里,一手捂着脸,无声痛哭。 天蓝,无云,两架飞机驶过,在天空中?摇曳出不同路线交叉的两条细白的轨迹,很快湮灭在云层里。 一如年少?的他们。 回腾飞述职时间刚好是周一,办公室里的人都很友好热情,戚柔拿了盆小?仙人球过来,轻轻开口:“姐姐,你的设计好厉害,写的程序没出过差错,这盆仙人球就先拜托你啦,你无论到哪里都要好好养哦。” 小?仙人球只有巴掌大小?,在一个小小的深绿色的盆里,青绿色,长势很好,刺球尖尖的,远远看去却很柔软。 搁了钢笔,翁星接过勉强对她笑笑,“谢谢。” “星星,你怎么好像回家一趟心情不怎么好诶?”戚柔好奇,她最近和?徐斯万联系上了,每天都觉得甜甜的很开心。 “我没事,先查bug吧。”点开电脑屏幕,翁星开始运行数据。 冯正鸣携着企划书过来,一脸春光,“那个小?翁啊,这次你是功臣,我们腾飞要和?远柘合作,这次要派遣程序组的成员过去共同工作学?习。” “翁星,我们赵总很看好你,期待你在这次ap设计里表现优异,争取把远柘的技术员挤下去,让我们夺走第一署名权。” 他喝了口水,清了清嗓子,“我宣布啊,技术部这次参与和远柘合作的人成立为A组,由翁星带队,名单如下。” “程昌,罗洋,寇婷婷……” 说完这些,他满脸堆着笑,继续开口:“今晚我们和远柘技术部那边对接,一起聚个餐,开个迎新宴,总经理也要出席,你们记得准时参加。” 说完这事,冯正鸣就转身走了,办公室却沸腾起来,都在兴奋,说能去远柘技术部,回来肯定升职加薪,而且今晚总经理都要参加晚宴,可想而知高层有多重视这次合作。 一上午焦焦躁躁的,人心浮躁,刚拿下一个项目,办公室里没多少人在认真工作。 翁星敲代码没敲几行,就有人过来问她,“哎,星星,你去远柘能能看见他们总裁吧,特别帅那个,传说是个玩咖。” “你见到他之后能不能悄悄拍张照发群里给我们看看呀,我们真?的很好奇。” “没听说,不能。”翁星都不知重复这句话多少?遍。 一天下来疲累不堪,下午提早下班,女同事都早早回去打扮,翁星懒得收拾,就打算西服衬衫裙过去。 她在办公室的桌上趴着补觉,刚睡没过五分钟,赵总秘书Linda就神神秘秘跑过来,给了她套偏正式的礼裙,让她去换了再补上装。 赵勋晖很看重这次聚会,让她好好打扮作为公司的门面亮相,并且想和远柘寻求更多的合作机会。 不得已,只好换了,浅蓝色鱼尾包臀裙,外搭同色系罩衫,发尾微卷,口红颜色抹了丝浅杏咖,眼尾勾了点眼线上翘,清冷又漂亮。 到NSK的时候刚过晚七点,一行人下车,穿一天的高?跟脚酸,翁星站路边吹了点冷风冷静。 夜色温柔爬上路人的肩,NSK会所地处商圈,地段繁华,高?楼鳞次栉比,来往的人皆衣着光鲜。 翁星想起陆行之,又想到司唯嫣,这么些年,他们像活在两个不相干的世界里。 还有陈星烈,上次分开已经差不多一周没见,湖珈山的别墅他没回来过,也不知现在是在榆海还是回了这儿?。 寇婷婷穿着长裙款步而来,提醒道:“星星,赵总在催你进去,远柘的人都已经来了。” “开心点啊,多笑笑,这次是个拓展人脉的好机会。” 撕了颗酸梅糖醒神,翁星对她笑笑,“嗯,我马上来,你们先进去吧。” 又等了五分钟,不得不去的时候,翁星才进会所,聚会包厢在七楼,摁电梯上去,巨大的落地玻璃窗外是繁华的城市夜景。 一瞬间,翁星觉得毫无归属感,没意思,待这里是为了什么呢。 按照服务员的指引,沿着光线昏暗的走廊往里走,走到门牌号为7001的房间前?停下。 翁星抬手敲了敲门。 十几秒后,门被?打开,屋内一股凉气涌出来,冲散燥热,灯光偏暗,包间分好几个房间,有阳台,矮几和?沙发,外间是娱乐室,桌球,3D体验室,最里面是摆放餐桌的地方。 赵勋晖和?远柘的人都在里面,服务员推着餐车已经开始陆陆续续上餐,有穿着马甲戴着白手套的应侍生?捧着珍藏红酒进去。 顿了顿,翁星刚准备敲门,冯正鸣就出来了,拉她在身后进去,推开包厢门。 灯光微微有些晃眼,翁星适应了会才看清里面的光景,一室华贵,衣香鬓影,有人点着雪茄在抽。 翁星一眼看见坐在主位上的男人,白衬衫黑西装,领带纯黑色,手腕刺青丝丝蔓延入解了钻扣的衣袖里,碎发漆黑,棱角分明?一张脸,在灯光下迷离深邃。 漫不经心拨弄指间一枚黑色金属质打火机,一举一动都透着股斯文禁欲感,极蛊惑人心。 冯正鸣殷勤道:“这位就是远柘总裁陈总,这是我们技术部A组组长翁星。”他戳了戳翁星手背,“还不上去问好。” 指间动作停了下,男人撩了撩眼皮,漆黑深沉一双眸子淡淡看向她,眼神?颇玩味,无形之间气压却极低。 喉咙有点发涩,翁星上前?一步,包臀裙下一双腿纤细白皙,高跟鞋踩在地面上声响清晰可闻。 长发蓬松及腰侧,银色流苏耳环坠近裸露白皙肩颈,红唇微弯,惊艳的美。 她站到他身前,伸手礼貌道: “陈总您好,我是翁星,初次见面,请多关照。” 第53章 交错 酒杯杯壁浸了水珠往下缓慢地流, 宽大而骨节分明的?手掌笼住杯口,食指一枚银戒豁口绕着一条银丝线,小?蛇一样绕指的?棘蔓,中指上?的?是一枚纯黑的锆石宽戒, 手背皮肤冷白, 透明至青色血管明显。 酒色映着杯壁, 包厢里温度颇高,后颈出了层薄薄的汗。 一室的?目光都集中在此处,男人掀开眼皮看她,狭长漆黑的双眼里眸色渐变玩味,浮了?丝淡薄笑?意。 在对上她目光时, 探究,审视,就是不?回应。 笑容在脸上有些僵滞, 翁星还维持着礼貌, 委婉叫他:“陈总。” 冯正鸣和林义章都为?她捏把?汗, 疑心这位科技届赫赫有名的远柘总裁不喜欢翁星,不满意他们腾飞的技术团队。 赵勋晖握着酒杯的手指微微收紧, 身?旁女伴安抚地把?头?靠在她肩上?。 勾唇笑?了?下,陈星烈垂下眼睫低低地“嗯”了?声, 算作回应。 腾飞团队里的人松了口气。 如临大赦, 翁星松弛下来,一缕发丝勾着耳畔,她正准备转身?回大理石餐桌另一边的位置。 就听?见极淡,低哑而磁性的一声, “坐近些,我?好认识下。” 指关节轻敲桌面, 一声一声有节奏般,他来了?点兴趣。 徐斯万拿了?解酒药准备回自己座位的动作停住,他低眉,静静地看着一袭浅色鱼尾包臀裙的?女人僵站在他座位后,他哥在徐徐图之引她入座。 冯正鸣最先反应过来,精瘦的?脸上?堆满笑?意,“星星,陈总重视我?们?技术部,还不?快坐。” 林义章也插进来,“远柘技术研发部的团队有意带我?们?,翁星你快把?握住这次机会,以后跟着陈总多学些东西。” 赵勋晖总经理也露出和善的?笑?,端了?杯酒敬陈星烈,“替我们腾飞员工能得陈总信赖敬一杯。” 犹豫了?会,翁星拉开椅子坐到他身边,纤背挺得笔直,与他维持距离,竭力装作不?熟的?样子。 雪茄烟敲散了?,细密的?烟草气息散开,陈星烈一面端着酒回那些高管的殷勤话语,左手持着酒杯却往她这边偏,干邑里加了冰块,凉气滋滋的?冒。 有意抑或无意,他的温热呼吸也一阵一阵的洒过她颈侧,一凉一热两道气息,酥麻意乱得似有蚂蚁在爬,痒酥酥的?。 空气闷热,罩衫往下退,翁星一片雪白而细腻光滑的肩颈早已露在陈星烈眼前。 喉头?微滚,他有些心猿意马地听着赵勋晖说些恭维的商场套话,无意里却都数清了?翁星右肩和颈后有几粒细小黑痣,又有几粒尖端颇红的?闷痘。 前些天这人还对他的好意视若无睹,一脸释然地告诉他一切都过去了?,分毫不?在意他也没有为?他留下的?想法,还能说出又不喜欢他这样决绝的?话。 现在又伪装不?认识坐他旁边,似乎只?要他一触碰她就会像蜗牛触角一样飞快缩回壳里去。 他说了?,过不?去,谁也别想轻易过去。 颈侧肌肤实在太痒了?,翁星没忍住侧身看他一眼,想知道他是不?是故意的?。 半杯酒的?冰块化掉三分之一,陈星烈的位置不知何时成了?斜对着她,他姿势闲散地半搭臂靠在椅背上?,持酒杯的手正对她后颈。 衬衣往上?是领带,喉结凸起,一截下颌线轮廓流利而清晰,眉眼极英俊,玩世不?恭中又带冷厉的?影子,让人捉摸不透。 见她侧身?,陈星烈搁了?手中酒杯,慢条斯理地让身旁服务员递上菜单,嗓音是难得的?耐心,低声询问:“翁小姐,还想吃什么?,我?点。” 正大谈腾飞发家史的赵总停下声音,一室同事的?目光又落在他们?身?上?。 灯光斑驳出男人碎发的?剪影,乌眸映点碎光,清淡熟悉的?佛手柑香,无形的?目光如一张网网住他们?。 风暴中心,翁星浑身?绷紧,心底漾出微妙的刺激感与无措感,拉扯着想逃离,她抿了?抿唇角,看着陆陆续续上满半桌各种别出心裁的菜肴,轻轻道:“陈总,菜已经点好了?,我?不?用。” “没事。”陈星烈嘴角噙着抹疏淡笑?意,把?菜单压她手里,淡淡开口:“翁小?姐喜欢,可?以再加。” 寇婷婷罗洋等人八卦好奇的目光都快黏她身?上?了?,翁星手心出了?一层汗,她勉强笑?笑?,“不?用了?陈总,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新员工而已。” “是吗。”他挑眉,嗓音不?徐不?缓,“明天不?就要入职远柘,我?对待所有普通员工都一样好。” 赵勋晖脸上?的?笑?意垮下来,提醒,“陈总,这是合作项目。”而并非腾飞技术A组的人直接就去入职远柘了?。 徐斯万咳了?声,勉强说了?句场面话,“赵总放心,项目完成后,腾飞的人自然能回去。” 脸色稍稍缓和,赵勋晖握着酒杯喝了口。 额发间都是细密的汗珠,翁星喉咙痒得干涩,想再说什么?,怕又成为?焦点,便没回。 手指绕着戒身?摩挲,薄唇轻启,他说了样菜单上没有的一样,“槐花馅饺,就这个吧。” 服务员恭敬拿了菜单下去。 翁星心底却如细痕划过,有了?丝微妙的?感?觉,槐花饺,他还记着。 微微怔忪,捏酒杯的?手指用力,在服务员过来时她下意识往回挪了下,膝盖蹭到男人西装裤腿的布料,温热一道,她飞快回收,手里的?酒杯却不?慎倒下,一小?半洒在了?他袖口上?,洇湿西装,冷白手背上也沾上酒渍。 翁星连忙拿纸擦他手背,动作迫切的?想掩饰。 林义章还是注意到,训了?她一句:“怎么酒都端不?好,粗手粗脚的?。” 耳廓绯红,翁星微微扯出一个笑容,“抱歉,陈总。” 松开酒杯,停止交谈,陈星烈饶有兴味地看着她,左手交给她,任由她处置,女人侧脸白皙,眼睑下的?红痣温和,微卷的刘海扫过耳畔,干净而温和。 “不碍事。”陈星烈淡淡回,“慢慢擦,擦干净。” 他嗓音低缓,摩挲耳畔,勾人的?蛊惑。 耳朵间烫得翁星想找个地洞钻下去,一手轻抓他手背,手掌宽大,纤细指腹贴着他虎口的?茧,干燥而温暖,一处一碰间勾起时莫名显得暧昧,在暗色灯光下引得人连连旖旎遐想,这人还毫不?避讳,一直昏暧着眸盯着她看。 室内光线偏暗,点着熏香,玻璃窗外往下是绚烂繁华的夜景,灯火星点,点缀在黑暗中,一条黄浦江,江面波光粼粼,幽深无比。 赵勋晖抿了口酒,若有所思,“你们?认识?” 手触电了?一般收回,翁星勉强笑?笑?,“不?认识,赵总,今天是我们第一次见面。” 低笑?了?声,陈星烈也不拆穿她,回:“嗯,第一次见。” “这是好事儿,少了?磨合期,陈总能重视我?们?翁星,她感?激幸运还来不及。”冯正鸣拍手。 手背上和手指上沾的酒终于擦干净,翁星如释重负地松开他,竭力往前坐,离他远点。 “来。”冯正鸣把寇婷婷也叫过去,“陈总,这也是我?们?A组后端的?技术员,请您多多关?照些。” 寇婷婷走过去敬酒,一股浓郁的玫瑰香水气息弥漫开。 眼底浅淡笑意立刻就散了?,化为?淡漠冷戾,陈星烈眼皮都没抬一下,一眼也不?看她,也没有要接那杯酒喝的意思。 僵持半分钟,寇婷婷脸上的笑容挂不住,难堪又尴尬。 桌下,翁星用手肘抵了抵他腰侧,意思很明显,让他回应。 “翁小?姐,有事?”低缓一声,男人声线独特,如大提琴C调。 翁星此刻很想把?他毒哑,咬牙切齿地回:“没事。” 还僵站着,寇婷婷打算回去,腾飞那边的人脸面也挂不住,黑了?一圈。 还是徐斯万倒了酒杯碰她,舒朗回:“这杯我?接,后端研发寇小?姐是吧,以后共同学习进步。” 寇婷婷才勉强退下。 “以后还得友好合作,星星给陈总敬酒啊。” 冯正鸣也是个人精,见不?怎么?爱搭他们总经理的话倒是有意无意把?目光放翁星身?上?的?远柘总裁,就一直撺掇着翁星敬他酒。 言语中有意无意地提及好好练一下他们腾飞的?兵,并且加入下次合作的?事。 陈星烈兴致不?高,笑?都懒得笑?,敷衍了?几句,不过翁星递过来的酒他倒是一杯不?剩的?全喝了?。 昏黄灯光下,翁星持着酒杯靠近,自持地叫他陈总,喝酒。 深邃眉眼压下,他淡淡地看着她,眼底情绪玩味而散漫,接过带着她手心温度的酒杯,直接一饮而尽。 喉结微滚,抬手扯了?扯领带,陈星烈慵懒靠着椅背,手指修长,矜贵而冷淡模样,时不?时总看向?她。 一场晚宴倒也没到冷场的地步。 徐斯万在旁边看着也十分不解,腾飞这所谓的?技术团队,跟最新技术和设计脱轨太久,在他们眼里什么也不是。 这次招标能让他们一半,也全是他一意孤行。 赵勋晖还借机要求他们提供技术和指导思路帮忙培训腾飞a组那些吃白饭的能被轻易优化掉的程序员,挺可?笑?的?。 一场你来我?往,博弈游戏一般的宴会结束,两方总裁没走,谁也不?敢先走。 倒是翁星这么一晚上,折腾得累了?,找个借口出去,在洗手间抽完了?支烟。 回想起刚刚的?一幕幕,心底有说不出的隐秘期许感?,肌肤相触,西装衬衫往上?凸起的?喉结,淡漠不?苟言笑?却为?她微弯的?唇角,还有那双黑沉双眸下疏冷偏深的?眼神。 如盛情绪,酝酿风暴,压抑海面上唯一一抹薄光。 心跳加快,在那样的环境下演戏,心也砰砰。 槐花馅馅饺应该是外面小摊上买的?,都留给她吃了?,虽然不?比旧时味道,但也是她喜欢的?,口齿留香,夹杂着甘甜。 手掌汗津津的,掐了?烟,还有点黏。 水流冲过手掌,冰凉触感?,又回想起和他手掌交握的温度,凝了?凝神,翁星快速抹工皂洗净,顺便补了?个妆。 正准备出去的时候正好听?见外面有人谈论。 “远柘陈总是真的?挺傲的?,连我们总经理的话都不怎么回。” “是啊,长得一张很贵的?脸,说话也一字千金似的。” “他们?不?就研发设计比较厉害吗?总体实力比不上我们腾飞吧,怎么?有这么?大面子让我?们?各个高管轮番捧啊。” “今天婷婷去敬酒,他看都不?一眼,虽然他长得特帅又有钱,但也未免太混蛋了?。” “是不是呀婷婷?” 有水流声传来,女声温温柔柔的?,“没事,我?又比不?上?国外回来的?高材生,安安分分当个普通人就行了。” 有人为?她抱不?平,“是啊,远柘总裁怎么就一顿餐全在问翁星的?喜好,怎么?那么?关?心她。” “怪不得外界都传他是个玩咖,现在看来可?不?是这样吗,一场聚会就看人那眼神,温柔缱绻的?,还只?对她一个人好旁的?不?看,这谁遭得住啊。” “是啊,他那么?熟练,之前肯定?是谈了?几十个女朋友那种,估计这次就看上我们这儿的高材生了?。” “我?觉得也是,应该是玩玩,这个能谈几天啊,办公室恋情我们赵总准吗?” “你们?,乱八卦什么。”冷冷一道男声插进来,是赵勋晖。 那些女生瞬间道歉的道歉,鸟兽一样散了?。 心底有说不?出的?感?觉,缓了?缓,翁星才推开门出去,恰好看见赵勋晖还没走。 他神色凝重,皱着眉,看着翁星,“小?翁啊,我捎你一程?” “不?用了?,赵总,我已经叫了车。”翁星撒了?个谎。 “她们说那些你都听见了?”他问。 翁星如实回:“听见了。” 赵勋晖神色是肉眼可?见的?忧虑,不?确定地问:“你认识陈总?他这人性子孤僻手段果决,以前从没应过我?们?的?饭局。” “不?认识。”翁星压着心虚,继续撒谎。 “那好。”赵勋晖笑?笑?,继续试探:“你是我亲自发offer迎回来的?,应该不?会因为恋爱这种事放弃工作吧?” “我?暂时没有恋爱的打算。”食指捏了捏手链,翁星一本正经回。 “那我?就放心了?,去远柘主要还是偷师,我?们?等你回来。”赵勋晖对她笑?得和善,寄予厚望。 “好。” … 出会所时天已经完全黑了?,外面刚下过小?雨,湿绵绵的?,花坛里绣球花一簇一簇地开着,花瓣尖缀了?雨水,剔透冰凉,夜来香的香气渐渐浓郁,来往行人都行色匆匆。 凉鞋高跟,有点冷,翁星站在路边打车,许久都没见到一辆空的?出租,远处江景波光粼粼,映照点点灯火,喧嚣一天的城市渐渐安静下来。 手腕皮肤上起了细小的战栗,翁星往公交车站台那边走,一颗心渐渐平静下来。 法国梧桐高大的枝叶半遮住路灯的光,昏昏暗暗的?洒落下一层,使路面显得更加清幽。 远远的?,翁星看见一辆黑色越野车停靠在路边,半倚车门的?男人西装外套解了?,手臂勾着外套,修长手指间燃着支香烟,一点猩红,缓慢移动。 山地靴踩在一旁花坛上?,徐斯万手里捏着几片被撕碎的?纸,声音有点低,带了?忧心,“哥,你怎么?想的??” “这么?多年了?,那白家小姐还心心念念着你。” 拇指轻折打火机豁口,他一件一件细数,“在英国读书那段时间你没见过她,她来酒吧堵你,图书馆堵你,回公寓的?路上?也堵你,你把话说得那么难听了,消停两年,这下好,拿照庭来堵你。” “我?知道你跟那个家没什么关系了,所以就真的?眼睁睁看它毁了?吗。”徐斯万深吸了?口烟,有些怅惘:“可惜远柘和照庭领域不同,有些地方真帮不?上?。” “要不?就彻底断关?系,要不?就回去了结这事。” 烟灰洒落,低嗤了?声,陈星烈嗓音极低:“娶她,这辈子不?可?能。” 勾唇淡笑?,眉眼压了?点,他掌控从容:“忙完这边的事,就回去陪他们?玩玩。” “行,你有主意就成。”徐斯万想到什么?,忍不?住笑?了?,神采飞扬:“今晚你别太明显啊。” “吓到人家了怎么办。” 夜风寒凉,翁星隐约有个模糊猜想,但不?真切,她退缩过一次,这次不?会了?。 深吸了?口气,提着挎包,翁星走过去,高跟鞋踩在石板上?,在这颇为寂静的街道里渐变清晰。 梧桐树下,旧街军校遗址前,翁星抬眸看他,杏眸澄澈,黑白分明,眼尾微微上?翘,勾人而清妩的一张脸,发丝在微风中微动。 清越如泉一声,她开口喊他:“陈星烈。” 掀开眼皮,淡淡清白烟雾缭绕,男人单半抵靠着野越车车门,后视镜里的身影清晰的落到面前。 烟灰洒落一截,清净的?茉莉香气息萦绕,摁着打火机铁皮一点一点掐灭烟,他站直了?点,凌厉眉眼一点痞野,目光一点一点勾出占有欲。 抬臂,他直接把?西装外套扔她身?上?,“知道过来。”还知道过来。 翁星穿上宽大的西装外套,卷起袖口露出手指提着包,她朝他笑?了?下,装无辜,“是诶,没车了?嘛,我?要回去啊,你是我邻居啊。” 单手拉开后座驶门,他站旁边,让了?点,示意她。 徐斯万咳了?声,自觉地拉开副驾驶座车门坐上去。 地面润湿,外套里还带着他的体温,驱散寒冷,翁星走过去,弯腰手扶了?把?车门,坐进后排里面的?座位。 他扔完烟蒂,单手插兜后她一步上?车,携来一股湿润的?凉气,单手拉上?车门,密闭空间里只剩下彼此。 鞋跟流苏装饰链垂在脚腕处,翁星弯腰摆弄了?下,车内空间宽敞,男性低沉夹杂着冷调的乌木气息凛冽,她偏头?看他,侧脸轮廓很深,五官深邃立体,骨相极好一张脸,怎么?看都帅。 酒精气息微醺,翁星一手抓着安全带,手包放在和他的座位之间,微偏向?他,珍珠装饰硌着手指,她偏头?看他,眼睫纤长,开口问: “故意等我的吗,陈总?” 第54章 掠夺 光线昏暗, 女?人眼睑下一尾红痣如粒朱砂,清冷杏眸地如盈水光,在这逼仄空间里看人有深情的错觉。 淡淡的茉莉香掺杂着冷冽的柑橘气息,呼吸声清晰。 偏头, 眉眼压低, 陈星烈看向?她, 下巴,唇角,再到那双总是显得无辜漂亮的眼睛。 这么些年,没?变过?。 “是。”低淡一声,听不出情绪。 怔了怔, 翁星没想到他会这样回,心跳加快,呼吸磋磨, 她靠近了一点, 手掌和他的只余几厘米的距离, 隐隐感受到温热。 他的西装外套布料偏软,贴在裸露的皮肤上, 带着独属于他的气息,凛冽独特。 心底情绪难明, 男人褪去少?年青涩, 变得成熟,却仍是她所喜欢的。 “对我怎么这么好。”翁星声音低低的。 “应该的。”他嗓音听不出波澜,食指银戒轻碰中指的锆石戒指,金属相碰, 虎口内侧隐有疤痕,看不真切。 车窗外树梢间有一轮弦月, 弯弯的,朦胧无比。 心口发涩,翁星张了张唇想再说些什么。 就?看见他自?嘲地笑了下,嗓音低哑,透着疏离:“毕竟谈过。”说过好多次不喜欢他他也死命喜欢着的初恋。 鼻子瞬间就?酸了,眼眶有点红,在这昏暗光线中看不太清楚,翁星维持着平静,装作?不在意般,不经心提起,“这些年还谈过几个女朋友?” 她弯着唇角,眸里是坦然干净,看不到别的什么了。 想起什么不愉快的事,拇指内折,捏住指骨银戒,锋利眉眼压下,厌世和?冷戾感显露,夜色染出男人冷峻脸庞,他嗓音低淡,似嘲讽:“重要吗?”对你来说重要吗。 “我不想知道了,不重要。”缓下心绪,翁星压下内心的酸涩感,酒精作?用,脸颊红晕发热,她低头看着他与他相距很近的宽大手掌。 直接伸手牵上去,抬头对他笑笑:“以后你是我老板呀。” 淡漠情绪渐渐化开,压打?火机的手松开,陈星烈撩了撩眼皮看她,他散漫笑了截,“嗯。” 被她牵住的长指微弯,粗粝干燥皮肤贴着她细腻肌肤,温度传递,他嗓音低磁:“翁星小姐,多?指教。” “陈星烈先生,多?指教。”翁星轻轻回。 “好了,远柘欢迎你。”徐斯万转身笑着,递了瓶茉莉花茶过?去,“我看过?你的代码作?品,写得很漂亮。” 手心里他的手指松了,但也没?让她松开。 翁星还牵着,她对徐斯万笑得真诚,“谢谢你的夸奖。” 瞄了眼他们牵着的手,徐斯万摸了摸鼻子,对上她眼睛时又?有点不好意思:“代码写得很漂亮。” “别的,你牵我哥回家让他告诉你吧。”他话里藏着点揶揄。 耳骨红了点,翁星快速松开他手,手心盈了点汗,她偏头看窗外月亮,脸贴靠着越野车,冰了点温度。 “再说吧。”掩饰着,口是心非。 “行,来日方长嘛。”双手交枕座位上,徐斯万顺口接。 翌日。 翁星开车先去腾飞办理了交接程序,随后才和?A组的人一起去远柘办公,资料策划案都储存在U盘里,先去人事报道,他们在一楼等了一会儿。 不难看出大家对这次合作的重视,基本上所有人都穿了正装,翁星也找了件小西服和?一步裙穿着,高跟鞋磨得脚后跟疼。 在人事处登记后,下来引路的是一位短卷发,穿着干练的女?人,技术部的楼层在七楼,摁电梯上去,一路上都很安静。 最后有人受不了,小心翼翼问:“秘书姐姐,你们远柘一天工作时间长吗?加班多不?” 女?人礼貌朝她们笑笑,“我是风控部部长盛南雪,你们可以叫我Nancy。” “早九晚五双休,加班自?愿。”她微笑着说出这话,但内心深处却想的是他们其中大部分人应该都达不到能加班的资格。 林灵笑着说:“Nancy姐姐你好。” 她扭头对同伴开口:“哇塞,他们这儿福利这么好啊,比腾飞工作?时间还少?一个小时,就这样还做出那么厉害的设计,太强了吧。” 寇婷婷撩了撩头发,“高效率工作?当然用不着返工了,你总想着玩儿,项目出问题了得千倍万倍的时间还回来。” “加班我能接受,主?要是要把项目做出结果,是吧,Nancy部长?”寇婷婷道。 Nancy维持着微笑,“有上进心是好的,不过?你们不用过于担心项目设计。” 电梯滴的一声到了,Nancy转身往外走?,脸上格式化的笑容立刻消失了。 带他们去了各自的工位,就?在离厕所挺近的一侧,里面?零零散散的没?几个人,敲键盘做的游戏都是很低级的PPT一样的劣质程序。 盛南雪把一大叠企划书放他们桌上,“这些是现?阶段的任务,先整理好写一段代码出来。” 翁星一眼扫过?去,根本没什么可写的东西和可创新的点。 其他人都坐工位上了,开始打?开电脑敲键盘,他们其中很多人创新力有限设计软件都靠堆量试错来运行,因此一时半会还没发现这里面有什么不对劲。 放下策划书,翁星往前走?一步叫住Nancy,“盛部长,你确定?这是远柘和腾飞合作的X项目计划书?” 寇婷婷也放了文件,“Nancy部长,这些无限重复,逻辑算法一团糟的像素游戏应该不是我们设计的内容吧?” 盛南雪对他们笑笑,“你们新入职,先从最底层熟悉起不好吗?” 翁星弯腰顺手开了一部机子,电脑还行,写代码能不卡,但运行速度欠佳。 “工资照付,奖金和津贴加起来甚至是你们在腾飞工作?的两倍,而且只需要写这些简单的代码,这样不好吗?”盛南雪抛出令人心动的条件。 组内许多人都动摇了,有人劝寇婷婷和?她,先从最基础的做起也好,也算熟悉业务了。 算是看清了,让标只是给腾飞让了个好名声,什么偷师,他们压根没?想让他们学到东西,毕竟商场竞争,对对手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 不过?翁星不可能把时间浪费在这些毫无意义的低劣代码上。 “让我跟你们这个项目的负责人谈话。”翁星直接不退让,“贵公司这种做法,是违反合同守则。” 办公室里零零散散的员工都在用奇怪的眼神看她,带有敌意。 第?一天入职,就和原本隶属公司的员工对着干闹矛盾,这是开了个不好的头。 四周人面?面?相觑,孙灵小心翼翼拉翁星衣袖,“星星,要不还是算了吧,我们都半入职了。” 罗洋也加入劝慰:“既来之则安之,说不定?我们能把这小游戏设计得精妙,设计火呢?” 寇婷婷冷着脸没说话。 想起昨晚那两人,冠冕堂皇的伪君子,翁星气不打一处来:“第一,我不想参与设计游戏,第?二,我要做的项目是X计划,线上医疗问诊APP,第?三,我们只是办理了短期入职程序并且有合同在身,如果你们违反条例我可以申请法院裁判。” 盛南雪维持着笑容,脸色很僵,她说了句稍等后去前台拿了份出勤表过来,“抱歉翁小姐,全权负责这个项目的徐副总今天没来上班,所以你暂时找不到项目负责人。” “还请等一段时间。” 翁星看着那排写得垃圾一样乱的代码就?头疼,“徐斯万去哪儿了?” Nancy勉强笑着摇头,而原本办公室里的人都一副讳莫如深的表情。 而且一直拿那种表情看她,看得翁星都发毛了,她拿出手机,维持着最后的礼貌:“那你们徐总的电话有吧?” “他在睡觉,或者玩车,应该是宿醉吧。” “徐总平时上午来公司的次数很少的。”有人忍不住开口回。 怔了下,宿醉,昨晚送她回去后,他俩还去酒吧了? 宿醉玩车,这两人还是真配,这几年就过这样声色犬马的生活,怪不得重逢第?一次见面?是在酒吧,还有个红发妹妹和他那样亲密。 亏她昨天都快真的想和他来日方长了。 丢了手机,翁星脸色不太好看,“那你们公司还有负责人吗?陈总呢?” 孙灵拉着她,让她别说了,生怕她受罚。 Nancy仍旧挂着那格式化的微笑,准备微笑着回绝时,旁边来了个戴眼镜的斯文男人,在她耳边耳语了几句。 Nancy立刻笑得和?善起来,“我们陈总请翁小姐你上去交谈。” “麻烦跟我来。” 她走?在前面?带路。 放了策划书,怒气才微微消了点,算他昨晚没去酒吧。 寇婷婷看着她的背影,咬了咬唇角,眼底隐隐有不甘。 总裁办在九楼,一整楼大平层,装潢简洁,一侧是健身房游泳池,另一边是宽敞的办公区。 翁星过?去时,Nancy礼貌在门口敲了三下。 “进。”低低一声。 Nancy等在门口,最后也就翁星一个人进了。 她捧着在腾飞做好的策划案,踩着高跟鞋,穿着一步裙目不斜视地走进去。 办公桌的男人西装衬衣,领带妥帖,西裤裁剪得体包裹着一双长腿,他单手搁电脑键盘上,另一手取了阻视疲劳的平光镜。 野痞感消去很多?,斯文不近人情的冷漠感无遗,高高在上,掠夺和?剥削的上位者角色。 可恶的资本家。 翁星把策划书摔在他桌上: “陈总,您什么意思?” “玩我们?” 第55章 触及 企划书活页夹里掉了几张纸出来, 散在办公桌上,一张还飘到?陈星烈手臂上,他慢条斯理地拿下来,把这几?张纸整理好, 立放在手边, 抬眸淡淡对上那双漂亮蕴含怒气的杏眼, 饶有?兴味,“说清楚。” 瞟了眼那?一叠纸,翁星咳了下,不去看他眼睛,义正言辞:“我们腾飞和你们公司签了合约, 标书也是一人一半,明确写了我们共同参与设计完成X计划。” “嗯。”他低淡答,十指聚成尖塔, 轻抵下巴, 模样带了些慵懒随意, “继续。” 偌大办公室只剩下彼此,阳光从开合的百叶帘缝隙里洒入, 一盆箭竹盆栽叶片锋利,削弱光线, 在地上投出一片阴影。 高跟凉席脚踝处是细细缠绕的黑色镶水钻丝带, 反射着阳光,亮晶晶的,白皙纤细腿部往上是深咖色的一步裙和白衬衫,包裹着臀部, 制服严谨,盈盈细腰一握, 长?发微微披散在肩头,因生气而叙述速度加快,牵动胸脯起伏呼吸,她细细列举: “初入公司,你们风控部部长给我们的策划书,陈总您自己看看,这和X项目相差了多少。” “我不会把时间浪费在这些无用代码堆积产出上,如果您有?心合作?,那?也绝不该拿这样的态度来敷衍我们。” “敷衍?”轻轻摩挲食指银戒,狭长?眼眸里情绪不辨,他冷静却残忍道:“这些不就是他们的水平么?。” “哪儿敷衍了。”询问却也没有询问的态度,叙述一般口吻说出。 气?血上涌,快理不顺,翁星上前几?步,弯腰拿起了那策划书案,逐字逐句展现在他面前,“您看看这有写的必要吗?哪儿不敷衍了?” “陈总,我们签了合同,你应该按照合同守则来,让我们参与进你们的项目,你应该共享资料,还有?给我们配好点的电脑,换个办公场所。”翁星直勾勾地盯着他眼睛看。 慢条斯理解开袖口钻扣,喉结微滚,男人低笑了声,对上她的那?双眼睛,“翁星,你是谁的人?” 一手压在办公桌上,翁星不退让,一字一句回:“我当然是腾飞的人。” 抬手扯了扯领带,领口纽扣解了一颗,喉结往上,脖颈的青色血管明显,下颌勾出冷淡锋利线条,淡漠冷痞感?显露,撩了撩眼皮,他低低开口:“那靠这么近。” 翁星这才意识到自己几乎整个人都弯腰压在在他办公桌上,就为了和他辩驳时更有?气?势,不自然地咽了咽口水,翁星堪堪直起纤背,“你别?转移话题。” “怎么解决?”她问。 “你留下,他们走。”低沉一道嗓音,他眼底看不清什么?情绪。 “不可能。”翁星斩钉截铁,“他们走我也不可能留下,我们会一起离开,而你记得按照合同违约要则进行赔付。”翁星挤出一个虚假的微笑。 盯着女人白皙干净的面庞,假笑的模样真的挺假的,露出牙齿,挤出梨涡,但真的也挺可爱的。 忍不住笑了,单臂压着太阳穴,西装袖口下一截刺青在冷白皮肤上明显,眼眸里阴沉气?息散了很多,他笑意疏淡,还带着少年时期恣傲的影子,低低开口:“成,依你。” 愣了下,翁星没想到?他这么?快答应了,有?些不可置信开口问:“你答应啦?” 挑了挑眉,他“嗯”了声,掌骨绕着盛咖啡的搪瓷杯,倦冷而不经心。 深邃眉眼被光影分成明暗区间,喉结凸起,蛊惑人心一张脸,阴郁冷感?褪去很多,撩人无比。 唇角弯起微笑,翁星弯腰拿起策划书,把咖啡杯往他面前挪了挪,“陈总您好,陈总喝咖啡,陈总再见。” 转身往外走,想起什么?,她又?回头说了句:“陈总,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箭竹叶片被微风吹动,热咖啡早凉了,轻抿了口,陈星烈看了眼那?竹子,不自觉轻扯唇角,笑意疏淡。 一行人搬入八楼最右边办公区域,一墙之隔是个封闭的会议室,门锁着,似乎里面并没人。 而他们一路上走过去,原本远柘的员工都在以一种奇怪又复杂的目光看他们。 翁星没理,只是兀自试了试新电脑和整理了下工位,运行速度跑赢百分之九十九的电脑,硬件也是顶配,很有?诚意了。 孙灵在旁边惊讶道:“哇塞,这电脑配置比我们在腾飞的时候还高高几个度啊,星星你太厉害了吧,你是怎么令陈总改变了想法啊?” “就,刚柔并济,威胁了几句。”翁星淡淡开口。 “哪几?句呀,教教我?”孙灵好奇一下子贴上来。 “我就说违反合同条例他得赔钱,就这样,看资料,注意分?工,开始工作?吧,别?闲着。”鼠标移到?邮件接收地方,翁星开始细致浏览X计划的完整框架和代码编译初始书。 搁了保温杯喝了口热水,寇婷婷抬头淡淡看着她,眼底情绪不明,但掩藏不住不甘。 而翁星看那?些资料和代码一下子就看入迷了,不得不承认远柘研发团队内真的有?大佬,而且还不止一个两个,邻心APP的框架搭建和代码编译基本上完成了大半,每一处环节都?设置得很精妙,而bug几?乎没有?,这是她离开Google后第一次看到这么高效且牛逼的团设。 他们这一群腾飞来的,的确只能做画蛇添足的事?,修修边角。 被勾起兴趣,翁星一头扎下去,顺着另一个功能就开始敲代码敲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脖子发酸也没挪位置,所有?注意力都放电脑屏幕上,因此翁星没注意,徐斯万走过来是,拿瓶盖给她桌上的仙人球浇了浇水。 余光里晃过一眼,翁星下意识就拿手背挡住,“它不能多浇水。” 徐斯万盯着她笑了,“还知道拦啊,写这么?废寝忘食。” “你看看现在什么时间。” 翁星抬头发现偌大一片平层内,工位里都?没人了,已经是下班午休时间,“这框架大部分都是你搭设计的?” “一部分吧。”徐斯万指了指前面会议室,“看见那?会议室没?” 翁星点点头。 “那?里面关了群亡命之徒,都?是写代码的疯子,不写代码就会死,一开门他们就出来咬你们这些粘贴复制怪。” 懒得理他,翁星继续敲打。 “我哥喊你吃饭了。”他开口。 “这块儿我还没看懂,你给我讲讲。”翁星伸手,把他拉过来。 “这是Cot写的。”徐斯万瞟了一眼,“他源程序都?给你看,是真不把你当外人啊。” 翁星输入节码文件扩展,还是没能解译出来,有?些泄气?,“Cot是谁?” “你们远柘的大神?”写的这串代码是真够变态的。 徐斯万笑了下,“是啊,巨佬,没他不能活那种。”抬眸看了眼走过来的某人。 “喏,说曹操曹操到。” “啊。”翁星听得模模糊糊的,还在和那?串代码较劲,绞尽脑汁编译,手指压键盘,指腹都?磨红了。 陈星烈低眸看了她屏幕一眼,低低开口:“插入mobsync指令试试。” 翁星照做,运行显示成功,她惊喜道,“你同步什么指令了?” “哎,还有?一步,这个怎么弄。”翁星打算再研究一会。 陈星烈弯腰,单手压在她按鼠标的手上,另一手控着键盘,敲了几?个字符,一串密钥立刻好了。 惊喜无比,翁星忍不住弯唇,直了点腰,头一下蹭在他颈间,温热的呼吸洒落,凛冽冷淡如乌木的气?息淡淡的,温度传递,她整个人几乎被他圈在怀里。 翁星心跳加快,偏头看他,对上那双漆黑单薄的眼睛,眼皮薄,平时看人总有?股距离感?,离近了,对上,又显得极深情。 “你就是Cot?”她笑着开口,唇角梨涡浅浅的,眼眸里似有?月亮。 指压松开鼠标,陈星烈盯着她眼睛看了会,手指松了,移开,淡漠眼底有?散淡笑意,“昂”了声。 “压到我了。”她声音很轻,心底软软的,像块棉花糖化了。 看着他的薄唇,喉结和锁骨,生了坏心,翁星此刻很想咬上去。 徐斯万在旁边像路过的狗被人踢了一脚,这才上班第一天啊,能收敛点吗。 走到办公室门口的人看到这也退回去了,捏着手里的工牌,寇婷婷很难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 就好像自己努力许久许久,都?到?达不了别?人出生的终点,她终究没有?别?人有?手段。 站直了点,陈星烈后退一步,单手插兜,“走了。” “吃饭去。”徐斯万开口。 “哦。”翁星笑着,保存数据,关掉电脑。 整理好,跟着他身后出去。 园区里的餐厅做粤菜做得不错,翁星喝了一盅椰丝鸡汤,又?加了一些清淡的小菜。 徐斯万来得晚,穿着随意,就一件深蓝色的柯南T恤,配着那?张脸,挺年轻的,像个大学生。 他陈星烈出来时也脱了外套,一件白衬衫,下摆没扎,袖口折了几?道挽起来,露出骨节分?明的手臂和根根分?明的青色血管,一手里拿了手机,长?指狂点屏幕,在玩游戏,像那种很帅又有点坏的男大学生。 坐了一会儿,有女生过来要联系方式,只敢偷偷看他,脸都?红了。 徐斯万闲闲往座椅上靠,单手压着游戏屏幕,让出半个位置,拟备看他反应。 游戏里boss狂掉血,他眼皮都?没撩一下,一直玩游戏无动于衷。 人姑娘大热天站旁边都站得挺尴尬,拿着手机二维码僵持着。 翁星是服了,这两老板穿得这么?年轻像学生,衬得她穿正装在这儿倒格格不入了。 过了许久那?姑娘还没走,她默默看着,心底有?点不是滋味,这人怎么这么招女孩喜欢。 过了几?秒,她伸手戳了戳他手臂,“有?人叫你。” 点屏幕的手停了,他掀开眼皮看她,没说话。 徐斯万在旁边补充,“哥,小姑娘想加你微信。” 掀了掀眼皮,他看也没看徐斯万,对上翁星眼眸。 “你想我加啊。”倦懒一声,他把手机搁桌面上,指骨微折,漆色锆石戒指散了点光,碎发利落,散漫冷淡一副模样。 喉咙有?点干涩,搅汤匙的手动了动,翁星眼神闪躲了点,声音闷闷的,“干嘛问我。” 桌边的女生这才注意到他对面的女人,面庞白皙漂亮,虽穿着成熟的职业套装,但看起来也很年轻,应该和他年龄差不多。 刚刚只看装扮便认为他们应该不是情侣,她这会有?点尴尬地开口问:“那?个,你们是在恋爱吗?” “不是。”翁星回得干脆,指甲陷手心里,最?后又?缓慢找补开口:“前男友。” 而陈星烈一直看着她,听到?她回答,像被什么?刺了下,脸色沉了点,气?压低下来,一言不发。 澄清得挺利落干脆。 徐斯万看不过去,让女生走,“我哥号称芳心碾碎机,我妹都?没机会,你走吧姑娘。” 那?女生只好走了。 空调冷气?嗖嗖的,玻璃门外阳光炽烈,明亮得反光,炙热无比,花坛里的植株都有被晒焉了的。 心底酸酸涩涩的,翁星还在想着那?场地下恋,班级里也只有嫣嫣他们才知道她还和他谈过恋爱,其他人都?不知晓,现在说出前男友这三个字自己都错愕了一下。 明明以前那么喜欢的人。 “不想。”补充答案,她静静回了句。 不想你加她微信,不想你加任何女孩微信。 她把手机递过去,凝了凝神,缓缓开口:“那我能加你吗?陈星烈。” 眼神没变,他往座椅上一靠,闲闲的,漫不经心模样,但眼神里写满爷要你自己过来的傲骄感?。 手机就放桌面上,屏幕亮着,游戏里的人物早已经死掉,世界灰了一层。 两人谁也没动作?,翁星也不知和谁赌气,就想听见他回好。 “加加加,怎么不能加呢。”徐斯万拿上他的手机,切回主屏点开微信扫翁星,“前男友又?怎么?了,我大学的师妹前男友不也成她老公了吗现在。” “而且现在大家在一个公司共事,以后交流的机会还多呢,不加微信怎么?聊啊。”徐斯万疯狂暗示,直接扫了翁星加上。 “我下次不穿西装裙了。”翁星抿了抿唇角回。 和他走一起都没人误会他们是情侣,很不搭。 “想穿什么穿什么。”徐斯万笑得舒朗随意,“我们公司没什么?特定的着装要求,特别?是技术部的,怎么舒服怎么来。” 低头看着微信界面多出的一条我们已经是朋友的聊天框,他的微信名?就是Cot,头像是辆银白赛车弛在一辆环山的日落大道上,有?点像美国西海岸的环野公路上的风景。 想起什么?,翁星开口问徐斯万:“你以前也这样帮他加其他姑娘的?” “他加一个试试。”凉凉一声,捞起手机,拉开椅子,迈开长?腿他直接走了。 徐斯万摆手,“我哪敢啊。” “噢,好吧。”弯唇笑了下,翁星跟着起身去付钱,却被告知已经有人结过账了。 她随手拿了罐冷冻柜里的橘子汽水,付钱后往外去,去追陈星烈。 穿着高跟鞋,噔噔跟在他身后跑也没追上。 走到?一颗榆树下,翁星停下弯腰揉了揉有些发红的脚踝,闷闷开口:“陈星烈。” 停下脚步,单手抄着兜,衬衣西裤,烈日罩着身后树影,斑驳着阳光,他回身,低眸看她,冷淡拽痞的模样也消解很多。 姑娘蹲在树下,手指指尖磨高跟鞋磨红了点,一汪漂亮的杏眼里盈盈日光,眼睫很长?,干净温和。 翁星咬了点唇角,压低声音,脚好像受伤了,委委屈屈的样子,“你欺负我。” 橘子汽水冰在手腕部,铝制拉环轻晃,那?一瞬间,听得见气泡滋啦的声响。 第56章 撩拨 烈日也被化开, 尘土骄躁。 对上?她的眼眸,藏着委屈,仿佛他真的欺负她了。 心底那顶点怒气也没了?,喉结滚了?下, 陈星烈单手插着兜往回?走, 在她面前站定, 盯着她脚腕看,皱了?皱眉,“哪里受伤了?” 手掌从脚踝处移开?,感受着他的凛冽熟悉气息,翁星弯起唇角笑, 趁他不注意站起来,把?那罐橘子汽水塞他手里,“骗你的。” “你结了?账, 这个你得喝完, 我请你的。”手指握在铝皮易拉罐上?, 冰凉一道?,与他宽大干燥的手掌相接, 冷凝的水珠贴在皮肤间,湿透了?, 却又带着温热。 姑娘眼眸里藏了?狡黠, 眼睑下朱红色的痣轻轻一点,比少时更会勾人。 指骨微折,宽戒戒身贴在易拉罐铝皮上,金属相击声音, 冷冽一道?。 喉结滚了?下,淡淡盯着她轻放在他手心纤细手指, 陈星烈勾唇笑了?下,单手拧开?拉环,橘子味溢散,气泡炸开?,“行,收了?。” 两人一路往回?走,垂握易拉罐的手与她的相距极近,时不时都会碰到一块。 面色无波澜,翁星一本正经地?给他汇报程序编译上遇见的问题,却在下一次手指相触时,心底漾开?涟漪。 试探,相贴,再分开。 “我会搭建虚拟机让腾飞的人进行系统练习,他们会进步,以后也是?团队一份子。”她嗓音轻柔,又带着对工作的严谨和认真。 低眸看她,陈星烈也任她试探正经,喉骨微动,淡淡的“嗯”了?声。 声音是是听不出的哑。 “好。”随着走路幅度轻晃,手背相贴处又分开?,翁星抿了?抿唇角继续,“陈总,框架逻辑的算法密钥您今天?下午发我邮箱吧,我一定会做出满意的答卷给您。” 又一次相触时,食指指尖轻勾住他银戒戒指,缠绕的荆棘刻痕和字母纹路使得触感有些许的凹陷,冰凉如贴在石壁上?,降低了?热意,还挺舒服的。 “陈总,您有什么不满的尽量提,我们腾飞过来的合作团队,毕竟也是值得信赖的大公司,我们会改正的。”阳光从树枝缝隙间落下,斑驳落到她眉目间,纤长眼睫下落下一圈阴影。 手指骨节处的轻柔如荑草的触感又没?了?,纤细腰肢下,女人皓腕如雪,指尖自然下垂,指甲盖微微泛粉。 有意又或无意,像一株纤毫毕现的水草,沾破镜面水波。 眸色变了?点,陈星烈眼角微挑,也没?收手,心头有些许躁意。 纤细手指和他宽大指节再次相接,易拉罐上?的水珠滴落,连水里都掺了?温度,暖色暧昧,不经意摩擦着继续往前走。 “邻心ap的逻辑框架我也会尽量贴合你们远柘的习惯进行修正,我惯用Linux系统,如果途中出现代码bug或者系统不兼容,我会尽量修正,或者换搭建其他平台进行运行,至于用户数据这一方?面,我会提交一个能扩展大容量的方?案……”她谈及工作,有条不紊,透着光白皙肤色上看得见细小的绒毛。 “说上瘾了?”低淡一声,陈星烈垂眸看她,弯了?弯指节,漆眸里情绪未名?。 是?挺会撩。 顿了?下,翁星手指半垂着,指尖与他手背相接,她笑了?下,“没?有,我还没汇报完工作啊,陈总。” “星星,你下来吃饭了呀。”孙灵从后面窜出来,自来熟地?挽上?她手,“刚刚下班时我想叫你来着,但是?工作你太?入神了?,我就没?敢打扰你,吃的什么呀,我听说那边园区西街口有一家烤鱼味道?特别好,我们下次一起去吃……” 后知后觉,孙灵说了一大堆后才注意到翁星身旁的男人,她登时就自动闭嘴,呼吸都变慢了?,弱弱地?开?口:“陈总,您也在呀。” 而翁星仍是一幅没什么波澜的模样,手指时不时碰他的,似乎还想继续报告工作。 收回?垂着的手,单手插兜,他低低道:“翁组长,有工作汇报的事,来我办公室。” “说个够。”散漫一句,眸色略深,他拨弄手心里一枚打火机,惯带冷痞感,“听到没??” 哗一声,火苗跃动在指尖,在她刚刚手指相触的那个位置。 似乎又听见橘子汽水气泡滋啦的声音,翁星回?答:“听到了?。” 他转身离开?。 孙灵全程屏住呼吸,不敢弄出一点声音,等确认他真的走远后,才心有余悸地开口:“陈总,他好像和你很?熟!” “真的太?帅了?,也太?冷淡了?,我腿软。”她扒着翁星手臂,想起什么开?口:“哎对,他说让你去他办公室汇报工作,为什么呀?” 压下悸动,翁星很难说清楚此刻心底的情绪,她抿着唇角没?回?。 孙灵还在瞎猜,“总裁好像对你有点意见,哎不对,是?对你格外关心啊,主?动让你直接去和他汇报工作……” “嗯。”翁星轻轻回?,想起他刚刚的模样又忍不住笑了?下。 邻心ap研发进程顺利推进,翁星带着腾飞A组的人一起参与进去,大部分人负责数据计算,她则和徐斯万一起搭建框架,编译代码。 在Google的时候,她也参与过不少新游戏和ap的研发,因此做起这件事来还算得心应手,经验老道?,但有时候还是?会被他们团队里的大佬折服。 那间会议室类似于一个简易的休息区,装机电脑是?顶配,配了?按摩椅,她也见识到里面那些写代码的疯子,都是远柘的核心团队成员,每个人都很?了?不起。 埋头敲代码久了的人大都有颈椎病,一疼起来就没?法起身那种,特别是?看过陈星烈在那间会议室里跟他们一起熬夜敲程序的模样,她心底隐隐担心。 她下单了?两个U形枕,领到快递后发现是一个蓝色一个粉色,卖家弄成情侣款。 抱在手里,往回?走,孙灵路过看见,适时八卦一句:“哇,星星,你买的这个送男朋友啊。” 罗洋也好奇,“有男朋友吗星星,我看办公室好多男生都很注意你,如果有了?他们不得伤心死。” “你这枕头我们这些程序猿可太需要了,我最近就觉得脖子疼,你有链接吗。” “网上?随便搜就有了?,我没男朋友。”翁星淡淡回?,抱着那两个枕头回?工位。 那群人作息很?阴间,常常熬夜写代码,第二天上午不来公司的也是?有的,因此这一早上?里面还没?什么人。 敲敲打打缝补些漏洞,软件雏形基本上已经做出来的,预计最多两个月,邻心app就可以推出。 徐斯万来时直接叫翁星进会议室。 办公室里的人都习惯了?,他们A组组长是?唯一能参与到邻心设计核心团队里去的人,因此经常去那间神秘办公室里交流,一待一整天?也是?有可能?的。 抱着颈枕,翁星进去,里面光线暗了?个度,电竞椅上零零散散摆放着键盘,空气里有薄荷味的香薰气息,窗帘拉着,电脑也没?开?。 翁星正奇怪,平时这群大老爷们没抽烟把这会议室熏得呛人就不错了?,今天?居然还喷了?香薰。 抱着枕头坐下,翁星按照往常和徐斯万对接数据,“接入端口模式我已经优化好了?,你看看。”把?u盘插入电脑,一大篇幅的代码跳出来。 徐斯万眼底有一圈淡淡青色,撑坐在沙发上?,没?什么精神,“放那儿就行。” “翁星,你怎么想的?”他问出口。 说的是?x项目结束后她回?腾飞的事,现?在大部分需要人力计算编译的部分已经完成,最多再等半个月他们可以回去了。 徐斯万希望她留下,虽然他哥找过她代码里的漏洞,写得太?漂亮太?工整,这些东西需要改,但她专业能?力的确很?强,不输他们团队里任何一人。 他们都希望她留下,也只等她回?答。 “我是带队出来的。”翁星静静开?口:“回?去没?有我,会让赵总寒心。” 远柘的人在业内都是?顶尖,工作氛围也轻松,主?要是大家一起朝着一个目标努力时那股劲头很?打动翁星。 凭心而论,无论是私心还是其他,她都希望留下。 但是是赵勋晖抛出橄榄枝迎她回国的,而且为表诚意,他没?有给她设置工作年限和违约金额,她是?自由?的,随时可以从腾飞离职。 “你对他们公司已经够好了?。”徐斯万淡淡道:“外面那些A组的人回?去,他们整个技术部的人都得敲锣打鼓。” 这些天?,他们远柘的人教了他们多少,翁星教了?他们多少,大家都知道?。 “再说吧。” “你是不是对我哥有成见?”他直勾勾开?口问。 翁星摇摇头,“没?有。” 他自顾自地?躺靠进沙发里,回?忆起以往的事,“其实他上大学时整个人非常孤僻阴郁,冷戾得没?人敢靠近,在那边几乎没朋友。” “读的是最生涩难懂的哲学系,却与所有人格格不入。” 翁星愣了?,“他学的哲学?” “嗯,牛津哲学系,每天?啃读英文原著的那种,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罪与罚》我给你读一段啊……” “那段时间,他真很?怪。” 帅是?够帅,就是整个人像一潭死水,阴沉得厉害。 一身兜帽纯黑卫衣,皮肤苍白,身形高而清瘦,翘课,点名?也不去,就把自己一个人闷在出租屋里,抽烟抽得很?凶,自虐般地?打一整天?游又或者什么也不干,就那样靠坐在黑暗里,手臂的伤口已经烂掉了,发白的疤痕,整个人没?有一点生气。 他那时候已经什么都不爱去想,一闭眼那些痛苦的回忆就缠绕过来,没?能?拉住陆行之,表哥殉国,梦想破灭,他一直深爱的女孩一声不吭离开?,没?有留下一丝讯息,曾经居住的房屋空置,杂草疯长,院里那株海棠花树被人砍掉只留下镌刻年轮的木桩。 她走得决绝,附带的是两大箱他曾送出去的礼物。 他冷漠旁观佣人用推车拉回?那些东西,最后在收到陈砚之逝去的消息时彻底心死。 别墅花园里,他烧掉那两箱礼物,玩偶,情侣T恤,她喜欢的项链,篮球明星签名?,各种颜色的裙子,收集的卡片,亮晶晶的发夹…… 天?空阴沉,灰白的云压得很?低,他沉默地?看着那些他曾惊心挑选的礼物一点一点在风中燃烧成灰烬。 火焰吞噬一切,冲锋衣拉链下,锁骨处有血痕,是?拖箱子时手骨过分用力而拖拽出的血痕。 少年低沉着眉目,眼底的光一点一点熄灭,手臂伤口的疼痛像提醒,又像是?诅咒。 他爱了?近七年的女孩,从没有一次坚定选择过他。 他曾经想教训宋墨白,想揍他一顿,想逼他滚出榆中,忍住了?,最后却换来一句她亲口说的喜欢他。 刚分手那段时间里,他觉得自己他妈成为了一个笑话,他不负责任地?报复,只为畅快淋漓地想看她悔恨的模样。 混蛋过一段时间,可当她真的说出祝福他和司唯嫣的话时,心底最深处还是?疼得无以复加,他放弃,他在她面前没赢过。 后来,司唯嫣险被人侵犯,陆行之入狱,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他把?所有精力都放在请律师去帮陆行之打官司上?,忽略了?她,高考结束那一天?,他是真的想再和她一起,哪怕重蹈一次覆辙,有第二个宋墨白,第三个宋墨白出现?,她永远不会坚定地选择他,会随意践踏他的喜欢。 他认了?,也想过死,死了就不会爱,也不会再恨。 她离开?榆海,他被父母关在那栋冰冷别墅里,模型,设计,和陈砚之往来交流的书信,全都被他的父亲母亲撕碎焚毁,他曾预想的一切,都在那一个盛夏破灭。 没?有人为他留下,更不会有所谓的怜悯。 自残,抑郁,自闭,他全都经历过,左手臂纹她名?字的地?方?,他独独没伤害那一块皮肤,完整,可悲。 申报志愿时,他不顾所有人反对,自暴自弃地填了哲学系,没?有选择商科,就是为了反抗忤逆他父亲,一步也没?退缩。 那时候他的状态,都让陈津滕和楚凝华感觉到如果再强迫,他可能?真的会自.杀。 最后他们妥协,答应他,只要他愿意出国,不学商科也可以。 离开?那片曾生活过十八年的地?方?,他来到很?多人梦中的学府,过的也不过是一日一日重复腐坏的生活。 后来是学院教授去收他的结业作业,发现?他晕倒在公寓,脸色苍白,无一丝唇色。 被人送去医院,学校请心理医生一直为他辅导,还让附近专业学院的人和他聊天?交朋友,经常带他去图书馆看书让心静下。 徐斯万就是?那时候和他结识,他当时抱着电脑在他旁边敲一段导师留下的作业代码。 他离得不远,手里拿着本哲学书籍,在他离开?时,低低说了?句,“XML编码陷阱错误。” 简短一句就指出了他课业中最核心的问题,徐斯万怔了?下,追上?去,那之后经常拿自己编译的作品给他看。 冷淡厌世,他话很?少,基本上?不说话,搭讪的女孩儿也都只能讪讪而归。 心里疏导过后,他情绪平静很?多,后面也愿意加入徐斯万所在的编程俱乐部,开?始潜下心专心研发产品。 他设置过密钥储存一串失效的网址,徐斯万破译出来过,但只有两个字,很?普通的两个字,没?有什么特别,他也从来也没有提及过那两个字。 慢慢走出那种状态,他几乎对任何事都不感兴趣,淡漠的观看众生悲喜,却在白枳来找他时,当着所有同学的面,极度恶劣地骂走她。 徐斯万现在还记得他哥当时怎么说她,就两个字:心脏。 “我那时隐隐约约知道他心底装不下人,但没?想到他曾经经历过那么多。” 七年时间,他从没?提过翁星,也不允许别人提她一个字,在心底他当她死了?。 原本,以为这辈子不会再见了?,直到她又重新出现再他面前。 若无其事,仿佛无事发生,将过往完完全全放下。 一直困在过去里,走不出来的人是?他,也只有他。 “所以,你怎么想的翁星?”徐斯万盯着她的眼睛问:“你是?回?来伤害他的吗?” 心底难受,翁星没想到他表哥那件事对他影响那么大,手指轻揪手腕手链,翁星摇摇头,“我不会。” 她走近窗边,拉开?窗帘,阳光洒落进来,照着她的眼睛,光影明明灭灭,她隐约从徐斯万简短的几句话里猜测出来他这些年过得并不快乐,但是?他喜欢自己吗,她还是?无法确定。 “没?事,你慢慢想。”徐斯万对她宽慰地笑笑,“回?腾飞也情有可原,我哥这段时间事也挺多的,都是?朋友。”他起身,捞了件外套穿上,径直出门去。 顿了?顿,低头,翁星点出和他的聊天框,想了?想,发:〖买了?个礼物,放你座位上?了?。〗 〖明天周末,我休个假。〗 把颈枕放到他的电竞椅上,翁星转身出了?会议室门。 和孙曦她们的聚会约在清屏山,说是?要锻炼身体?,解救一下被电脑摧残的身体?。 孙曦和苗兰兰起了大早,来她楼下接她一起,看见她一个人住独栋时,苗兰兰羡慕道?:“哇,星星,你家也太?大了?吧,就一个人住,风景还这么好。” “是?啊,星星可是过上了我们从小幻想的富婆生活。”翁星笑笑,随手拿了?两份香水小样送他们,她换了件轻便的运动服和运动鞋,戴着棒球帽就出门。 在山腰处,孙曦远远的往山上那边的建筑看了?眼,忍不住惊诧,“这就是?几年前拍卖售价达两亿多的湖珈别墅吧。” “购买者特别低调,星星你住这儿见过他吗?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顿了?顿,翁星想到他,估计这会儿还没醒,忍不住笑了?下,“你猜。” 孙曦摸不着头脑,“谁呀我猜不到,我们认识的人?” “是陈星烈。”她回。 “你……你们,你们这……”孙曦惊讶得都说不出话来,“他现?在对你怎么样啊?”她有点担心。 苗兰兰也惊讶地捂住了嘴,“他住这儿,你们……” 平复了?会,她小声bb:“副班长真的帅,能?和他谈那样一场恋爱,应该很?难忘。” “何止。”翁星拉开车门上?车,“他很?好。” 孙曦:“好吧,星星你快乐就好,不过还是要确保自己不会受伤。” “放心,我们都成熟了?。”她想知道?的,还是他这七年到底经历了什么。 三人沿着清屏山山梯往上?爬,到半山腰的时候,孙曦拉她一起拍了?张合照,发了?朋友圈。 翁星看着好看也跟着发了?,发完也就没?管。 到山顶时已经是上午九点多,阳光从树枝枝叶间落下,映照在斑驳石梯上?,到观景台边上?时,孙曦去旁边买了?三个冰淇淋,三人一人一个。 靠在石凳坐下,孙曦对着山下大吼了一声,释放压力般,“去他妈的诉状,案子,陈辞!姐不干了!”她前些天接了个委托,甲方?要求多得要死,她光改文书就改了?十几版,抽空出来才想着爬山缓解压力。 苗兰兰也小声埋怨:“小孩是真的好烦,特别是?刚上?小学的,我好想安安静静一个人回?老家啊。” “我应该要回去。”翁星听到她说,提了?句。 “什么时候?是有什么事吗?”孙曦问。 “下周吧。”抿了口冰淇淋,在嘴里化开?,翁星轻轻开?口:“陆行之出狱,我去看看。” 几人都沉默了?,最后还是孙曦开口:“是应该看看,星星帮我问声好。” 她想到什么,继续开?口:“你知道?吗,沈晚晚她现在怎样了么?” 提起这个名?字,翁星心底就下意识反感,她把?她当朋友,她最后却那样对她。 “她结了?婚又离,二婚找了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大叔,特别油腻普通的那种,现?在是?两个孩子的母亲。” 高考失利,他家更看重她弟弟,所以没有允许她复读,进厂打工,不满二十岁的年纪里遇见了满口谎话有点小帅的小混混,怀孕,流产,结婚,离婚。 心机再多,那点陷害别人的坏也最残酷的压抑现实里起不到任何作用。 而她以前一直维护的弟弟沈煜,从始至终也没?帮她哪怕一丁点。 “或许这就是报应。”孙曦开?了?罐啤酒喝,“像他们这样的人,其实根本不用等到我们复仇或者抱负,家人和社会给予的阻力,他们自己就能将生活过得一团糟。” 过成一个,世俗意义上?,谁也无法拯救的悲剧。 冰淇淋在阳光下化开,一点一点变得黏腻起来,翁星起身扔掉,随手在旁边捞了?罐啤酒,拧开?拉环。 知道她是这样的结局,她曾经不会原谅她,也没?收到过她的道?歉,现?在也不想去原谅,不过都过去了?,她不会去分精力找她算账,他们这辈子应该也没有机会见了。 “是?啊,我们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了。”苗兰兰咬了口冰淇淋,总结:“所以说,还是?不能?做坏事。” “好了?,不提她了?。”孙曦用啤酒罐和翁星碰了?个杯,“你今天?约我们出来,也不是?为了?她吧。” “陈星烈?”孙曦接着开口:“我曾经在他追嫣嫣的时候,觉得他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混蛋,那时候我希望星星你别再和他在一起了?。” “但是?后来,高考后,你出国,毕业照都没?领,最后出分的时候我在学校看见了他一眼。” “瘦,高,冷漠,阴郁低沉得厉害,眉眼下压着戾气,让人无法靠近。” “再加上后面传出他哥殉国的消息,他被迫离开?榆海,其实那时我的第一个感觉就是?痛心,还有遗憾。” 曾经那么骄傲恣意的少年,被人折断背脊,碾碎梦想,还想困他于囚笼。 “那之后我再也没有听过他和白枳的任何消息。”孙曦静静道?:“我以为他会在国外度过这一生。” “而白枳,按照他的性格,他永远不会再和她有任何交集。” “四散天?涯,这就是?我们的结局。”孙曦鼻尖发酸,眼眶红红的,转身抱住她,“还好你回?来了?。” “嗯。”翁星朝她笑笑,伸手擦她眼角的泪,她静静想,她应该再勇敢这一次。 手机震动了?下,翁星点开?,看见刚发的朋友圈多了很多点赞,还有几天?评论,其中一条是?他的。 Cot:来找我。 翁星点进聊天框发:〖?〗 Cot:〖你身后。〗 惊讶,翁星起身,手里还捏着那罐啤酒,一眼看见松针树下,黑T恤长裤的男人,一双黑白拼接运动鞋,手臂肌肉往上?,刺青是深青色。 棒球帽压檐压得地?,锋利轮廓下是冷淡英挺五官,手里拎了?罐冰啤,拽酷模样一如年少。 第57章 偶遇 “你怎么来了啊?”翁星笑着回, 黑白分明的瞳眸里折射点点日光,眼神里带着笑意与讶喜。 孙曦和苗兰兰在旁边都惊讶到了,看见?这一场景,忙撺掇翁星过去, “去呀, 星星。” 他们礼貌打招呼, “好巧啊,陈星烈。” “嗯。”低淡一声,算作应答,他直勾勾地看着翁星,嗓音里有戏谑, “我?来?不得??” “来得来得。”指尖沾了点啤酒,翁星往前走了几步,易拉罐里声响晃荡。 徐斯万在远处捣鼓着个相机, 远远的, 对焦, 山石,木亭和他们, 他拍了张照片,抬手招了招, 还?带着股子倦意:“翁星, 我?们早起运动爬山来了。” 他呵欠连天,念台词一样,“这座山峰对面是有名的云台玻璃栈道,一起去看看吗?” “去啊。”翁星回?答, 走到?他身边去,用自己手里的那罐啤酒碰了他手中的一下, 仰头喝了口,“我可不会怕。” 低眸看她,陈星烈勾唇笑了下,散漫冷倦,“我?等着看。” “我?不恐高。”翁星强调,唇角弯着,皙白肤色,一张鹅蛋脸,纯而勾人。 她握着易拉罐下意识地按压,发出?哗啦哗啦清脆的声响。 “陈星烈,你怎么上来的?”她想起什么开?口问?。 “你猜。”他嗓音淡淡,低磁如?大提琴的C调。 “你跟踪我。”翁星试探,半开?玩笑。 “对啊。”他没什么犹豫就承认,神色淡淡的,看了眼她柔软发丝,“你头发里藏了我?的定位器。” 他有这个考虑,一枚芯片,伪装成发夹,看她还怎么一声不吭地消失。 “在哪儿啊。”翁星配合地低头找,手轻轻扫发丝,易拉罐冰着他手骨,与他靠得?很近,几乎能感受到?他胸腔的震动和有力的心跳声。 温热,磨耳,隔着薄薄T恤布料,翁星能感受到结实的腹肌纹理,还?想摸一下,他还?配合着,“在偷听我心跳?” 耳朵一热,翁星抬起头看他,义正言辞:“我不是偷,我?光明正大。” “关心一下我?上?司怎么了,有罪吗。”澄澈眼底藏了狡黠,温柔纯净,却?远比年少?时更胆大肆意。 孙曦和苗兰兰在身后看得脸都咧烂了,苗兰兰悄咪咪拿手机出?来?拍照,各种抓拍。 孙曦抓着她手,梦一样,“我?没眼花吧,我?们星星女鹅撩人有一套啊。” “没有眼花,太会钓了,暧昧死了。” “没罪,继续。”淡淡一声,他好整以暇,骨子里透着股坏,一副爷任你撩的模样。 “听到?了,当然不听了。”翁星若即若离,又?往旁边靠些,站正身子。 眸色染深,指骨微弯,他弯腰,轻靠她耳侧,一指拂开她微弯的刘海,呼吸温热,嗓音低慢,似沙石磋磨,“别停。” 心跳加快,翁星呼吸有点紧涩,耳畔感受着温热,他的凛冽气息侵入,散淡的坏意压不住,有些难以自持。 想咬他,她还?没动作,下一秒就听见清脆一声,易拉罐里的啤酒溅起,冰到?手腕。 而他转身迈开长腿径直走了。 孙曦和苗兰兰走前来挽住她。 缓了下,翁星低头看着易拉罐里的杯沿,摇了摇,枣核撞击玻璃一样的清脆声响,她仰头喝了口,慢慢在啤酒的涩味和麦芽味中尝到一丝梅子的甘甜气息,又?有些酸酸的。 他扔了个乌梅进去。 看着他的背影,翁星弯起唇角,他还?记得?,她以前最爱在喝饮料的时候把乌梅扔进去浸泡,雪碧的甜中又?带梅子的独特酸涩,橘子味汽水中又藏着清新的甘,她很喜欢,也?爱那样做,乐此不疲。 孙曦好奇地从啤酒瓶口往里看,“怎么喝口啤酒喝出这么满足的表情,什么味道啊?” “甜的。”翁星轻轻开口,又?喝了一小口。 “星星,你刚刚为什么不亲他呀?靠那么近,就差一点……”孙曦恨铁不成钢,磕糖磕一半没了。 苗兰兰也?小声附和,“对呀,星星,你刚才该亲副班长的。” “咳,咳……”翁星捂嘴咳了几声,提高了点音量,“别吧,我?们什么关系啊,随随便便就亲。” “他我老板而已。” 徐斯万看着他哥喉骨微滚,一脸烦躁的模样,刚刚是真的挺难忍的。 “你前女友是很会撩。”谁把持得?住。 靠那么近刚刚,心里就一个想法,再撩,她回?不去。 “闭嘴。”低低一声,陈星烈不往回?看,她现在随便撩人都这么熟练,是交多少个男朋友练出来?的。 眸色低沉,他冷着脸没说话,径直往前走。 半刻钟后到了云台栈道,玻璃栈道横跨在两山之间,将两道天堑相连,悬在近两千米的高空,往下望去,城市马路全都匍匐在脚底,成为渺小得不能再渺小的存在。 山涧横崖,从上?往下望很刺激,站在玻璃上?仿佛直身崖壁随时都有掉下去的可能般。 高度带来?眩晕感,前面过去的旅客中有恐高的人甚至吓得哭出?来?,几乎是蹲着一点一点挪过去。 孙曦站旁边,有点畏缩,“这也?太高了吧,要不我们换另一边的木桥吧,这玻璃栈道走着感觉自己脚下好像没踩东西,有点怕。” 苗兰兰也小声附和:“的确好高哦,站上?去会晕的吧。” 徐斯万收起单反,“是有点高,他们小姑娘怕也正常。” “你带他们过去走木桥。”淡淡一声,陈星烈单手插兜,睨了眼那没几个人敢走的玻璃栈道,他回?头看翁星,挑了挑眉,“怕了?” “去走木桥。”低低一句,没什么情绪。 但在翁星耳里听起来就是挑衅,她往前一步,“谁怕了?我?说了不怕,你怕了可以原路回?去啊。” “好,你们就走这个玻璃栈道吧,等会对面山峰汇合吧。”徐斯万带着苗兰兰和孙曦往另一条路走。 翁星往前走了一步,看他还?在后面,催促他:“陈星烈,你走前面。” 低眸看了她一眼,他没做声,沉默地走在前面。 翁星跟在后面,一步一步踩在玻璃上,像踩在浮空的云上?,栈道狭窄,四周是山野的风,游客寥少?,这一条线上只有他们两人。 阳光照着玻璃明晃晃的,手心出?了一层薄薄的冷汗,翁星往下看了一眼,心底还?是生出?些恐惧,但能克服。 看着男人挺拔宽阔的背影,怎么好像一直在追逐他,还?永远追不上?。 走到?山崖正中间,一手攀着边缘铁栏杆,翁星第一次感觉到这是一条无比险峻的路,如?果掉下去,会死,而现在他们生死悬于一线。 而他,平时那么爱极限运动,应该见?多了这种场景吧,他无数次都处于这样的场景里吗,翁星忽然有点心疼。 弯腰,翁星轻喊出声,“陈星烈,我?怕。” 脚步顿住,陈星烈回头看她,脸色并不好,下颌紧绷着,但他还?是回?头,向她走来?。 五步,四步,三步。 翁星抓住他手臂,半靠近他的怀里,肌肤相触,体温温热无遗,呼吸很慢。 接下来?一程路走得?也?很慢,感受着男人的凛冽气息,翁星嗓音很轻:“你以前蹦极吗?” “不。”喉咙干涩,指尖全是汗。 察觉到他的异样,翁星怔了怔,“你恐高,还?是不高兴?” 陈星烈揽着她往前走,手臂用力到手指微微发麻,“你撩人那么熟练,我?高兴得?起来??” 翁星笑笑,往他肩上?靠,嗓音低低的:“跟你学的呀,陈星烈。” “送我?礼物?”他至始至终,声音都在竭力维持平稳。 “嗯。”翁星声音轻轻的,如江南温柔水波里一抹纤细的芽儿,“担心老板得?颈椎病,员工应该做的。” “怎么款式不太像。”不见玩味,声线低哑,有种往下沉的感觉。 耳朵热了点,翁星紧靠着他,下巴轻磕在他肩胛处,目光往上?,就能看见凸起的喉结和流利的下颌,耳骨冷白,一粒黑色小痣清冽如?往。 还想让她承认是情侣款。 玻璃栈道走到?接近尾声,翁星几乎缩她怀里,紧紧被他抱着,隔着薄薄的布料感受到肌肉走向,她回望了一眼深而不见底的山崖,忽然心底有点想哭。 他们这也算是经历了生死吧。 “那下次给你买小孩那一款。”手指不自觉间与他的十指紧扣,汗津津的,她偏了个话题,“平时健身吗?” “嗯。”陈星烈嗓音是说不出?的低哑,玻璃栈道终于走到?尽头,他才?终于缓过一口气,脸色发白,脚踩在实地上?,明明没什么力气,也?还?顺着她的话接,逗她:“想试试?” 耳朵瞬间红了,听懂他的意思,翁星就要松手挣开他怀抱,“你抱我?好紧。” 却被他的一只手压住腰,他伏在她耳边,轻轻叹息一样,勾着荷尔蒙和燥热的气息,嗓音蛊惑,“明天陪我去参加晚宴,嗯?” 呼吸起伏,掌心和手指间全是汗,燥热,悸动,翁星一点一点缓和,偏头对上?他的眼睛,“老板的话,怎么敢不听。” 心底最深处压抑掩埋的恐惧一点一点剥离,陈星烈没再回?头看那悬崖,他极低地“嗯”了声。 松开?,凉气吹过,刚刚两人相抱的胸前温热都散了很多,翁星偏头扇风,仍没注意到?他的异样。 “走了。”陈星烈转身,走在前面。 他越过了一道山崖,曾经以为生命中无法跨越的事物,现今也?匍匐在他脚下。 她不知道他有一点恐高,但更恐惧失去她,所以在这条只有他们俩人经过的玻璃栈道上?抱她如?此之紧,仿佛深入骨髓。 翁星追上?去,踩着他的影子,树影间影影绰绰,手臂还有他用力压下抱住的压感在,温度沾染在粉白色的运动服上?,直到?心底也?有暖意。 这七年来?,唯一一次,让她自己觉得?,她也可以离她很近很近,心脏相距的位置不过几厘米,就像年少时他爱拥她入怀中,低头亲吻她发顶。 “你故意走这么快,老板?” “很烦。” “呵,我?明天可是要陪您出?差的,不贿赂贿赂我怎么行啊?” “那是要我?背?” “哪有。” …… 山峰到?山腰,找了家休闲山庄吃过午饭。 孙曦和苗兰兰聊起休假,都说想去温泉山庄度假泡温泉。 翁星坐在沙发上打瞌睡,往他那边偏。 徐斯万在玩游戏的时候拍了拍下头,站起来?,游戏里角色死掉,一波团战团灭。 “哥,对不起。”徐斯万态度诚恳。 “我?忘了,你有点恐……” “坐下。”冷冷一句,陈星烈睨了他一眼,“打的什么破游戏。” 徐斯万讪讪坐下,看了眼躺他身边睡着的翁星,苗兰兰和孙曦去看庭院里的白玉兰花树下拍照去了。 这局逆风,徐斯万又摆烂死了好几次,反正也?赢不了了,他索性丢了手机不玩了,询问?:“哥,你真心怎么想的?” “就这么让她钓着?” 垂了点眸,陈星烈看向翁星的睡眼,很安静,眼睫阖上?,眼睑处的小痣红红的,皮肤白,在室内的光线里也显得很亮。 若即若离的暧昧,时有时无的亲密举动,是在钓他? 也?是,她也?是第一个敢这么钓他的人。 “还?能怎么。”冲动,占有,再次听她再说一遍自己不喜欢他吗,这句话他听得?够多了。 高中时他们那么好,他都无法确定她的喜欢,现在七年过去了,她在国外?生活无忧,他又?亲眼目睹过她与别的男人亲密,他又?怎么能去赌她心中是不是还?有他,又?或者只是玩玩。 “能被她钓着,不好么。”自嘲笑笑,他扔了手机,抬手揉了揉眉心,仰靠半陷进沙发里,倦冷英俊脸庞上不辨神色。 徐斯万叹气,“从没见?过你对谁这样。”无条件的好,好到?骨子里,纵容也?疼她。 “什么时候回榆海?”他低低问?。 “快了。”缓慢转着食指银戒,百叶窗下,一抹阳光落到?他眼里,低头,他捡起一件外?套披在翁星身上?。 宴会举行在黄浦江侧的酒店里,排场很盛大浓重,商界政界都来?了不少?人。 翁星准时下楼,坐上来接她的车。 后座里,她和陈星烈各坐一遍,她穿一袭浅绿色的抹胸鱼尾裙,礼服设计精细巧妙,胸口V领微露,腰肢纤细,往下及紧身至脚踝,勾勒出玲珑有致的身体曲线。 她披了件外?套,长发蓬松的披散在腰侧,眼线微挑,妆容明净中又?透着清妩,肤白眸黑,美得?惊艳。 一上?车,高跟鞋踩在地毯上?,弯腰坐下,她转身便看向一旁的男人。 手工高定黑西装,领带深棕色,袖口钻扣解了一颗,喉结锁骨手指,这人的每一处都生得那样赏心悦目。 特别是穿着西装斯文禁欲的模样便让人更想要靠近,戳破斯文假面。 他闭眸小憩,仿佛对她上来一点不关心。 翁星倾身靠近,伸手抓住他领带一角,还?没动。 他抓住她手,陈星烈掀开?眼眸,在对上?她眸光时,情绪变得?很深,“干什么?翁星。” 手指在他手掌中动了动,翁星开?口:“我看你是不是真睡了,想给你重新系领带来?着。” 红唇往下,是修长白皙肩颈,胸口旖旎微现,长卷发蓬松妥帖地散在两侧,是精心打理过的。 宽敞后座里,光线昏暗,淡淡茉莉香萦绕,他可以轻易要了她,无论她愿不愿意。 压下躁动,他低笑了声,“随你。” 解开?那条领带,一抽一系,纤细手指灵活地来?往,扯着领带,拇指摩挲,一来?一回都带着亲昵和燥热。 漆眸沉沉,注意到?她的发尾,陈星烈一指勾上一缕,绕有兴味,“特意卷头发了?” 翁星偏头,明眸唇红,含着水一样的笑意,“是呀,不好看吗?” 卷发衬得她更温柔,一举一动都撩人至极,指腹抚过发梢的软,他回?:“好看。” 她无论怎样,都好看。 领带最后一步就可系好,翁星却?迟迟没动作,手掌落在他胸口处,“做你的女伴,当然得?精心打扮。” 他低笑了声,似乎是对这个答案很满意。 翁星靠近,贴近他宽阔的肩背,轻轻问?:“陈星烈,你之前的宴会有带女伴吗?” 低眸看她,长指抓住她的手,一点一点教她系领带最后一步,他模样慵懒,嗓音低哑蛊人:“我闲得慌么。” 宴会场里贴上来的女人倒很多,但在他眼里都一个样,没什么特别,他不感兴趣。 最后轻轻一拉,领带系好,翁星欣赏着自己的杰作,弯起唇角,眼眸也?弯了点,笑意盈盈:“那就好。” 夜色渐渐笼罩城市,霓虹灯闪烁,江面映照着远灯,如?覆流光,翁星下车,踩着高跟,鱼尾裙摆摇曳曼妙,一手被他牵着,沿着草坪入了会场。 弦乐队在一旁演奏轻盈的管弦乐,花坛里栽种了一束一束绣球花,品种是无尽夏,开?得?热烈灿烂。 往来?皆是西装革履长裙拖地的上流阶层精英人士,衣香鬓影,一室华贵。 往里走,一路不时有人前来和陈星烈攀谈,他神色始终淡淡的,言语中透着疏离,随意回?几句。 一番交谈下来?,话题都要回?到?他身旁的女伴身上?,“陈总,这位小姐和您的关系是?”他们这些人一向喜欢拿姻亲增进感情,都有意无意提过让自家女儿与他结识。 翁星抬眸对上他的眼睛,也?在等着他的回?答。 指戒微转,他似是宣示主权:“我的人。” 心口泛起甜丝丝的感觉,翁星虽然知道他没有直接承认,我?的下属,我?的邻居,我?的青梅,我?的恋人,都可能是其中一个。 但外人口中听到这句话就有不同意味,纷纷也?就止了话题,不再提联姻的事,也?不再费尽心力向他介绍自己的女儿。 前路变得?顺畅起来?,手指相触的温度很暖,翁星偏头往他的方向靠近,“今天参加这场宴会不是为远柘吧?” 招商引资,为的就是招商二字,远柘技术和设计团队已足够成熟,投资项目购买专利的人很多,况且远柘现金流充足,根本不需要招商。 一缕长卷发缠在他的西装纽扣上?,他一手慢条斯理地解,一手仍不放开?她,承认:“不是。” “想要什么投资,我投你。”翁星笑着,眸光里如?有星星。 勾起唇角淡笑,陈星烈单手挽住她肩,附身,挑了挑眉:“想养我?” 翁星不退一步,还?在靠近,目光从他的眼眸到鼻梁再到?薄唇,欲望和昏黄灯光下,有很想吻他的冲动。 踮脚,身体重心往前倾,翁星回?:“是啊,我能投两千万给你。” 这些是她这些年零零散散攒下的,加上?翁怀杰资产中愿意给她的。 “我?父母都在国外?,对国内投资不了解,但如?果对象是你,我?能说服他们无条件投。” 愈加靠近,薄唇咫尺之距,就快要吻上?,彼此都清醒,彼此都是成年人,欲望荷尔蒙作祟,冲动也成为满足的一种标志。 听到?她的回?答,陈星烈觉得?可爱,一指轻捏她耳垂,温柔旖旎,“如?果是你男人,这种出钱的事儿也轮不着你操心。” “两千万,买你一个吻。”也行。 最后一声咬字很轻,带着缱绻的意味,翁星不确定自己是否听错了,直感觉到?下一瞬,他俯身吻下来?。 “陈总。”低沉一道声音传来。 动作停下,脸侧肌肤轻擦了下,相贴靠近的地方都是汗,彼此呼吸都重了些。 红唇淡昧薄光,卷发丝丝落在雪白肩颈上,两人分开?。 他恢复矜冷,独自去了另一西装革履的男人身旁。 隔着重重人影,他们在交谈些什么,翁星远远的看着。 香槟,蛋糕塔,甜丝丝的香气如同氤氲进梦里。 她看着自己喜欢那么多年的人,成熟,沉稳,英俊,站在众人之巅,归来?仍不改肆意傲气。 应酬他很厌烦,但人人都需要伪装。 公司后续的事还有交由徐斯万打理,榆海那边的烂摊子他得?去收理,今天这场宴会,也?主要是接触南下的供应商。 无聊地拿了块糕点吃,翁星站旁边刷手机,孙曦发了几条消息,欲言又?止般,却没说出什么有用的话。 曦:〖他们要办同学聚会,差不多都要来?。〗 〖那个,也?在。〗 〖星星,你坚定点儿。〗 很多记忆都模糊了,翁星也想不起她这说的是谁,只打字回?了句:〖哪个?〗 随后便放下手机没管。 进了内场,随意一瞟,没看不要紧,翁星一看就看见?了第一次酒吧见的那位红发吉他手。 这种场合,她穿着礼裙盘发,倒也乖巧得像小公主。 她一手提着裙摆往里走,翁星连忙追进去,果然看见她去找陈星烈了。 站他身边,抬头和他说什么,一直往他那边靠。 陈星烈听她说了几句,皱了皱眉,没再管她。 可远远看着,他们距离还?是近,翁星心里有气,端了杯香槟直接喝了一半。 一旁有男人持酒杯过来搭讪,她一句话不说,只是喝着杯中酒。 余光里,那红发女人还舍不得走,不依不饶地要缠着他。 陈星烈已现不耐烦,冷冷瞥了她眼,让她滚。 翁星听不见?,只看得见他们还在一起。 微醺,酒精气息淡淡萦绕,胡思乱想,发散思维,翁星想着上次在酒吧他们就差点亲了,而且那红发女孩那么亲密,他们肯定相识很久了,有这种举动应该也不是第一次。 越想越气,伸手抓一旁高脚杯,香槟还?没满,身旁有人递了杯红酒过来。 男人嗓音低沉,透着股说不出的阴冷,“翁小姐,好久不见?。” 熟悉的森然感,翁星抬头怔怔地看着他,脚底升起冷意。 酒意瞬间醒了,她不可置信,“周维豪?” 他不是该待在病床上一辈子吗,不是应该入狱吗,怎么会在这里,还?打扮得?西装革履,一副精英的模样。 那双如?毒舌阴毒的眼睛盯着她,他提了提眼镜,缓慢道:“你的朋友,你见?过她吗?” “你想对她干什么?”绷直背脊,翁星整个人都成警备状态,“你别想再伤害她。” “可她伤害我了欸。”男人眸子里有点疯狂,“你很美,她也?是。” 说完,不及她回?答,他便转身离开?,身后跟着一位同样西装革履的人。 翁星注意到?,原来是有人喊走了他。 手心冷汗淋漓,她连忙拿手机,登榆海监狱官网查周维豪的信息。 近两年来?,没有一丝一毫关于他的消息,服刑人员名单里也?没有他。 脑子空白一瞬,翁星那瞬间想到了很多,染血的台阶,那把锃亮的匕首,司唯嫣痛哭的模样,还有那副冰冷的银色手铐。 陆行之入狱了,嫣嫣辍学了,他们都没有好结局,凭什么最大的恶人还逍遥法外。 彻骨的冷意,指尖微微颤抖,翁星脸色发白。 直到一句温润的男声,“翁星。” 许多记忆侵袭而来?,熟悉,陌生交织,翁星抬头,看见了站在自己身前两三米远的男人。 一身深蓝西装,持酒杯的手势熟稔,温润如?沐春风的男人,同记忆里那个少年别无二致。 摆脱贫穷,跳出?桎梏,他也?成为了那种让人羡慕的优秀男人。 “宋墨白。”低低一声,疏离,陌生。 “这么多年,你还好吗?”我好想你。 跳槽,从北京来?上?海,参加的一次扩展人脉会,没想到?就这么毫无预兆的与她相遇。 红唇,肤白,摇曳裙尾,比年少时更惊艳美丽。 如果他知道能见到她,他一定会带花来?。 前些天在商定同学会的事时,他就想过,有没有可能会有她,但是仍然没有她一点消息,问?孙曦,她也?只是推辞不清楚,却?没想到?,人生际遇,缘分无边,会在这商贾虚假,名流遍地的场所与她相遇。 “留个联系方式吧。”他抽出?自己的名片,用弹珠笔在上?面写下自己的私人号码,递给她。 “没这必要。”冷冷一道男声插进来?,他替她拒绝得?干脆。 陈星烈拉她到身后,低眸看着宋墨白,神色挑衅讽刺, “这么多年了,怎么还?只知道,觊觎别人女朋友。” 第58章 灼热 怔了怔, 翁星手被他牵着,看着宋墨白脸色一点一点变得难看起?来,气氛剑拔弩张。 仿佛下一秒就要动手打起来。 翁星连忙拉开他们,一手牵着陈星烈, 安抚他, 他对宋墨白笑笑, “你过得好就行了,不必联系了。” 转身直接拉着陈星烈走?了,到?另一会?场里才停下?。 手骨硌着酒杯,冰凉无?比,他阴沉着脸没说话, 一想到?宋墨白那张脸,他就觉得虚伪,和高中一样温柔假面。 只要看见她和他在一起的画面, 平静沉寂许久的?心海, 就能很轻易被引线点燃, 暴戾压不住,他真的?想教训他。 酒杯轻碰, 翁星口渴,刚喝了点, 就听见他冷冷的声音: “你最好解释清楚。” 琉璃灯盏下?灯光璀璨, 男人碎发漆黑,鬓角很短,锋利深邃一张脸蕴藏着风暴,眉目冷戾, 周身?气压低得逼人。 被他这么一声弄得心情也不好,翁星想起他刚刚和那红发女生的?模样也气不打一处来, “你都不和我解释,我和你解释什么。” “翁星。”克制,压抑,带着警告,低沉磁压一声,他一手拉住她压到旁边暗门内,欺身?压下?来,一手捏起?她下?巴,冷冽极具危险性,“还想玩儿我?” 气息凛冽,酒精气息溢散,冷调的乌木香清晰。 门外?是衣香鬓影,推杯换盏的?的?权贵名流,演奏乐高雅,随着指挥的节奏和韵律而变幻,忽高忽低,跌宕起?伏。 门内是漆黑的?陈列画室,朽木散发着近乎腐烂的?气息,一扇窗也没有,月光独自照在清冷的阶梯上。 独留彼此相接的呼吸。 心跳肉眼可见地变快,翁星对上他的?眼睛,低沉,下?坠,像一潭死水一样的深渊。 她一手撑着他的?手臂,隔着西装布料,温热一点,否认:“我没有玩过你。” “还说没有?”夹杂着戾气,他的?嗓音磨耳朵,“喝醉时亲我,抱我,摸我的?是谁?” “每天在我面?前晃,是故意在钓我?”后半句嗓音他压得极低,磁性蛊惑,听得人耳热。 “翁星,别让我知道你和宋墨白再有什?么关系。”指骨捏紧,银戒硌着下?巴,触感冰冷。 心脏仿佛浸满细密水珠,刺激又藏着隐秘,浑身?是汗,翁星看着他凸起的喉结泛红,流利下?颌往上是冷静自持的?脸,酒气散淡,彼此都有些醉了,又或没有。 眼底藏着欲望,成年人不用说出口就可以知晓的欲望。 占有欲,控制欲,征服欲作祟,她由他禁锢,呼吸起?伏,“那你呢?” “你和那乐队的红发女生什么关系?”翁星很热,热得出汗,喘息,裸露的?肩颈也泛出细密汗珠。 “第一次见的时候,他要亲你。” “哼。”听见这几句话后,陈星烈眸色才柔和下?来,喉结滚动,他笑了下?,一掌握住她纤细的?腰肢,一手抬手扯领带,领带松紧,松松垮垮地吊着,他此刻模样显得有些慵懒痞气。 “徐斯万他表妹啊。”他闷声笑,模样有点坏:“她是想泡我。” 翁星一拳砸在他胸口,别过脸去。 “爷不答应。”低低一声,夹着喘息,他一手抚着她垂直腰侧的长发,柔软细碎,抱腰的?手收紧,他逼问:“还喜欢宋墨白,和她联系过?” 翁星趴他肩上,手臂压着那块纹身,皮肤有些不平,似有疤痕,她如实回:“没喜欢过,今晚第一次见,没联系过。” “那晚,那个女生还是要亲你。”她不依不饶。 陈星烈挑眉,“我让她亲了?” “那么近,那么暧昧,那么亲昵。”翁星开始翻旧账,声音轻轻柔柔的?,眼睫轻颤,柔软得仿佛要化了。 她喃喃自语,“明明我都没机会……”这七年来,在他身?边的?人不是她,她错过那么多。 像是终于妥协,陈星烈低头和她额头轻碰,低低回:“没给别人亲过。” 也就只你一个。 有些缺氧,加上酒精作用,翁星头脑晕乎乎的?,但?还留存着些许清醒,也记着自己今天要打算要干的事。 因此在听见他的回答后,就踮脚,双手圈住他的?后颈,对准他的?唇,轻轻亲了下?,笑着回,“奖励你。” 轻轻的?触碰,浮光掠影,茉莉花香气息淡淡的。 怔了下?,陈星烈低头正想加深这个吻,门外?助理的?敲门声就传来,一声一声比一声响,清晰。 翁星偏头,眨了眨眼睛,眼底如盈水光,“有人。” 抬脚直接踹严门,砰的?极重一声,开了条缝隙的?门阖上,敲门声短暂地停了会儿?。 陈星烈单手捧住她后颈,对准那方红唇吻下?来。 领带碍事,抬手扯掉扔了。 胸脯随着呼吸起伏,热汗淋漓,他吻得很深也很凶,唇角辗转至口腔,舌尖颤抖,轻吮唇瓣,两处柔软温热相碰,亲的?翁星呼吸不畅,够他脖颈的手虚虚吊着,手指扶着他锁骨处,往下?至胸膛,结实肌肉纹理向下?,腰部劲瘦,独属于男人的骨骼和气息。 墙壁和他之间,深吻的?欢愉引人不理智,太热了,翁星拉了一点裙子侧腰链,松了一截,鱼尾裙将滑落的?时候才寻回理智,陈星烈眸色很深,染着欲望,从?唇中离开,大手提着她裙摆,气息低沉:“穿上。” 食指和拇指捻起?拉链,他给她拉上,指尖触着她腰部肌肤的敏感,翁星很痒,又往他怀里缩了点,像一条因脱水要濒临死亡的鱼,闷闷道,“我热。” 敲门声又在响,陈星烈气息压得很沉,喉骨滑动,单手给她拉好拉链,脱下?西装外?套披她身?上,拉开木门,直接搂着她,护她上出来酒店大厅。 一整个宴会厅的人都注视着这边,徐霜看见他们,手里酒杯直接掉了,不可置信,“烈哥,这个女人是谁。” 这一声无疑又引来不少目光,外?人皆称,远柘总裁是个玩咖,不过此玩非彼玩,业内人都清楚,他爱玩赛车,收集超跑,极限深潜,是个爱冒险甚于爱生命的疯子。 没人见过他对什么女人上心,更别提护在怀里,带她出席宴会?。 冷冷扫了眼徐霜,助手晁奕立刻过去将徐霜拦住。 出了宴会?场,带翁星径直上了卡宴后座。 披着外?套,翁星斜靠着座椅,渐渐睡着了。 翌日,醒来时是在酒店。 窗明几净,一束茉莉花盛开在窗台,花瓣雪白柔软,溢散来淡淡的?香气。 翁星下意识伸手摸了摸身侧,昨晚的?记忆清晰的?烙印,她没醉,装了几分?醉意,记着要吻他,最后也真吻得难分?难舍。 想起昨晚那些话,耳热得厉害,身?旁床单整洁,没睡过的?痕迹。 窗外?是江景,建筑街道都变得很渺小,翁星穿着睡衣起?身?,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颈侧还有些浅浅的吻痕。 一切仿佛一场梦,虚幻得毫不真实。 手机消息铃响,翁星走过去拿过来,点开屏幕,看见消息。 徐斯万让她好好休息,这两天可以不用去公司,而陈星烈则没有消息。 坐床边愣了会?,翁星不清楚现在自己和他的关系,缓了好一会?,才给徐斯万发消息问?他去哪了。 过了两分?钟,那边有了回音。 简单两个字:榆海。 什?么事这么紧急,连夜就回去了,翁星愣了下?,酒店响起?敲门声,服务员送了早餐上来。 简单洗漱冲凉后,翁星随意吃了点,随后叫了车,径直回湖珈别墅。 柏悦来视频问她最近过得怎么样,时不时敲打她,拐弯抹角地问?有没有交男朋友。 穿着松垮的?居家服,翁星一手拿了个苹果啃,一手覆在键盘上敲,愣怔了下回:“一夜情算不算?” 柏悦听见这回答,气得脸都红了,“翁星!你怎么学?你表哥在外乱搞!我们带你到国外?,是让你学?习生活,不是让你净学那些不好的!” 一夜情这事,在国外聚餐派对上真的很常见,那边人不是特别在意身?体归属权,年龄很小的?就送出初吻,交过好些个男女朋友的人也不少见,一夜情接受度广泛,在圈子?里很正?常,毕竟性快乐也是快乐的一种。 回车删了行代码,翁星心猿意马,还想着昨晚他说的那些话,亲人也很带劲,很会?亲,是让人留念的一个深吻。 忍不住弯唇笑了下,“那不然呢妈妈,您女儿?25岁了,还是处。” 柏悦正?吃过晚饭,在沙发上看电视,这几年陆陆续续经历爷爷奶奶相继去世的?事,奶奶患阿兹海默症,记忆衰退很多,一点一点把他们也忘记了,到?随后去世也没能记起他们。 柏悦照顾她也废了很多精力,这几年疲惫了很多,也成熟了很多,懂得照顾人,体贴女儿?了些。 手里勾着毛衣,柏悦神色缓和了些,“我和你爸不反对婚前性行为,但?你得选对人,确保他是真的?爱你,你也是真心爱他,还得做好保护措施。” “一夜情这种年轻人爱追求时髦玩的东西,我们不会?提倡也不会?允许,这是没有未来的?事,沉溺在这种短暂的?欢愉中,最后痛苦的只会是自己。” 就像追逐一场虚幻的泡影,最后都会?被戳破,什?么也不复存在。 “那个人是谁?”柏悦尽量维持着好语气。 啃苹果的动作停了,翁星笑了下?,“没呢,没一夜情。” “您女儿?也不是那样的人。”想起他,心底又甜蜜又苦涩,她朝她笑笑,“您和我爸别担心了,我自己有分?寸。” 柏悦想到什么开口:“是他吗?” 翁星有点分心,“是谁?” 柏悦喝了口水,“阿烈,他这些年过得怎么样?”当初走得急,没有和他们家道别,加上出了那场新闻,她和她爸都没什?么脸面再去见他们家人,关系也就淡了。 敲键盘的?手停下?,翁星抬头看见窗台上那株开败的?栀子?花,静静道:“是他你们同意吗?” “真的是他?”电视声音关掉,她静音了,一时谁也没说话。 “哎,不说了,我工作。”翁星想挂电话。 柏悦:“不是他就回来相亲。” “没听见。” 挂掉电话,翁星调回微信,看着聊天框,又开始发呆。 他们是什么关系?昨晚那一幕,是嫉妒,激素作祟,还是爱意本能驱使?,她看不透他。 连夜回榆海,是家里出了什么要紧的事?还是其他什?么? 心绪杂乱,那一天她工作都没静下?心。 就这么过了两天,约孙曦他们出来吃了一顿饭。 江岸凉风徐徐,苗兰兰和孙曦聚在一起看新出的电视剧,时不时讨论男主有多帅。 翁星兴致缺缺,用勺子?搅着咖啡,一脸心事。 “怎么了,星星?”暂停电视剧,孙曦问?。 苗兰兰也一手托腮看她,“有什?么烦心事吗?” “他亲我了,我也亲了他,主动的。”翁星轻轻开口。 “进度这么快,那以后结婚一定请我们啊。”孙曦笑着回。 苗兰兰也跟着附和,“是啊,我们要坐主桌。” “没有,其实有点复杂,他前天回榆海了,也没给我留消息。”翁星仔仔细细把那天的?事都给他们说了一遍。 “我没告诉宋墨白你的地址,他现在发展挺好的?,我听说上海这边好几家投行都给他发了offer。”孙曦感叹了下?,“没想到?他还是放不下?你。” “从?前的?事,大部分?都是我的错。”翁星承认,“但?我对他真的?没有喜欢。” “没事儿?,陈星烈不是吃他的?醋了吗,还占有欲这么强,按照我们这看的电视剧的剧情里下?一步就该在一起了。”孙曦安慰。 苗兰兰小声开口:“是哦,副班长好像比这剧里男主还帅,你们天作之合,绝配。” “我们三天没联系了。”翁星闷闷回。 孙曦:“你想他啦?” 当然想,只是更加不知道怎么面对,虽说在这之前,他们在微信上也不怎么聊天,记录都是半个月前的一则工作方案提交。 但?亲了,那么亲密之后的不联系好像变得不一样起?来,会?更在意。 “我不知道他怎么想的。” “是醉酒上头,还是怎么?” 孙曦笑着回:“肯定是旧情复燃啊,他只喜欢你一个。” “不行,你就去见他呗,先试探下?,他装失忆你也装。”孙曦说起感情经验来头头是道,“他要说那天是醉酒的?冲动,你就也说自己喝醉了,反正不能表现出喜欢他非他不可,被他拿捏的?模样。” “后面再撩撩就行,得让他给你表白。” “好吧。”翁星听到她的?回答,轻松许多,咬了咬吸管喝了口热奶茶。 回榆海的?那天是晴天,翁星特意只给徐斯万发消息,一路上汇报行程,也没理陈星烈。 在飞机上无?聊的?玩俄罗斯方块,永远也破不了他们曾一起打下的最高记录。 她高中时喜欢玩没什么难度的操作简单的?小游戏,他玩的?都是大型竞技的?手游和多人PVP的?网游,一般他玩游戏,翁星就在旁边写作业,或者玩俄罗斯方块。 看着各种形状的方块往下掉,不同排列组合,嵌入合适的?格子?里消失,积分?却在一直增长,这样会让她有一种奇怪的满足欲。 陈星烈理解不了,但?也没说过她什?么,有天甚至心血来潮,特意买了个顶配游戏机来陪她玩俄罗斯方块。 水池里流水潺潺,他坐她身?后,弯腰圈她在怀里,大手手指盖着她玩游戏机的按钮,低淡地指挥,“这里。” “左边。” “右边,翁星星。” “昂,对了。” 那天他们打到了积分榜第一名,一万九千三百二十二,破了记录。 后面?分?开,记录留在那里,游戏机却没了,他也再没对她那么耐心温柔过。 回想过去,仿佛一个遥远的神话。 … 飞机降落时是近十一点。 下?飞机,入眼是远处碧波湛蓝的?大海,海浪拍打礁石激荡起雪白的?浪花,空气中有咸湿的?海水气息。 翁星拢紧外?衣,下?了接机驳廊,踩着高跟从机场跑道往外?走?。 关掉飞行模式,手机铃声响起?,翁星接起?,电流滋滋声不竭。 后知后觉,翁星看了眼电话号码,忍不住笑了,“陈总,您还有空找我啊。” 他嗓音低哑,声线独特而好听,磨人耳朵, “出来,翁星星。” 第59章 可能 出了候机大厅, 按他指的路走,远远的,她就?看见那辆纯黑色的越野,车牌是连号, 挺显眼的。 挎包走过去, 翁星穿了一件牛仔长裙, 踩着高跟凉鞋,长发及腰,单手插在兜里,到那辆车旁边停下。 缓了会心绪,她往前几?步, 抬手轻叩了叩车窗。 车窗半降,他嗓音浸着哑,“没关, 上来?。” 翁星拉开副驾的车门弯腰坐进去密闭空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人, 她偏头看他。 一脸困倦, 眼睑下有一圈淡淡的青黑色,神色颓淡, 似乎有点缺觉。 从烟盒里摸了支烟点燃,车窗降下, 他一手半搭着, 青白色烟雾渐渐飘散出去。 眼皮才掀开,懒懒地看向她。 “怎么还有空来?接我,不是懒得搭理我么。”翁星有些口是心非道,“我也没告诉你我要回榆海啊。” “是不想见我?”食指捏破烟嘴的爆珠, 淡冽的薄荷气息混杂着烟草味,他嗓音极淡。 揉了揉手腕, 翁星找补,“倒也不是。” “我回来?是为了嫣嫣,你有她的消息没?”她连忙问。 烟灰洒落,陈星烈低笑了声,透着倦怠,“上次又喝醉了?还是失忆啊,翁星星。” 短发利落漆黑,男人?眼眸锋利,抽烟姿势透着股不羁的痞野,懒懒的,整个人?的气息往下沉,称不上好也称不上坏。 就这么直接地提出来,梗了翁星一会儿。 缓了下,她才有些不自然地回:“没忘,你先回我问题,陈星烈。” “嗯。”他似乎是真累了,揉了揉眉心,“明天去接他出狱。” “怎么这么累?”翁星有点不忍心,递了瓶功能饮料过去,“不然我叫代驾吧。” “我要在榆海待很久。”大手抓住她手腕,松了松,陈星烈看向她眼睛,指间烟灰积了一截,那一瞬间他眼底情绪复杂得似乎经历了好几次春秋。 翁星屏住呼吸,连动也不敢动,然后只听见他说:“我们结婚吧,翁星。” 低低一声,平静而缓和,像冷静后的思索,又或不是。 愣了下,翁星怀疑自己听错了,怔怔地看着他:“陈星烈,你说什么?” “结婚。”他嗓音低淡,咬着烟,拇指放在金属打火机上,侧脸轮廓锋利而深邃,散不去的压抑厌世感,“你没回来?之前,我没有过这种想法。” “你回来?后,我只对你有过这种?冲动,如果结婚,对象只能是你。”他叙述着,平静下似乎压抑蕴藏风暴。 只有结婚,能让她一直留在他身边,他不能接受她被任何人夺去的可能,哪怕只有一丁点也不行。 可能这么突然会吓到她,但他管不了了。 心跳砰砰,一点一点加快,翁星看着他的模样,压抑很久的心动又克制不住,呼吸变得很慢,手心出了一手的汗。 “所以,这几?天你在考虑这些?”翁星问。 “一部分。”他垂了点眼睫,嗓音极低:“跟我。” 翁星倾身抱住他,手攀上他肩,嗓音轻轻:“结婚这事关系牵扯到很多,我们慢慢来?。” 她偏头靠近,轻轻亲了他唇角,浅淡茉莉香若有似无,一下就?掠过。 眸光倏尔变得柔和,陈星烈低笑了声,平静而冷的情绪被她安抚了,“昂”了声。 大手压她腰上,低沉道:“不准反悔。” 你只能是我的。 翁星住进了榆海市区的一所公寓,他早些年投资买下的,离他现在的居所很近。 洗漱冲凉后,翁星裹着睡衣坐在床边久久回不过神来?,一切好像一场梦,她喜欢那么久的人?,对她说结婚对象只能是她,是表白,还是求婚,她今天脑子太乱了,根本来?不及去问。 半干湿发垂落在胸前,翁星拿毛巾一下一下地?擦着,脑海里第一次开始预想他们以后的生活。 把爸妈,接回榆海吧,把爷爷奶奶的骨灰带回来?,也算魂骨故土。在海边买一座房子,离地?铁站近的,交通方便,有庭院,有帆船,一眼望过去天空明净,海水湛蓝,这是她从小?生活的地?方,她私心想留在这里。 而工作和梦想,她不曾想过太多,只是在高中放弃画画之后就想一心一意做好一件事。 大学?选修编程,却目睹奶奶被病痛折磨得形销骨立面容憔悴,她去医院很多次,那些人?穿着病号服,在走廊上,病房里,阳台边呻/吟,那么多人在病魔面前无能无力?,那时她给自己立下过一个目标,她想做医疗科技领域的研发。 设置程序,机械操刀,脑科技术机械AI,这些领域她都想深入研究。 离开谷歌回国有一部分私心是因为这个,她原本也没打算在腾飞多待,只想等?稳定后跳槽医科领域。 但是每一个阶段都是有计划与限制时间的,按照原来?的设想,她至少会在腾飞待半年。 现在却来?了远柘,意料之外?,设计研发线上医疗问诊APP,也算是与她的梦想有了一些关系。 而今后的路要怎样走呢?她还不确定。和陈星烈结婚,这是她年少时想过的事,现在回想,结婚对象里的候选人也从来都只有他一人?。 婚后呢?他如果有自己的研发方向,那她还是不能和他待同一家?公司,他会理解的吧。 不知不觉,想了很多,最后迷迷糊糊躺在床上,辗转着睡不着的时候,她还百度了怎么放弃绿卡领证结婚的事。 当时就?清醒了,户口本在她父母那里,要顺利结婚的话,还要说服她父母寄证件过来,来?回时间也至少得一周以上。 热情?湮灭得有点快,翁星点开和柏悦的聊天框,试探发了句:〖母上大人?,在吗?〗 那边时间还是正午,一般这时候,柏悦女士结束和翁怀杰先生的罗曼蒂克午餐会在花园散步,之后睡午觉。 lenmon three:〖遇到挫折了?〗 她这会儿居然秒回,弄得翁星有点心虚:〖你没睡觉吗?现在。〗 lemon three:〖没睡,刚去墓园给你爷爷奶奶扫墓回来?。〗 显然是打字打烦了,她过了会发了一条六十秒语音过来?,絮絮叨叨地?讲了与他们一直很亲的邻居搬家?的事,那户人?也是华裔,平时两家?人?会互相开派对邀请彼此,带上孩子们和蛋糕鲜花一起烧烤或野炊,总之很愉快。 柏悦说他们的房子已经空了,这几?天在差人?清理,新家?主人?不喜欢院里那颗棕榈树已经让人?砍掉,泳池清理,房屋装修,最近声音都弄得很大,扰得她没有办法午睡,头时不时疼着。 聊到这些琐事,她又不免提及说现在在本就是地广人稀的地?界里又少了户认识的人?家?,每天看着金发碧瞳的白种人,总会觉得孤单,最后话题落到她身上,只问她在国内生活得怎么样,有没有昼夜颠倒作息不规律,工作累不累。 一句没提及想她,但翁星莫名就?知道她想自己了,软了语气回:〖如果我接你们回国,你们答应吗?〗 柏悦没立刻回,过了会才回:〖哪个小子拐走我女儿了。〗 〖没有。〗被戳中心事,翁星没再聊下去,找了个借口离开,也没敢提及让她寄户口本证件的事。 闭眼尝试睡了会,却还是忍不住想他,点开和他的聊天界面,翁星试探性地发了个:1。 两三分?钟后, Cot:〖1。〗 好高冷哦,翁星忍不住笑,发了个熊猫头吃惊表情包过去。 下一秒,视频电话直接打过来了。 慌乱,惊诧,翁星连忙起身,开了盏小?夜灯,给素面朝天的脸补了补口红,然后选了个灯光好的地方接起。 撩了撩刘海,她看向手机屏幕。 入目第一眼是一双骨节分明的手,在敲键盘,似乎是处理文件。 双手往上是睡衣,他穿的随意,深灰色服一款,很简约,浅黄灯光勾勒,五官英俊,低垂着眸看屏幕的模样,削弱了平时的攻击性和锋利感,有一丝斯文的温柔模样。 一行要则敲到末尾shift,他才抬眸看她,一手搁键盘上玩着键帽声音低低的:“想好了吗?” 翁星装听不懂,“嗯,有点想你。” 他笑了下,单手拎开了汽水喝了口,低声道:“我来找你。” “啊。”翁星懵了一下,“十一点半了,别来?,明天还要去近郊。” “你最近很忙。”她看他指骨压着眉心,眉眼处都透着倦意。 “嗯。”他低低道,“照庭出了点儿事,我得忙一段时间。” 食指压在键盘上,他似乎是在思考,不经片刻,又问:“星,我们现在是要结婚的关系,对吗?” 耳朵一热,翁星抓了杯热水掩饰性地喝了口:“哪有那么快啊。” 还没求婚,甚至还没正式在一起。 “你怎么这么着急呀?”她轻轻开口问。 床头灯光昏暗,翁星一手握着手机,一手给自己对着屏幕那只耳朵捣鼓了一枚银色的亮晶晶的流苏耳坠,小?心思的只在视频里露出半张脸和一只耳朵,耳骨往下,是白皙的颈窝和锁骨,很有氛围的那种感觉。 揉了揉眉心,陈星烈仰靠在沙发上,想到什么,眉眼间耐心告罄,“董事会的那些人说我需要一位妻子。” “逼着我娶白枳。”指骨处的银戒折角锋利,他眸间染了丝冷戾,“早晚,我让他们下位。” 一一清算,玩死他们。 愣怔了下,翁星没想到他现在面临这么大压力?,他有远柘了,在照庭那群老家?伙面前有话语权,却还被他们以家?族利益名义施压要求他去娶白枳。 似乎是一个循环,七年前是这样,现在也是。 不过,陈星烈有了拒绝他们不放那些人在眼里的资本,她也会比之前勇敢,坚定地?选择他,相信他。 静了静,翁星开口:“照庭是你们家族好几代人的心血,你不放弃是正确的,但是婚姻,我想知道你的真实?想法。” “陈星烈,会娶你。”他嗓音低哑,蛊惑,似妥协,“这就?是唯一想法,翁星星。” 漆眸折射点点碎光,他模样倦怠,人?性子冷,却把所有温柔和喜欢都给这个姑娘了,爱过,恨过,浓烈炙热得弄伤彼此的情?感,在黑夜里忍着伤口的剧痛发誓不会再爱这个女孩,却又在第二天醒来?见到阳光和血迹时后悔。 在英国那段沉到幽暗沼泽一样的时光里,伤口腐烂发炎,昏沉着几?乎出现幻觉,他那时想的最多的也只有她,无数次告诉自己,只要她,只要她出现在自己面前,哄他一下,哪怕只有一句话,他就?原谅她。 可是没有,整整七年,她没有来见过他一次。 抑郁,堕落,麻木,他全?都经历过,等到终于可以控制住,正常地?生活,不再那么频繁地?想她时,她毫无预兆地回来了。 没有波澜,没有开场白,酒吧里远远的看了一眼,失望,心酸,难过,怅然,所有代表悲伤的情绪都没有显露。 那一瞬间,他从她的眼眸里读到了陌生,诧异,和平静,再深的爱恋,在时间的消磨下也会湮灭成灰的。 徐霜贴在他耳边,娇俏地笑着说:“阿烈哥哥,今天又有好几?个男生问我要联系方式了,他们想和我接吻,你接过……吻吗?” 酒精气息萦绕,她说话的语气很婉转勾人?,穿着大胆热辣,狡黠又透着天真,幼稚的以为,拿其他男人?献殷勤的事来激起他的征服欲,那瞬间她靠近,是真要吻上来?。 他想起什么,恍惚了一下,理智清醒后只剩下厌恶和无趣,眼底骤然冷漠,他冷冷地?逼退了徐霜,转身没什么停留就出来那间酒吧。 斜靠着墙壁,无袖T恤,左手臂露出来?,花臂纹身,黑色鸭舌帽压得很低,他点了一支烟抽完,像旧滩岭的不良少年一样坏的模样。 猩红火星缠绕,在微风中明灭,那时他想的一切的很坏,想法阴暗得让自己鄙视,可他还是做了,不带任何犹豫地做了。 织开一张网,网她进来?,他要她毫无保留,毫无犹豫,毫无私心地再次爱上他。 她主动,他可以适时后退,只要她还在网里,她就没有丢下他的可能。 结婚是目的最后一环,他也只会留给她这个选择。 照庭那些老家伙的劝说,狐假虎威的言语,他根本不放眼里,只是在提及结婚,妻子这些所有字眼里,他只想到她。 压着枕头,往下陷,感受到柔软,杏眸清澈,翁星眼底也藏了爱意,她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低回了句:“知道了,陈星烈。” “早点睡吧,明天见。”关掉小夜灯,翁星挂断电话,侧躺进床铺里,心情?愉悦轻快很多。 翌日。 到榆海近郊监狱时,已经过接近正午,阳光毒辣,水泥公路上尘土飞扬,公路两旁是枯萎焦黄的杂草,长得很高,约莫有一两米,成片连绵,显得很凄凉荒僻。 海岸线变得遥远,翁星在副座,侧头看他,心底突然很心疼。 七年前那场闹剧,他应该痛恨自己很久,他没能拉住陆行之,眼睁睁看着他捅了那一刀,连带着送出自己近十年的自由?,禁锢在高墙之下,隔绝人?声隔绝一切。 明明也是曾许诺要成为保卫国家疆土的军人的人?,却落得这样惨淡的结局。 “陆行之父母,都离开榆海了?”她轻轻问。 “嗯。”低低一声,听不出什么情?绪。 翁星点点头,“也是,这对他们来说是一个伤心地?,他们知道他今天出狱吗?” “不知道,陆行之希望他们当他死了。”平静地?叙述,入狱那几?天,陆行之就?下定决心要和他父母断绝关系,他们不应该有这样一个有污点的儿子,不应该被人喊着辱骂是“杀人犯的父母”。 他们还有一个小?儿子,没有他,会生活得更好,走出过去的阴影,过平凡幸福的普通人生活。 鼻间发酸,翁星伸手轻轻陈星烈的手,“我们帮他吧,帮他和嫣嫣。” 越野车停靠在路边,熄了油门,厚厚一层灰尘铺散在公路上,陈星烈垂了点眸,周身的冷淡气息渐渐散去抚平,大手回握住她手,她手很小?,手指纤细白皙,轻易就?握住,“我说过,带他赢。” “好,我相信你。”翁星点点头,和他相接的手心出了层薄薄的汗。 站在冷气四溢的派出所大厅里,等?候着穿着制服的女警员一个一个念名字。 翁星站在他身边,高跟磨得脚痛,她弯腰揉了下。 “不舒服?”陈星烈低头,看见那高跟凉鞋细细的跟皱了皱眉,他牵她到旁边大厅的椅子上坐着,大手揉她脚踝,一点也不嫌弃。 “以后见我不用穿高跟。”他嗓音低,磁性好听,每一声都像踩在大提琴的c调上。 翁星看着他的眼睛,眼皮薄,偏凤眸,明明平时看什么人都冷拽的一副模样,却也有这么温柔耐心的时刻。 “我没事。”翁星对他笑了下,“穿高跟好看呀,应该是昨天回来?,走太久的路,站得有点久,酸痛是正常的。” “陈星烈,你还会对其他人这么好吗?”不确定,试探,她问。 “不会。”没这种可能,他不会再对其他人?低头。 “哦。”翁星轻轻的,弯唇笑,她问:“那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榆钱从树枝枝桠上断了一枚掉在大厅前的石阶上,清脆一声响,有风吹过,刘海扫过耳畔,她的眼眸亮晶晶的,澄澈而黑白分明。 第60章 炽情 空气中弥漫着浅淡的茉莉香气, 骄阳下榆树枝叶青翠,热烈的夏日?里,情绪刺激微妙变化气息都变得温暖明媚起来。 陈星烈挑眉笑?了下,还带着点恣傲的少年气, 慢慢坐直身子, 有些慵懒道:“想和我谈?” 低磁一声, 磨耳朵,大厅里等待的许多人都往他们这边看来。 耳朵发热,应该是红了,翁星偏头,声音低低的, “有你这么说话的吗,我只是问一句。”还把问题抛回给她了。 女警员念到名单上最后一个名字:陆行之。 下一秒,陈星烈大手一把揽她到怀里, 低沉一声, “女朋友。” 隔着薄薄的衣料, 感受到他胸膛的坚硬和温度,一声回答, 似夏日?里海盐汽水里加了冰块,冒着气泡滋啦滋啦的响, 薄荷气息清冽, 掩着心动。 心跳很快,翁星任自己被他抱着,还没回答,就?听见他的声音。 “以结婚为目的的恋爱。”低沉, 磁性,笃定。 脸颊发烫, 余光里那条只能有囚犯和警务人员通行的巷道有人出来,翁星坐正身体,一本正经,眼眸里藏着笑意,“我答应你了吗,就?乱叫。” 头发花白穿着制服的狱警带着陆行之从甬道里出来。 翁星和陈星烈起身,绕过大厅里等待的家属和警务人员走过去,暌违已久的一眼。 他高了也?瘦了,黑了很多,整个人的气息都往下沉,原本奶气稚嫩小奶狗可?爱的一张脸,现在也?变得凌厉,眉心有疤,阴沉着浑坏的模样。 他再也?不是七年前那个清朗如风的少年了。 手腕褪去了镣铐,脱下囚服,他穿的还是七年前他进来时穿的那件黑色牛仔衣,小了很多,也?紧,勒得手臂现出肌肉线条。 这一眼,真真切切地让翁星感受到七年时光横亘在他们中间,如一把锋利匕首,毫不留情地将一切美好的事物毁坏殆尽。 “哥。”低低一声,陆行之还是只认他。 陈星烈垂眸瞥了眼他走线的袖子,“脱了。” 陆行之拉开?拉链,脱掉那件牛仔外?套,只余一件深灰色T恤。 “扔掉。”低沉一声。 他照做,那件老旧得有些脱线的牛仔衣被扔进铁皮垃圾桶。 没有多余的寒暄,陈星烈单手插兜带着他径直往外走。 陆行之点了支黄鹤楼,笑?得有些洒脱,眉心有跟人打架落下的疤痕,他递给陈星烈一支烟,“出来时,超市里买的最后一批货。” 一包黄鹤楼,里面超市卖得很贵,拿着发剩的那点儿工资买的。 接过那支烟咬着,陈星烈摸打火机,拇指内折压在金属滑齿上。 “哥,路就?走到这儿吧。”陆行之吸了口烟,看?了眼远处枯黄遍布杂草的荒地,“这些年你帮我够多了,以后就?别联系了。” “都有自己的生活不是。”他自嘲地笑?笑?,模样颓唐。 漆眸深晖,陈星烈冷冷看?着他,嗤笑:“你确定?” “确定。”陆行之回答得很平静,“我自由了,现在也?不需要你了。” 掐掉烟,陈星烈单手拎起他衣领,冷冷道:“你再说一遍。” 气氛僵持,剑拔弩张,翁星在旁边看得焦急,好心过去劝他,“陆行之,你别这样说,你哥他是为了你好,我们会帮你……” “你滚。”戾气极大,不耐烦的一声,陆行之对她没有好脸色。 手下力气加大,陈星烈冷冷道:“她是你嫂子,你放尊重点。” “他妈的,我不认!她丢下你这七年有回过头吗,什么人都有资格当我嫂子,唯独她不可?以。”陆行之眼里发着狠,却也?没动手,有些自暴自弃道:“哥,打我这最后一次吧,之后我们就?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别他妈再联系了。” 低嗤了声,摁下打火机开关,火苗窜上?,陈星烈低头点烟,朝他吐了口烟,青白烟雾弥散,“我你可?以不认,但翁星,以后别让我再看见你言语中伤她。” 僵立在原地,翁星手脚出了一层冷汗,在这炎炎夏日里仍觉得冷,“抱歉,这七年……” 陈星烈没耐心了,冷冷逼问陆行之,“听见了吗?” 陆行之犟着,呛得咳,就是不肯回答。 “我tm在警告你陆行之,想好不联系,就?承担后果,爷会不遗余力整你,你休想在榆海过下去。” 深邃冷厉眉眼藏着戾气,嘲讽,不屑,他嗓音极低,“别以为差点杀了个人,就?能玩得过我。” “陆行之,你别这样,你别犯浑。”翁星上前一步,还是想劝劝他,“出来了就?好好生活,我们还是好朋友。” “还有嫣嫣,我们一起,好吗……” 突然提及这个名字,陆行之就像被戳中什么一样,眼睛立刻红了,发着狠劲,一拳锤在墙上?,也?带着自暴自弃,“我他妈烂人一个,你别提她了好吗!” “让我自生自灭,你们走你们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我求求你们行吗?”他蹲下身,神色间尽是痛苦。 “你有什么用。”陈星烈直接踢了他一脚,睨了他一眼,带着嫌弃,“周维豪还在白氏呼风唤雨,你在这儿自怨自艾。” “还是,你想司唯嫣重新再重蹈一次覆辙?”说完这句话,陈星烈也?不管他了,单手抄兜直接往外?走。 警局外的水泥公路旁栽种了一排榆树,烈日?下投下树影斑驳,灰尘燥热,路边的草都被晒焉,能听见远处狱警操练犯人吹的口哨声,铁丝围墙之内是另一个世界,遥远近在咫尺,却显得极不真实。 而陆行之蹲靠在警察局外面,缓慢而痛苦的抱住了头。 沉默着,喧嚣褪去。 翁星站在陈星烈身边,看?他一言不发躬身进越野,点火,起引擎,单手控方向?盘,“上?车。” 副驾车门开?着,翁星看?着他,锋利眉目下藏着冷戾,黑T黑裤,长腿敞着,坐姿没什么正形,但周身是掩不下的低气压,她知道他生气了。 回头看?陆行之,明明七年都过去了,该成长的都成长了,怎么他还这个时候犯浑起来。 看?见他们俩这样,翁星心底也?不好受,只是对陈星烈道:“再等等吧。” 捏了捏眉骨,陈星烈往后躺靠,没什么好语气:“你心疼他?” “我心疼你,可?以吧。”翁星都不知道怎么形容这人,怎么这种飞醋也?吃,她接着问,“嫣嫣的消息呢?” 捞了手机玩,陈星烈半翘着唇角,有些吊儿郎当,“快了。” 长指敲了敲方向?盘,他低低道:“超过五分钟爷不等了。” “你喜欢等他,自己和他打车回去。” 这是郊区,公交车站都四十分钟一趟,更别提打出租了,根本没司机跑这地儿。 翁星都无语,“陈星烈你自己听听你说的什么狗话。” “有本事你现在就走。” 点屏幕的手不停,陈星烈低笑着没说话。 室外?温度超过三十度,翁星站了一会就手心脚心都是汗,她脱了开?衫,只露出内里的白色抹胸吊带裙,长发虚虚的绑着,露出纤细的背和修长白皙的颈,她看?着陆行之的方向?,手里搭着开?衫。 时间分秒走过,越野车内的空调温度开得很低,冷气滋滋往外?冒,一局游戏,青面獠牙的boss被他丝毫不客气地几刀砍死,血条掉到零,倒在地上?,只留下一堆掉落。 余光里是女人纤细的背和光滑细腻的肌肤,无端烦躁。 游戏玩不下去了,一扔手机,十指聚成尖塔,陈星烈嗓音有点哑,“翁星星。” 翁星听见了,但是没理?他,不但没理?他,还往陆行之在的方向走。 陆行之已经起身了,但他身旁多了位姑娘,瘦而纤细,头发剪得很短,只及锁骨的地方,她穿了一件颜色很素的长裙,平底凉鞋的带子磨损得很厉害。 低着头,手里捧着样东西,她正对着陆行之,似乎在说些什么。 眼睛发酸,翁星一步一步靠她,那边的声音也?一点一点清晰起来。 “行走,你收下吧,这么多年,你受累了,是我对不起你,我们重新来过,好吗?” “滚啊,我们没关系,老子不需要你的怜悯。” “司唯嫣,你总该不会还天真地以为,我在里面日?思?夜想想着你,还爱你吧,你挺可?笑?的。” “滚开?。” 翁星走前去,抓住陆行之的手,“道歉。” 低眸看?了他一眼,陆行之掰开?她的手,嗤笑?:“翁星,你是最没资格教训我的人。” “我就是这么混蛋。”陆行之笑?着,眼尾却是红的,他逼视司唯嫣,“这么混蛋,值得你爱吗,怎么样?七年了,司唯嫣,有没有后悔。” “没有。”清晰而带着哽咽的一声,司唯嫣仰着头,泪流满面,“行之,你可?以恨我,但是,我爱你。” “我一直爱。” “闭嘴,我让你滚。”额头绷起青筋,陆行之发着狠劲,恶语伤人,“你听不懂人话是吗?” 翁星回头,她拦在司唯嫣身前,护着她,“陆行之,你这样,太让我们失望了。” “所以呢?”深邃眉心下,藏着颓败,陆行之提高音量,低吼出来,“你们他妈还指望一个坐了七年牢的废人怎样啊?” “还求我飞黄腾达,给你富贵,给你爱吗?” “司唯嫣,你记住,当年,就?是因为你,老子才进去的!……” 踩着碎石路过来,陈星烈冷冷看?着他,抬手一点一点慢条斯理地解腕表卡扣,取下来,走前去,对着陆行之的脸直接狠狠就是一拳。 瞬间,陆行之被打得偏过头去,弯下腰,侧脸传来剧痛,血腥味溢满口腔,他啐了口血出来。 尖叫声传来,司唯嫣哭着去扶陆行之,她颤巍巍地护着他,伸手轻轻拿纸擦他嘴角的血,带着哭腔,“行之,你没事吧,痛不痛。” 惊诧,翁星过去拉住陈星烈,尽量把他们两人分开。 “疯够了没?”冷冷一声,陈星烈低眸看?他,漆黑眸底带着极为冷静的逼视。 他嘲讽道:“陆行之,你以为你是谁,又想一个人去?” 抹了把嘴角的血,陆行之笑?了笑?,撑着墙壁慢慢站起来,像想通了,他看向陈星烈:“我跟你。” “带我赢,哥。”狭长眼眸底栖息平静,双眼皮褶皱很深,他淡淡看?了眼身前的司唯嫣,“别喜欢我了嫣嫣。” “我也?不喜欢你了,东西和衣服你都拿回去。” “七年过去了,早不爱了。” 眼睛通红,司唯嫣抓住一个白色的礼品袋,怔怔的,眼泪从眼眶里直往下掉。 脖子上?贴的黄色绷带开了一角,隐隐可?见里面烫伤的疤痕。 “陆行之,这就是你的答案吗?” 从七年前他入狱那天?起,他们就走向了一条截然不同的道路,她探监的时候,他对她说了狠话,是认识她一来的第一次。 那次他让她滚,说根本不喜欢她,说以后别见面了。 她离开?榆海,和宋柳一起居住了一段时间,之后还是回来了,在法庭外?,因为高考,街道上的行人变得很少,机动车也?不允许鸣笛,一切都安静得过分,像为迎接一个既定的结局而谱写的曲调,低沉着向?下,平静里又蕴含悲伤。 她站在法院外的墙边,离审判庭只有一墙之隔,她陪听完整场,庭内的少年面对法官和原告律师的严厉控诉时没有一句澄清和推辞,最后在法槌敲下之前,法官问他是否承认上?数所供罪行时,他只冷冷回了一句:他该死。 司唯嫣站在墙外,捂着嘴,无声痛哭。 后面他被法警押离,她也?只能在那条深而不见底的漆黑过道里远远的看着他的背影。 落魄,清瘦,坚韧,决绝,替她承担了这个世界的风雨。 铁链镣铐声撞击,清脆,清晰,清醒。 心脏蜷缩着疼痛,司唯嫣留在了榆海。 此后七年,她辗转各个城区工作,每一周都会去看?他,在监牢外?,铁丝网外?,没有通传,没有申请探监,只是远远的看?着。 他们生活很规律,在教官的训诫下会走很齐的正步,还会高唱国歌,在那个只有不下几百平的长满枯黄杂草的放风地里活动。 司唯嫣只是远远地看?着,她认得人群中他不羁的身影,认得他的手,认得他的腿,认得他的颈侧,认得他身体的每一个部分。他膝盖在训练中受伤,下雨天?就?会疼,风湿一样一阵一阵的隐隐作痛,会睡不着觉。 监狱里有拉帮结派的,看?不惯他,在午饭时踢了他的饭盒,陆行之没一点退缩,直接和那伙人打起来,玩命一样,把所有人都打服,自己也落下一身伤,眉心挂伤,结了块疤,也?被记过扣分,减刑裁决上又少一笔。 后面没人敢惹他,他不怎么打架了,只是爱发呆,在牢笼里看?天?,铁丝网围成的世界里,要熬过数千个日?夜,永远看不见希望和尽头。 从前喜欢司唯嫣,和她玩笑?着嬉闹,讨论周末去哪玩,看?她骄矜又漂亮的面庞,听着她用好听的声音喊他陆行之的时光仿佛成为一场泡影,被戳破后,再也?回不去。 而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司唯嫣默默在墙外注视他,秋天?百草枯黄,快入冬了,她带了毛线来织,坐在围墙外?小山坡的一块岩石上?,听着围墙里的人声,开?始一针一线地给他织围巾,灰色的,正反织了两层,很暖和,在围巾右下角还绣了他的名字。 这七年来,每一周她都会过去,陪他一下午,织毛衣,或绣些她觉得他会喜欢的小玩意,情侣包包,手工鲜花锦,断翅的蝴蝶和啤酒盖底刻的徽章。 她把本该是情侣一起做的手工都自己做了,她攒了好几个箱子的手工小物件,搬家很多地方也?不舍得丢弃,只为等他回来,她要亲自送给他。 掰着手指头数他归来的时间,等到这一天终于来到她才敢去见他,把自己亲手做的一套衣服和裤子递给他,她期望着那个曾爱慕她的少年,为她抵挡世界风雨的少年也?能穿上她为他织就的温暖躯壳。 他们还有一生可以浪费陪伴,时间夺走了很多,却留下了她对他的爱,日?益深刻,爱久弥坚。 在外人眼里,她孤僻,胆小,懦弱,不合群,作茧自缚,可?是没人知道,她爱一个人,也可以胆大热烈,无畏付出。 这一切,却只待着她爱的少年亲手击碎。 一句“七年过去,早不爱了。”碾灭她幸存所有温情和幻想,毫不手软,决绝如刀。 眼泪断了线一样往下掉,司唯嫣低下头,瘦弱的肩膀抽动着,捂住脸,心底好像起了一场海啸,摧毁曾搭建筑造好的一切美梦幻境,满无边际的海浪褪去,只剩下断壁残垣。 她转身,提着那白色的礼品带往外走,锁骨深凹,短发贴着耳廓,扫过脖颈处的纱布。 身形落魄伶仃,早已没了年少时的骄傲夺目。 心底被针扎一样,一阵一阵的疼,翁星追前去,牵她的手,叫住她:“嫣嫣。” 闭眼,眼泪从眼角滑落,司唯嫣转身看了眼她,笑?笑?:“我改名了,星星。” “我不叫司唯嫣了。”清冷狐狸眼眼底光芒黯淡,她像一颗褪去色彩的石头,再不复从前的光芒,她轻轻开口:“我叫宋惟,竖心旁的惟。” 名字里没有姹紫嫣然的嫣,她的人生失去了色彩,也?不会成为谁的唯一选择。 惟慎,惟独,惟苦,终其一生为俗世生活奔波。 “嫣嫣。”翁星声音已经哽咽了,她往前一步,抱住她,“跟我走,好吗?你永远是我光芒万丈的好朋友。” “别躲我了,好吗。”低低一声,带着恳求。 上?次一别,她在桥底,她在桥上?,司唯嫣早就?已经意识到了,她们再也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她还留存着丁点儿自尊和骄傲,不想让她昔日?最好的朋友看见她如今这样落魄悲惨的局面。 可?是,该来的终究躲不掉。 咬着唇角,司唯嫣摇头:“对不起星星,我做不到了。” “看?见他,我心底难受。”她用手指了指陆行之,哭泣无声。 心底蜷缩着难受,翁星说不出一句话来,只能看?见她沉默走远,瘦弱而孤寂,她去往尘土飞扬的公路边,在一块深绿色广告照片都斑驳缺角的站台下等公交。 眼泪不值钱一样往下掉,翁星回头看见陆行之已经擦干了嘴角血迹,脸还是红肿着,一言不发跟在陈星烈身后。 “陆行之,你去给嫣嫣道歉!”翁星声音哽咽,第一次克制不住情绪朝他低吼出来。 “你怎么,你怎么能说那样伤人的话,你说当年都是因为她,难道过去那些事都是我们逼你的吗?”手心拽着手链,开?衫都纽扣都要被她扯烂。 “我劝你想清楚,你犯浑骂走她,你这辈子都不会再遇见像嫣嫣这么喜欢你的女孩儿了。” 垂下头,陆行之不说话,眼角却湿润了,掉了滴泪,他没让任何人看见,再抬头时又是那副冷漠混蛋样,“翁星,我这辈子也?就?这样了,没人喜欢我又有什么关系。” 公交车经过,短暂的停留。 听到这声,司唯嫣用手背擦了擦眼睛,抬脚上?了车。 斑驳掉漆的黄色公交车,车身贴着一对男女相拥而笑的甜蜜奶茶广告,沾上?泥土的玻璃窗内的姑娘低下头,再也不肯回头看他一眼。 脖颈的纱带因贴久了失去粘性而掉落,露出一片狰狞丑陋蔓延到耳侧的疤痕,她低头慌乱地找纱布,用手掩住那块地方,自卑到害怕别人多看她哪怕是一眼。 路旁的野花在车轮的碾压下碎成粉末,就?像她织了八年的梦,被倾刻碾碎,她本来还在想着,早上?来见他,应该带一束花的,紫色鸢尾就很好。 “你满意了?”翁星冷冷看?他,眼底神色是掩不住的失望。 “回去。”陈星烈上前来,单手牵起她手,指节相扣,安抚地压了压她手心。 一路无言。 翁星一直偏头看窗外的风景,荒草地到繁华都市,电线杆上?停留着麻雀,天?空很蓝,像倒映过来的海水,纯粹无暇。 想起司唯嫣,心底就泛着苦涩,她帮不了她,她最好的朋友。 越野驶进城区,陈星烈单手转方向?盘,开?进了附近一家医院的地下停车场。 熄火关引擎,他冷冷开口:“滚下去,陆行之。” 双手搭在后颈上的手松下,陆行之慢吞吞地研究开?车门,嘴角红肿得厉害,疼感一阵一阵的。 看他找了好几次都没找到开?关,翁星拉开?门阀,推开?副驾门直接下去了。 找到开?关,陆行之不发一言拉开车门,准备下车。 皱了皱眉,陈星烈抬手将一袋子衣服扔到他身前,不耐烦道:“换上?。” 随即不客气地直接踢门下车。 站在空旷的停车区,翁星还是僵着不肯说话,也?不理?他。 烟盒里抽了根烟出来咬着,陈星烈眉心慵懒,痞痞的,唤她:“翁星星。” 翁星不理?他,胸中还郁结着气,转身看?其他地方,长发轻轻扫过他指尖。 蜷缩了下,陈星烈咬着烟点燃,低笑了声:“我惹你了?” “陪你老公看病都这么委屈。” “你在瞎说什么!”翁星气愤,转身瞪了他一眼,高跟踩在水泥地上?声音清脆,她迁怒与他,“你的好兄弟刚刚干的什么好事!你没点b数啊。” “那要我怎么。”陈星烈挑眉,夹烟的手指指节折了折,姿势松散,骨子里有股坏劲,“我把他舌头割了喂狗吃。” “你别瞎说好吧。”翁星气得去捂他嘴,“他那么气嫣嫣,说那么难听的话,他怎么能那么对嫣嫣,他太不是……” “他不是东西。”陈星烈面无表情平静叙述补充说出口来,“嗯,有目共睹。” 翁星一时语塞,哽半天?,才回了句:“知道就好。” “所以。”陈星烈垂了点眸,似乎有点委屈,低低道:“我受伤你真不管了?” 他露出右手手指骨节给她看。 食指中指无名指的指骨关节上都有血痕,已经结痂干涸了。 翁星伸手轻轻握住他手,有点心疼,问,“怎么受伤的?” 陈星烈淡定自若,低低道:“替你教训不是东西的人伤的。” 合着这是打陆行之太用力受伤了是吧? 翁星哽,“……走吧,上楼去涂点红药水。” 第61章 戒指 掐掉烟, 陈星烈跟她?上电梯,走?着?还不忘把那件浅色开衫给她披肩上穿好。 陆行之换完衣服在身后跟着,一直默不作声。 翁星也当没看见他?,一路上都当他不存在。 到医院, 随便找了个外伤科室, 护士拿酒精和棉签在给陆行之肿起来的脸颊消毒清洗。 翁星就在窗边, 看着陈星烈的手指指节被涂成红色,她?接过红药水,弯腰一根一根又给他?涂了一遍,颜色更深了。 涂着?涂着?,恶趣味就上来?了, 她?给他食指指甲盖也涂了一遍,捂着?嘴憋笑,眼睛亮晶晶的。 从手机上移开目光, 瞟了眼那被涂红的指甲, 陈星烈淡淡道:“好玩儿吗?” “嗯。”翁星轻轻一声, 带着?狡黠的笑意,“给你十个指甲都涂满, 这是惩罚。” “擦干净。”蜷了蜷手指,他?轻叩桌面。 翁星站着?欣赏就是不给他?擦, 越看越觉得他红红的指甲很妖娆很美, 笑着?开口?:“你以?后就这样涂,像电视剧里的反派,特别酷啊。” 站起身,揣了手机, 陈星烈走?到水龙头前,单手拧开, 一手慢条斯理地清洗指甲。 骨节修长冷白,动作不缓不慢,矜贵而斯文。 翁星拿了个苹果啃,还不忘叫他?,“你洗的时候别沾到伤口啊。” 反观一旁陆行之的上药就很惨,口?腔内壁有伤口?,护士小姐姐一点一点耐心地拿棉签给他?擦,还用镊子挑残肉出来。 他维持着防护往后退的姿势,伤口?巨疼也强忍着?没吭声,肿起脸像个熊猫,还是红的。 洗净了指甲,陈星烈掀开眼皮淡淡扫了他一眼,冷冷道:“上完药,就自己滚下来?。” 说完就带翁星下楼去了。 在电梯里,翁星神色才算缓和了些?,问:“他中午吃什么?” 目光在屏幕上快速跃动的开盘数据上扫过,陈星烈漫不经?心回:“本来?订了酒楼。” “现在呢?”,翁星问。 滑出?屏幕,陈星烈嗓音低淡,“他自己滚回去吃外卖。” 知道他?是在为自己出?气,这一段路对陆行之说话也不客气,用了多少个“滚”的字样了。 翁星忍不住笑了下,“你怎么那么凶。” 抬手轻轻捏了捏她?的耳垂,陈星烈低低道:“那你要我怎么?翁星星。” “他?还是吃外卖吧。”翁星替司唯嫣不值,愤愤道:“嫣嫣明显过得并不好?,他?还那样狠心伤害她?。” “你还是要帮我查查嫣嫣住哪里,改天我去看她。”翁星轻抓着?他?手看,蹭了蹭那枚银色雕刻了图案的戒指。 “嗯,遵命。”他?惯她?,冷淡嗓音里带着宠溺的温柔。 一路回了市区,陈星烈先?送她?回公寓,把一串钥匙扔陆行之身上,拉开车门和她?一起下去。 公寓楼道里漆黑一片,灯泡似乎坏了一只,翁星往前走?,走到电梯的那面才看见光亮。 地砖是橘色调的,灯光也是,暖意泛滥,没有阳光照射,显得有些?冷,翁星缩了缩手臂,回头看他?。 男人身形颀长,一身黑,凛冽着?冷意,碎发漆黑,五官立体深邃,轮廓锋利,像携来?一池风雪,单手插兜,倦冷目光里看她也掺了些许温柔。 翁星站在电梯口?,顿了顿,轻轻开口:“就送到这儿,你回去吧。” 指骨的伤口裂开了点,有点儿疼,他?站直身体,眉心里藏着?疲惫,低低道:“叫了餐给你,照顾好?自己。” 他?转身,宽阔挺拔背影渐没入黑暗里。 翁星回身进了电梯。 那之后一段时间内都很平静,陈星烈工作似乎总是很忙,每次电话接通,他?都在电脑前敲键盘,指节修长,戴一副平光镜,衬衫西装一丝不苟,手边咖啡冷掉也不让人换。 见面的时间也就少了,翁星空出很多时间干自己的事,和柏悦联系得频繁,她总爱让她拍一些榆海现在哪个地方的近照发给她?看,看看变化有多大。 一来?一回聊天间,小半个月过去,翁星差不多把榆海大大小小的地方走了个遍。 柏悦很满意,言语之间都在说着,想回来?看看。 思绪飘得很远,翁星有一声没一声的应着。 榆海那边的合作对?接还算顺利,却在最后提交时出现了一个小插曲,似乎是寇婷婷的无心之失,她?把提交给政府部门的研发设计邻心APP人员名单顺序弄错了。 他?们部门好多人都排在翁星之前,寇婷婷则排到了第二个。 那个插曲之后,事件朝另一个方向极速发展下去。 腾飞买了商报A版的整个版面来宣传由“腾飞领头设计”的邻心APP,宣称寇婷婷,罗洋,孙灵,还有平时A组那些?只知道打杂的人是研发这款ap的主要设计人员。 宣传的好?,招标书做得很华丽,竟也真让此后的一些资源往他?们公司倾斜,摆脱了腾飞研发不行这个业内人人嘲讽的title。 那边宣传通稿发得铺天盖地,A组的人都得了奖金,甚至在商量着团建去哪个国家旅游。 微信工作群平静很久都没消息,翁星点进?去,消息记录还停留在半个月前,A组的人数据报错了给她?发文件道歉。 而这半个月,项目进?展完成,名利双收的时候,群里倒一个艾特她的人都没有了。 远柘的核心研发团队在这场招标项目中也隐身了,宣传没有提及一点,甚至对?接的项目奖金也没有到账,他?们是被赵勋晖团队的人抢功了。而陈星烈人在榆海,也无暇顾及那边的事,徐斯万一个人应付不过来?那群处事圆滑攻于算计的人精,竟然也就这样让他们把研发邻心ap的功劳抢去了。 打开电脑观看,腾飞召开记者报道开发布会,赵勋晖和林义章站在首位,A组程序员来?了三分之一,都在身后,而寇婷婷作为的职责是腾飞研发部A组组长,研发邻心APP的主要负责人,面对?记者,她?微笑得体,游刃有余地回答了所有提问。 发布会结尾,赵勋晖面对?社会各界的提问,以一句狂妄且不吝自夸的话结尾:“腾飞一直是世界五百强企业里的佼佼者,我们底蕴深厚,实力强劲,以后在科创领域也会继续保持领先?状态,这些?都不是某些只专注某一方面的小公司可以?比拟的,请社会各界放心把研发任务交给我们。” 关?掉笔记本,翁星撕了颗咖啡糖咬着?,窝进?沙发里,看着?大理石桌面上的热水飘散的烟雾,眼神也一点一点冷下来。 捞起手机,她给孙灵发消息,打算直接问。 刚打出她的名字发出。 下一秒,她?的消息就跳出来:〖婷婷,他?们商量好?了,我们团建去法国吧,我看了攻略,可以?去香榭丽舍大街逛街买免税奢侈品,之后再?去艾菲尔,channel的秀也在那边刚好?可以?看!〗 咖啡糖咔的一下被咬碎,翁星打字回:〖是吗?都想好了啊。〗 Ling Sun:〖是呀是呀,决定好?了,我们就买机票叭,要商务舱的,赵总报销~~〗 〖那?旅途愉快。〗面无表情打出这句话,发过去的一秒之内,上面两?条消息,孙灵都飞快撤回。 并装死不再?回应。 呵,原来?腾飞就是这样背刺竞争对?手,挤占市场份额的啊。 还有,寇婷婷,她?算哪门子骨干,在旁边帮她?查数据校对?bug,写一排代码就被毙掉的骨干吗。 点开邮箱,翁星直接给赵勋晖发邮件。 当天夜里,邮件显示已读,但是对方不回应。 耐心告罄,翁星直接发了一排源代码的掩码过去,附带言简意赅几个字:〖你们维护不了。〗 软件做出?来?又怎样,运行定期维护迭代更新,就这项,他们内部就没人能做到。 这之后,赵勋晖很快回了邮件,言语仍是高高在上,颐气指使: 〖wendi,是你违约在先?,只是将你的名字从研发部上的名单上抹去已经?很给你留面子了,维护技术,你找寇婷婷对?接一下,以?后你尽管和远柘总裁在一起,我们不加干涉,腾飞容不下你这尊大佛。〗 信息下面还附赠了寇婷婷的微信号。 是要她主动去加她对吧,翁星都看笑了。 回复的话也不客气:〖赵总,请你考虑清楚后再?回话,邻心ap源程序中?1/5是由我设计,其余4/5是远柘的核心团队共同完成,我们不仅设计了掩码,还藏了密钥,这些?你们团队的人,没有一个能破解。现在上市,就等着将来被投诉倒闭吧。〗 她一连发了两封邮件:〖还有,我和远柘总裁的事,没有影响过工作,这是谁在背后嚼的舌根,我不在乎,不过正如你所言,我们在一起了,并且今天我正式向腾飞人事部提交辞职申请。 相鼠有皮,人而无仪。〗 下面直接附了一张从网上找的辞职申请图片,她?简易贴了个电子签名上去。 这两封邮件发过去没两分钟,赵勋晖就提出?视频会议申请。 翁星拒了,他?发邮件过来?,表示已经训诫了背后传八卦的人,剥夺那人的设计署名权,并邀请她?回来?继续在研究部A组述职,组长仍旧由她?担任,奖金团建等福利一样都不会少,只要她愿意定期后台维护邻心app。 看完这近五百字的衷情挽留书,翁星真觉得这群资本家虚伪可笑,而且更荒谬的是下一秒腾飞人事部就发来了offer确认。 毫不犹豫,她直接点了拒绝。 关?掉电脑,那口气才算出了点。 手机屏幕又亮着?,振动不停,消息提示音一直响。 翁星点开。 孙灵:〖星星,对?不起,我们不是故意瞒着?你的,我本来想告诉你记者会和采访报的事的,可是技术组其他人说你已经离职了,而且新组长不让我们和你联系,我真的怕被扣绩效。〗 〖求求你回来?当组长吧,我们还能一起去巴黎的。〗 〖而且你和陈总的事真不是我传的,是寇组长提了句,说你和远柘高管是那种亲密关?系,应该不会回腾飞了。〗 〖还说你们出差都一起,肯定做了,攀上大树,好?事将近了。〗 一条一条,翁星都看呆了,再往下传是不是他们孩子都要有了,她?要请假一年去养胎啊。 这是她?第一次经?历职场的恶意,以?往在硅谷共事的同事都是理工科的技术宅大佬,平时交流基本都关?于代码,从来不会去讨论某个同事的私生活问题,更罔论这些?充满恶意的男凝字眼揣测。 翁星不客气地回:〖不用解释了,法庭见吧,远柘会以?窃取商业机密名义起诉,让你们赵总做好?应诉准备。〗 她和徐斯万沟通后,得出?这个结论。 添加联系人那一栏则发来了寇婷婷的好友申请。 验证消息是:翁星,我们聊聊好?吗? 点了拒绝,没过多久她?又发添加消息过来:我在腾飞勤勤恳恳工作这么多年,你这么狠心? 继续点拒绝。 半分钟后。 kotya申请添加你为好友:翁星,我都道歉还要怎样啊,你当得了地下情人还不让人说啊,臭*子! 操,翁星坏脾气上来?,直接回了她句:fuck you mother shit,bitch. 然后直接不客气地拉黑她。 翌日,睡到自然醒,外面天空是灰白色,阴雨连绵,似乎台风天要来了。 楼下花坛边的玫瑰被雨摧残了枝叶,花瓣零落,远处有小孩蹲在水坑旁捉小金鱼放在凹凼里玩,乐此不疲,连下下雨也不怕,似乎永远没有烦恼。 有点冷,翁星回屋,加了件米色大衣,淡淡地望着远处淡青色的天空。 城市浸没在雨水中?,树叶带着花瓣残红跃跃而坠,水滴落下,在凹凼里泛起一圈涟漪。 想起昨天那件糟心事,翁星就头疼,骂完寇婷婷就睡了,拉黑她?的一瞬间,有些?畅快淋漓。 当时都惊讶,自己好?多年没骂人的人,触犯到自己时说起脏话来也能那么流畅。 那边的破事她已经不想去理会了,现在冷静下来?,捧着?陶瓷杯,盛了一杯热水,看着?水汽一点一点氤氲,明暗区间光阴倒映在水面上,翁星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很想他?。 离上次相见都过去了近两?周时间,他?太忙,基本上都待公司。她不愿去那个地方,一来?,白氏写字楼也在那片园区,二来?,她记得陈津滕不待见她的模样。 过去在家人聚餐时,他?言语中?提及的也是陈星烈只应该把她当妹妹看,不应该再?有除此之外的任何逾矩举动,她?也不应该有任何不该有的妄想。 而且地下恋那件事出?来?后,陈津滕家就完全不再和她父母联系,还对?外宣布和白枳的婚约是两?家大人共同商量的结果,桩桩件件都在表示,他们从来不待见她。 就算时间过去那么久,她?已经?能够成熟冷静应对?他?人的责问,可每每回想起来还是觉得心里存有芥蒂。 那一家人,除了薛奶奶,她都不愿再去接触。 细雨如丝,斜飞进?檐下,贴在手背上冰冷,陶瓷杯里的开水已经完全凉掉,不知不觉站了这么久,翁星转身回屋内,拟备选几家公司投简历。 弯腰坐在沙发上,刚抱起笔记本电脑,就听见消息响。 指尖一顿,翁星没理,继续开机。 紧接着又有消息声响。 指尖冰凉垂了垂眼睫,翁星还是拿起了手机查看:cxl发来两条消息。 略一迟疑,点进?去。 cxl:〖辞职了?〗 〖回我。〗 压下情绪,翁星打字回:〖嗯。〗 〖腾飞为远柘带来的损失,我会弥补,当初是我眼光不好?,引狼入室,我已经?和徐斯万商量好?上诉的流程和需要准备的材料,你不用担心。〗 这条消息发过去很久,那边都没回应。 翁星正准备放下手机,继续浏览招聘官网信息时。 陈星烈回了两个字:〖出来。〗 怔了下,翁星问:〖什么?〗 〖楼下。〗他言简意赅。 走?到阳台,翁星往下看,果然看见楼下柏油路边停了一辆黑色卡宴。 随便扎了把头发,换了高跟,抹了点豆沙色的口红,挎着?包,翁星就下去见他?了。 空气中弥漫着湿润雾气,有风吹,有人折了玫瑰又扔在地上,花瓣被碾碎,尽是污泥,被人踩过去。 出?了公寓楼,远远的翁星就看见汽车旁的男人,清瘦挺拔,衬衫长裤,西装外套,领带松松垮垮地系着?,多了丝不羁散漫意味。 他?在抽烟,手指修长,吐烟圈时喉结滚动,一副模样蛊惑人心,很能撩小姑娘。 周围放学的初中?女生来来回回都要悄悄看他?,走?好?远也忍不住回头看。 隔着?一条街,身旁茶花往下摇曳,翁星看着?他?的模样,说不出?心底想法,还是心动,可又有什么不一样。 这半个月来?,聚少离多,她?不爱主动,他?更加不会,大多数时候两人没交流,恋爱是这样谈的吗,她?只能在视频这边默默看着他工作忙碌,却连他?公司都没去过。 而且经历了昨天那件事后,她?对?他?心底又有愧疚,一时竟有些?不知道怎么面对?他?,毕竟是她当初坚持要让A组的人接触x计划,共同合作研发邻心APP。 掀开眼皮,他淡淡地望过来,只一眼,他?似乎就笑了,心情有些?愉悦,掐掉烟,站直,风流得像个男狐狸精,等着她过去。 心底有一丝暖意,然而还是没驱散忧虑,翁星走?过去。 雨停了,风也没那么冷,翁星走到他身边,抬头看他?,平静而沉默。 面庞白皙干净,像一朵洁白的栀子,眼底水波里氤氲着情绪却看不见表露,米白大衣,她?穿得厚些?了,可仍旧穿着高跟。 陈星烈低头,后颈微弯,棘突明显,他伸手轻轻摸了摸她耳垂,低低道:“怎么了,不开心,嗯?” “翁星星。”他弯腰俯近,气息贴近耳廓,淡冽的薄荷气息,嗓音里有缱绻温柔。 “对不起。”翁星轻轻回,手指揪了揪手链,“我让远柘受损失了,邻心APP没能拿回来?。” “担心什么。”他低笑了声,拉她?靠近,替她?挡了风,“送他?们我也乐意。” 翁星拍他?手,“你说什么呢?” “当初让标只是为了你而已。”陈星烈淡淡道,“整个项目送他?,又算什么。” “你辞职了。”他嗓音里带着散漫笑意,“我就赢了。” 怔了下,翁星抬头看他?,对?上那双漆黑狭长的眼睛,耳廓后的黑痣清冽如往,有些?不可置信:“只是为了我?” 那么早开始,就开始给她下套呢。 “昂。”陈星烈低笑,大手抱她?入自己怀里,“我的野心,只有你。” 翁星有点哭笑不得,“所以?你就搭一整个项目陪他们玩啊。” “我们亏了,我不允许啊,听见没,陈星烈。”翁星越想越气,明明是他?们加班加点熬夜做出?来?的程序,怎么就免费拱手送于他人了呢。 “嗯。”他?轻笑了声,靠近吻下来?,冰凉柔软的唇角贴在她的颈侧,痒酥酥的。 身后是轿车车门,被他?整个人半压着?,停车区外就是柏油路,来?来?往往汽车鸣笛声不停,路过的初中?学生,都害羞又好奇地看着他们。 心跳加快,食指轻扣手心,翁星声音变了点,带着?哑,嗔他?,“这么多人呢,陈星烈。” 这人坏得彻底,压着?她?,就是不肯让她?走?,大手握着她后脑勺,薄唇上掠,从颈侧一直到唇角,他?来?了兴趣。 挑弄辗转,唇舌相接,吮吸唇瓣,温热无遗,一点一点深入。 手抱住他?腰,愈加用力,在这阴雨天里,翁星硬是出了一身细密的汗,被他?吻得有些?心猿意马,从一开始的没反应,到后面也开始回应,舌尖舔舐过他?唇角,去汲取他口腔的味道。 冷冽的薄荷烟草气息,仿佛焦油和尼古丁的气息过了一遍肺,让人变得依赖迷恋起来?。 就像上瘾,尝过之后,再不肯轻易舍弃。 这个吻很深,持续了近五分钟,等两人都快缺氧时才分开。 眼眸晶亮水汪汪的,翁星偏头看其他地方不看他?,口?红都被这人吃干净。 陈星烈低头还想逗她,“翁星星,很热吗。” 脸红得不自然,翁星没理他?,擦了唇角往前走?,手心密密麻麻的都是汗。 陈星烈跟她?身后,单手插兜,领带松垮,带着股子慵懒的贵气,看着?自己的姑娘,满心满眼都是欢喜。 走?了一段路,翁星才想起什么,问他?:“你公司今天没事吗?” “来我公司工作。”陈述句,他?低低道。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翁星回头看他?,“你平时那么忙,我们见面的时间这么少。” 想起什么头疼的事儿,他?嗓音低淡:“他们做空市场,想踩照庭。” 白氏和周维豪在的公司合并,投资金在股市对?冲,每天一开盘,指数就持续走?低,挺多项目都因此受到阻碍。 而且这两家公司抢占市场份额也很厉害,擅长舆论战,明里暗里,玩阴招的也多。 周维豪更是个疯子,公然挑衅威胁他?,说要让照庭和linyy破产。 linyy是楚凝云的美妆公司,前段时间被爆出面膜里有敏感致癌成分,彩凤网新闻社大肆报道,宣传会下,周维豪举着?香槟,阴冷如毒蛇的眼底闪着冷光。 路过他?身边时,低低说了句:“怕吗,后悔了吗?当年你兄弟,废了我一个肾。” 他?差点就死了,另一个肾也遭到损坏,本来这辈子只能在病床上轮椅上度过,费尽千辛万苦,才到东南亚找到□□,他?冒着?一半会死的几率做了换肾手术,就是为了活着?回来?报复他?们。 陆行之坐牢七年,不够,他?要看到当初送他上法庭的那群人生不如死。 嗤笑了声,“怕?”陈星烈挑了挑眉,身高上压迫低视他?,“怕你个没肾的废人吗?” 那瞬间周维脸色很精彩,嘴角几?近抽搐,眼底阴暗如沼泽地,疯笑了几?声,转身离开。 之后照庭和linyy出的麻烦事便不间断,周维豪变本加厉,开始发了疯的针对?他?们家。 这段时间都在处理这些事,也在积蓄精力,陈星烈在等,等出?手开始收网的时候。 简短几?句,翁星这才知道他这些天这么忙的原因,她?不关?注经?济新闻,因此连周维豪和白氏联手的消息都不曾知晓。 白枳继承了白家,和周维豪联合,也只是为了向陈星烈施压,逼他?娶她?吧。 有些?心疼,翁星认真开口:“我来帮你。” 翘了点唇角,陈星烈低眸,眼含笑意,似戏谑,“写黑客程序会吗?” 怔了下,一瞬间脑海里过了无数个想法,翁星还是点了点头:“会一点,你要我黑他?系统吗?” “傻瓜。”陈星烈牵起她手,缓慢与她?十指紧扣,“你来?陪我就行了。” “为什么?”翁星笑,“你想我哦?” “昂。”大手环扣住她手心,他?几?乎将她?揽到自己怀里,低声耳语,“每天都很想。” 缩在他?怀抱里,心底像塞了块棉花糖,翁星弯着?唇角,低低回,“我也是。” “嗯?”他笑意舒朗,领带垂在颈弯,“说大点儿声?” “不说了。”翁星笑着偏头,眼眸亮晶晶的,长发垂在耳侧,走?路都被这人拉着?,非要靠着?他?怀抱,热不热啊。 天空灰暗,阴雨骤停的世界里,唯有他们牵着彼此的手,染上彩色。 走?了会儿,翁星感到被他牵着的手指硌了块硬硬的东西,她?回头想看,眼睛就被一双温暖干燥的大手盖住。 凛冽冷调的气息,薄荷萦绕,她?年少时一直喜欢到现在的人。 “陈星烈。” “嗯。”他?垂眸,嗓音淡淡的,眸里尽是爱意,“回答我一个问题。” 喉咙有点涩,翁星点了点头回:“好。” “翁星,我喜欢你,愿意做我女朋友吗?”他的嗓音低哑,带着?磁性,声线独特而好?听,不急不缓,为了一个珍重的仪式感,再?次向她?告白。 眼眶渐渐湿润,他?的手掌移开,翁星回头看见他的长指间拿了一枚银色镂空蝴蝶形,镶嵌着粉色剔透水钻的戒指。 精致漂亮,设计独特,戒指内侧似乎刻了字母和图案。 他把那枚戒指,递到她?指尖,虔诚待她?如珍宝,“愿意吗?” 第62章 啁啁 翁星低头看向那枚戒指, 眼?睛有点发酸,眼?尾红红的。 她曾经因为一对情侣戒指误会他,在那段近乎冷战的时间里没有主动去找过他,在他被家里亲人施压时选择逃避, 她理所应当地以为白枳会取代自己, 因为她胆怯, 懦弱,悲观。 他们错过,在此后很多年里,她问自己,后悔吗, 后悔,却无法弥补。 指尖硌着戒指,温度微凉, 翁星望向他的眼底, 点了点头, 应下诺言,“愿意?, 陈星烈。” 男人低头,将那枚冰凉的戒指套进她的中指, 小心翼翼, 欣赏一般地看?着她的手背,眼?底浮起愉悦与甘愿。 而后,挤开她的手指,插进?她的指缝, 一点一点与她十指紧扣,他翘了点唇角, “女朋友。” 眼?眶湿润,翁星向前抱住他,笑着埋怨,嗔他:“什么时候准备的啊?很贵吗?这么正式。” 下巴轻磕着他的肩骨,翁星感受到久违的温暖与安定,轻轻道?:“男朋友好。” 陈星烈低笑了声,“嗯”,大手轻抚她身后发丝,“你喜欢就有意义。” 价格并不是?衡量他们价值的尺度。 牵着手,两人在柏油路上漫无目的的走。 刚下过雨的路是?湿润的,空气中有泥土和青草的清新气息,街道?店面有序排列,有小猫蹲在店铺前喵喵喵的叫。 屋檐滴水,翁星飞快牵他跑过去,笑得眉眼弯弯:“你走得没我快。” “嗯,没你快。”陈星烈纵容她,眉眼?疏冷,却待她温柔。 “今天不回公司了?”翁星问,看?上了路边摊上售卖的小兔棉花糖,在旁边停下。 “你一整天的时间都属于我吗?男朋友。”笑意?吟吟,珍珠发卡别在耳后,如瀑黑发,美丽干净。 让小摊老板新做一个棉花糖,陈星烈付完钱,单手插兜,“昂”了声,一截懒散,默不作声把她护在里面,“不回了。” 翁星兴致盎然地凑近看棉花糖缠丝的过程,“难得呀,陈总,这个你会做吗?”她指了指那机器。 淡淡扫了一眼?,陈星烈看她的模样,没忍住笑了下,“你是?小孩儿吗,翁星星。” 老板看他们俩对这个机器有兴趣,好心道?:“这个不难的,姑娘,你男朋友看?着这么聪明,肯定一学就会。” 翁星忍不住想?坑他,正色回:“老板,你有所不知,我这个男朋友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少爷,是?个生活废,他不会的。” 她还贴近老板,装作小声地说:“老板,你声音别说这么大,他要面子?。” 不多时,周围已经聚集起一小圈人,都在看?戏一样看?他们。 舌尖顶了顶脸颊,陈星烈有被气到:“让开,能有什么难。” 付了十倍的价钱,解开衬衫袖扣,撩起衣袖,陈星烈站在那机器前,低头观察了一会哪个是?加糖的,哪个是?开关,棉花糖又是怎么成型的。 翁星站旁边,看他严肃认真得仿佛对待一排棘手代码的模样就忍不住笑,“会按开关吗?陈总。” 小摊老板在旁边好心提示,“这个地方加糖,有好几种颜色的,那边可以出风,用签子?去裹糖丝,形状可以自己选定。” “会了吗?”翁星在旁边催,乐得看?热闹。 选了两个竹签捏手里,他问:“要哪种的?” 翁星倒是认真选了一下,“小兔,青蛙,小猫,小鸭,都很可爱欸,都想?要怎么办?” 撩了撩眼?皮看?她,陈星烈低道:“翁星星。” “那就最简单的小兔吧,草莓味的。”翁星拿手机给他拍照,“笑一下,男朋友。” 盯着那机器看?了几秒,陈星烈倒是认真思考起来,思索了会,拿起竹签,加完粉色的糖和草莓汁后就开始研究那出风口。 糖丝倒是拉出来了,就是?一直不好定型。 第一签,以一小团粉色的棉花失败告终。 翁星看着那废了的一签忍不住笑,“还说我是?小孩儿,你这才是?小孩做的,是?不是?呀老板。” 老板在旁憋着笑,还努力安慰,“对于?初学者来说,这个很好了。” 又尝试了几次,都没做出兔子形状。 最后一串,陈星烈勉强出出了两只耳朵,又拿贴纸贴了两只眼?睛上去,大致能看?出个兔子?模样。 “好丑哦,这个兔子。”翁星感叹。 递给翁星,洗完沾满糖的手,他往前走。 翁星抓着棉花糖跟着跑前去,高?跟磕地上清晰地响,她弱了嗓音,低低的:“男朋友,你又欺负我。” 停下脚步,陈星烈无奈,回头看她的高跟,“翁星星。” 走到她身前,弯腰,垂眸,低笑了下,他嗓音低低的,“我背你,嗯?” 翁星把那串棉花糖往他面前递了下,“它眼?睛掉了。” 看?了眼?那掉了的贴纸,陈星烈还没说话?,翁星就把那棉花糖往他面前递了递,“咬一口。” 没咬,翁星就咬了口棉花糖,踮脚亲了他唇角一下,一点甜丝丝的草莓味散开。 她飞快偏开头,笑意?浅浅,“是?甜的。” 棉花糖很软,若有似无,唇角还沾了点红,温度剥离。 又被撩了下,慢慢站直身子?,陈星烈低笑,“是?挺甜。” 别有下次。 翁星走前面,咬着棉花糖,口腔里都是绵密香甜的草莓味 ,“刚刚你生气了么?” “我那么小气?”他挑眉,淡回。 “那你走那么快。”翁星回。 还不是她说他做的棉花糖丑,还当那么多人面。 “你说呢?”陈星烈俯身,冰凉指尖轻捏她耳垂。 “我不知道?。”杏眸清澈,梨涡浅浅,翁星顺着夸他;“我男朋友好厉害来着,还会做棉花糖给我。” “喜欢?”他问。 两只耳朵都吃完了,有点甜到腻了,翁星还是回:“喜欢。” 认真考虑了下,他回,“可以买台机器回来。” “别吧……”翁星打哈哈,找理由:“我不想让你这么累嘛。” 后面一根棉花糖,还是?哄着他,和他一人一口吃完的。 路过商场,他选了双白色运动鞋给她,蹲在试衣镜前,帮她换鞋。 手指修长?,翁星看?着他的模样,轻轻回:“对不起。” 停顿了下,陈星烈回:“怎么?” “我送过宋墨白一双鞋。”她静静说出口,那也是?aj的款式,而那时候明明她男朋友是个鞋控,“你以前很爱鞋。” 指尖凉,微蜷缩了下,陈星烈起身,点了支烟,嗓音凉,“那你还能送他一辆车么?” 他现在玩车。 “我要是送了呢。”翁星一本?正经开玩笑道?。 “你敢。”冷冷一句,他弯腰,食指轻捏着她的下巴,漆黑眼眸里是浓郁而深沉的占有欲。 她有过男朋友,和别人亲密,他忍了,可以当这事儿没发生,但如果此?后,她还敢有那种举动。 他弄死那男的。 怔了下,那瞬间,翁星在他眸间看见了戾气,心底才后知后觉意?识到,他到底有多在乎自己。 有点心疼,翁星摇了摇头,“骗你的,我不会了。” 她踩着那双运动鞋站起来,抱了抱他,“都和他没联系了,只喜欢你一个,陈星烈。” “我们去等会去买菜吧。”翁星想?和他待一起,哪怕只是?简单的洗手作羹汤。 指间烟雾缭散,垂了点眸,他神色间锋利才敛下,低低“嗯”了声。 逛超市,翁星想买的东西总是很多,在前面走着,把生鲜区选了个遍,他推着车在后面,选了一大堆零食,都是她以前爱吃的。 有盒装的酸梅糕,翁星想?拿。 他皱了下眉,摁回去,“城南那家还在。” 现做的老字号糕点,酸梅口感也酸而不腻,夹杂着丝丝甜,是翁星从小吃到大的。 小时候欺负他时,就爱哄他让他回家给大人说想吃这个,买回来后她清扫一空,后来喜欢他,和他在一起,他也总是为她准备着这糕点,一周独自跑城南好几趟,不辞辛劳。 在国外这几年,她再没吃过那么好吃的糕点了,慢慢也就忘了念想?,速食的一堆米粉沾着点酸梅的,她也吃得下去,明明以前那么挑剔。 鼻尖一酸,翁星丢下那糕点,“你是要去给我买哦?” 低笑了下,他伸手牵她,“对你老公要求这么低了。” “别乱叫。”翁星脸红了点,又到旁边生鲜区选了条鱼。 低头看了她好一会,心底慢慢变得平静,陈星烈觉得很好,这很像婚后生活。 捉弄地抓了把她的黑发,他嗓音低哑,带着点笑意?,懒散道:“不是要嫁我?” 翁星嗔了下他,“哼。” “这鱼你会杀吗?”她问。 “不会。”他回得坦然。 俩人又去找小摊贩杀了鱼才带着一大包菜回去。 陈星烈让人把车开过来,新鲜的菜放满一个后备箱,沿原路返回。 “去你家吧。”翁星开口。 “昂。”眸里静了瞬,他顺着他回。 … 汽车沿着山路往上,别墅在山顶,虽是?市中心,却远离喧嚣,闹中取静。 周围也没什么人家,和湖珈山那里的别墅位置很像。 他一个人住这儿,院里有管家和保姆,司机住在外房,不过大部分时间是没人的,安静得只能听见远处的海浪声。 别墅外是蜿蜒陡峭的山赛车道?,一圈一圈,像看?不到尽头。 提着菜往屋里走,翁星换掉鞋,刚进?屋里,就听见嘶哑又尖利的一声“啁啁”。 没开灯,过道?光线很暗,翁星在黑暗中没看清那东西,被吓了一跳。 扶着门,门缝渐渐开了,她看清屋内发出叫声的东西。 是一只翅羽漆黑,瞳仁锐利发亮的鹰,抓着椅子?蹲着,正注视着她。 被吓得尖叫了声,翁星丢了菜,转身抱住陈星烈,俯他胸口,声音有点不匀,“阿烈……屋里,屋里,有只,有只保护动物。” 第63章 不敢 日光微泄, 廊道里的光景被照亮一部分。 他指尖微凉,闻言低笑了声,手臂揽住她的腰,有些痞气?散漫, “怕了?” 手掌硌着她的肩骨, 翁星还想挣扎, 想直起腰,就?被他带着往外走,是护住她?的姿势。 “先出来。”他一手护她额头上怕她?磕着,一声搭腰上,几乎抱她?进怀里, 让她?先远离了那只鹰。 木门阖上上,极具攻击性的一双锋利鹰眸又重新隐于暗处。 翁星心有余悸,缓了会开口:“你, 养鹰啊?” 松开, 他拨了个号码过去, 低头淡淡将了几句,随手?叩了叩门边的铜铃两下, 屋内传来一阵翅羽振动的声音,没一会就没动静了。 “好几年了。”他回答她问题, 只简短几句, “从一个训鹰人那儿领的。” “为什么养这种动物?”凶猛,食肉,天生带着狩猎基因?的危险动物。 手?心出了一层薄薄的汗,翁星怔怔地看?着陈星烈, 那一瞬间,似乎看见了他眸底的阴郁。 他笑了下, 眼神颓淡:“年轻气盛。” 驯服一只鹰,时速四百迈过日落大道,潜水入深海区,他做的净是些疯狂事。 这鹰也吃过他肉,厌世抑郁情绪最顶峰的那段时间,他和鹰共处一室,自?虐般拿刀割左手?臂的肉,伤口腐烂,鹰就啄来吃了。 那时候他看着那双冰冷的眼睛,就?觉得他们很像,都在囚笼里挣扎,孤身一人。 “有证件,不犯法。”他笑了下,像为打消她的顾虑而解释。 “佣人走了,平时不会进房间。”轻抓住她?手?心,指腹轻轻压了压她?指尖,戒指微凉,戒身一圈细细的纹路刻度明显。 翁星看?向他,眼眸漆黑而锋利,眸底最深的情绪她?读不懂,但她隐约猜想那段时间他一定很难熬。 主动回握住他手?,翁星对他笑笑,“我男朋友养鹰多酷啊。” “我们以后养只猫,养只狗吧,狗狗的话萨摩耶,怎么样?”杏眸弯弯,眼底潋滟着波光,她?仰着头,希冀着与他的未来。 怔了下,看见她眼底的潋滟光点,希冀真诚,他勾了下唇角,又带着肆意,“昂”了声。 再次推开门进入,陈星烈给了她?一双男士拖鞋,弯腰把地上的菜捡起来收拾好。 摁开灯开关,冷色调光线下,家具和凳子都干净整洁,装潢风格很简约,有些空,大多数是黑白色调,显得冷冰冰的。 过道边的木椅上没了那只鹰的踪迹,看?来已?经出去了。 装肉的塑料袋破了一角,里面的五花肉露出来,但?却没有被撕咬的痕迹。 翁星跟陈星烈身后?进厨房,看?他把排骨和五花肉放清水里洗,试探着问:“你的鹰,好像饿了?” “翁星星。”停下动作,陈星烈低眸看?她?,“怕我了?” “我给鹰喂生肉。” 翁星摇摇头,“我心疼你。” 最孤僻阴郁的时候,只有一只猛禽陪着他,虎视眈眈的也不过是为他手里的肉。 “我不知道你经历了什么阿烈,我只是想,如果可以,我能陪你走出来。”翁星嗓音发涩,静静开口。 停顿了下,他解开衬衫袖扣,擦干手?指的水珠,走过来,伸手?抱住她?,轻嗅她?发间清香,嗓音低低的:“你陪着我就可以了。” “等着嫁给我,翁星星,其余一切需要烦恼的事,你都不用去想。”只要你,再难熬,他也不觉得苦,前?路是有天光的。 心底涌现暖意,翁星回抱住他,脸颊磨着他衬衫的衣料,半晌,闷闷回了句:“好热啊。” 还有心跳,彼此?的心跳,清晰可闻。 “做不做饭了,就?这样抱着我?”翁星轻嗔他,伸手?轻轻推了他一下。 松开她?,陈星烈好整以暇,盯着她?看?,散漫笑了下,“脸红什么?” 翁星偏过头去,长发散在肩侧,荷叶细纹边的裙子微微透明,隐可见?瘦致白皙的锁骨。 脸颊微红,翁星伸手?摸了摸,找借口,“下雨了,空气闷热不行哦。” “我去客厅收拾一下,你先洗菜择菜,我等会儿过来。”她转身就往外面走。 大衣敞开脱下,挂在衣帽架上。 屋里随处可见他的东西,领带,西装,钻表就?随意地放桌上,烟灰缸里积满了灰尘,还有个游戏机踢在沙发底,奢侈品牌送的包装袋也堆在地上,疏于整理。 窗户拉帘没拉开,屋内光线很暗,冰箱里都是速冻食品,还有些不知道品牌的啤酒和冷饮。 酒柜上各个年份的红酒都有,分类排列,光色美满,开瓶也没规律,都是由着兴致来。 一个房间里堆满了他的运动鞋,书房里配了好几台顶配电脑,烈酒和烟就放在电脑桌旁伸手就能拿到的地方。 再往里走就?是健身房,出去是花园,泳池水湛蓝,在阴天里显得更为沉静。 钢琴,乐器也有,但?是没人弹过,落了层薄灰,卧室应该在二?楼,翁星没再往上去看。 一路走来只觉得这屋子里少了点色彩,大都是黑白,显得冷冰冰的,没人气?。 拉开窗帘,翁星用发卡别?住帘尾,露出一点粉色,又将灯光尽量调成暖色调,开了电视,在播放肥皂剧,屋子里多了点人声。 去厨房想找个有点色彩的瓷盘也没找到,最后?才?找到一个透明的盘子,洗净水果,花心思的切开摆盘,摆了个漂亮的花型。 她?伸手?比耶,对着果盘拍了张照,调了调滤镜,很满意的一张照片,她?存进相册。 他接了个电话,进书房里去了,也不知是不是公司有事,总之外面都任她?摆弄。 翁星乐得自?在,专心布置房间,找了个空置红酒瓶,掺上清水,她?又去花园里拿剪刀剪了几支阴雨下还没开败的玫瑰,花瓣尖上还缀着水滴,剔透干净。 携着雾气?进屋,翁星把那捧玫瑰插进花瓶里,把花瓶放在茶几上正好能欣赏到的地方。 杂乱的东西收拾好,一番装点下来,在暖色灯光下,这间冰冷房间第一次有了家的温馨感觉。 书房门开着,他换了件白衬衫,戴着一副银丝框平光眼镜,单手?触在笔记本键盘上,戴着蓝牙耳机,时不时讲几句话,夹杂着英文,是在开视频会议。 为了让她看见放心,还特意开着门。 翁星往旁边挪了挪,看?了会电视,也还是忍不住抬头悄悄看他,认真工作的男人,真帅。 偏这人一副皮囊骨相完美得无可挑剔,工作时自?带一股冷性感,就?勾着人想去把他这副假面撕碎。 翁星端着橙汁在门口走了几下,想扰乱他。 然后?就?听见?他取了耳机,用英文说了句:“Just this,my wife is waiting for me.” 挂掉电话,他取下眼镜,十指交叉聚成尖塔,抵着下巴,绕有兴味地看?她?。 翁星捧着橙汁喝了口,眨了眨眼,骂他:“不要脸,谁是你wife。” 指节轻叩桌面,他低笑了下,散漫道:“那我找别人。” “你敢。”捧着橙汁往里走,推开木门,翁星瞪他。 喉结轻滚,陈星烈笑意散淡,随手拉开身旁椅子,风流靡靡,蛊惑人心,“来,我这儿。” “翁星星。” “陈星烈。”翁星看了看他桌前?的笔记本,问:“挂没有?” “没挂。”低低一声,逗她?。 瞬间,翁星脸和耳朵都红了,捂住脸,转身就?往外走。 “挂了。”笑意疏懒,指骨尾戒搁桌上,他的模样肆意慵懒,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气?得,翁星往前几步,站他身前?,指责,“你骗我。” 拉她?坐下,陈星烈抱着她?的腰,一手?慢条斯理地挪开她手中的橙汁杯,搁放桌面上,掐了掐她?腰,有些心猿意马,吻了吻她?耳廓,“不敢。” 凛冽气?息,夹杂着淡淡的烟草气?息,独属于他的男性气息侵入。 他的胸膛坚硬温热,电脑屏幕反光,一面漆黑的镜子一般,照出两人依偎紧贴的身影。 细密的吻含过脖颈,他衣领纽扣接了几颗,领带也解开,喉结下有淡淡一条疤痕,耳骨后?的痣漆黑入墨,一点性感,透着欲色。 贴在腰间的手?很凉,光线昏昏暗暗明灭,嘴角的橙汁味都被这人吃净,温软坚硬的触碰,让翁星眼神暗了些,呼吸很快,胸脯起伏,微俯他身上,很软,汗津津的。 亲吻绵密,舌尖触碰,一丝一缕都掺着缱绻,眼底泛着水光,翁星轻哼了声,唤他:“阿烈。” 指骨硬的一截相抵,大手?护他后?腰,男人骨子里对欲望的渴求,征服和占有,他嗓音低沉地,贴她?耳边,齿磨,“叫哥哥。” 软而痒,翁星低头,鬓角的发丝扫过耳骨,颈侧,软得没什么力气?,翁星攀住他肩,唇在更深一层的辗转里沦陷,她低低地轻喊了声:“哥哥。” 一声如引线,引燃风雨飘摇中更猛烈的侵袭,白皙锁骨红印泛泛,草莓略肿,他压她?往后?一靠。 砰的一声,手?边橙汁倒了,洒到笔记本键盘上和手上,翁星瞬时清醒过来,推开他,连忙拿纸和衣服去擦笔记本键盘,手?忙脚乱收拾。 “快,纸,拿纸啊,你电脑!”翁星急得不行,把半包纸都丢上去。 忙活好一会儿,才把笔记本上的橙汁擦拭干净。 两人衣衫都是乱的,碎发凌凌,陈星烈单臂撑着额头揉了揉,喉骨泛红,颇无奈地看?她?,“没事了?” 收拾完,翁星压了压衣领,脸颊酡红,想起两人这样,又忍不住笑了下,“没事了。” “电脑坏了,你自己负责啊。” 拇指压了压眉心,他低嗯了声,还那样看?她?,衣服也不好好穿,嘴角噙着笑,一副男狐狸精的模样。 翁星走过去,低头给他系扣子,杏眸弯弯, “还笑,去做饭。” 第64章 呼吸 水流冲刷指尖, 翁星切了?块豆腐,跟着手机视频里的顺序调料酒,又用刀抵鱼腹切片,她切得很?慢小心翼翼, 并?不熟练, 但切出来的片还是不工整没什么形, 大小不一。 陈星烈斜靠着门框,懒懒地看她,笑意散漫,“不会就换我来。” “哪有。”翁星嘴犟,“我只是不熟练。” 在外真没怎么下过厨, 读书六年都吃食堂,工作也有工作餐和外卖,独居的时间鲜有, 疏于刀功, 做饭的技巧也都停留在最基础的环节。 “所以切的鱼块?”漫不经心一声, 他仍是懒洋洋的。 翁星窘,又有点气, 没?好语气,“陈总您是业务繁忙, 锦衣玉食, 十指不沾阳春水,当然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我切得再不好看又怎样,做出来好吃就行了啊。” “再说, 有你这么高高在上,指责苦逼打工人的么?” 无奈, 揉了?揉眉心,陈星烈撩起衬衣衣袖,走她身后,挡住一部分头顶灯光,他拿开?她的道,一指压菜板上,一片一片切开?,工整而厚薄均匀。 翁星站旁边看了会,男人眉眼低垂,碎发漆黑,英俊沉冷,很?帅。 往旁边挪了?一步,翁星看他,低低问:“你会做菜啊?” “不会。”他回答得倒坦然。 怔了?下?,翁星开?口:“那刀功这么熟练。” “就会这。”以前待陈家,被老爷子?陈汲逼着学的,说是要让精心,心细,忍耐,切不可骄躁。 练刀功,切东西是个精细活,一刀快,一刀慢,力道拿捏都是有讲究在里面的。 他练了?一个暑假,心沉下?去不少,也没之前那么想她了。 “那,等会儿?,还是我做?”翁星捧出一个瓷碗,点开?视频,准备继续学接下?来的步骤。 “昂。”他一副命交她手上的模样,“能吃就行。” “陈星烈同学,对我有点信心好吗?我好歹也是编程全A毕业的学生,学习能力你不用怀疑。”翁星傲娇,抬头看他,眼底盈着光点。 “嗯,信。”陈星烈扬了点下颌,处理好一条鱼,慢条斯理洗净刀和砧板。 后一段时间都陪她在厨房研究菜谱。 “料汁,还有参,拿来。” “嗯。” “是先热五分钟对吧,时间到了?没?有?” “没?呢。” “豆腐豆腐!” “这儿?。” “糟糕,顺序放错了?,豆腐放早了?,好像要煮烂了?,都怪你给得这么及时。” “嗯,怪我?” “难道不怪你吗,你没?制止我,不管,你等会得全吃光。” “行,怪我。” “加鱼肉了,加鱼肉了?,味精呢,快找找……” “你手下?压着。” “……” 一番忙碌研究后,总算做出了一道鱼片豆腐汤,虽然豆腐碎成渣了?,没?见到豆腐影,但米白色的一道菜,看着也算有胃口吧? 饭菜上桌,翁星先盛了碗出来递给他,拿勺子?给他,一脸期许地看着他,眼底亮晶晶的,“你尝尝先。” 垂了?点眸,看着碗内浮着米白色的肉渣,他舀了?勺,浮了?点热气,汤汁入喉,脸色变得有点古怪。 翁星凑近,迫不及待问:“怎么样?” 扯了?张纸巾,陈星烈忍住了?,吞下?去,食指压了?下?眉心,低低回:“好喝。” “真的?”翁星笑起来,眼底盈着光点,“那你把这碗全都喝完。” “咳。”低咳了声,他看了?眼那汤,有点视死如归,“好。” 翁星很?开?心,眉眼笑得弯弯的,“里面加了参和豆腐,很?营养,不要浪费,我看着你喝。” “嗯。”他迟疑了?会,面无表情的喝了小半碗。 翁星有点好奇,“真的这么好喝呀”,她拿勺子?舀了?勺,“我尝尝。” “你喝不够还有锅里的……” “咳咳咳!”她捂嘴,皱起眉,“这什么呀,好咸好腥。”她一口都没喝下去,就跑厨房去找水漱口。 搁下?碗,陈星烈往沙发后背一靠,摸了?根烟,咬着点燃,清了?点口腔的腥气和咸味,看着她的背影,也忍不住勾唇笑了。 过了?两分钟,翁星抱了两罐冰啤酒回来,有点怜惜地看着他,放下?啤酒,走他身前,双臂轻圈住他的后颈,“委屈你了?阿烈。” 喉结轻滚,他偏头吐了?口烟,狭长眼眸眼尾微微上扬,风流模样,散漫地笑:“爷甘愿。” 薄唇,五官极棱角分明,短发漆黑,白衬衣又穿出禁欲风流模样,这人每一个动作都很?撩。 翁星靠近,轻轻吻了?吻他喉结,发丝轻蹭他下?巴,轻轻问:“那以后还吃不吃我做的饭?” 喉咙有点痒,他把烟拿离远了点,一手掌骨稳住她腰,稳稳抱住,“吃。” “毒死也吃。” “嘘。”翁星用食指堵住他的薄唇,“不能说自己?不好。” “相信我,我会把饭做好的,以后肯定是大厨水平。”翁星笑着。 “昂。”他轻轻压下?她手心的温暖。 “我尝尝。”翁星接过他的烟吸了口,这会倒是压下?那股辛烈咳嗽,过肺之后有股薄荷的清冽。 口腔里的那股腥味才散开?。 低眸看她,陈星烈好整以暇,“不乖。” “哪里??”翁星偏头问,墨色柔软长发落入他怀里。 “和谁学的?”他问。 又吸了一小口烟,她回味着,“什么?” “抽烟。”淡淡一声。 “自学。”翁星卧他怀里?,看着电视里?播放的肥皂剧,“好像难过的时候,就想手里?有个东西。” “很久没抽了。”她压住他手腕,硌着他修长的手骨,轻轻劝他,“你也少抽,好吗?” 食指蜷曲,他要掐掉烟,翁星阻了?。 最?后一支烟,两人一起抽完,呼吸交融,周身都是彼此的气息,最?后他应允,嗓音低沉地,“嗯”了?声。 他不该有瘾。 依偎着,调了部电影看,时间过很?快。 最?后翁星要离开?,他眸色暗了?点,瞥了眼窗外略显暗沉的天色,嗓音有点凉,简短几个字,“搬过来。” 怔了?怔,翁星提醒他,“我们还没结婚呢,陈星烈。” “会结。”他声音笃定。 “我再想想吧。”弯了?弯唇角,翁星想好像这样同居的生活也不错。 他把别墅钥匙给她一串,指纹也现场录入,又坚持送她回去。 就如同,少时瘦削挺拔的少年,在出租车里牵她手送她回家。 翁星靠他身上,伸起右手看中?指的粉钻戒指,她想起什么问:“是情侣戒吗?” 司机在前排,他仰靠着后座椅,露出一截冷白喉骨,他眉眼有点倦怠,“什么?” “情侣戒指。”翁星轻挠他手心,还有点试探:“陈星烈你和别人戴过情侣戒指吗?” 他低笑了?声,无奈,又似叹息,又或想起了一个闹剧。 抱住他,轻捏了捏她耳朵,“没?有。” “只有你。” 也只爱过你。 “那还差不多。”翁星笑起来,齿白唇红,眼底都是对彼此?未来的期许,她在他怀里?,轻轻喃喃道:“明天,你又是我上司了呀。” 我亲爱的。 翌日,翁星入职照庭,在技术部继续研发,公司内部有人不满,但当看到她的履历后都闭嘴了。 陈星烈也一点不避嫌,给她带早餐,送她喜欢的酸梅糕和酸梅干,工位里?还惊心选了?一束花。 进公司那刻,四周的员工都在好奇的看她,她看见座位上那束花和纸条时也忍不住笑。 什么啊,送勿忘我,字条还就两个字:一天。 落款是Cot。 把鲜花分散拆开?,放在花瓶里?,翁星吃了?口他给准备的三明治,打开电脑准备开邮箱查看消息。 身旁有女生犹犹豫豫不敢上来,最?后上来打招呼,“你好,我是林芸,你的新同事。” “你好。”翁星礼貌对她笑笑,除此?之外也再没?说其他话。 周围人八卦倒也都没当着她面,没?让她听见。 上午工作过半的时候,陈星烈过来,办公室员工都停下手中工作,听他吩咐。 翁星也停下?,取了?耳机,看着一身手工西装,腕表银白,领带还是她打的。 眼神交汇,眼底盛着淡淡笑意。 项目主管站起来恭敬向他汇报工作进度,他偶尔简短评两句,大多数时候不说话,极锋利冷淡一张脸,不说话的时候冷漠得让人不可接近。 偏又眼含笑意看着翁星,眼眸狭长漆黑,认真看一人时极深情。 林芸悄悄拿餐巾纸擦了?擦冷汗,周围一圈同事也都战战兢兢。 翁星见他没?事下?达,也就不再理,低头握笔开始写简单的工作项目总结。 却没?过半分钟,听见脚步声,鼻尖闻见熟悉的冷调乌木香,眼前晃过一双指骨修长而冷白的手,手背青色血管根根分明,极富力量感?。 他嗓音低而凉,“掩码IP多改几个,用完就扔了?,有什么数据拿什么,不用我教吧。” 指尖肌肤相触,脖颈皮肤有点凉,银色项链被一双修长的大手轻轻拨了拨。 后知?后觉,翁星抬头瞪他,下?意识,低低开口:“你干什么?” 林芸和一干同事在旁惊呆了?,注视着这边都屏住呼吸不敢说话。 勾唇低笑了?下?,他低头看了看她颈间项链,散漫道:“歪了?。” 项链歪了?。 翁星抓住那银色星型吊坠,往中?间挪了?挪了?,“好了?没?有?” 他没?回,盯了?会,低低开口:“没草莓。” 语气似乎还有点遗憾。 翁星要给他跪了?,眼神示意他赶紧离开。 他当没?看见,若无其事,继续问:“早饭吃了?” 翁星矜持点头:“吃了,陈总。” “好吃吗?”他问。 眼神有点不自然,翁星不去看他眼睛,抓了水杯喝了口:“还行。” 指尖微微蜷曲,宽戒折射冷光,腕骨往上,青黑色纹身蔓延,他嗓音低凉,又带着点期许道:“我做的。” 我靠,八卦的同事脸上都一副被雷劈了的表情,纷纷翻文件,做手里?的事来掩饰。 翁星喝水差点呛到了,咳了?几声。 他递了?手帕过来,探究:“没什么说的?女……” 翁星捂住他嘴,“好好好,很?厉害,比我做得好吃。” 怎么这么幼稚。 他这才满意地笑了下,放过她了?,站直身子?,“嗯”了?声,转身离开?。 手机响了?下?。 翁星查看,就一条消息,是一个单元楼的地址。 司唯嫣的住址。 敛下?眼眸,她继续工作。 也是那时起,公司里的人都知道他们在恋爱,没?人为难过她。 设计开?发的软件,也是医疗相关,翁星做得很?投入,连他系统的事都忘问了?。 下?班等他一出来,翁星直接就跟司机说了那个地址。 松了松领带,他斜靠座椅,没?说话。 窗外绿植退去,驶出公司园区,又走了一会停下。 有人敲车窗。 司机师傅在询问,陈星烈也没?回。 车窗降下?,陈依伊的脸露出来,她脸上带笑,亲切地开口:“哥哥。” “我放学来找你,遇见白枳姐姐,她给了我一个平安符。” “她在后面,你们要见一下吗?” 她一直看着陈星烈,没?注意到翁星在她旁边。 愣了?下?,翁星顺着她的方向看过去,果然一眼看见了?白枳。 黑色旗袍,肩颈处是镂空的丝质设计,黑发盘着,手里?捏了?一串佛珠,眼神温泠柔和很?多,已经没?有了?年少时咄咄逼人的骄傲高高在上看人之感?。 她看向翁星,隔着十几米,眼神交汇。 第65章 旁观 到北城泥水汀后巷时已经时下午五点多。 夏日空气沉闷, 炙烤一整天的柏油路沥青化开,有淡淡的刺鼻气息,榕树枝桠高大,在路上投射出斑驳的剪影。 这里卫生治安都不比北城, 路上时有小偷小摸的事发?生, 因此人们大都行色匆匆, 捂着钱包,生怕被盯上。 上了年纪的老人群居于此,到这时间都带着小马扎拿着蒲扇去那边新修的广场里闲话家常加乘凉。 小巷拥堵,摩托车三轮车违规停放随处可见,越往里路就越逼仄, 进不去,不得已,司机把车停在一家早餐铺子旁。 刚下车就看见早餐铺老板眼神埋怨地看着他们, 话语尖酸刻薄:“哟, 这是哪家公子开豪车停我们店门口, 把这来来往往的客都堵住,我们这财运断了, 对街某家晚上不做梦都能笑出来了。” “这位打尖的小姐,你听到话了吗, 我们这儿可不允许停车, 管你是什么豪车,都不好使?。” 翁星站陈星烈身边,闻见空气里的闷热汗臭味,又听见这刻薄的话, 闷沉的心情好不起来,想?辩驳几句。 陈星烈拉祝他, 眼神示意了下司机,带她就直接走了。 司机拿着钱包上前,拿出一叠现金,“那老板娘,你看这好不好使?。” “好使?好使?!”那老板娘笑得双眼冒光,“我就说?今个儿喜鹊一直叽叽喳喳叫个不停,原来是遇上财神爷了,弄这么一大豪车停我们家店前,多长面子啊……” 长发?扎起,短袖长裙也挡不住闷热,翁星被他牵着的手出了一层汗,废弃的电瓶车歪扭生锈停放,喇叭里不停吆喝着收废铁卖小吃,来往的人,肤色大都黝黑,脸上有很深的皱纹,打量人的目光赤/裸而不加掩饰,让人很不舒服。 这地靠近贫民窟,居住的人大都贫穷或生活得并不如意。 翁星很难想?象,司唯嫣一连七年都是辗转在这种环境中生活,心底急切更加多了一点,想?迫切的快点见她。 对照着地址一家门牌一家门牌比对,额角出了一层汗,翁星加快了步伐。 陈星烈站她身旁,挡去阳光和灰尘,冷漠逼退周围那些不怀好意打量的中年男人,一直陪着她。 一条街走到尾,都没找到信息里的那个地址,翁星有点泄气,低头在地图上再三搜索,确认是在北城。 寻找无果之际,突兀地,巷尾尽头传来一声刺耳凄厉的绝望哭声,伴随的是玻璃瓶木架砸在地上的声音,女人的哭声一直断断续续的。 周围人听到这动静,似乎都已经见怪不怪了,听收音机的老大爷扯了扯天线,把那咿呀的夹着年代感?的情歌声音又调大了几档,蹲路边八卦的中年妇女拍拍腿起身,腿麻了走的姿势有点僵硬,小孩手里抓住竹蜻蜓仍在来来回回的跑,撞到人也不道歉,衣服手上都是灰和泥。 麻木,司空见惯,对他人的痛苦无动于衷。 心底紧了紧,有个猜想?萌生,翁星和他一起飞快跑过去。 转角拐进一条更绕的巷子,槐树阴影层层叠叠笼罩潮湿破旧的巷子,摩托车被偷了电瓶倒地,电线缠绕,麻雀停留在上面动也不动,店面的招牌破旧,漆色磨掉,有夹缝里的巷道立着木牌用圆珠笔歪歪扭扭地写着20块钱一天?,廉价租房。 巷子位置太偏,阳光大都找不到,阴暗,下水道井盖被偷了,在闷热的高温中有腐烂发臭的气息。 琳姐早餐店公寓,和手机里的地址对上,那是一家卖面条的小面店。 此刻凌乱不堪,桌椅被推到,碎碗瓷片铺在水泥地上,尖锐得能将人随时划伤,汤油,辣椒汁洒在倒了的锅上,混乱残余下可见打斗的痕迹,现场一片狼藉。 围着白围裙身上沾满油污的女人跪倒在地上,手掌撑在尖锐的台阶上,哭声尖厉,一声一声透着绝望,“杀千刀的混混。” “那些人都该下地狱!” “怎么不去死!” “老天?爷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们!” 周围人无动于衷,电视机播放的声音;大声讨论今天?集市上便宜了几块钱的猪肉多少人排队去抢买;中风的老人偏头坐在轮椅上咿咿呀呀哼黄梅戏,浑浊双眼只剩麻木。 也有人埋怨似的劝几句,“宋嫂,这是你那个扫把星女儿惹上仇家嘞,早点把她嫁出去就没这么多祸事了。” “这北城街都容不下你们娘俩,得去找个有钱人才行咧,你女儿长得也乖,嫁个有钱老头还是绰绰有余咧……” 穿着白T恤灰色长裤,剪着齐耳短发的女人出来,手上有血,面色苍白,身形瘦弱,她冷冷看了一眼那一直在劝的中年女人,那人立刻噤声,她跪下身去,趴在地上,一块一块地捡碎瓷片,沉默,无声,眼泪掉落也没?感?觉。 看到这一幕,翁星只感?觉心底仿佛被一块削尖的石头砸了,涓涓流血,不住地泛疼。 她几步上前去,弯腰去扶司唯嫣,手都在难以察觉的颤抖,她声音发?涩,“嫣嫣。” 女孩脸庞苍白,下颌往下的脖颈上是一大块结了痂的伤疤,凹凸不平,狰狞丑陋,发?红发?黑和原本的皮肤相比更像是腐烂。 她跪俯于地,垂着头,发?丝从耳边泄下,手上全是碎瓷片和血,像被人折弯了背脊,再抬不起头来。 翁星轻轻去给她擦眼泪,温热湿意,指尖忍不住颤抖,她问:“是谁干的?” 司唯嫣闭上眼,手指抓紧碎片,没?有说?话。 周围那中年女人打量了会儿他们,看见他们的衣着和手包都价值不菲,立刻换了副嘴脸,谄笑着,主动道:“砸店这事,这一个月都发生三回咧。” “都是些骑着飞车摩托的二流子,捞着砍棍,见什么砸什么,把店里的客人都吓得抱头乱窜,宋惟这姑娘去拦,还被推了一把,受了不轻的伤。” “也报过警,做完笔录就没?下文了,反正我们这巷子连个监控也没,这群混混无法无天?嘞,现在都没?人敢去柳姐家吃面了。” “你们当时是没看见那阵仗,那群人凶神恶煞的,头发?染成各种颜色,脖子上的假项链又粗又丑,砸东西踢桌子起来是一点不含糊,那个凶哦,简直吓人……” “所以,你就看着。”翁星冷冷回问,眼底漆黑,稍带无情的冰冷。 那女人噤声,又有点惧怕地望向陈星烈,低低道:“我们又打不过。” “不能帮忙报警吗?”翁星声音平静。 “不敢不敢,万一二?回来砸我们店嘞。”那女人脸上似乎都是害怕神色,都恐惧着惹祸上身。 垂了点眼眸,陈星烈单手插兜,走前几步,摸了叠现金出来,嗓音低淡和她说?了几句话,只看见那女人两眼放光一直点头。 翁星扶起司唯嫣,宋柳也没?哭了,抹了把脸,坐在唯一一把没被摔烂的椅子上,眼神呆滞地看着那叠钞票。 眼底有一种死一般的欲望。 帮司唯嫣一起,沉默地扶起座椅,去收拾瓷碗的时候,司唯嫣拉住她,“我来,别弄脏了你衣服。” 一下班就过来,翁星穿的还是工作时的白色上衣和衬衫裙,高跟凉鞋丝带缠着脚腕,白皙纤细,与周遭格格不入。 像一道无形的界限分隔在彼此之间。 看着她眼睛,翁星怔了怔,下一秒接过她手中的碗,也不管手上会不会蹭上油污,她沉默地收拾,加快速度。 宋柳靠着墙,却突然发?疯一样地笑起来,她走到墙根,在一堆被砸坏的啤酒中找了没?坏的两瓶出来,单手拎着,用牙齿咬开瓶盖就开始仰头猛往胃灌。 没?多时一瓶啤酒就见了底,她提起第二瓶啤酒还想咬开灌。 女人头发?凌乱,嘴角刮出血,浅黄色的酒液从嘴角流出来,眼神里掺杂着疯狂与不可克制。 司唯嫣冷冷看着她,走过去,一把夺过她手中的酒瓶,直接摔在地上发出嘭的极大一声,那瞬间她力气很大,眼神也冰冷,有种从未有过的恨意显露。 宋柳眼睛里全是红血丝,见到自己的酒被人,尖叫起来就要去抓她的头发?。 却被司唯嫣紧紧箍住手腕,她声音冷得逼人,质问,“你想?死吗?” 看懵了,翁星连忙过去帮司唯嫣,稳住宋柳后,她直接从里屋里拿了条绳子出来,毫不怜惜客气地直接把宋柳的手绑住。 粗麻绳下,女人的手腕皮很干,泛青又泛红,沿着血管往里甚至都是黑的,这是重度酒精中毒才有的症状。 翁星这才有时间来打量她,女人不到五十岁年纪,皮肤却已经松弛,卡黄,嘴唇发?乌,眼肌周围尽是鱼尾纹,美丽不再,只剩苍老疲倦与病态。 无人会将她联想?到她是七年前靠美色便可在靡靡之意的风流地勾住集团总裁的女人。 “你又惹谁了,你惹谁了,你惹谁了!”宋柳突然脆弱起来,皮下出血,毛细血管破裂,一整个手腕都是红的,她双手作揖往司唯嫣身上靠,最?后累了,靠到她身上,眼泪无声流,还端着家长的气势:“给妈妈说?,你又惹上哪个男人了……” 司唯嫣闭上眼,徒劳地,悲伤的,沉默。 “嫣嫣。”翁星捏紧手机卡壳,心底沉闷得厉害,“为什么不告诉我你这么难呢。” “搬家吧。”她卸下手机壳拿出一张银行卡,递给?她,“和阿姨一起搬去一个好点的地方,或者?搬来和我住。” “这群混混,陈星烈会找人收拾的,不要担心了,有我们。”翁星抱住她的肩,轻声安抚她。 司唯嫣摇头,咬着唇角,“没?用的,没?用的,没?用的。” “他无处不在,没?用的,我这辈子都摆脱不了他。”她微张着嘴,想?哭,却哭不出来,无声嘶吼,眼底尽是痛苦。 她的人生已经很糟糕了,她在淤泥之地走了那么久,是陆行之会出狱他们会在一起的念头支撑她熬过来,可一切都在一个月前那天见面里被粉碎了她,她什么也不剩,只有一片狼藉陪她。 翁星抓住她手,“你说?清楚,他是谁?嫣嫣,有人威胁你吗?” “告诉我,嫣嫣。”她竭力想让司唯嫣保持平静。 她却只是闭嘴摇头,眼神空洞呆滞,什么也不说?。 “说?话,嫣嫣。”翁星皱眉,有种无力感?环绕,她不肯收卡,也不肯说?一句话。 难道就这样看她一日一日颓废衰败下去吗。 “我今天?遇见白枳了。”翁星静静开口。 司唯嫣听到这个名字,抬头看她,眼底情绪辨不清。 “她念佛,做慈善,还给?大山里的孩子修小学,经常去寺庙祈福。”翁星想起都觉得不真?实?,“她看见我,眼里没?有恨,没?有高傲,甚至毫无芥蒂地对我微笑。” 仿佛从前那个清高骄傲看不起所有人的千金小姐从没?有存在过。 “她还向我解释,说?想?让阿烈娶她只是为了躲灾,她现在信命,说?今年找到喜欢的人结婚能躲劫难。” “高中那会儿,她和易蓝她们一起干了多少排挤别人的事,她怎么就信佛了呢。”翁星总觉得奇怪,说?不出的奇怪。 眼珠漆黑,深处情绪似有畏惧,司唯嫣搭上翁星的手,张了张嘴,“不要靠近她。” “我会搬家。”狐狸眼眼睑微垂,她瘦得锁骨深凹,脸色很白,嘴唇上沾了点血。 “嗯。”心底一块石头落地,翁星对她笑笑,“面店哪儿都可以开的,我看看手,还疼不疼?” 翁星牵起她手看。 刚拿起没多久,就感?到她僵硬了,手指动也不动。 一道高大阴影覆下,男人粗重的喘气声传来,似乎是一路跑过来。 司唯嫣呆滞的,静静地凝视他。 蜷曲了下手指,陆行之额角那道疤痕显得面相有些凶,不好惹,他看着她的模样,压着呼吸,开口:“我去把他杀了。” “这辈子,你和阿姨好好过。” 阳光透过卷帘门斜射进来,在水泥地上碎裂。 第66章 假面 打火机机盖叩下, 清晰的啪嗒一声,空气中混杂着油污与辣椒油的气息,辛辣炽热。 衣服布料黏在皮肤上出了一层细汗,静默, 沉冷, 像是在荒草林中穿行的蛇, 漆黑冰冷鳞片摩挲过草丛,他的声音平静中夹带危险意味。 场内所有人都僵滞了一会儿,司唯嫣对上那双眼睛,指甲掐进手心皮肤,疼感清晰。 有人嗤笑了声, 极低,却满满嘲讽。 额头绷起青筋,陆行之停留在不理智阶段, 还未开?口?驳斥, 就被一只纤细柔软的手拉住。 司唯嫣张了张嘴唇, “不要。” “不要。”她眼底是乞求与害怕,肩胛微微抽动, 眼眸里盈着微光,怜若如刚萌发便被折断的竹笋, “陆行之, 不要,不要再为了我做任何犯法的事。” 两千多个日夜里的,她曾最?希望的一件事是自己爱的少年自由?。 他在高墙之下被禁锢,她也给自己的心上缚茧, 一层一层,直至几?乎不能呼吸。 “你不喜欢我, 就不要再?做让我对你良心有愧的事。”司唯嫣静静开?口?,她忍着没?流泪,“你可以杀了他,但你不能保护我一辈子。” “我也不敢完完全全把你的人生都毁掉。” “你不知道?。”心口?悸痛,眼睛湿润,眼泪大滴大滴地往下掉:“爱你令我痛苦,日日夜夜的痛苦。” “你对我好,让我痛苦,备受煎熬。” “既然你不喜欢我,我也会学着不去喜欢你,陆行之,我们就这样吧,你别出现了好吗。” “别做一丝一毫对我好,或者?与我有关事。” “就这样了,好吗。” 眼角的泪干涸,汗水和泪水混合,皮肤有些崩紧,她眼神里的光碎掉,心口?发涩,难受。 陆行之入狱的噩梦一遍一遍在脑海里浮现,她再?也不能接受这种事再?一次发生。 单手撑着墙壁她勉强站着,不再?去?看他。 “对不起。”僵在空中的手收回,清醒了,他垂眸看她,眼底栖息温柔,不可触及的温柔。 很想抱她,很想擦掉她的眼泪,喜欢她笑,喜欢她永远健康无恙,岁岁无虞。 为此对她说?过狠话,他希望她能走出阴影,不要把时间耗费在他这个废人身上,可现在,看到她这样痛苦的模样,陆行之才意识到,似乎一直以来,他都做错了。 “我不会那样干。” 翁星扶起司唯嫣,她抬头看了眼他,“爱人不是这样爱的,除了两败俱伤的方法外你就想不出第二种解法,你很没?用,陆行之。” 扶司唯嫣进里面的房间,她沿着床沿坐下。 翁星擦干净她的眼泪,手指攥着纸巾没?说?话。 “星星,我都告诉你。”司唯嫣起身,走到书架旁边一大堆废书里,她找出了一个黄色的文件袋。 把那些曾威胁她的信件和照片全都一一放在她面前。 被剪掉的军训合照,她的头上画了一个大大的红叉,她高中的照片,被p成裸/照,配字极恶劣的说早晚要她去死。 把她干/死。 甚至还有血淋淋的剪刀照片,其中甚至还有p过陆行之的遗照。 他也用一长段话描述幻想自己用一把刀穿透陆行之的胸膛:鲜血就像水流一样流出来,只是很粘稠,很腥,落在嘴里的味道像铁锈一样,顺着伤口?往里搅动,脏器碎裂,脾,肺,还有肾脏,从温热到冰冷,陆行之的脸色由恐惧到痛苦,瞳孔涣散,最?后失去?知觉,看他死很有意思,就像宰了一条濒死挣扎的鱼,他拿刀的手就是鱼鳍,会被斩断,筋也挑断,嚣张的表情也会变成碎肉,他会这样死,他会死在我手里。 美丽的司唯嫣小姐,你曾高高在上,对任何人不屑一顾,像一朵高傲的百合,伪装撕破后也不过是被踩在泥里的野草,我会剥掉你的根茎,让你暴露你的虚伪身躯,为我驱使挞伐,让你尝到那天晚上你未尝过的滋味。 我们很有缘分,这种缘分,这辈子也不会消解,不死不休。 这样的威胁恐吓信有几十封封,最?初的落款是来自松山监狱,周维豪曾被起诉□□罪,在那里拖着病破的躯体服刑三年。 那三年里,他每个月都会给司唯嫣写感谢信。 家庭地址,工作地点,甚至她的高中学校,无所不在。 他数次描绘怎样弄死陆行之,然后占有她,让他们余生遭受痛苦折磨。 文字里透露着疯狂。 后面周维豪假释出狱,恐吓信停了一段时间,但仍会时不时送她以前的照片过来,警告又或者?让她畏惧。 直到上个月,陆行之出院,他直接找人来砸她店。 “我搬了很多次家,就是为了躲他,可他无处不在,他用化名,不留下证据,警方也奈何不了他。”司唯嫣捂住太阳穴,好像听见那个恶魔趴在她耳边用冷冰冰的语气说话。 他要他们死,要他们不得善终。 人的本能驱使她留恋生命,渴望被爱,可活在恐惧之中,难见光亮,又使她遭受痛苦,煎熬反复。 这是报复,也是诅咒。 更恶劣的照片和文字也有,司唯嫣撕碎过,文件袋里只剩下碎片,瞥见那些残缺不全的字样,都觉得触目惊心。 攥紧手指,喉咙好像被什么东西堵住,干涩的厉害,翁星看得眼眶发疼,她抱住司唯嫣,一字一句道:“他真不是人,是恶鬼。” 地狱空荡荡,恶魔遗世上,不属于这人间的魑魅魍魉,终有一天要滚回去?。 “他不会得逞。” 周维豪从东南亚换/肾回来后,在黑市里玩虚拟币狠坑了一笔钱,创办了空壳公司,依靠家里的势力快速发展,没?两年已经在榆海混得风声水起。 他改头换面,暗中抹去?曾入狱的痕迹,甚至做了微整形,后趁白氏白嵩明车祸后将大权交给白枳白氏人心惶惶之际与白家联合,吞噬下数家同领域的小企业,抢占市场,在互联网发展领域中已经几乎成了一家独大。 照庭在旁靠着传统行业支撑,已经渐渐不支,现金流和股市欺诈压不过他们,颓势显露。 “周维豪是半路出家,在研发方面毫无建树,但是他砸钱,高价挖能模仿写和其他公司差不多的程序员,什么?热度高炒什么?,游戏,社交软件全都出了个遍,钱捞够了就毁项目,在业内臭名昭著。”林芸愤愤道。 端起水杯喝了口,翁星静静听着。 身边有人补充,“不过白氏有一个一家独大的社交软件一直是他们家的门面,就是靠着这门面,他们才在传统行业衰落的潮流中站起来。” “是什么??” “是潮汐。”晁奕抱着文件过来站定,“七年前,社交分享平台刚从贴吧转型,白嵩明看准先机,设计研发出了朝夕,可分享留言刷新时事热点聊天集一身的软件,用户可免费使用,但缴纳费用成为会员后会有更优质的体验和功能。” “人们喜爱热衷讨论他人的八卦和社会上的热点事件,况且这个软件还可以观看短视频,精美图片,功能强大,几?乎是在极短的时间内就掀起了潮流。” “如果不是最初的设计可使用这个APP的用户数量限制的话,这个软件早已风靡全国了。” “他们靠着潮汐,季度营收破亿,赚得盆满钵满。” 怔了怔,听着这个描述,翁星总觉得似曾相?识,她高中也应该用过这样的软件的。 “那白嵩明呢?”捏紧了瓷杯,翁星问。 “他车祸失去了一双腿,已经从管理层退下,隐居幕后,不再?在媒体前出现。” “现在白氏,实际由?白枳和周维豪控股,掌权的人是他们,对照庭的报复和针对也已经开始。” “从前白嵩明在时,还能顾及旧日情?面,现在他下台,白氏实际是被周维豪捏住七寸,都是听他的。” “周维豪现在改名叫周文泽,他有一份绝美的履历,也有一份无让人看不出任何破绽的家世,出身经历。” 旅居留学,伪造的经历中,他从小过着优渥的天之骄子般的生活,创办的公司也是顺风顺水,虽然抄袭,但这个时代谁不抄袭,资本为王,他有金钱抛出去?,自然多得是人为他抛头颅洒热血,常驻商报,作秀慈善,权利金钱,他无一不缺,已经是世俗意义上的成功人士。 笔尖触断在桌面,翁星抿着嘴唇没?说?话,她让他们剩余的人都散开,看着桌面上的合同细则,久久回不过神?来。 现在周文泽在外包装出的人设可谓是无懈可击,人人都夸他,慈善温和,虚假皮囊内里的恶劣心肠却无人识得。 公司项目方面,有陈星烈在,照庭应该暂时不会有事,嫣嫣她接过来,在自己家附近租了间公寓,一旦有什么?事,她也会第一时间发觉,就是不知道他们的下一步棋是什么?。 不知不觉想了很久,时间过得很快。 手边咖啡凉了,办公室里的人也都走得差不多,一只骨节修长的手轻扣桌面。 咖啡被挪开,换了热的。 翁星抬头,正对上那双单薄锐利的眼眸,眼尾上扬,漆眸底情?绪难明。 “怎么能赢?”她脱口而出。 陈星烈慢条斯理地撕了块小方糖,丢进热咖啡里,用银勺搅拌,下颌骨往上,棱角极分明,脱了西装外套,衬衫袖口?微卷,露出青筋分明的小臂,他嗓音极低:“你不用管。” 握住他的手,翁星眼眶渐渐红了,“怎么?可能不管,她是我最好的朋友。” 指骨勾着领带,往下,压住她手心,似安抚:“有我。” “爷不会输。”他骨子里还带着那股恣肆桀骜的少年意气,碎发漆黑,皮肤冷白,窗外阴晦日光下,那双眼底还有把握笃定可以让她相信。 手心温热,翁星看着他,渐渐地,弯了唇角,“嗯,我信你。” 十?指挤进指缝,相?握住,她和他一起在那看了很久的项目代码,天渐渐黑了也没?发觉。 直到有人敲门,晁奕抱着文件进来,站在他们旁边汇报,“陈总,楚夫人和先生请你回去,参加家宴。” 眼皮都没?撩一下,陈星烈半靠着座椅,一手搭手背上,不说话的时候气压低得逼人。 翁星看见他这样冷淡的模样,忍不住心疼,她问了句:“薛奶奶在吗?” 晁奕补充:“是祖母的意思,她刚出院,念着陈总。” 指骨轻捏了下银戒,陈星烈低笑了声,淡淡道?:“也好。” 他揽住翁星的腰,一手拿着外套给她披上,掠过她耳边一缕碎发,低低开?口?:“跟我回去见奶奶,星。” 第67章 信佛 指尖微凉, 隔着?薄薄的衣服布料,感受到他身上的冷调乌木气息,翁星静了瞬。 想起?薛奶奶,她很挂念她, 所有人反对他们在一起的时候, 只有她支持。 点了点头, 翁星轻回:“好。” 汽车驶进别墅铁门,昏黄灯光隐于?暗中,刚下过一场小雨,雨水浸着?路灯,透过玻璃窗往外看?, 一切都朦朦胧胧的,如同笼罩了一层玻璃纱。 用毛笔写着?亭溪苑字样的牌匾被抛在身后,空气微冷, 翁星身上披着?他的外套, 长发被?半压着?。 汽车停进露天停车场, 那里已经停了一辆银色保时捷和一辆黑色宾利。 引擎声消停,晁奕起身到后座来弯腰打开车门, 潮湿空气中,飘着?雨丝, 草地上有一穿着黑白马甲的管家等在旁边。 “先?生, 老爷和夫人?在主厅等您。”管家徐叔撑着?黑伞,恭敬道。 看?着?这陌生的环境,翁星心底生了些怯意,听说过这座别墅庭苑那么多次, 却一次也没来?过,年少时, 这像是一堵高墙隔绝她和他,她不知晓他在这里生活的时光怎样度过,也不知晓曾温和如玉的小少年怎样成?长为淡漠厌世谁也不关心的人?。 她曾畏惧,猜疑,在彼此关系不牢固时把过错全?都归咎与他,她没有努力过,她选择了逃避。 经年时光过去,还是他,主动?带她回来?。 园中树木葱郁,在夜色中都显得漆黑,唯有灯光下能看见雪白尖顶别墅的一角。 喷泉水流潺潺,雨中混杂着青草和泥土的腥气,透过玻璃上的雨雾看?外面,总像是一场梦。 怔忪了片刻,翁星未回过神来。 陈星烈半低头,大手轻抚上她的颈,手中握了一把柔软的发丝,缓慢从西装外套里抽出来?,一点一点给她理正,散披在身后。 路灯隔着玻璃照进,车内光线昏暗,他的脸半陷入阴影,黑眸底窥不见情绪,对任何人?一贯的疏离,对她却多了耐心细致。 指骨冷白,勾着?发梢尾端,翁星抬眸对上他的眼睛,轻轻开口:“对不起。” 对不起?,你那么厌恶这个家,她曾经?还独留他一个人待在这里那么久,那些待在黑暗里难熬的时刻,她一刻也不曾陪伴。 “早忘了。”不咸不淡一句回答,他应该是听懂了。 牵起?她手,食指触着那粉钻蝴蝶戒指的棱角,他淡淡道:“还差一枚。” 翁星弯腰跟他下车,好奇问:“一枚什么?” 冷风侵袭,他嗓音低哑而磁性,散开在凉风中,“求婚戒指。” 西装外套携带着他的体温传递,手心暖,身体也暖,翁星弯唇笑?,“哪儿要那么多戒指啊,我手都戴不过来?。” “不是有十根。”他嗓音低低的,颇散漫。 翁星忍不住掐他手腕,“那我戴满,你也不能少。” “嗯。”低笑一声,他顺着?她。 徐叔在旁边带路,看?着?他身边的女人?,有些迟疑,最后才欲言又止道:“先生,老爷和夫人?在等您用餐。” 心底紧张松缓了些,翁星知道他是在缓解她情绪,也一直挽着?他手,没说话了。 从草坪外走,池中造景了一座石桥,桥下是溪水,水滴坠入,一圈圈涟漪泛起?。 一起从桥上过去,陈星烈护她厉害,生怕她冷到,一直抱着?她,伞面也朝她倾斜。 翁星对她笑,“太紧了,陈星烈。” “有吗?”他嗓音微凉。 翁星点头,“有啊,都和你黏一起?了,等会奶奶看见了多不好。” “让她看?。”他没松手,肌肤相触,体温传递,在这阴雨天里也不觉得冷。 徐叔便没再多言,只是带他们走过一条回廊,推开一栋别墅的房门。 暖色灯光溢出来?,红酒和蛋糕的香气溢散,偶有人?声交谈。 黑伞收放,停靠在墙边。 屋内立刻有佣人?过来?,递了热毛巾:“先?生,老爷夫人他们在二楼。” 拿热毛巾擦了擦手心,换完鞋,走入室内。 展列柜上按年份陈列着红酒,墙上有书画作品,看?模样都是真迹,内里客厅很大,琴房内有一套限量的乐器,一楼无人?,灯光也都是亮着的,琉璃灯下,饰品都昂贵而精致,处处透露出精心。 沿着?旋转楼梯往上,刚走几步,就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没过几秒。 “哥哥!”清脆明快的一声。 陈依伊穿着一件天蓝色公主裙,扒着?红木楼梯往下看?,干净漂亮的脸蛋上全?是欣喜神色,“哥哥,你终于肯回来了。” 她看?见陈星烈身旁的翁星时,愣了下,但脸上笑?意未减,还在开口:“奶奶可想你了。” “快来?和我们一起吃饭。” 楼梯走到尽头,廊道往外走,角亭沙发区旁是二楼餐厅,璀璨琉璃灯灯光下,映照着?几人?熟悉的身影。 陈津滕一袭西装,坐在沙发上,手里捧着?商报,他对面坐着?的是一对保养得体穿着低奢的中年男女。 男人?坐在轮椅上,腰部往下盖着一条毯子,女人?穿着?复古式旗袍,雪色披肩搭着?,眉眼温婉,正斟着茶递给一旁的男人。 张姨面带笑?容迎上来?,带他们往那边走:“少爷,您可算回来?了,祖母念叨你得紧,今晚,”她看?了眼翁星,神色变了下,不动?声色略过:“今晚人齐,一起?吃个家宴,也算全老爷夫人的挂念你的心了。” 手心出了点汗,翁星看?见白嵩明和蒲苇时心往下沉了点,但陈星烈牵她的手没松开。 往前走,走到堂厅,阳台玻璃门半开,些微凉风窜进。 蒲苇的声音温柔无比:“阿烈回来?了,这么些年,也长成?一表人?才的模样了。” 陈津滕商报翻了不过半页,明着贬暗里有些许夸赞:“混账这么多年,最近才算混出了点名堂,哪有自傲的道理。” 阳台上的女人红裙外套了件披肩,她裹了下,推开玻璃门进来?,看?了他一眼,红唇美目,却还是敌不过岁月,眼角有了鱼尾纹,清高劲仍在,“回来?了,还带了个人?呢。” 陈津滕脸色冷下来?,没去看?翁星,摊着?报纸,“既然回来就搬回家住。” 蒲薇脸上也挂不住,还在勉强笑?着?,“阿枳也该回来?了,就开餐吧。” 白嵩明始终端着茶杯没说话。 “一一,你去看?看?阿枳姐姐,让她回来。”蒲薇唤陈依伊。 “哦,好,蒲姨。”陈依伊往走廊一边走,还不忘时时回头来?看?陈星烈。 “奶奶呢?”陈星烈淡声问张姨,连屋内的几人?看?也不看?一眼。 张姨表情有点儿为难,轻声回:“老爷夫人他们都在这儿呢,留下来?吃完饭再问也不迟。” 陈津腾沉着?脸色,“进屋看见你白叔叔和蒲阿姨也不来?问好,连最基本的礼貌也不懂了吗?” 低笑?了声,陈星烈低眸扫了他们一眼,“对你们礼貌,没必要。” “我只见奶奶,你们,”他轻嗤道,“别在我眼前演戏。” 在场一群人脸色都变得难看起?来?。 愣了愣,翁星听到高跟鞋跟磕在地板上轻崴了一下的声音,顺着?声音望过去,一眼看?见偏厅处酒柜下穿着浅紫色长裙的女人?,长发盘起?,露出脖颈,小香风外套搭配紧身裙,她背对着?这边,手里捧着?一瓶红酒,陈依伊站她身边,轻轻叫她:“白枳姐姐。” 脚崴了一下,她很快调整好站稳,转过身,恰好和翁星对上目光。 妆容明净温柔,颈间坠着?佛坠,纤细手腕上是一串黑色的古檀佛珠,她笑?得极温和,许是信佛原因,眼里倒透出些慈悲悲悯。 她轻轻柔柔开口:“阿烈,奶奶随后就来?。” 捧着红酒款款走来,她眼底含笑?,“今天是我的过错,我带父母来?叨扰你们,请你见谅。” 陈星烈冷冷瞥了眼她,冷冷道,“你想干什么。” 拇指微折,压了压她手心,安抚翁星。 白枳却没有急着回答他问题,而是对翁星温和地笑?了下,“翁星,好久不见,我带你认识一下陈叔叔和楚阿姨他们吧。” 她把?红酒瓶递给?张姨,踩着?高跟走过来?,熟稔自然地牵起翁星的手,“来?嘛,以后总归都要认识的。” 手腕相处的地方,翁星感觉到一块疤,没看?清楚,只看得见白枳笑意盈盈的眼神,坦诚,毫无恶意。 牵陈星烈的手松了,翁星示意他安心,任由自己被?白枳带走,站到陈津滕和楚凝云面前。 白枳先?弯腰给?他们敬茶,“祝叔叔阿姨恩爱日久。” 楚凝云坐在沙发上,陈津滕看见她在才笑了,耐心地剥橘子喂给?她。 女人?面上有嫌弃,却还是吃了,看?向他的眼眸也盛满爱意。 这些年兜兜转转,分分合合,还是彼此。 他们之间拿的剧本很狗血也很世俗,年轻时,男生对女生一见钟情,却由着?家里人?安排,在晚宴上与楚家千金醉酒后云雨一夜,此后奉子成?婚,在外人眼里倒也是恩爱的一对,幸福一家。 可婚后第八年,女人却发现当年风流韵事的真相,觉得自己是棋子是被?侵犯的人?,怒而离家,冷战后提出分手。 也交了新的男朋友,有了新的生活,可这些都不长久,最后还是分手的结局。 兜兜转转七年,误会争吵,回头看?,才发现自己喜欢的还是从前那个人?,于?是两人?复婚,女儿由他们共同抚养,一家人?其乐融融,他们彼此间也算恩爱和睦。 这误会与波折间,从没得到过爱,被?完全剖离出这个家的人只有那个幼时温润有礼爱自己妈妈胜过爱自己却被?母亲抛弃;少年时曾有万丈理想,想翱翔于?天地,却被?他们折断翅膀囚于?方寸之地;青年时离家,相隔万里得不到自己心爱女孩和父母爱的陈星烈。 冷漠,埋怨,针对,他全?都承受,到头来不过成全他们恩爱一家。 他们永远有自己的“一一”,他们最为喜爱的小女儿。 他从不被?选择。 陈津滕神色缓和,对白枳开口,“阿枳,你起?来?。” 摆正茶盏,白枳起?身,她牵起身旁翁星的手,向陈津滕楚凝云介绍,“叔叔阿姨,这是翁星,她是我曾经的高中同学,她人?很好。” “很久没见,今晚也算是小聚一下,望叔叔阿姨成?全?。” 陈津滕笑着点了下头:“嗯。” 楚凝云也没阻止。 “你和阿烈是同事?”陈津滕问她,言语间也带疏离。 楚凝云抚了抚披肩上的羊绒,似笑?非笑?,“跟我们阿烈就这种关系?” 翁星抿着唇角没说话,只淡淡朝她笑?了下。 冷眼看?着?他们,陈星烈往前走了几步,护她到自己身后,嗤笑?:“我们的关系,需要和你们汇报了?” 陈津滕气得捂住胸口拍桌,“逆子!别以为救活了照庭在这个家就可以肆意妄为目无尊长了!” 指骨冰凉,陈星烈摸出一个银色的打火机,缓慢拨动?外壳,“还知道是我救活了照庭。 “那照庭沦落到现在这样是拜谁所赐。”他看?着白嵩明和蒲薇的方向。 陈津滕脸上也一阵古怪,强压住心中的怒火,端着?茶水喝。 “从前种种,是我们的不对。”白嵩明缓缓开口,他看?过来?,“我们白氏拿出诚心,还是愿意与照庭站在一面的。” 白枳也温温柔柔附和,“阿烈,星星,我这些天长跪佛前也在思考,我与周文泽的许多治理公司的理念都不相符合,他为人?阴狠,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这些天又?让一家小公司破产。” “今天那家公司的人携妻儿来我们公司门前下跪,手掌心膝盖里都是泥,哭得悲惨,他们家也被?抵押了,无家可归,我看不得这样悲惨的场面。” “周文泽却无动于衷,他这样真让我寒心,我想也是时候,让白氏与他割席。” 单眼皮割成?了双眼皮,此刻那双眼看上去温良无害,慈悲悯人?,她抛出筹码:“阿烈,我们愿意与照庭合作,和你们一切维护开发潮汐的功能。” “我们想要扩容,为此,我们愿意分潮汐的一半股份给照庭。” “很慷慨。”陈星烈评价,绕有兴致。 “当然,我们是真心的。”白枳笑意吟吟。 餐车入内,菜品上桌。 薛婉清被佣人搀扶着出来?,白枳迎上去,她脸上却没什么表情,只有在看?见陈星烈和翁星时那张饱经?风霜布满皱纹的脸上才重新露出笑?容。 刚做了脑部手术,薛婉清状态并不好,说话也只是断断续续的,让人?听不清楚。 只是一个劲的让陈星烈和翁星站一块。 一屋子的人都黑脸。 白枳仍表现大度,还在抛筹码:“我知道周维豪不是什么好人?,可是当年我父亲车祸,白氏一团糟,只有他肯伸出援手,不得已我们家才会与他合作。” “我原本以为他出狱后会重新做人?,他起?初也的确这样做了,和我一起?投身慈善,我真以为他改好了。” 她捻着?佛珠,眼底有惋惜,“可没想到,原来?都是伪装,我也是最近才知道,他现在还那样对司唯嫣。” “是我的错,星星,你不要怪我。”她握住翁星的手,耳坠轻晃,佛珠硌着?手骨。 “松开。”翁星心底情绪复杂,看?见白枳现在的模样,也说不出什么恶语了。 扯了纸帕,白枳掉了眼泪,“我是愿意用我们家的一切来帮照庭对抗周维豪的,可只怪我自己不争气,今年算命算出了个劫难。” 说是必须要嫁她喜欢的人才能化解。 陈津滕抚了她一把?,“小枳不怪你,你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你是个好孩子。” 楚凝云笑,“专情不改,挺好。” “白家以后都是阿烈的,我退幕后也是甘愿的。”白枳擦了擦眼泪,模样楚楚可怜。 翁星在旁边挺得愈发心底不是滋味,仿佛自己是个局外人?,她抿了口红酒没说话。 陈星烈都听笑了,长指敲了下桌面,“说这么多。” “不就是要我娶你?” 白枳捏着?手帕,眼里还含着泪看他。 银戒轻磕搪瓷杯壁,陈星烈懒懒散散的,直了点要,后颈棘突,锋利而冷漠,“你也配?” 戒身和杯壁轻嗑一声,脆响,清晰。 白枳表情凝滞,捏着手帕一角松了,垂下眼睫,没说话。 白嵩明拍了下桌子,掩不住的愤怒:“陈兄,这就是你们的诚意?你儿子就这么对待我的独女?” “我看?这饭,也没必要吃了。” “我们的潮汐,没必要与外人?共享,枳儿,我们回去。”他去牵白枳的手,另一手调整了轮椅转向就要走。 倒了杯红酒,轻晃了下,陈星烈嗓音低而凉,“不然呢?” “白总想我怎样。”漆黑眼眸底碎光冷淡,捏酒杯的手指用力,他嗓音带着?散漫,嗤笑:“你的潮汐,你掂量掂量.” 白嵩明脸色瞬间变得非常难看,空有一腔怒火发泄不出来?,额头绷起?青筋,“好啊,你果然是年轻有为,成长了。” “你怎么跟你白叔叔说话的!”陈津滕低吼。 “你管得着!”陈星烈冷着?脸,丝毫不留情面,“照庭我单方面控股百分之四?十七,远柘是我的,父亲,你在这个家失去说话的资格了。” “你……你……”陈津滕指着?他,气理不顺,往身后椅子靠躺。 楚凝云接过佣人手里的降血压药喂给?他,“陈星烈,你少说点。” 陈依伊在旁边吓得眼泪都出来了,抓着?一个牛油果动?也不动?。 “阿烈。”翁星心底也有点发怵,轻轻抓上他的手腕,怕他冲动?。 白枳怔怔的,手心转着一串佛珠转得飞快,眼里还带着?泪水。 白嵩明压下愤怒,回击:“曾经?是你的又?怎样,现在它完完全全属于白氏。” “是吗?”陈星烈低笑,像听见什么有趣的事,“我清楚它源程序里每一个代码,每一处bug,扩容也是我设计的,你觉得我不能毁了它?又?或者做一个完胜它的ap吗。” 白嵩明手心出了一手冷汗,却还在放狠话:“这个时代,市场为王,资本为王,抢占先?机为王,你落队了,追不上的。” “我们白氏还有周文泽先生……” “爸,您别提他了。”白枳打断他说话,“我说了,女儿与他理念不合,我们早晚要分道扬镳的,难道您现在还没看?清吗,只有跟阿烈,我们才有未来?。” “就算我今年的劫难过不去,与阿烈也没有关系。”她低下头去,语气里是卑微和怜弱,“他,不娶女儿也没关系。” “白枳姐姐。”陈依伊有些于心不忍,抓她手腕,安抚她。 “你怎么想的?”楚凝云叹了口气,问陈星烈。 他懒得理了,带翁星到薛婉清面前去,取出了一对戒指,蒂凡尼的水母绿钻。 前段时间在巴黎拍卖行流拍价高达一点八亿的珍贵水绿宝石戒指。 男款低奢,银圈碎钻,沉稳而内敛,女款则由一块近十克拉极品绿钻切割而成?,在灯光下,光华璀璨,漂亮夺目。 他弯腰站在薛婉清身旁,“想请奶奶做个见证。”他把?那两枚戒指递给?薛婉清,耐心无比。 翁星都懵了,看?到这两枚戒指,她本来?以为他说着玩的。没想到是真的又?准备了戒指。 在场的人都看着这边,脸色或愤怨或嫉妒,总归都不是祝福。 白枳还捏着?佛珠,脸上情绪温和,眼底最深处却藏了悲伤,她轻轻唤:“阿烈。” “我会娶的人?,只有翁星。”低沉一声,他望向她眼底,笃定无比。 “奶奶,您看?见了吗?我以后会和你面前这个姑娘结婚,你帮我把?戒指给?她戴上好吗。”他轻声哄道。 薛婉清苍老得有些迟钝,拿着?那枚祖母绿的戒指的手颤巍巍的,浑浊的眼里流出了眼泪,她握住翁星的手,眼底尽是欣慰。 鼻尖泛酸,翁星看着薛婉清把戒指戴上她的中指,她的手掌皮肤干燥,手很瘦,早已不复年轻时的美丽,白发苍苍却仍祝福他们,“真好。” 她握住翁星和陈星烈的手,嗓音破碎而沙哑,说话声艰难,“你们,结婚,好。” 翁星哽咽,“奶奶,谢谢您,您一定要长命百岁。” 陈星烈弯腰,抱住他们,曾在这短暂一生中给予他温暖的唯二两个人?,他嗓音温柔,“奶奶,谢谢你,我以后会和我妻子好好生活下去。” 浑浊的眼泪从布满皱纹的眼角落下,灯光下,三人?气氛温馨而美好。 而一桌之隔的几人?脸色都冰冷,只有陈依伊仍天真为爱情而感动?:“哥哥,戒指好大好好看?呀。” “你是真心喜欢翁姐姐的吗?” “那你们一定要白头偕老。” 雨声淅沥打在石桥上,一行几人?往回走,蒲薇在前面哭哭啼啼的推着白嵩明,白枳手心里捻一串佛珠跟在身后不远处。 夜色凉如水,一切在雨雾里隐得模糊。 有佣人?帮白枳拿着?披帛,抚她肩怕她跌倒,“小姐日日抄的经今晚还继续吗?” 叩拜与寺庙内,蒲团上,佛祖前,她乞求日日夜夜,能与他白头。 捏佛珠的速度加快,白枳咬着?唇角,眼尾发红没说话。 石桥下有荷叶,莲花开败了,雨中一轮朦胧的月亮照着他们,像一面镜子,映照出人?心最深处欲望。 “小姐,你和他或许没有缘分。” “十年。”白枳咬牙切齿,眼底嫉妒疯狂恨意烧到最盛,假面撕破,她抡起佛珠对着石桥栏杆重重一砸,“我爱他整整十年!” “啊,都去死吧!”佛珠链顷刻断裂,紫檀小珠碎开,瞬间四?分五散,女人?盘发散开,凌乱不堪。 第68章 星霜 月中, 气象台提前一周便预测了台风梅花号将登录榆海南部湾的讯息,每日孜孜不倦地提醒广大市民尽量避免出行,多待在室内,注意人身安全?。 天气总是阴沉, 刮很大的风, 阵雨来得快去得也?快, 气温陡然下降都又升高,反复数次,乐此不疲。 一周后,台风梅花却因另一大洋风向调转没能如约登陆榆海,转变路线, 延迟了登陆时?间。 气象台预测尚未到来,榆海连着放晴好几日,日日都是艳阳高照, 气温又逼近四十度。 网上热搜起了话题, 聊得最多的是, 台风都能推迟,你却没有了和你喜欢的人表白的机会。 起因是一位匿名女孩在网上发文说, 台风来临前夕那一秒,要和?自己喜欢了三年的男生表白?, 在海边, 在灯塔下?,海浪拍打?礁石,风雨交加,天昏地暗, 世?界仿佛末日来临的前一秒和他拥抱。 是迎接新生或是拥抱别离,毁灭与极致的爱恋的一瞬间, 至少在那一刻她完全拥有?他。 那位女孩在等宣判,将未诉诸于口的告白场景描绘得那样具有?悲剧色彩的浪漫,引一众人动容,都在期待猜测最后的结局。 可是台风延迟登陆,并?且没有?确定的日期,一切又像一场虚无缥缈的梦远去,没有?归期。 翁星静静想,她三年时?间都等过去了,暗恋里所有风暴她都承受,所有?不见天日的日日年年,她都熬过去了,为什么会选择这样悲壮又带着哀伤的表白方式,她不明白?,但默默点了一个赞。 下?午去看司唯嫣时?,她已经撕下了脖子上的纱带,露出了那片疤痕,看着在一旁痛苦得捂着头打?了镇静剂昏过去的宋柳默不作声。 陆行之站在门外不远处,半倚靠着围墙,点了支烟,沉默地抽着。 他不说话,深色夹克,冷硬寡言的模样和高中时阳光开朗的少?年已经截然不同。 “刚刚给她打?了镇定剂和?杜冷丁。”司唯嫣双手垂下放在膝上,一旁的墙壁上挂着一套粉色的舞蹈服,款式很俗气,很符合一般直男的审美。 “阿姨,还没有好转吗?”翁星放下包,坐到她旁边。 司唯嫣摇了摇头,看着陆行之的方?向,刻意加大了声音说:“没有好转,再怎么守着也?无济于事,就像台风都可能推迟,没什么能回到原点一样。” “他经常来?”翁星低声问。 陆行之微垂着头,依旧一言不发,手里烟忘抽了,烟灰夹着火星落下?,烫到手背,他也?没感觉一样,眉头都不皱一下。 翁星知道他,他现在在照庭治下?的安保队当保安,每天干的也净是些卖力气的打架活。 陈星烈有意让他学编程,或管理,他不接受,就爱那样散漫着颓废着,只有?在面对周维豪时才会露出无法掩藏的恨意,眼里有?把刀,恨不得生生剐了他。 其余时?间,人活着,能呼吸,却没什么精神气,整个人气息都往下沉。 这些天来帮司唯嫣照看宋柳也是沉默,沉默做事,家务拖地洗碗做饭,脏话累活他都做,就是不肯主动说一句话,面对宋柳发疯时?,冷静毫不留情用绳子捆住她,再给她注射镇定剂。 司唯嫣觉得他们之间隔了一堵厚厚的墙,他赌上未来帮她,这样一刻也?寸步不离的帮她,却不愿与她开口讲话,让她觉得他厌恶自己至极。 帮她应该只是一项任务。 静了静,司唯嫣轻轻回:“如果我是那个表白?的女孩,他拒绝我,我就从崖边跳下?去,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再也?不见他。” 香烟火星灼烧了指尖,陆行之垂着头,颓丧掩不住,他眼底看不见情绪,“轮不着你跳。” “我来。”他嗓音极淡,掺着哑,“地狱我下?。” “周维豪入狱后,我不来烦你。” 淡淡一声,司唯嫣心口酸痛,垂着手,低下?头去,短发贴在耳鬓两侧,锁骨深深凹陷下去。 为什么,永远这样,无形的距离阻隔着她。 她抱住翁星的肩膀,颈上的疤痕发黑,脸庞很瘦,脸色苍白?,像抓住梦境里残余的丁点幻想,“星星,一定让我看见你的婚礼。” “我要你幸福,和?陈星烈。” 心情复杂而酸涩,翁星抱了下?她,在她耳边轻轻开口:“我希望你也是,嫣嫣。” 翌日凌晨,翁星手机连着进了数十个急救中心的电话,将她从睡梦中吵醒,迷糊中接听,听见消息时?,她的睡意一扫而空,一下?清醒了。 带着手包和手机赶到医院时,只看见陆行之垂靠在墙壁边,手背和?手指上沾了鲜血,已经干涸,凝结成?暗红色的血块,他低着头,眼底有一圈深青色眼圈,疲惫无比,皱着眉心,他一句话也?没有?说。 “陆行之,嫣嫣呢?”翁星喘气很急,一手扶着围墙,仍是不敢相信这个消息。 “我问你,嫣嫣呢!说话啊。”翁星抓住他手臂,像溺水的人抓住岸边最后一株稻草。 她衣服都没穿得整齐,只是一件短袖白?T,踩着凉高跟,系带没系紧,嘴唇因缺水而微微干裂,医院走廊冰冷,偶有?穿堂风拂过,细碎的刘海贴在她的脸上,显得急促而羸弱。 “我不知道。”陆行之痛苦地捂住头,声音沙哑至极,“我不知道。” 他闭上眼,眼角湿润了一块,有?温热流过。 太混乱了,一切都太混乱了。 “她脖子上的伤疤,原来也?是她打?的。” 怔怔的,翁星腿有?些?软,一下?子坐到石椅上,直直的看着走廊尽头手术室门上显示屏上亮着的“手术中”字样。 颈部受伤,几近割喉,简直荒谬。 宋柳酒精重度中毒,已经到影响神经的地步,这些?年她一直有?犯病起来就疯疯癫癫的毛病。 打?砸家具,在那阴暗潮湿的地下室租房里,拿着刀对她唯一的女儿哭吼,她受够这么痛苦折磨的生活了,头痛欲裂,她发了疯地一样弯腰摸过房间里每一个角落找酒喝。 司唯嫣独自一个人生活,制服不了她,在某一次和她起争执的时候,眼睁睁让她拿着开水壶砸过来,烫伤了脖子往下到锁骨的大片皮肤。 雪白的肌肤瞬间变红,然后起了一片血泡,灼伤的疼痛传来,皮肤黏腻一撕就开,能看得见内里的血肉,剧痛无比,司唯嫣偏着头,声带嘶哑得说不出话,她看着宋柳,不说话只是从眼睛里一直掉眼泪。 银色水壶砸落在地,玻璃内胆碎了一点,夹杂着血色,一摊一摊流散开来,在这昏暗的空间里,溢散开铁锈一般的血腥味。 血肉腐烂,沸腾冒泡,入骨髓一般的疼。 宋柳看见她这样,立刻慌了,理智渐渐回笼,又惊又怕哭着去拿冰水给她敷伤口。 软而流动的水流隔着脖颈烂掉的皮肤贴着血肉,凉,却消不下?去一丝灼烧的感觉,来回挪动,动与不动都疼。 “囡囡,囡囡……对不起,你疼吗?” “是妈妈的错……我……我控制不住,我难受……我想死……”咸湿的眼泪落在伤口上,疼痛更加一层。 “囡囡……”为什么他们永远要过这样穷困潦倒,东躲西藏,暗无天日的日子。 明明,明明曾经,她也?风光无两,带着自己比旁人漂亮千倍万倍的女儿是所有人都喜欢的存在。 可因为,段幼曼和?周维豪,她们又重新坠回黑暗,过这种人不人鬼不鬼的生活。 她酗酒更厉害,就算知道自己再这样下去会死,可还是控制不住,就算自己已经成?为自己女儿的累赘,成?为了和?她曾经最讨厌的男人司建平一般的模样。 疼痛让人清醒,也?让人绝望。 司唯嫣睁着眼,眼泪大滴大滴往下?掉,不敢触碰不敢去看脖子上触目惊心的烫伤伤痕,她直勾勾的看着宋柳,声带嘶哑,“是不是要我把这副你给的身体还给你才?肯结束。” “是不是?母亲!” 眼里流出滚烫的泪滴,每落在伤口上一次,疼痛就加剧一分。 宋柳惊惧着惊恐着,忍着病痛和?心痛,伸手想去抱她,手忙脚乱,找电话打?急救电话,她也?爱自己的女儿,曾希望她永远是一个小公主。 可,一切都改变了,无可挽回。 司唯嫣被送到医院,那次烫伤之后,脖子上留下一大块丑陋狰狞的烫伤疤痕,宋柳也?的确听话了一段时间,配合吃药,没怎么再犯病发过疯。 可自从近两年周维豪从东南亚回来,搭上了白?氏,又开始在榆海公众面前活动,登上商业杂志头版,成?为功成名就年轻有为的企业家后,宋柳又开始偷偷背着她喝酒。 等发现那天,司唯嫣已经劝不动她,也?救不了她,每次在她犯病时?,只能眼睁睁看她发疯,毁坏一切她曾不辞辛劳,精心细致搭建起来可以遮蔽一方风雨的简陋的家。 陷入泥沼,无法抽身。 而这一个月,周维豪砸店,她们搬进翁星找的公寓,宋柳犯病的次数越来越频繁,直到昨晚凌晨。 陆行之回去,他在这间公寓附近找了间廉租房,在潮湿得能闻见泥土腥臭味和?老鼠蜘蛛四处爬行的房间里,握着他曾收藏的唯一一张与她合照的照片发呆。 她求他放过她,求他别再找她,求他别打?扰她,求他别再进入她的生活。 一切都变得这样糟。 而照片上的少?年少?女年轻的面庞却永远鲜艳明媚。 那是她说让他请客吃饭,他笑着答应好一起在周末的饭店里拍了一张照片。 少?女穿着制服衬衫短裙,长发用明黄色的蝴蝶结绑起来,手里拿着一个香草味的甜筒在吃,在摄像师拿了镜头进来时惊讶又带着笑地看向镜头。 而她一只手正搭在他肩上,笑着叫他,问:“这摄像师是你叫的惊喜呀,陆行之。” 他拿着一罐百威啤酒喝,挑了眉,看过去,混不吝的回:“没啊,公主。” 那张照片是摄像师进错包间拍下的,只是一个乌龙,陆行之却在饭局散场后,鬼使神差的找到那位摄像师花钱买了底片。 他去照相馆把那张照片冲出来,看着照片里的司唯嫣,也?还是忍不住想,真好。 真好,他的公主,永远那么美好。 可没想到,这是他们这潦短一生中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合照。 尖叫声是陡然响起的,刺耳,尖厉,公寓楼道里声控灯零零散散亮了几盏,在黑暗里显得更幽静昏僻。 陆行之赶到现场的时?候,司唯嫣已经捂着脖子脸色苍白的斜靠在墙边,而宋柳挣扎着,躺在地上痛苦痉挛,手腕皮肤下成青黑色,有?一片片出血孔,手指抽动着,指缝间还捏着几块碎掉的瓷碗片。 眼睛外?凸,瞳孔无意识散开,浑浊的眼泪从眼角流下,她好像真的濒临死亡。 只是仍偏着头,看向司唯嫣的方向。 鲜血顺着脖颈处的伤口源源不断流出,司唯嫣单手捂着,喉间淌过一片温热,腥气在口中蔓延,她没有?力气了,冷汗涔涔,脸色苍白?,唇色也是。 唯有冷寂绝望的眼底在流泪。 她的母亲犯病发疯,朝她又一次扔碗,而这次不仅仅是烫伤的程度。 手术室外?走廊空旷得没有一丝风声,安静得逼人。 翁星问不出陆行之什么话,自己到前台值班护士那里询问了情况,知道些?始末,心才?安定了些?。 她走到医院走廊尽头,拐进楼梯间出门,点了支烟,看向远处忽明忽暗的天空,开始有?点犯困。 指间火星明灭,她想了很多事,都迷迷糊糊蒙了一层雾般不真切。 偏倚着墙要栽下?去的时?候,肩被一只有力的大手扶了下。 鼻尖闻到一股消毒水的气息,男人骨骼坚硬,隔着衣料触碰,带了丝温度。 翁星清醒了,下?意识后退一步,抬头看向身边人。 第69章 浅薄 夜空里只有几颗不甚明亮的星子, 男人五官俊美,在暗中看不清楚,但气质没变,仍旧干净清冽, 他穿着西装马甲三件套, 但不一样的?是, 外面套了一件白大褂。 垂下眼眸看她,眼神?温柔,如夜里的?星,隔着光阴华年,要将她看透一般。 不自在地移开眼, 收回手,除却和他的最后一点触碰,翁星呼吸平缓, “谢谢, 宋墨白。” “司唯嫣的事我了解了。”手间落空, 滞了下,宋墨白收回手, “宋阿姨的?身体情?况很不容乐观。” “嫣嫣呢。”翁星的声音平淡而没有起伏。 宋墨白看着她白皙的?脸庞,被细弱的?光线亲吻, 和年少时?的?青涩相比成熟了很多, 干净澄澈,却也疏离。 “她睡着了。”宋墨白默默站在风口为她挡风,像解释:“这间医院的?副主任医师是我朋友,我加班回来, 准备等他下班。” “嗯。”翁星放松了些,疲倦又侵袭而来, 她转身往回走?。 “宋阿姨的?病情?需要转院,不能拖。”宋墨白看着她的背影开口。 拉门把手的?动作停了下,翁星回:“我会找医院。” “我有朋友开了一家私立医院,我已经为宋阿姨联系好了,天亮前就可以转过去。”宋墨白的嗓音温润而沉稳。 他总是这样,没变过。 “翁星,不用?躲我。”他注视着她,薄薄银丝眼镜镜片底的眸光很柔和,栖息温柔与真诚。 恍惚了一会,翁星好像又看见从前那个坚韧温润的?少年,在母亲病床前低头,弯腰贴心为她穿鞋,用兼职赚来的钱交住院费,钱很皱,积攒了厚厚一叠,缴费大厅里风扇费力地转动,空气沉闷燥热,混杂着汗水的?酸臭味,只有他一直挺直背脊,洗得发白的T恤永远一尘不染。 他拒绝她的?帮助,靠自己劳动换取尊严与自己母亲生存的?机会。 那时?候翁星想?,他不会被任何人折碎骄傲。 心慢慢安定下来,翁星对他点了下头,“嗯。” 沉吟了会,她开口:“我先去看嫣嫣。” 走?廊灯光偏冷,映照在雨花石上,胃部一阵泛空,有点痉挛,翁星一手轻轻捂着胃部,往三楼的?病房走?去。 病房里只开着一盏小夜灯,有水果的?气息,病床旁边床头柜上放了一杯温热的?还在冒着热气的?水,还有几个洗净的?苹果,和一些补充维c的胶囊。 牙刷牙膏毛巾都买好了,是新的?,连同一件白色连衣裙一起放在柜子隔间里。 垃圾桶里有戒烟糖的糖纸,还有截沾血的?纱布。 陆行之来过,又走?了。 司唯嫣睡颜安静,脖子上贴了白色的纱布,血已经止住了,一手还挂着点滴,半搭在被褥上。 翁星从旁边柜子里抱了个小茶几被出来,靠着病床边开始小寐。 其间护士来换过一次水,除此之外,其余时?间都很安静。 翌日。 手机窜进几条新消息,窗外日光洒进来,手背,眼睛都是暖的?。 翁星睁开眼,睡眼朦胧,看见司唯嫣半坐着倚着靠枕,苍白脸色有了点血色,她眼神?很飘,不知道在看哪里。 “嫣嫣,没事了。”翁星伸手去摸她手腕。 “她要死了吗。”司唯嫣嗓音沙哑,冷静下又带着不易察觉的?哽咽,“她从ICU出来没。” 为什么,就是戒不掉酒,要把自己的命赔进去。 昨天那块碎玻璃砸过来的时候,宋柳还是清醒了片刻,那锋利得能轻而易举割断血管的?横切面对准了她自己?,所以司唯嫣脖子上的血也不仅仅是她的。 还有宋柳的?。 她捂着自己脖颈处的伤口,几乎是感?受着被割喉的?苦楚,她看着自己?的?母亲倒在血泊中痉挛抽搐,那一刻她很难想清楚,自己?对于她,到底是恨多一点,还是爱多一点。 想?不清楚就不想?了,可心底最深处还是不希望她死。 纵使她知道,她的母亲现在只能成为她的一个累赘,拽着她不断沉入地底。 “已经帮你安排好了,送宋阿姨去私人医院疗养。”急救四个多小时?,救回来了一条命。 一手捂着额头,太阳穴抽痛着,司唯嫣想?不明白,“她睡前都很正常,还拉着我看照片来着,说要和我去海边租一间房养老,可以开家海鲜面店,她擅长的?只剩做面了。” 忽略她被病痛折磨的身躯,忽略她陷入癫狂时?的?无措,她只是一个普通的?母亲。 所剩的?心愿无几,可这样渺小卑微的愿望也不得实现。 眼泪掉落,司唯嫣闭上眼睛,心口一阵绵密的痛楚蔓延。 昨晚碎瓷片划过喉咙的那一刻,她是真的?有了恐惧,生命受到威胁,本能求生欲望作祟,瞳孔放大时?,绝望,悲哀,数种情?绪交叠,她甚至想?,就这样把这条她给的生命交还给她,也算做是结局。 而她可以带着比爱意?更浓烈的?恨意?离去,毕竟没有人能对自己的亲生女儿下两次这样的?狠手。 她应该恨她。 “她活着就好了。”司唯嫣觉得很疲惫,她好像也生病了,没有力?气没有精力去想除此之外的其他事,“别和我说她的?消息了,星星。” “陈星烈呢?”她问。 翁星替她梳了梳头发,“他这段时?间很累,因为周维豪的?事,我昨晚没忍心叫他,他应该去公司了现在。” “陆行之来过,守了一晚上。”动作一停,翁星看着她。 眼底平静,窥不见一丝波澜,司唯嫣盯着窗台上那株兰花,静静道:“跟我没关系了。” “别和我再说有关他的事。” 她需要安静,她太疲惫了,任何一方的精神损耗对她来说都是折磨,她不想?再这样。 病床房门被敲了两下,护士推门进来,端了餐盘,煨热的小米粥和蟹黄小包,还有辅餐水果。 味道很好,小包里有新鲜虾肉,馅多,得是像柏悦那样爱精心挑选食物才能选出来的?美味。 翁星吃了两个,还时?不时?看手机,他没消息,但瞥见晨报里的一则新闻。 白氏千金白枳入住甘泽寺庙,为白血病儿童祈福,并出售自己西城的别墅捐款设立爱心基金会。 目光多停留了会,司唯嫣看见,她问:“见过白枳了?” “她好像,真的变好了。” 她坏过吗,好像一直是太骄傲,总高高在上,所有人都得在她面前俯首称臣。 “各自安好吧。”翁星拿了个苹果削皮,“周维豪会入狱,她,听?法庭宣判吧。” 如果清白,那也是最好的结果。 “她热衷慈善,那间寺庙怎么样?”司唯嫣好像有些兴趣,“我们抽时?间也去拜一拜吧。” “嗯?星星。” 翁星一时出神,水果刀划到皮肤,有血珠流出来。 司唯嫣有些焦急,连忙找东西要帮她擦拭,“怎么这么不小心。” 有些失魂落魄般,翁星吮吸了下食指的?伤口,放下手机起身去旁边的洗手间,“没事。” 水流声传来。 司唯嫣低头,看清新闻上的?内容:照庭掌权人赴京出差,随行低调。 配图是男人的侧影,西装挺拓,碎发漆黑,手指的?银戒折射冷光,气质矜冷。 落地的机场已经是北京。 新闻时?间显示六点零八分,在商报一角,并不起眼,却还是淹没在底下那些夸他帅的?评论中,被顶了上来。 过了大概五分钟,翁星回来,神?情?自然,手机屏幕已经熄灭,她随手放包里。 又在医院陪她看了会电视。 司唯嫣也没问,直到她被人叫走。 “宋阿姨在这家医院。”宋墨白把转院手续递交给她。 翁星点了点头,“谢谢,我会去看的?。” “早饭钱,我转你。”她扫了微信二维码出来。 宋墨白低头,看着她头顶的?发旋,心底泛过一丝平静的哀伤。 重逢至今,她没有再问过他一个问题。 她对于他的?人生他的?经历,丝毫不在意?连他为什么回榆海也不再关心。 “他呢。”他低低问。 停顿了一下,翁星自然回:“出差了。” “以后,欢迎你来参加我们的婚礼。”她抬头,对他极浅地笑?了下。 指骨缓慢收紧又松开,宋墨白浅薄地笑?了下,假笑?,伪装又无懈可击,“嗯,我会祝福你们。” “这些钱不用还。”他嗓音低淡:“你以前帮我很多。” 瞥见他眸底的?坦荡,翁星才缓下心,对他笑?了下回:“嗯,希望你也能找到爱你至深的?另一半。” “再见,宋墨白。” 第70章 温热 “慈善, 赌注,□□,拍卖画作,教堂捐款, 这些不都是洗黑钱的最简易方式么。” “他去寺庙拜佛, 就真以为他成了菩萨心肠悲天悯人, 专渡众生苦厄的善人了?” “别太天?真?。” 北京,香山祭坛。 层枫渐晚,绿意倾覆,有风经?过,涛声阵阵。 八角亭下, 执棋厮杀,一副镶玉棋盘中,白子已成被围困之势, 一角天?光也被堵住, 再也没有落子的机会。 而执黑子的男人没有丝毫手软, 一子落在?合围点处,一击即溃, 棋局废了。 “我认输我认输。”温翊君扔了棋子,有些烦躁地往身后躺椅靠, 翘着只腿, 穿西装也没?什?么正形,吊儿郎当的,“真?是跑这山里避暑来了。” 外面阳光炙热,温度已经?逼近四十度, 而山中还清凉无比,气温只有二十度左右。 “我们这样不算是逃避?”他很好奇, 借着出差的名头?,来这山里玩,他真?的不是在?股市玩不过心脏的周文泽主动退出吗。 “你已经输了。”黑棋扔进棋奁中,清脆一声响,男人收回手,一手半搭着椅背,领口衬衫纽扣解了两颗,一抹阳光落在凸起的喉结上,锋利英俊的脸上没?什?么表情,淡漠慵懒,狭长眼底看不出什么情绪。 他只回答他第一个问题,拆穿也不留情。 温翊君看他这副薄情相,抓起茶杯喝了口,忍不住道:“听说榆海下暴雨了。” 漆黑眼眸沉静,亭外日光透过树枝枝叶斑驳洒落在?石阶上,远处寺庙沉笃的钟声传来,显得悠远无比。 眼底神色变了点,陈星烈慢条斯理取了食指的一圈银戒把玩,嗓音极低:“台风还没?来。” 温翊君意味不明,“就像你下这局棋一样,你已经?是赢家,可是为什?么不告诉她,走也不告诉,留她一个人在榆海,你就放心?” “别忘了,陈星烈,当年没?了她,你那副要死要活的样子。” 拇指按压银戒,棱角硌着,陈星烈眼眸沉下去,嗓音冰冷,像警告:“你以为我想。” “她不该参与进来。” 和周维豪的恩怨,从?来不应该牵扯到她,他要她干干净净,永远不被这些肮脏事围困。 “宋扬留在那里。”会保护好他们,提防周维豪的小动作。 温翊君揉了揉手腕,“算了,可毕竟你在?谈恋爱,作为男朋友……”应该告诉她一声。 揉了揉眉心,陈星烈脸色变得很不耐烦,没?有想要听下去的意愿。 温翊君叹了口气,“就这两天了吧。” 该收网了。 这届寺庙香火鼎盛,前来参拜的人络绎不绝,祭坛里的香火延绵不绝,一直燃着。 温棠手执一枚平安符回来,身上还带着佛香,涤荡尘缘,她走近八角亭,一眼看见那就算淹没在人群里也能一眼寻到的男人。 温翊君先看到她,笑了下:“哟,求签回来了,表姐。” 温棠穿着中性,却仍掩不住那?股美,她大方道:“是啊,情路坎坷,特向主持大师求桃花运去了。” “得了吧你”温翊君拧了罐啤酒喝,“你能情路不顺,我把这易拉罐当你面吃下去。” “应该是太顺了,顺得每条路都通罗马,能有谁不喜欢我们温棠大美女啊。” 温棠走近,踢了他凳子一下,“我刚失恋。” “这次来真?的啊。”温翊君把易拉罐捏出一个凹陷,啤酒落了点在?指尖。 “真的。”她笑得洒脱,看向一旁的陈星烈,“就是有点可惜,错过身边这么一个极品,一转眼,他都要结婚了。” 温翊君这会儿彻底呛到了,“怎么了姐,你也爱他而不得啊。” “别两边都吃啊,你真?行?。” 陈星烈也抬眸看她,语气倒一如既往寡淡,直接道:“没兴趣。” 温棠没?站稳脚崴了下,有点气,“你对除了翁星之外的人有过兴趣吗?” “我又没?喜欢过你,我是分手,不是犯病,你也就这副皮囊能迷惑人。”她毒舌道,却也忍不住欣赏这人。 残忍冷静,寡淡又拽,很容易让人心动沦陷的。 陈星烈勾唇低笑了声,看见她手里握着的一块符,停留两秒,移开目光,抽了根烟咬着,散漫而不经?心。 “姐,你也信佛啊,求的这是什?么符,给我看看?不会是姻缘吧,你怎么对你前任这么好啊。”温翊君好奇,要去抢那?符看。 “拿开你爪子。”温棠拍开他手,“这是平安符,我前,前朋友,求我我还不给。” 祭礼焚香,求签虔诚,护一生安乐无虞。 她点了点平安符尾端的银扣,“这有一个好意像,签签环扣,铃系有缘,所爱此生,安虞无恙。” 榆海。 翁星陪司唯嫣办好出院手续的那天正好是他离开的第二天?,微信里的聊天?只停留在?昨天?的记录。 她晚上发的消息,他近凌晨回复。 曾寻一颗星:〖我听人说你出差了,公?司事很忙?〗 〖什么时候回来,我来接你。〗 〖阿烈,别逼自己太狠,有什么事你可以对我说的。〗 〖等你回来,小猫等待.jpg〗 他的回复很简短,只有两句。 cot:〖嗯,在?北京。〗 〖归期不定。〗 还有一条他发了宋扬的手机号码给她,似乎是让她有事就找他的意思。 看见这两条回复,翁星心往下沉了沉,她读不懂他。 归期不定是什么意思,不回来了么,出差也没?有主动和她说,他这么忙吗。 乌云翻滚,电线被风扯着,缠绕成一团,路上行?人行?色匆匆,似乎是要下雨的前兆。 翁星牵司唯嫣的手走出医院大厅,看见陆行?之的车,司唯嫣抗拒,她只得带她走到一旁去。 雨点来得急,没?一会?便下大了,似乎前几天的烈日都是假象,假象被划破,亟待揭露。 宋墨白的车在?附近,他过来时携了一身雾气,在?大雨覆下的天?气中,他撑伞下车,替她么拉开车门,极绅士温柔,“我载你们一程。” 司唯嫣怔了怔,回头?眼神询问了下翁星的看法。 雨点落在白皙面容是,裙摆湿了,疲累倦意袭来,翁星站在?雨伞下,抬眸看他,杏眸眼底沉静无波,手包手链沾了水珠,缓了会?儿,她才开口:“走吧。” 三人上车,翁星和司唯嫣坐在?后座,宋墨白递了两瓶热好的牛奶给他们。 陆行?之的车不远不近的跟在?后面,雨幕如帘,柏油路上的污垢被冲刷得一干二净。 司唯嫣看向男人沉熟温柔的模样,心底情绪也很复杂,最后是他开口:“好久不见,司唯嫣。” “这些年,你们还好吗?”他问得随意,重音却加在?了那?个们字上。 还是在意,不能忘怀。 司唯嫣捏着一条脱锈的银手链,轻描淡写道:“只是脖子上又添一道疤,不碍事。” 瓷片割伤静脉,血液涌出那?一刻,她只觉得温暖,喉头有一股温热的暖流涌出,一切具象的事物都在?眼前放缓,她只是以为自己会死,仅此而已。 “这些年,也就这么活着。”乏善可陈,尽是些琐碎得磨人头疼的事。 “我在国外七年。”翁星静静回,声音平静,没?有再进一步阐述的意愿。 握方向盘的手紧了紧,宋墨白不经?意提起:“过得好吗?” “还好,你呢。”友好回应。 他低下头?笑了笑,“不得懈怠,持之以?恒。”战战兢兢地一步一步往上走。 “易蓝曾经?说的对,我们这些成绩好的,毕业了也还是只能被他们花钱雇佣。” “只不过,有高薪的嘘头。” 这个世界阶级分明,只是有人风光不再。 “你已经?比很多人优秀,你年轻有为,宋墨白。”翁星轻轻开口。 “嗯。”他笑得由衷,却又有些悲伤,“只是人握得住的东西是有限的。” 就像他,永远抓不住她,年少?或成熟,都是如此。 空余无望爱恋。 下车时,宋墨白递给他们一把大伞,并嘱咐了她照顾好自己,网上的消息不用过多在意。 翁星对他点点头?,带着司唯嫣回了自己居住的公?寓。 接下来一周都是阴雨缠绵的天?气,书架上的书返潮,纸页润了,黏成几?页在?一起,分都分不开。 她照顾司唯嫣,去医院看望宋柳,偶尔会?合宋墨白交谈,上下班,不主动找他,聊天?记录也就停在几天前。 舆论起势时是在第五天,照庭被爆出黑料,服装过敏,劣质伪劣产品,甚至有食品安全?问题,一大群人围在?公?司前举横幅抗议,记者拿着话筒争相恐后询问每一个出入公?司的员工。 网上黑热搜骂声不绝,股价一落千丈,指数走低,开盘跌停。 连在?亭溪苑的陈津滕和楚凝云都收到了恐吓信,陈依伊发消息找她哭诉,说不敢去学校了。 阴天?,一切仿佛都乱套了。 翁星处理公司层出不断的事,分身乏力。 转机是在?白枳搬出甘泽寺,她当众宣布会?举办慈善晚宴为山区孩子捐款祈福,并一力担保照庭,说假货的损失和食品安全的医药费白氏会全?权负责,双倍赔付。 撤热搜,消词条,力挽狂澜般,几?乎一天?之内,那些恶评全都消失无影。 慈善晚宴上,周文?泽脸色很差,举着酒杯,当着白枳的面把酒泼到易蓝身上,盯着白枳冷冷开口:“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背叛的人。”他压低声音,贴近她耳边,似警告:“我弄死她。” 私下记者报道两人不和,白氏企业似有决裂迹象。 周维豪的丑闻也是那天之后被人陆陆续续爆出来的。 起先是一则打了码的他辱骂女声的视频在?网上流出,紧随而来的是他猥亵的事,以?及他靠空壳公?司套现?,逃税,敛财等等。 这些消息仿佛旦夕之间?便从?互联网各个角落涌出来。 股市动荡,白氏市值蒸发净亿往上。 连潮汐也被人推出来,有网友扒到潮汐里被锁码的暗页,捕捉到里面出现频率最多的字样。 她,星,笑,开心…… 断断续续就这几个字,再往里却扒不出来了。 网友纷纷要白氏给个说法,为什?么自己用了那么多年的软件还藏了掩码,还有另一个界面,是不是他们的信息都被盗用,在?暗网里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交易。 事情发酵了两天?,最后是白嵩明出来,说设计这款APP的人现在已经不在?白氏,网址密钥已经?丢失,无法进去,但绝对安全?。 白枳还顺应那?些词语,编了一个女孩暗恋男生的故事,曾在这网页上孜孜不倦的写内心独白日记,但最后男孩也不曾知晓她的心意,这个网址也因丢失密钥而被封存,成了不能诉诸于口的秘密。 故事编的很令人动容,对现?有的数据线索都无比契合,水军下场,风向很快被带转,一场危机被化解。 从记者发布会上下来,白枳径直去了洗手间?,水流冲刷手指,缓慢到快速,温和平静的表情渐渐变得有些扭曲。 她扶着洗手池,厌恶地皱眉,最后只能把一旁的手包打散在地,痛苦尖叫:“啊!” 潮汐,朝夕,他们曾多么深爱。 只是为什么要让她知道呢,还将那?个掩码藏在?源程序内,没?人能破解,除了他。 周维豪倚靠着门栏,看着她嘲讽地笑:“他们知道你这么疯吗?” “你帮照庭,和我作对,这样的报应,远远不够。” 水珠顺着指尖往下流,眼眶发红,白枳看了眼摔在地上屏幕碎成蛛网的手机,冷冷开口:“那你呢,这些天?的爆的料,还不够你吃吗。” “你手上多脏,你心里不清楚吗。” 周维豪走上前去,伸手捏住她的下巴,俯身亲下去,“所以?啊,我们天?生一对。” “他有什么好?”他笑得嘲讽,胜券在?握,“早晚要一无所有。” “躲北京就能逃过了。”他压着她,令她反抗不得,一手扯着她的头?发,“他做梦。” 白枳闭眼,心底一阵犯恶心,他一松懈时,立刻推开他,“你最好真?的把你那些事清理得干干净净。” 提了提眼镜,周维豪擦了擦唇角,似有余味:“他们没有证据。” 现在外面是怎么骂他的,明天?就要加倍换回来,要视他如神邸,要在?他面前跪拜叩头?。 睚眦必报,他从不会让玩过他的人有好下场。 第71章 失控 翌日, 网上?爆出重大?新闻,白氏执行CEO周文泽与东南亚特大?贩毒集团勾结,依靠画廊,寺庙, 拍卖行, 慈善捐款等方式洗黑钱三亿六千万。 纪委建委, 军队的人都来了,从那栋大?楼里,武警押解,全副武装把他带走。 电视里最后的画面落在他?脸上?,他?取下眼镜, 那双毒蛇一般的眼睛折射冷光,配合地举起双手,仍旧大?言不惭, “长官, 冤枉啊。” 白枳搬进寺庙躲舆论。 平静了两天, 榆海下了暴雨,半月前女孩那则博文又被顶到热搜上?, 有人都在自发性地?组织,说一定要在台风来临前夕去海边阻止她做傻事。 夜里翁星总睡不好, 时常做梦梦见他?, 离他出差已经过去一周多时间,榆海发生的这些事他?都知晓吗,他?什么?时候回来,明?明?说好, 要让奶奶看见他们举行婚礼的。 回去?翻看?聊天记录,停留在一天前, 她打?了些字又删除,看见手机里进了条消息。 宋墨白发来的,是宋柳的诊断记录。 上?次急救抢救过来后,宋柳便留下了偏瘫的后遗症,走路要人搀扶,平时几乎只能依靠轮椅行动。 宋墨白托好友照看?她,每天会陪她进行复健,这次他?发的视频里,宋柳已经能依靠自己扶着栏杆走路。 翁星回头看了眼司唯嫣在的房间,这些日子她不爱和别人接触,也没见陆行之再来缠过他?们,她总一个人待房间里,买了手工串珠和珠钗自己做,已经做了小?半箱子。 叹了口气?,翁星回宋墨白微信:〖明天,我来看?阿姨。〗 阴雨天,站在路边闻得见咸湿的海水气息,空气?中雨丝飞溅,翁星撑着?一把伞站在路边,看着很远处的灯塔,朦朦胧胧地?亮着?,帆船停泊在岸边,台风尚未来临,已经无人敢出海。 她穿着一件简单的牛扎裙,长发披散在肩头,脸庞白皙而干净,一双杏眼澄澈,眼睑下有一尾细细的朱红色的痣,纤细瘦弱,在雨中仿佛一株净植亭立的栀子。 黑色汽车沿着柏油路尽头驶过来,溅起一地?水珠,路边草梗倒伏,翁星看着灰暗的天空,静静的想,只等周维豪判刑,一切就都结束了。 汽车停在路边,隔着?车窗,宋墨白一手搭方向盘上,他?开了门,低低开口:“上?来吧,星星。” 一路无言,翁星没过多的去询问他的近况,只是从只言片语的聊天中得知他?现?在在榆海一家不那么顶尖的投行工作,创始人是他?校友,很欣赏他?的才能,因此愿意以高新聘请他?,也愿意给他?自由的工作时间,所以他?才能有这么多时间去疗养院探望宋阿姨。 下车前,翁星想了想从手提包里拿了瓶香水出来,连着?礼盒交给他?,“宋墨白,谢谢你这些天的照顾。” 他?先是愣了下,随后还是接了,他?知道这香水的价格,也知道她想还礼的心。 他?笑了下,脸色有点苍白,似乎是勉强,“不用,谢谢你的礼物。” 此后一上?午,翁星都陪着?宋柳复健,她话很少,被强制戒了酒情绪稳定,动作笨拙失去?走路这项能力后又缓慢找回来的时候像个孩子,学得慢,有几分笨拙的可爱。 这期间,宋墨白一直陪在他们身边,耐心着?指导,纵使他?极少插话,大?多时间只是沉默,好像情绪不佳。 翁星看?着?他?的模样没有说话,只是在离开时才觉得他心底压着?事,只是一直在克制。 开车走神,在迎面驶来一辆汽车时,他打急转把车停在路边绿化带上?,轮胎车身剐蹭了一大?片,银漆掉落,他?坐在车位里久久没没说话。 “你心情不好。”翁平静开口,她看?着?远处铅灰色的云层,心底也无来由的烦闷。 “发生了什么事吗?宋墨白。” “对不起。”单手去了眼镜,宋墨白一手撑着?太阳穴,眼尾渐渐红了,他?自嘲道:“我控制不住。” “翁星,你走吧。” 手掌压着?太阳穴,用力?到青筋泛起,这地?是高速公路,下车不好打?车,但只是会等久一点。 “我们只是朋友。”翁星补充了一句,强调什么?一般,她拉了拉车门,轻微的响动声传来。 “陪陪我。”伪装卸下,宋墨白难得得表露脆弱,他?抓了抓她手提包系带,“星星,别走。” “我不想一个人。” 后视镜里映照着男人的侧脸,他?发丝很软,瞳孔是浅棕色,眼白里有血丝,眼底有一圈青灰色,疲倦懈怠,他?很累。 “我母亲走后,我就只有一个人了。” 七年还是一辈子,不得懈怠的人生,抓住每一个机会往上爬,他?永远那么?温柔得体,所以才会在学校结识那么多可以助益自己的朋友,从底层跳出来,走到现?在的位置,他?付出的努力?比别人多千倍万倍。 可纵使这样,那年他?高考第一,还是没能挽救已经写好的既定结局。流言一直跟随着?他?,说他?考第一只是侥幸,只是因为陈星烈没有认真,只是因为运气?好。 那笔奖金,像奖彰,又更像耻辱。 他?失去?一切,换来世俗名利。 愣了下,翁星停顿了会说:“好,我不走。” “就这一天。” 她不知晓杨素兰是因何去?世,只是记得最?后见她的那一面,瘦骨嶙峋,面色苍白,抓住她的手说让她用那些零钱为她爱的儿子买一个蛋糕。 雨点噼里啪啦砸落,视线模糊,水流从玻璃窗上?漫过,手机里传来些讯息,说因为天气?原因,很多航班停止降落,按原路返回,还有很多航班停飞,机场灯火通明?,归家的旅人被困在冰冷大厅里,无人知晓。 宋墨白缓和了会,才压抑住情绪,“抱歉,让你看见我这样。” “不用,阿姨的事,我也很难过。”翁星轻轻回。 悲伤像一种遥远的情绪,从过去?滋生,向未来蔓延,他?们这样的一生,都被围困其中,荆棘路上?走过去?的,永远只有光脚的自己。 宋墨白开车去了墓园,雨小?了点,风扯着?树枝摇晃,天空昏沉,光线很暗。 空气中听得见翻涌的海浪声,碎裂的浪花撞上?礁石,台风来临之前,一切都阴暗得恰如其分。 墓碑成排排列,整齐,工整,逝去的一生也待人检阅般。 宋墨白弯腰将一捧白菊放在灰色的墓碑前,他?看?着?那张黑白褪色的照片,手指扶上?去?,眼底温柔泛泛碎开,惋惜难过,无法诉诸于口的思恋如潮水袭来。 男人裁剪得体的灰色西装上沾了雨水,翁星举着?伞在他?身旁站着?,轻轻开口:“节哀。” “她死在七年前的今天。”今天是他?的祭日,过去?几年每到这时候,他?都会开一整天的车回榆海陪她。 其实他?妈是个特别怕孤单的人,可是她却孤孤单单地在这沉睡了七年。 肉身腐烂,白骨成哀,目之所及,也只留野草蔓延。 “我参加高考的时候她的身体就已经很不好了,再生性凝血障碍,造血困难,身体里的红细胞和血小板数量都很少,她那时免疫力?很差,没有胃口,吃不下饭,每天要依靠输营养液过活。” “我查阅过很多资料,只要休养好,她的病情不再恶化下去?,她可以活下来的。”只是前提是她得转去价格昂贵的专科医院,靠烧钱度过最?危险的那段时间。 他?复习之外的几乎所有时间都用来兼职,他?找那些邻居亲戚都借过好几次钱,愿意借他?的是少数,零零散散也不过凑了两万块。 数次和她在教室里擦肩而过,他喜欢那么久的姑娘再也不愿看?他?一眼,她曾真心的想帮他?,无论是金钱方面还是其他。 他也不愿折下自己的自尊,向她寻求帮助,他?计算过了,如果他?努力?不眠不休打?工,他?是可以凑齐母亲半个月的住院费的,他?可以撑到高考成绩出来,他?需要那笔奖金,无比迫切的需要。 可他还是有可能会是带着诅咒一样的第二名,他?想过,如果第二名,那就是命吧。 可命运远比他想象的残酷。 等待出成绩的那半个月里,他?去?工地?和水泥,搬运红砖,学涂抹匠抹墙,干着最苦最累的体力活,他?没放弃过。 水泥过敏,十个手指干裂出血,红肿,黑得像炭一样,皮肤溃烂,一触就疼,所有人都劝他?休息,他?只是沉默的低头,六月的太阳晒不垮少年挺直的脊椎,却被轻飘飘一个消息而压垮。 六月二十一日,杨素兰从医院逃出去,回到乡下,拖着?病躯跳井自尽。 她死在放榜前一日,死在少年所有希望汇聚起的前一日,天光微泄又沉没,那之后世界的色彩仿佛都不能再称之为色彩。 他?从工地?回来,被人冠以状元名号,授予巨额奖金,许多派系的日报都争相采访他?,他?说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成了铅字,受到无数人的夸赞喜欢,只是他的母亲却再也没有机会看?见。 “井里很湿很冷,湿哒哒的,她瘦得皮包骨只有七十多斤,被捞起来的时候浸满了水,头发丝里的皮肉外翻,轻轻一扯,就连着一块肉一起掉了。” “她身躯冰冷,快要腐烂的肉很软,只有骨骼是硬的,很硌人,我抱着?她回家,最后她却还是被人送进了太平间。” “一切都是湿的,冷的,就像榆海,总会在六七月交汇时迎来雨季和台风天,水泥房内和水泥房外都是一样的天。” 杨素兰留给了他?一封遗书,信里她没有遗憾,她清楚地?知道,没有自己的存在儿子会过得很好,她将不再是他?的累赘,他?也有去?追求自己喜欢姑娘的勇气和权力?。 她说,那个姑娘是星星吧,你中考体考从明德中学回来后就一直暗恋的姑娘。 可是,暗恋怎么能行呢?小白,你要勇敢站到她面前去?,你要与她并肩,你要与她相互扶持,相知相爱共同走过这漫长而又琐碎的一生。 老家人说人死了就变成天上的星星,你妈也会成为你喜欢的星星,不要回头看?了,向前走,遗忘这一切,群山,灰尘,泥泞,烈日下直不起的脊背,常年劳作满是茧巴的手,一切肮脏的,阻止你前进的东西,也忘掉我,妈妈还是喜欢生病前那个总是笑,能利落做活的自己。 她读的书并不多,只是会偶尔翻他?的课外书,叫他?教她一个字一个字缓慢的读,这封遗书的内容也并不多,没有多余的修辞,而是一行一列的交代了她的后事。 不要葬礼,火葬吧,不花钱,骨灰随便洒了,床底我还攒了三千块给你,大?学了,不要那么?累,你也该去参加同龄人的活动,要多笑,别总是任人欺负。 这三千块是杨素兰在医院偷偷省药钱攒下的,她早做好死的决定了,一切都有预兆。 而现?实看?来,一切都是讽刺,他的母亲死在出分前一天,往后再多的名利,金钱都无足轻重了。 “我的世界常年是灰白色,高三那年,失去?所有。”无论是他爱的女孩,还是他?爱的母亲。 他?低着?头,额发沾了些雨水有些湿润,宽大?苍白的手指抚摸着墓碑上?女人的黑白照,她在笑,眼角有笑纹,朴实而年轻,他们太过贫穷,甚至于没有拍过一张合照,这张遗照也是从她年轻时和他父亲的拍的全家福里裁出来,她笑得很幸福很满足,皮肤白中透着?健康的小?麦色,是对未来有无限畅想希望的姑娘。 宋墨白弯了腰,手磕在石碑上?,菊花花瓣被雨水冲残,眼底落了雨水,视线模糊,眼尾泛着?红,沉默而内敛。 心底一阵难受,翁星轻轻开口:“节哀,宋墨白。” 他?情绪低落,似乎还想多待在这一会,翁星便把伞给他?留下,自己独自出了墓园,在车里,远远的看?着?他?。 雨幕如丝,细雨绵绵的黏在身上?,雨刮器不动,很快玻璃上便覆上一层雨雾。 时针滴答滴答的走,路边的小雏菊沾了雨珠,倒伏在深绿色的草茎,墓园远离尘烟,寂静无人之地?,只剩下他?们。 她默默等了他?两个半小?时,宋墨白起身时,她远远看着明显感觉他趔趄了一下,身体前倾,差点倒下。 他?还是站稳了,抓着伞柄走过空无一人的墓园回来,西装外套和长裤都是湿的。 车内打?了暖气?,他?脱下外套,从眼镜盒里拿布帕擦拭眼镜,镜面折射光,他动作很慢,有些僵,骨节泛白,随后戴上?。 “谢谢你,星星。”他嗓音低,渗着?哑。 “不用。”翁星看向他的侧脸,觉得他?这些年应该很难熬,他?的遭遇并不比他?们好。 踩油门发车,沿着?山路下山,驶进城区的时候已经是夜晚了。 他?身上?是湿的,却仍周到的安排了晚饭,翁星看?了眼他?,有些不忍心,也便没有拒绝。 餐厅是市内一家做私家菜很好吃的餐厅,平时需要预约,他?们进去?的时候,服务生在门口招待,贴心的拿了干西装来,微笑着?领他?们进去?。 翁星捋了把有些湿的头发,随服务生进去?借吹风机一用,回头时看?见宋墨白已经换好衣服出来。 浅蓝色西装得体,这么些年养出来的贵气也让人觉得他?似乎应该一直处在这个位置,没有人能透过他现在的模样看?出他?曾经的贫穷与难堪,他?母亲说的对,他?会跳出那个阶级,他会有自己的天地。 昏暗走廊灯光下,宋墨白低头对她笑了下,仍是温和的安慰:“星星,我没事。” 可翁星还是看?出他眼底的颓丧与哀伤。 失去?母亲的痛,大约这生也不能释怀。 想起了陈星烈,他?母亲在世,却并不爱他?,甚至是憎恨他?,他?承受那么?多年的恶意,心底也该很难熬,她想他?,迫切的想见他?,拥抱,抚他?耳廓的黑痣,告诉他?,他?还有她。 走了下神,手指被吹风机烫了下,她忍下,关掉吹风机,随着?宋墨白去了餐厅包间。 奢侈餐厅都这样,一片连着?一片,灯光璀璨浪漫,布置极有格调,遥遥相望着?,一片片纸醉金迷的意味。 旁人进不来,圈子里的人总相遇。 这家餐厅的法餐牛肉煎得很好,厨师是个意大?利人,却会说中文,站在餐桌前用不那么流利的中午向他们介绍。 翁星兴致缺缺,只是用食指时不时碰碰被烫伤的拇指,发红了,有灼烧感,有点疼。 雨幕外正对的是另一家餐厅,这个点应该满员的,那最昂贵的一间房里却仍就没人,只有一盆素冠荷鼎。 看?了一眼,翁星便移开眼,全然没有注意到旁尾巷里停的银白宾利和黑色幻影。 雨声滴答,翁星有些累,拿刀叉的手尽量避开拇指的伤口,听着?厨师的介绍语昏昏欲睡,一手撑着额头打瞌睡。 宋墨白眼尖,注意到她手上?的伤口,什么?也没说,他?出门了一趟,回来时走过来,低头轻轻碰了下她手臂。 感受到男人的气?息,翁星瞬时清醒了,抬眸望去?,宋墨白低头,将一张创可贴温柔地贴在她拇指上?,“这几天别沾水。” 触电一样,翁星睡意全无,抽回手,见他?眸里坦荡温柔,疑心自己是不是多虑,看?着?手指上?的创可贴,她点了点头,轻轻回:“嗯,谢谢你。” 她对他?极浅的笑了下,礼貌性地问:“心底好受些了吗,现?在。” 垂下眼睫,宋墨白眼尾瞬时就红了,他?仍陷在那种情绪中,在翁星起身时,弯腰抱住她,喃喃道:“星星,我很难受,我永远失去我母亲了,可以抱我一下吗?” “抱我一下,就这一次。”乞求痴迷,本能依恋般,他?抱住翁星。 想推开他?的手顿住,在心底叹息了下,翁星用手背轻轻环住他背克制疏离地抱了抱。 … 雨雾模糊,灯光下浸染的桌面整洁,隔着?一条街,能很清晰地看到那间餐厅包厢里的光景。 男女相拥,姿势亲昵。 白枳搭着旗袍披肩踩着高跟款款而来,听室内的人交谈。 “是要台风了,这鬼天气?,航班延迟三个多小时还找不到专机,我们淋着?雨出机场的,再晚可能这个雨季都得滞留在北京了。” “怎么?这么?赶,这边烂摊子得收拾啊,再说,有人有挂念不下的人啊。” “你单身狗,你懂什么?。” 瓷杯杯沿浸了水珠出来 ,一点热气?腾开,雨帘像滤镜,更衬得那餐厅里两人的形唯美起来。 搁下瓷杯,男人注视着?那边,眉眼一丝一丝染上?冷意,他拿手帕擦拭指骨的水珠,眼神锋利的冷意掩藏不住,眸色变深,碎发漆黑,压不下的戾气。 白枳走过去?,顺着?那边看?去?,像惊讶,提醒了下,温温柔柔的调子:“阿烈,那是宋墨白吗?好多年没见了,他真成为精英了,跻身上?流。” 她好奇又天真,问:“他交女朋友了?” “啪”一声,茶盏落地?,摔得粉碎,水流漫过暖黄色地毯,湿透了。 … 和宋墨白从餐厅分开,翁星叫了车回去?,刚上?去?,掏出手机看?,看?着?和他?的聊天界面,还是克制不住的想他?,犹豫许久还是发了条消息。 曾寻一颗星:〖下雨天,很困。〗很累,很想你。 没过一分钟,他?就回复了,简短两个字。 cot:〖白昼〗 白昼会所,他回来了?! 有惊喜,又未名有点生气?,车开出几百米,翁星又让司机调转方向,跟着?指引去?了白昼。 他?在七楼包厢,电话接通了他?没说话,但?能听见那边人商量的声音,似乎是周维豪的事,他?们应该是在商讨。 结合潮汐,翁星想明?白一点,他?回来应该是处理周维豪的事。 到包厢时就有几分心事重重,敲门进去?时,她一眼看?见旁边圆形沙发上的白枳,便更印证心中猜想。 包厢装潢低奢,一张黑曜石流理台,台上?有文件,开了香槟红酒,环形沙发上?坐满了人,都是西装革履的男人,业界新贵,名流精英。 推开门那瞬间,翁星能明?显感觉到灼灼注视的目光,她往那边看?去一眼便看见最右侧沙发里,手指微晃着?酒杯,银戒磕在酒杯上?,矜冷英俊的男人。 隔着?昏暗灯光,翁星看?不清他?的神色,只能感觉到那双漆黑的眸一直看?着?自己。 探究,又或压迫。 两周没见,再次相见还是这种场面,翁星心底没来由委屈,往前走了几步,看?着?房间内没有空位了,故意问他?:“我坐哪?” “你忙……”我就回去?,她没说完。 就听见冷冷一道嗓音,低沉冰冷, “坐我腿上?。” 第72章 预谋 光线昏暗, 染上颓靡,男人眼底神色辨不清,领带半解手腕纹身蔓延往上,指节冷白, 隐可见凸起青筋。 他在忍, 语气也并不好。 室内几人面面相觑, 坐在旁边沙发上的白枳嘴角笑容凝滞了片刻,才唤身旁人,“加个凳子。” 那应侍生得令,恭敬转身出过道。 陈星烈却抬脚直接踹了瓶罗曼尼康帝,修长骨节扯了扯领带, 极不耐烦,戾气横生,“让你去了?” 红酒倒地, 酒液流出, 沾湿地板。 身旁服务生连忙跪下清理?。 应侍生脚步顿住, 不敢再?有?动作。 屋内陷入僵持,气压一瞬极低。 他转了转食指的银戒, 眸色深沉,周身气压极低, 浑然一股玩世不恭的态度, 拽得像个混蛋。 两周没见,一声不吭离开,再?见就这样。 翁星压抑着心底的难受心酸,喊他:“陈星烈, 你不想?见我?,我?先?走。” 她?转身提着包准备走。 “你走一步试试。”陈星烈嗓音一贯冰冷, 眉眼深沉压抑着狠,“回来。” “我?只说一遍。” 深吸一口气,想?起这些天的发生的事,翁星忍了,提着手?包,转身走到他身边,居高临下看他这副混蛋样,“你想?怎样?” 他嗤笑了声,“问我?”银色腕表折射冷光,他神色散漫冰冷,压抑克制着妒意,“不问自己?” “你出差告诉我了吗?”翁星想起就难受,鼻尖泛酸,“两个星期,没有?主动给我?发过消息,你心底有我位置吗。” “没有吗?”他冷笑了声,长指揉了揉眉心,嗓音放轻像认了,“这件事,我?的错。” “但翁星星,你最好给爷解释清楚。”他揉了揉后颈,眼尾微微上扬,抬手?拉了把她?腰,直接占有?欲极强地把她揽抱在身上,俯身轻闻她?颈侧茉莉香,呼吸温热又透着难舍眷恋,“爷是要成为你老公的人。” “你和宋墨白,又是怎么回事?”嗓音低沉磁性带着喘息,他直接咬了她?吊带旁的白皙柔软的肩侧一口,像要她长记性,发狠,发疯,嫉妒,占有?,“和他拥抱,笑得好看,翁星星?” “还敢吗。” 男人凛冽的气息,冷淡如乌木调的气息袭来,肩膀处传来一阵细微的疼痛,腰被他箍着,还是坐他腿上了,耳朵一点一点热起来,翁星转身环抱住他肩,看着那双眼睛,深邃漆黑,她爱那么久的眼睛。 肩上印上他的牙印,拥抱很紧,呼吸交融,亲密无间的姿势。 喉结凸起一点泛红,往上是流利的下颌线,碎发细碎略显凌乱,在暗色灯光下,无论?哪个角度看,这男人都?很帅。 有?点气,又有?些好笑,翁星抬头咬着他唇角亲下去,后颈被他捧着,舌尖舔舐,抵磨缠绵,渐渐就被他带着吻下去,呼气,换气,这人欲得撩人无比。 手?心,额间都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最后两人分开,翁星忍不住笑,“只是和他抱了一下。” “你男朋友不让你抱?”他挑了下眉,揽住她?腰,仍不放她?下去。 还翻旧账一样,甩了张照片出来。 翁星看了眼,刚好是她?和宋墨白在餐厅拥抱的照片,长焦镜头拍的吧,隔着雨雾,还很清晰。 朦胧着暧昧,还有?几分唯美,也不怪他看了要发疯。 “你跟踪我?”她说话没什么气势。 陈星烈低头,嗓音玩味:“自己看看方位。” 仔细辨认了下,拍照的角度是他们餐厅后面,原来他在那里,翁星心下了然。 “你应该直接来找我?,就会发现,我?和他没有任何暧昧关系。”有些好笑,翁星抱住他,耐心解释了下,“今天是他母亲的祭日,他希望我?安慰他,只是朋友的拥抱。” “不行。”手指轻缠她?牛仔裙肩带上的蝴蝶结,他一用力扯了下,直接把那蝴蝶结扯掉了,坏得又理?所当然,“坏了,扔掉。” 和别的男人拥抱过的衣服,没必要存在。 翁星捂着肩带回身瞪他一眼,“你故意的。” 他勾唇淡笑,喉骨动了动,“下次再?和他抱,爷废他一只手。” 脱了西装外套,他给她?披上,挡住那肩带烂掉的地方,长指绕她?手?心玩。 翁星笑着嗔他,“你敢。” “不准做犯法的事。” “不敢。”他倒也顺她?,“但有一万种不犯法的方式玩死他。” 翁星不理?他,起身想从他身上下来,陈星烈不动,“没位置。” 温翊君起身的动作停下。 温棠笑着递了果汁过来,“行了行了,小情侣吵架和好了,喝杯饮料解解渴。” 翁星接过,轻声说了声谢谢,脸一点一点红了,趴他肩旁,低低道:“这么多你的下属,和合作伙伴看到不好,放我?下来,陈星烈。” “哪里不好。”他嗓音里闷着笑。 “你说呢。”翁星嗓音轻轻的,耳朵烫得要命,想?起什么,还是正经道,问他:“以后还不和我说一声就出差?” 长发绕指尖,她?身材纤细,脖颈一抹冷白白皙色彩,缩在西装外套里显得更小,眼睫纤长,一双杏眸盈着光点,粉唇往上处处惹人动容。 茉莉香清淡,雨水在窗外滴落,城市灰白建筑笼罩在雨水中,静谧而遥远。 在外出差这两周,每夜都?没有?睡好过,徒步去香山祭坛祈福,滞留机场十几个小时,都?是为了见她?,为了和她有一个可以值得期待的未来。 大手?往下,抱住她?,心底才稍感温暖,陈星烈低头嗅了嗅她发间清香,紧紧抱住她?,低低道:“不了。” “听女朋友的。”低呀磁性一声,撩得人耳郭发麻,翁星轻轻画他手?背上凸起的青筋,轻笑着回,“这还差不多。” “别让我?再看见你和宋墨白一起了。”他闷闷道,嗓音无波澜,但是已?经是克制着情绪说出来。 翁星笑了下,“不会啦,我?们都有自己的生活。” “男朋友,今晚回家吗?”她?想?起什么,问:“周维豪是你送进去的?” “昂。”眉眼慵懒,他往后仰靠进沙发里,锋利侧脸削出阴影,一股野痞的劲儿。 既然是他,那逮捕和起诉,一定就是有?效证据,周维豪这次不会再有那么好的运气逃脱了。嫣嫣和她母亲也终于能过正常人过的生活了。 心底石头落地,翁星喝了口柠檬汁,酸酸甜甜的,她还有件事要搞清楚,看了眼一旁的白枳,她?问:“潮汐是你写的吗?” 眼底神色变了瞬,陈星烈摸了根烟咬着,他嗓音极低:“问这做什么。” 并没有要告诉她的意愿。 翁星了然,鼻尖一酸,眼睛红了。 朝夕送人,海潮落幕。 高中时,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他到底为她做了多少事,付出了多少,她?却不曾知晓。 骨节银戒轻轻摩挲,翁星抓住他宽大的指节,轻轻开口:“我们结婚吧。” 柔软而清晰一声。 喉结滚动了下,陈星烈低眸看她?,狭长眼底染了深情,喉头有?些发热,他问了声:“什么?” 翁星声音坚定,眼底如盈星光,只剩下他:“陈星烈,我?们结婚吧。” “——砰”披肩帛昂落地,白枳脸色煞白,难看到极点,“陈总,没事,我?们便先?离开了。” 她身旁佣人扶着她手,一步一步往外走,高跟鞋踩在地毯上,悄然无声。 垂在身侧的手一直在发抖。 屋内其他的人也陆陆续续离开,还听得见他们甜蜜的对?话。 “想?好了?” “是呀,我要告诉我妈了。” “昂。” “陈星烈,如果我妈答应给我们寄证件的话,开心吗。” “开心。”他低头轻轻吻了下她?额头。 “那拍证件照,你想好穿什么了吗。” “还有我们要养的猫猫,狗狗,都?好好想?啊,听到没。” “嗯,遵命。” …… 一直到出了会所,白枳扶着墙壁,拿手机的手都还是颤抖的,她?输了号码过去,拨通后,“宋先?生,真是高估你的魅力了。” “我?给你的药,为什么不下?啊!” 她?捂住手?机壳,她?本以为他们会吵架,却没想?到陈星烈在她面前那么好哄。 “只有?你能让陈星烈发疯,能让他心如死灰,能让他万劫不复。”佛珠珠纹断裂,白枳闭眸,“你抛弃不了我?的,我们只能狼狈为奸。” “后天,我?把她?送上你的床,会有?记者拍几张照,不要让我失望……” “宋,宋……混蛋!你怎么敢拒绝我!啊!” 电话屏幕熄灭,对?面的人已经挂了电话。 白枳扬手将手机往地上重重一摔,极大一声撞击声,手?机壳和机身分离,瞬时屏幕如蛛网碎开,碎片飞溅。 女人发丝凌乱,手?腕发红,眼底压抑着疯狂,手和肩都在不停的颤抖,咒骂:“贱人。” “爱抢我东西的贱人。” 旁边女佣吓得不敢靠近。 等了许久才扶她进银白宾利,她?躺靠进车后椅上,眼底疯狂神色消失,冷静下来,嘴角噙着一抹淡淡的笑,看着车窗外的白昼建筑远去,眼神一点一点放空,仿佛想?得很远。 司机恭敬问:“小姐,我?们去哪?” “甘泽寺。” 狂风来得猝不及防,暴雨如瀑,街上行人撑伞走过全都行色匆匆,从白昼出来,幻影驶过公?寓花园,停靠在柏油路边。 外面的世界被雨水浸满,车内带着暖气,西装外套披着,柔软长发轻轻贴着脖颈,柔软细腻的肌肤在湿润的空气中更?显白皙,翁星任他握着自己的手?,看他的眸子里一直带着浅浅的笑意。 手?掌交握处温暖而干燥,感受到他指节的凸起和银戒的弧度,翁星轻轻笑:“干嘛不松手?,这么舍不得我?啊男朋友。” 雨水砸在树叶上发出哗啦的声响,远远望去,世界笼罩在雨雾中。 男人下颌线利落清晰,漆黑碎发下是锋利的眸,不笑时总拽得要死,此刻却抓她?手?心,食指摩挲手心掌纹不肯放手。 一首搭在方向盘上,喉结动了动,陈星烈抬手?解了颗纽扣,低低道:“跟我回去。” 翁星笑了下,眼睑下的朱砂痣情绪一点,在这雨天里是一抹暖色,“我?也想?啊,可是我?放心不下嫣嫣。” 一手?托腮,她?看了眼窗外,“台风天呢,她?一个人在家会害怕。” 眉眼有?丝倦意,陈星烈掀着眼皮看她?,抬手轻轻捏了捏她耳垂,仍不放开。 漆眸深瞳,被暴雨浸没的世界里仿佛只剩下彼此。 皮肤冷白,脖颈往上隐可见青筋,他似乎很累,眼底有?一圈淡淡的青黑色,搭在耳畔的手指冰凉而干燥。 翁星忽然有?点心疼,一手?轻轻回握住他手?掌,轻轻问:“有多久没休息了?” “在机场待了多久。” 垂了下眸,他松散下去,摸了个银色的打火机划着玩,只淡淡道:“没事。” 待了十几个小时,航班停飞,跑道上的红灯频率很快地闪动,浓雾天气中,他差点在台风来临前赶不回来。 “我睡会就好。”他嗓音低哑磁凉,大手?揽住她?腰往座椅后座靠了靠。 有亮紫色的闪电划过树梢,轰隆一声。 翁星作势往他怀里靠,他低笑了声,抱她?更?紧,“翁星星。” “在呢。”翁星笑着,眉眼弯弯,在这狭窄逼仄的空间里看玻璃外的天风云变幻,晦暗不明。 “我再陪你一会。”体温传递,座椅下调,翁星感觉周身被温暖包围,有?点困了,就那样缩在他怀里竟然睡着了。 醒时雨已?经停了,天空仍是灰白,路边的人行道上树叶积了厚厚一层。 翁星起身,理?了理?凌乱的黑发,手?缩在西装衣袖里,回头看他,嗔道:“你都不叫我。” “我?睡了多久?” 揉了揉眉心,他嗓音带着刚醒的哑,恣意慵懒的模样,笑:“不久。” 翁星看了眼手?机,“都快两个小时了。” 她?拿包起身,开车门时停顿了下,翁星回头靠近,轻轻亲了他脸一下,“我?走啦,不用送我?,你快回去休息。” “听话,男朋友。” 唇瓣轻贴皮肤,柔软如漾开春水,温意涟涟,轻轻一下。 杏眸澄澈,她?穿着牛仔长裙,披着那件西装外套,肤白细腻,美好得一切景物都黯然失色般。 似这阴郁里唯一色彩。 食指绕着烟盒,纹身刺青是青黑色的,他看着她?纤细的背,起身拉开车门,送她?回去。 翁星一路还担心他,轻轻推他:“你别送啦,昨晚都?没睡好,我?已?经到公?寓了。” “你公?司还那么多事处理?,就在这儿。”她抬头对他轻轻笑了下,长发被风抚到背后,皓净如雪。 “拜拜,男朋友。” “昂”,他听她?话,微低着头,一米八七的身高,不笑时生人勿近,拽酷冷淡得不行,却甘愿为她臣服。 大手轻轻捏了捏她耳垂,他嗓音淡,“明天见。” 翁星转身往回走,朝他招手?,“明天台风的话就不见了,打视频就好啦,我?妈寄的证件下周到,我?们到时候再去看一次奶奶吧,陈星烈。” “以后天天见!”树木蓊郁,翁星踩着斑马线过马路,走到公?寓楼回头看,他还在那。 落拓挺拔,手?里把玩着样东西,斜靠着车门,英俊倦冷,一股慵懒矜贵的气质。 等翁星上楼,陈星烈摸到手机后一样东西,三角形的符纸,系了红绳,他绑的结,是只蝴蝶。 踏九十九级台阶,焚香祈愿,为她而求的平安符。 所爱此生,安虞无恙。 走廊阶梯的声控灯坏了,漆黑一片,有?雨丝透过暗窗飘进来,地板滑腻潮湿。 翁星提着包,尽量贴墙壁走,到门前时抬手敲了敲门,无人应声。 已?过晚上六点,翁星想?,大约是司唯嫣串珠串得累了,白天睡过头。 她?掏出钥匙,转了三圈开门,门缝隙上沾上了泥土,有?的已?经干了,擦在手?上一层灰。 低头轻轻清理了指甲,翁星开口:“嫣嫣。” “嫣嫣,六点了,别睡了,一起去吃晚饭吧。”她想?着这个点她?还在睡,晚上大概率要睡不着了。 客厅走廊房间全都漆黑一片,连窗帘都?拉着。 稍感诧异,翁星走近窗边,伸手?刚把窗帘拉了个缝隙,鼻间就闻到一股刺鼻的气味,夹杂着汗臭,刺激中还有丝甜味。 手指上的灰没清理干净,翁星心底突然警铃大作,捏紧了手?机,抬手?想?要去开窗。 身后脚步声不再遮掩,玻璃窗下,柏油路边男人身姿挺拔,衬衣长裤,手?心绕着那枚符,嘴角微勾,疏懒一道笑意,他还守在楼下没走。 开玻璃的手被一只粗糙的大手?拽住,翁星顺手?拿起桌边的笔筒,大喊:“救命!” “……救我,救……”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地板上映照出男人魁梧健壮的身影,许久没洗的工装外套带着浓重的汗臭气息,脸上一道疤,模样凶狠,只在眼前一晃。 一块湿帕子便从后面伸前来捂住了翁星的口鼻。 乙/醚的刺激性气味挥发很快,头发被人扯着,起的作用也很快,翁星几乎是立刻感到晕眩,高跟磕崴在地上,一点一点软下去。 视线里倚靠着车身的男人身形渐渐模糊,隔着玻璃,隔着树影,隔着几十米的距离,她在暗中被人禁锢,他在明亮处,看着手?里的东西,想?的是,下次要送给她?。 “阿……”翁星想呼救,想?喊他名字,可却没有?力气,说不出一个字,一点一点软倒下去,眼底绝望,眼泪不受控制地流出,失去意识的前一秒,视线里,仍然只有?他。 几乎以为是这生最后一眼。 滑倒下去,她世界的光亮一点一点熄灭,最后连他也见不到 窗帘被拉上,留了一个缝隙,一分钟之?后,房间内暖黄的灯光亮起。 陈星烈单手插兜,抬头看了一眼,她?已?经到家。 收放好平安符,拉开车门弯腰坐进驾驶座,他开车出了那片片区。 夜里刮了大风,暴雨来临得毫无预兆,电线在狂风中被撕扯着,气象台持续播放台风梅花登录的讯息。 此次降雨预计持续六至七小时,降雨量可达100mm,提醒广大市民朋友减少出行,避免不必要的财产损失和健康损伤,出海港口已?经全部关?闭,船只停泊,我?市□□始终和广大市民站在抗洪抗险第一阵线。 接下来就是陆陆续续的实况报道,街上的广告牌因为风大被掀掉,砸到路边停留的汽车,树木被风刮倒,拦住单行道去向,一地破败的残枝败叶。 报道声断断续续,外面的世界被雨水浸没,屋内与屋外分割开来,好似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笔记本开着,视频会议仍在继续,电脑前的男人穿着休闲的长袖T恤,刚洗浴后头发湿润,一缕一缕搭在额头,显得有丝随意不羁。 脖颈上戴了一条银色项链,皮肤白,性子冷,听着其他人的报告,时不时应一声,游刃有?余。 目光一直时不时瞟向手机,壁纸是她?,年少时的她?,那时他们都?很年轻,少女洁白如栀子,少年恣意骄傲以为能征服这个世界。 他们在一起,他带她?去了科技馆,见到了世界上最伟大的军用潜艇模型,在那片深蓝色的世界里,他最爱的女孩告诉他, “陈星烈,你一定可以实现自己的梦想?。” 遨游深海,世界和平。 他此生的两个梦想?,都?在那狭窄,有?陈列在海底世界般的军舰模型的展览室里。 那时候,他许愿,要娶她?。 她?也是他的梦想?。 … “《深潜》的拍摄周期要延后,祁总没有异议。”特密在旁边报告。 掀看眼皮看了眼坐在办公桌前西装革履,矜贵模样的男人,陈星烈低嗤了声,“祁鹤征,你还是要捧她?。” 祁鹤征瞟了眼他手边的笔筒,反问:“那你呢?” 他以旁观者的口吻开口:“笔筒里,还留着她?的学生证。” “怎么不算蓄谋已久。” 已?经褪色的学生证,散架却舍不得扔掉的黑色Zippo打火机,刻着她?名字的班牌。 他从没让她走出过自己的生活。 高三伊始,台风前夕,地下台球厅重逢,他态度恶劣的逼走她?,看着瘦弱纤细穿着白裙的姑娘浑身湿透在雨中捡那只竹萧。 雨水冰冷,空气潮湿,细雨贴在手骨上,他心软了,没再?硬过。 暴雨中为她?叫了原本来接自己的出租车,送她?回家,她?多给了司机两百块,连带学生证也一起掉在那车上。 高二三十七班,B班,翁星。 曾隔绝他们两年的班级,他喜欢那么多年的女孩。 转了转戒指,陈星烈看向祁鹤征,笑了下:“我们要结婚了。” “和你不一样。” 第73章 翻涌 随着?台风登陆时间逼近, 网上?#台风前夕表白#的话题已经占据热搜前三,那条微博下,无数人劝诫女孩不要去冒险,台风天海边很危险, 劝他?们不要去涉险。 而那女孩却自从发表了那篇博文后便再无音讯, 仿佛真的准备前去海边践行这个诺言了?。 渐渐的, 一部分?热心网友站出来,自愿成立救援小?组,打算明天一早去海边劝阻帮助那位女同学。 报名,买搜救装备,出谋划策, 租救生筏。关于这项活动的组织人员,在网上?准备得?热火朝天,都跃跃欲试, 要拯救一位为爱陷入迷途的少女。 而窗外雨声愈演愈烈, 闪电照亮树枝, 雨珠噼里啪啦往下砸,丝毫不留情。 鹰在笼子里啁啁地叫, 退出代码界面,关掉电脑, 取了?眼镜, 疲倦地揉了?揉眉心,仰头往后靠。 陈星烈拿过手机,习惯性地看了眼消息,一片空白。 别墅空空荡荡, 佣人也大都请假回家,窗台上她折下的玫瑰已经开败了?, 只剩下一堆枯萎的花瓣。 房间里只剩下冷硬的线条,没什么温度,同他?这个人一般。 寂静之处只听得见让人心烦意乱的雨声,他?想听一听她的声音,想要看见她,想要拥抱,接吻,与她一起做一切亲密事。 拨了?视频过去,桌边咖啡冷掉,他?看见学生卡上她的照片,想的是明天要去见她。 视频接听响了几声后自动挂断,显示对方忙碌。 捞起手机打了一句话发送。 cot:〖睡了?〗 石阶漫上?水流,雨珠拍打着?沉钟发出一种带着质感的声音,院里水缸里的荷花被水流冲残,花瓣掉了?一池。 树影被风扯着?大幅度的晃动,远远望去像一只只狰狞的巨兽咆哮。 红砖石瓦,金身佛像,女人穿一袭黛色旗袍跪拜在蒲团上?,手持硬毛笔抄写经注。 佛像威严庄重?,凝视众生,凝视一切肮脏罪恶。 佣人从偏殿进来,搀扶起跪拜的女人,“小?姐,佛祖已经看见你的诚心了。” “你一定能得偿所愿。” “我们回去休息吧。” 女人脸色苍白,手上?拿着厚厚一叠金刚经抄注,她苍白地笑了?下。“佛祖,也是站在我这边的。” 路过功德箱,她从下面暗口中取出一叠缟白纸条,转身和佣人一起从走廊回自己住宿的厢房。 路过水池时,闪电亮了?一瞬,直直劈在院子里,几乎将水泥地劈裂开。 女佣害怕,拉着?她往里走,胆小害怕:“白枳小姐,要不我们还是回白家吧,在这里住太危险,再说老爷和夫人也会担心的。” 捏了捏手指里的卡片,白枳淡淡地笑了?下,笑容有些惨白,“不碍事。” 手指里转动着佛珠,她低下头去,紧紧捏着?那叠白纸,往房间走。 功德箱里盛的不是功德,是罪孽。 约莫一年半以前,这里就成为周维豪敛财汇聚联络黑/道人员的场所。 携带现金写上心愿的卡片扔进功德箱,卡片上?的内容却不是单纯美好的祝福祈愿,而是肮脏阴暗的涉/黑洗钱交易。 七年前跌入谷底后,周维豪拖着病躯在松山监狱服刑两年,他?很有手段,笼络了?当时狱中的□□大哥,因此为自己搭上去东南亚换/肾/源的线。 此后他?在东南亚发家,当地来钱最快,最血腥最肮脏的事他无一不沾染。 贩/毒,卖/妓,走私军/械,喂小?孩毒品,将他们训练成麻木不仁的杀人机器,在那片罂粟花盛开的罪恶之地做着?最肮脏的事。 换了?个身份回国,把?他?在东南亚干的那些事掩藏起来,那时白家罹难,白枳见他?干干净净,有智谋有财力,竟然真的鬼迷心窍信了他是真心来帮他们的话。 可终究本?性难移。 合作之后,白枳才?断断续续了解到周维豪在东南亚干的那些事,残忍凌/辱女人,甚至侮辱他?们的尸体?,让那些眼神空洞麻木的小孩把那些尸体?煮来吃…… 几乎只要一想到她当时看到的照片的血腥程度,白枳就泛恶心,她看着?面前这个人面衣装的禽兽,就想吐。 为了?与?他?避开,她选择进入寺庙吃斋念佛,像曾经管不住自己丈夫的段幼曼一样装作潜心修佛,不问世事,也不再去管理白氏公司的事。 所有人都夸她淡泊,温婉,有一颗慈悲心肠,是不折不扣的善人。 她几乎自己都相信了。 合作两年以来,她搬进寺庙,周维豪却还不肯放过她,要处处恶心她,甚至把?寺庙当成了?他?与?黑/道的联络场所,金身佛像下尽是沾满鲜血的罪恶。 说来可笑,耳濡目染下,她竟也变成和周维豪一样的人。 进房间,纸条被风吹掉出来。 佣人弯腰去捡,看清字条上?黑色的字迹,恐惧得?眼睛都睁大了?,颤抖着攥着纸条不敢说话。 一手掌着?佛珠,白枳拿走她手中的字条,看见她眼睛里深深的恐惧,眼神突然有点疯,“怎么,怕我了??” “你一直照顾遵从的小姐是个恶魔,什么善人,什么菩萨,都是假的。” 佣人扑通一声跪下来,哆哆嗦嗦道:“小?姐,我不敢。” 白玉菩提珠纹裂开,尾端的穗扫着?手腕,白枳低头看着?她跪着?,恐惧着的模样笑:“这就怕了?吗?” “琳琳,你知道我这辈子最恨的两个人是谁吗?” 琳琳用头磕在地板上,不住摇头:“不知道,我不知道小?姐。” “第一个人是周文泽。”眼底恨意流露,她抓住纸片,“是他?毁了?我。” 她笑起来,“当然,我也送他进去了。” 没有她匿名提供周维豪那些违法犯罪的证据,他?不会这么快就被陈星烈送进去。 “第二个人,就是翁星。”黛色旗袍上染了?污泥,白枳斜坐在木椅上?,“从高中时她就和我抢东西。” 她和陈星烈的婚约,也是因为他?,才?被毁去,而现在好不容易,为了?照庭他?回来了?,明明所有董事会成员都赞成他娶她,就差一点,就一点。 “明明她都离开那么久了?,她还回来干什么!”一把推倒茶盏,发出嘭的巨大一声,烫茶洒在林琳撑在地面的手腕上。 痛得?流眼泪,林琳也不敢挪动一份,只一直低着头跪在她身前。 “所以你说,琳琳,她该不该死。”白枳弯腰捏起她下巴,眼眸里的光冷得?吓人。 林琳仰头看她,泪珠如雨滚落,唇色苍白,不住发抖,“该,该,该,小?姐。” 松开她下巴,白枳慢条斯理地捻了?捻旗袍线尾,“我本来为她选好了另一条路。” “是他们不愿意走。”眼白泛起红血丝,葱白纤细手指捡起地上?茶杯的碎瓷片,指腹划过去,割开皮肉,鲜血瞬间流出来,她像感觉不到痛一样。 “宋墨白根本不够爱她。” “他?不够卑鄙,不够无耻,不够不折手段,他?竟然心软了?,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爱的人与别人结婚。” “他?明明答应过我,要追到翁星。”皮肉外翻,血珠顺着?指尖往下掉,发丝落在脸侧,白枳笑了?下,“我信了他是真的爱她。” 可是不够,在陈星烈面前只和她拥抱不够,要接吻,要抚摸,要上?了?她,要让照片流落在外,要让陈星烈彻底嫌弃她,鄙弃她,撕毁婚约。 这样多好,宋墨白能和自己喜欢十多年的女孩在一起,也终于没有任何人和她抢东西。 慈善,温婉,贤淑,大众面前的完美妻子,她都可以扮演,只要陪在他身边就可以。 陪在那个她十六岁起就喜欢的少年身边。 她明明可以伪装一辈子。 可为什么,他?们吵架之后,那么快又能和好,还许下要结婚的誓言。 “我别无选择。”眼泪大滴往下掉,白枳用手轻轻抚林琳的脸,血珠沿着?她的脸颊往下滚,滴落到唇里,腥甜如铁锈,“是她逼我的,是翁星逼我的。” “琳琳,你知道的,我不能接受手里握不住一样东西的滋味。” “我接受不了失去阿烈,哪怕只有一天。” “明明这些年,陪他?走过最长的路的人是我,曾经抛弃他的人怎么有资格回来,又得?到他?的爱呢。” “琳琳,你说是不是啊!”白枳抓住她的肩,强迫她看她。 那双平日里温柔清冷的狐狸眼眼底此刻只剩下绝望和疯狂。 林琳哭着崩溃着回,“是,小?姐是!” 抓起佛珠,过了?会,眼底疯狂阴郁褪去,白枳捡起那张纸条,低眸看了?她一眼,平静而冷淡道:“你既然都知道了?,等会就和我一起去处理吧。” 一道闪电划过窗外漆黑的夜空,房屋正中的佛香被照亮,檀木桌上?抄写的经书乱飞,女人正襟危坐,脸色苍白,神情中只有冷漠和残忍。 台风前夕的夜晚,雨势没有丝毫减弱,柏油路上?灌满水流,一路上都有汽车抛锚,天昏地暗,仿佛末日前夕。 而网络上的浪潮灼烧到顶点后又急剧降温,原因无他?,只因一则打假博文的出现。 警方证实在网络上发博要在台风前夕向自己?暗恋多年的男生表白的高中女生根本?不存在,IP账号下是油腻的中年大叔,靠网络上?的流量变现挣钱,故事是他?编的,没有人会傻到台风天去海边表白,更没有表白对象会答应这样荒唐且危险的想法。 博文被删,热度一落千丈,关于这件事的讨论瞬间偃旗息鼓,一切平静下来,唯一不平静的,只剩下窗外似乎永远不会停歇的暴雨。 … 6月24日凌晨。 发出的消息,拨打的电话都已经三个小时没有回音。 文件处理了一半,没来由心烦,咖啡冷掉,文件冰冷,看了?眼手机界面,陈星烈起身,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似乎有预料般。 他?给司唯嫣拨去了第一个电话,一分?半后显示无人接听而挂掉,第二个电话铃响三声后直接显示电话已经关机。 而翁星的电话,永远失联,没有人接听。 水流顺着玻璃窗往下滑落,狂风刮断花园里的树,一切昏暗得?不像话。 未几,车库里驶出一辆黑色越野,房间里被惊醒的保姆,撑着?伞往外跑,“先?生,陈先?生。” “台风要来了,雨大,不宜出门?……” 花圃里的玫瑰被压倒一片,花瓣零落,一地残败。 黑色越野很快消失在视线之中。 那几个小时漫长得似乎过了?几个世纪。 陈星烈冒着?大雨,去了?那间公寓,房间里一片漆黑,处处都是她生活的痕迹,却见不到一个人。 磕到木桌而掉落的粉钻蝴蝶尾戒,来不及更换已经要开败的鲜花,床头上?她曾经买给他?和她情侣款的小兔颈枕。 没吃完的酸梅糕,已经回潮,粉质黏腻,粘在一起,被人毫不客气地丢进垃圾桶里。 房屋冰冷,没有一丝居住的人气。 物业监控查过了?,昨天下午到现在这一时段的监控都被人删掉,没留下痕迹。 她失踪很久了?。 陆行之冒雨赶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房间里只有一盏小?夜灯,雷电声轰隆,空气潮湿而寒冷,他?哥坐在椅子上?,碎发漆黑,手背绷起青筋,冷白皮肤,气息低沉得吓人。 “哥。”手指扣墙皮,陆行之眸里是悔恨,“嫣嫣也丢了?。” “对不起,是我没照看好他们。”他?转身,一拳砸在墙壁上?。 “宋扬呢。”烟盒里的烟抽得只剩下两只,啪嗒一声点烟器声响,陈星烈咬着?烟嘴,爆珠被捏破,薄荷,焦油和尼古丁的气息一齐涌入。 陆行之低头翻手机找宋扬的联系方式,暴风太大,信号时断时续,电话还没播出去,陈星烈搭上?大衣起身,直接下了?楼。 不敢耽搁,陆行之跟着追下去。 轰隆一声巨大的引擎声响,凌晨的夜里,路灯坏了?几盏,陆行之跟在后面追:“哥,你要去哪儿找?” 他?追上?去,在暴雨中拍打车窗,越野才?放缓了?一点速度,他?湿哒哒的坐上越野车后座。 转过岔口,上?了?高速,临近海边的路因为涨潮被封上,转而上?了?国道,直奔南郊监狱。 凌晨三点,监狱走廊刺眼明亮的LED灯亮起,两名狱警走进监牢1203,押解出还在睡觉的周维豪。 冰冷雨花石映照着明亮的白光,男人衬衫半湿,锁骨往下隐可见结实?劲瘦的腹肌,一身黑色冲锋衣,人高,气压低,眉目间尽是戾气。 狱警脚步声渐渐清晰。 带着?镣铐,站在强光之下,周维豪抬头看了眼男人的背影,半嗤,“陈星……” “咚!”剧烈一声,瞬间,周维豪被那一拳打得偏过头去。 最后一个字啐着血咽下去,还没说出一个字,重?重?一脚又踹过来。 周维豪被踢倒在地,手铐砸在地上?,浑身很快青紫起来,嘴边全是血。 两名狱警都在拉陈星烈,试图阻止他进一步的殴打动作。 周维豪抬头看他?,那是他?第一次,第一次在陈星烈脸上看到失控的情绪,他?笑起来,嘴里吐出一颗牙齿,连着?血水。 狱警把他们分隔开来,电击棒备在手边,陆行之也拉着?他?。 “陈星烈,你的弱点,怎么了?”他笑起来,眼底沾了?血,模样像个疯子。 “要死了?吗?” 下一秒重重一电击棒直接击打在周维豪的颈侧,他?几乎是瞬间被打趴下,身体?开始不由自主的抽搐起来,面部肌肉扭曲。 “她有一根手指出事,我会让人一点一点在监狱里把?你撕碎。”陈星烈弯腰贴在他耳边低低开口。 “终身监/禁,你还满意吗?” 狂风掀着树枝拍打铁皮棚,声音一阵一阵发出巨大声响,水流顺着?排水管往下流,水泥地上?已经积攒起一摊雨水。 废弃工厂里四面通风,气温冷得?只有七八度,照着?外面的树影,幽深可怖。 麻药药效过了?,翁星醒来,睁开眼看见的第一幕就是几只硕大的老鼠围在墙角吃馊掉的饭菜。 牙齿齿磨咀嚼的声音传来,空气中弥漫着湿气和一股馊味儿,周遭漆黑一片,只有时不时划过天际的闪电照亮。 墙壁冰冷,铁链冰冷,翁星手被拴着?,因久未进水而嘴唇干裂,胃里很空,饥饿得?腹部一阵痉挛,冷风一阵一阵吹,裸露在裙子外的肌肤都是冰冷的,仿佛感受不到血液的流动。 老鼠蟑螂蜘蛛爬过,外面的暴雨噼里啪啦的敲打铁皮,还有时不时的轰隆雷鸣声响。 压抑着心底恐惧,翁星张了?张嘴唇,嗓音嘶哑地喊了?声,“嫣嫣。” 没有人回应。 膝盖磨破皮,有血丝渗出,翁星往前挪了?挪,她想够到面前不远处的塑料胶盒里的雨水喝。 只是被人绑架,她不能死,她要活着回去见陈星烈,她要和他?结婚的。 怎么会变成这样。 只记得绑架她的人是个男人,力气很大,手法娴熟,应该不是第一次作案,手背有伤,皮肤粗糙,是赌徒,还是恶棍。 她回去时嫣嫣已经不在,她应该也被绑架了?,只是和她不在同一个地方。 可究竟是什么人会绑架她呢,周维豪已经入狱,剩下的人她想象不出来。 没能够到那塑料胶盒,手腕还被铁链磨出了血口,脏灰沾在伤口上?,很疼。 又冷又饿又渴,手腕上?都是伤,翁星感到自己的体温在一点一点流失,整个人好像被冻僵了,她蜷缩成一团,无力的趴下。 时间流逝得?极其缓慢,每一分?每一秒都仿佛度过一个春秋年岁。 浑身酸痛,只能蜷缩佝偻着以至于体温不流失得?那么快,闭上?眼眸,翁星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可潜意识里的声音告诉她,她不能死,她还想见陈星烈,还有自己的爸爸妈妈,她不能死,她死了?,他?们都会很难过。 这二十多年的光阴彻彻底底成为灰白,她不想让他?们伤心,她很想很想他?。 水声哗啦,大概过了?两个小?时,又或者三个小?时,外面雨势不那么大了,雷声停了?,只有树枝还在随着?风不断晃动。 隐约听见引擎声,渐渐近了?,皮靴踩在水泥地上的声音传来。 手指指甲扣地面,指缝里都是脏灰,翁星迷迷糊糊的,她想醒来,可是没有力气,她太疲惫了?。 直到一盆冷水迎头浇下。 几乎是刺骨的寒冷瞬间袭来,头发连带裙子都湿透,翁星哆嗦着?睁开眼,天空比刚才?亮了?些,雨声小之后能听得见隐约的鸡鸣,似乎快天亮了?。 翁星看清了面前站着的女人,长发盘着?,黛色旗袍外套了?件大衣,温柔假面下是极冷酷一双眼睛,她手里拿着倒水的铁盆,低眸看她,眼神里有报复的痛快。 “白枳。”嘴唇干裂的地方沾了凉水浸出血,翁星几乎是从嗓子里扣出这两个字。 她浑身湿透,止不住的颤抖,跪在肮脏的水泥地上,狼狈不堪。 白枳接过林琳递来的黑手套戴上?,“翁星。” 她勾唇笑起来,弯腰捏住她下颌,“你后悔了吗?” “后悔没选择宋墨白,后悔回来了吗?”她眼白里掺了红血丝,嗓音冰冷,携着?屋外的冷气:“后悔一直和我抢陈星烈吗?” 死咬着唇角,翁星缓慢摇头,眼泪浸湿眼眶,“不。” 听到这个回答后,手指用力,在那苍白的皮肤上掐出红痕,白枳提高了?声音,“因为你,七年前我在榆海成了一个笑话。” “我本?来可以嫁他?的,所有人都会祝福我。”可最后她成了被退婚的那一个。 “他?甚至不惜用朝夕来换。”眼底神色渐变偏执,紧捏佛珠的另一只手重?重?地空气前砸了?一下,“啊!你就这么值得他爱吗!” “翁星,你知道吗,我每次想起这件事,我几乎就嫉妒得要疯掉!”她弯腰,手指下移直接掐住了翁星的脖子,“只有你,让我恨了?这么多年,却又无可奈何。” 脖颈被掐住,求生本?能,翁星伸手去掰,却无论如何使不出力气 ,氧气一点一点流失,窒息感一点一点撅住她。 “本?来,你好好待在美国,永远不回来,我就算恨着?你,我也不会对你做什么的。” “可你为什么要回来呢!”黑色皮质手套用力,水珠和额发间汗珠滴落在上?面,而翁星因为缺氧而神色痛苦,几乎濒临窒息。 林琳在旁边看得被吓到了?,哆哆嗦嗦地上?前来,她去拉白枳的手,“小?姐,小?姐,她要死了?。” “小?姐。” 颈间力道松了?,白枳松开手,像回过神来,眼眸里的疯狂偏执静默湮灭,她嫌恶似的拍了?拍手套,“结束了?。” “你看看自己现在的样子,潦倒狼狈,浑身湿透,没人会爱你了?,翁星。” 一直守在门?边的身材魁梧眉眼凶狠的男人看了?眼怀表,开口,“白小?姐,快天亮了?。” 食指轻转佛珠,白枳抬头看了?眼暗窗外的天空,闭眼感受着微亮日光照在眼皮上的感觉,她轻轻开口:“走吧。” 男人走进来,解开镣铐,用一根拇指粗的麻绳直接将翁星的手和身体绑起来,连带着?塞了?一团手帕纸进她嘴里。 脖颈处留下一条深深的勒痕。 林琳撑开伞追上白枳往外走,翁星被人箍着?往外走。 高跟硌得?脚腕生疼,走一步踉跄两步,走出那工厂,抬眼看了?眼四周,翁星才发现这是郊区。 杂草疯长,荒无人烟,只有一片远远望过去的漫无边际的海。 咸湿的风拂过脸侧,眼角的泪风干,有些凝结的盐粒。 翁星用力将高跟往地下轧,试图在这僻静小路上留下痕迹。 一脸凶相的男人回头瞪她,直接不客气的推着她往前走。 手腕被麻绳磨得?生疼,翁星忍着?疼,拿食指去够手腕手链,一颗一颗地把碎钻扣下来撒在沿路走过的凹凼里。 天色仍旧灰暗,东面天空已经泛起了?鱼肚白,似乎还有不到几个钟就要天亮了。 白枳回头看她,细雨如丝,勾起她耳边发丝,念佛原因,她常年以假面具示人,面相也真变得温婉起来。 旗袍下裹着玲珑有致的身躯,她站在黑伞下,回头望过来,“不要挣扎了?翁星,下一场暴雨很快就来了?。” 台风梅花登录,海潮上?涨,灯塔的水位线会到这几年的最高点,水位线下的世界发生了多肮脏的事也不会有人知晓,所有犯罪的痕迹都会被抹去。 翁星在这样灰暗的天色中抬头看向她,站在风中,被绳子绑着?仍倔强的不肯弯腰。 眼尾泛红,眼神里透出哀凉和绝望。 “鲁平,带她上车吧。” 似乎是为了?不引人注意,她平时开的那辆银白保时捷换成了一辆破旧的白色金杯车。 拉开副驾驶,林琳畏畏缩缩地把座位全擦了一遍,她才?坐上?去。 翁星则被塞进后座,捆绑着?搁在座椅上?。 林琳小?心翼翼的爬上?车,坐在她旁边,局促害怕到看也不敢看他。 处理好指纹和痕迹,鲁平坐上?驾驶座,点火踩油门?,沿着?水泥路往外开。 “林琳,把?帕纸扯了。”白枳的声音不缓不慢。 林琳弯下腰,哆哆嗦嗦的伸手扯掉她口中含的纸团。 “咳。”低低地咳嗽出来,喉咙和脖子都一动就疼。 窗外景物飞速掠过,路边一盏路灯也没有,行驶的方向是去海边,最偏僻的海岸线,路上?一个人也没有。 “翁星,这七年来,你应该没什么烦恼吧。”不像她,早就被周维豪逼成了?一个疯子。 找/人/绑/架,她还是变成了和周维豪一样的人,漠视法律,对人的死亡已经感到麻木。 “有话对我说吗,最后一次了?。” “没有我,结果?也是一样。”翁星声音很细,没有力气。 “他不会选择你。” 捏佛珠的手用力,白玉菩提的裂纹更深一道,白枳闭眼冷冷道:“堵上她嘴。” 半个小?时后。 灯塔水位线已经淹过三分之一,低处的礁石被淹没,海风很大,带着?咸湿的腥味,天是灰色的,海水变成深蓝,浪潮翻涌,不知疲倦的冲刷礁石。 细雨如棉针,黏在手臂上?,很冷。 发绳断了?,长发略湿,有些凌乱地散开,翁星被男人推着站上了?悬崖边。 海浪一声高过一声,拍打着?崖石,石灰岩被海水腐化,留下一冲即没的岩石粉末。 站在崖壁,一切可触及到的温暖都显得那么遥远。 白枳戴着手套拿着一把?匕首,她站在她面前,眼底竟然浮起泪光,“星星,你知道,台风要来了?。” “没时间了?,你要从这个世界完完全全的消失,我的生活才?会回到正轨。” “没有人会再和我抢东西,我也不用再看见你们幸福。” “你还是不后悔吗?翁星。”她往前站了一步,“后不后悔,和我抢陈星烈。” 长发散开,牛仔裙肩带掉了半截,翁星摇头,“不。” 深闭眼眸,她低低开口:“我爱他。”哪怕生命的最后一秒。 只是女儿不孝,未能做到孝敬父母,为父母颐养天年。 拽着佛珠往岩石上一砸,白枳笑起来,声音尖利,“好啊,那你别想好过了?。” “我告诉你吧,潮汐是什么。”她贴近她耳边,“Fx论坛,他?写的。” “为了?解除婚约,他?送给我爸了?,论坛里有一个叫潮汐的区域,掩码覆盖,设置了?密钥。”她笑得?苍凉悲哀,“那个空间叫朝夕,是与你的每一个朝夕。” 眼睛发红,翁星怔怔地看着她,原来,这是真相。 “你知道,密钥是什么吗?”心脏沉重的跳动,她试错无数次,最后答案却是她的生日,进入了?那个空间,一百三十七页日记图片,长到没有尽头,全是记录有关于她的琐碎。 “2xx6年,六年级春游,翁星救了?一只小?松鼠,放归山林的时候她很不舍,她哭了?。” “买了?一只给她,她还生气,把?松鼠放了?,说他们不喜欢在笼子里。” “很奇怪,我理解不了?她,但她很可爱,明天买酸梅糕给她。” “有个男生塞纸条给她,是表白信,我撕了?,不告诉她。” “早上?埋了?株茶花,说想要永远开不败的花,记下来,以后做假花送给她。” “体育课做活动和别的男生牵手,体?育老师安排的,放学后我给了?男生一百块,让他?再也不跟她玩。” “她想要漫画,想要小?说,想要傻瓜拍照机,想要漂亮发卡和裙子,这些我都可以给她,只要她身边只有我一个。” “混世魔王不能欺负其他人。” … “都初三了?还傻到上?课看小?说被收,算了?,等会去办公室拿奖状顺便给她拿回来。” “她脸色很差,肚子不舒服,送她回家了?,笨蛋翁星星,别疼了?啊。” “中考结束,她好像更矮了?,怎么只到我下巴,高中得?弯腰跟她讲话吗,不过每次回头看她的模样,挺可爱的。” “暑假玩疯了?,想要天上?的月亮她,送了水杯里的月亮给她,才?算消停。” “翁星星,等我长大吧,带你去极潜深海,找那珊瑚丛中的月亮。” …… “他?记得你年少时所有的愿望,你却抛弃了?她七年。”白枳弯腰,食指的伤口崩裂,有血珠滚下来,“你后悔吗,遗憾吗,想挽回吗?” 翁星紧咬嘴唇,眼尾发红,眼泪直直往下掉,原来他曾经承受那么多,而她从来不知道,他?以前有多喜欢她。 发丝贴在脸上?,喉咙干涩到疼痛,海风的腥拂过,翁星伸手想抓住些什么,第一次求她,“求求你,白枳,放我回去。” “求求你,我可以当这件事没发生。” 白枳转身,看了眼波涛翻涌的大海,“晚了?。” “我要你带着这无法消解的遗憾和后悔去死,他?早晚会忘记你,而你永远不会原谅自己?。”闭上?眼,佛珠表面玉纹断裂,碎珠砸落在礁石上,发出清脆一声。 鲁平往前几步,催促,“小?姐,要涨潮了?,动手吧。” 匕首握在手中,刀刃割破手掌心的皮肤,白枳回头看了?眼她,“我试过了?,不是很疼。” “翁星,别怪我。” 举起匕首,对准她,对准心脏的位置,扎下去,在离她皮肤几厘米的位置,还是停了?,匕首掉落,白枳做不到,她转过身去,嗓音恢复冷淡,“你来吧。” 鲁平那张布满伤疤的脸上凶光毕露,他?走到崖前,弯腰想要捡起地上?的匕首。 翁星被捆绑着?转身,她先?他?一步,把那把匕首踢进了悬崖,“她付给你多少钱,我可以十倍给你。” 犹疑了?一瞬。 白枳转身把佛珠珠串直接砸在地上,“你想死吗?” 伸手直接拽住翁星往崖边走,她回头看了?眼,“我没杀过人。” “翁星,这是你自己掉下去的,不怪我。” 天空灰暗,云层翻卷,空气中浮起了细密的雨丝,贴在肌肤上?很凉,干裂的嘴唇上也落下水珠,渐渐变得?湿润。 疲累到极点,耳边只有海浪撞击礁石的声音,翁星反抗不得?,几乎以为在劫难逃。 身后只有风声,身前是白枳的手,只要一推,她就会摔下悬崖,尸骨无存,尸体也只会被海中的鲨鱼分?食,什么痕迹也不会留下。 闭上?眼眸,翁星在心底轻轻说了最后一句话。 抱歉啊,陪不了你了。 “砰。”硬物割破空间,电影慢镜头一样,翁星回头看了?一眼,对上?了?白枳震惊绝望,解脱的表情。 左肩中弹,一切都太快了。 山路在悬崖下蜿蜒,他?们是徒步爬上?来的,所以白枳和鲁平没有察觉。 由着?惯性,白枳往后倒,她怔怔的看着男人来的方位,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掉。 不见众生,见你。 腰磕在崖壁上?,旗袍被刮破,白枳直直坠进了?海里,咚的巨大一声响动,激起一层巨大的浪花。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最后悬崖上只剩下血迹斑斑的血色。 林琳呆呆的看着?崖壁,她蹲在旁边浑身颤抖,最后不受控制的哭出来。 有警笛声响起,救援人缘架着救生筏迎着风浪往下。 鲁平一把?抓过了?翁星,手臂横在她脖子上?,他?死死盯着那边的男人。 □□卸下,他穿着一件黑色冲锋衣,英俊而冷,碎发漆黑,眼眸锐利,人高,看人总垂着?眼,没表情时有股薄情寡义的距离感,指尖勾着?抢柄,青筋绷起,他冷冷地看着鲁平。 身后不过两步就是悬崖,海浪击打崖壁,雪白的浪花翻卷。 只是远远的一眼,却仿佛过了?一生。 眼泪大滴往下掉,长发被风吹得?凌乱,翁星看向他?,轻轻开口:“阿烈。” 嘶哑,干涩一声,散在风中。 眼尾发红,喉结动了?,陈星烈往前走了一步,抑制着?,“放开,你没筹码了?。” 警笛声不息,宋扬穿着?一身军绿色军装从越野车上跳下来,他?念出来:“鲁平,酆城人,16岁辍学,去金三角打工,好赌成性,在赌场交易被抓,在缅甸服刑五年,今年回的榆海,你家里应该还有一个87岁高龄的姥姥吧。” 路走到尽头,一群人围困住他?们,远处倒伏枯黄的杂草,水泥公路掩埋在杂草下,铅灰色的云层很厚,低低的压着?,世界昏暗无比。 唯有灯塔在发出微弱的红光。 颈边的禁锢慢慢变松了?,呼吸顺畅了?些,顾不得?疼痛,翁星找准机会直接挣开鲁平,用尽全力跑过去。 身穿制服的警察跑过来,制服鲁平,手铐上?锁,嗒的一声。 高跟磕在地上,最后扑进他?怀里,发丝黏着?脖颈,泪水积攒,浸湿了?颈窝。 陈星烈弯腰,紧紧抱住她,感受着?她胸腔的震动,紧绷至几乎崩断的神经才一点一点放松下来。 他?神色苍白,眼尾发红,漆眸底有血丝。 温翊君在后面,呼出一口气,直接累得仰躺在礁石地上。 灰色的天空,蓝色的海,台风来临前夕的末日里,他?抓住她了?。 “星星。”大手轻捧她的脸颊,陈星烈低头,看见她脖子上的勒痕被磨破皮的血口,心口沉闷,他?低下头轻轻吻上那处伤口。 风声,浪声,都在远去。 只有身前的人具象真实?,渐渐感受到体?温,一点一点被温暖包围。 翁星抬头看他?,眼睛里的泪水一直往下掉,几乎以为再也没有机会再见他一眼,她嗓音很哑,很轻。 “你找到我了,阿烈。” “我也抓住你了。”她弯唇笑,眼泪还是流个不停,“不分?开了?。” 海潮翻涌,群星悸动,是你的星轨与我交错重叠。 人海之中,为你动心。 ———————————————正文完结———————————————— 2023.06.28 折青梅by倾芜 第74章 哄我 三天后, 医院。 吊瓶里的点滴输完,翁星换下病号服,在护士的帮助下去办出院手续。 在廊道排队排到一半时,手里被塞进了一颗青梅味的水果糖, 抬头一眼?望进?男人?深邃漆黑的眼?底, 很浅的内双, 单薄锐利而显得薄情的一双眼睛,面容英俊锋利,处理公司事物来得急,西?装领带都没解。 回握住他手心,翁星弯唇轻轻笑, “我可以出院了。” 陈星烈低眸,牵她往旁边走,“嗯, 我来。” 他排队办好手续, 让晁奕去把剩余的东西?收拾好, 翁星就坐在石椅上看着他的背影,一只手下意识的摸脖颈。 大雨过后, 台风止息,阳光从窗台懒洋洋的洒落进来, 落在手背上, 很温暖。 翁星安心地?任他处理好一切,随后和他一起沿着廊道往外走。 路上遇见陆行之,手里掐着掐掉的烟,一件迷彩短T, 靠着墙在想些什么。 翁星喊了他:“陆行之,嫣嫣在病房里等你。” 他抬头, 看见是他们,笑了下,有些吊儿郎当的回:“知道了,嫂子。” 翁星轻嗯了声,脸有点不自然的红。 一手搭着窗台,陆行之模样散漫,有些年少时期的意气,他朝陈星烈扬了扬头,“哥,什么时候,再一起打场球?” “我等着你虐我。”他语气欠欠的。 抬袖露了点纹身,陈星烈瞥了他一眼?,笑意散漫带了点痞,嗤道:“德行。” 转身和翁星一起下楼,翁星挽他手腕,“公司的事都处理好了吗?” 白氏千金白枳坠海,绑/架杀人未遂的消息早登上了榆海头条,铺天盖地?都是关于他们的报道。 甚至把多年前白家和陈家的婚约都翻了出来,编了一出因爱生恨的戏码。 白氏跌入谷底,连带着影响了照庭,股东要求说法?,陈星烈在医院陪护了两天,昨晚冒雨回公司处理事物。 “也就是台风天,大家都闲着聊八卦。”翁星有点担心他,手指勾了勾他手心,“有没有睡好。” 陈星烈低笑了声,“昂,没有。” 长指轻轻捏了捏她的耳垂,贴近她,低低道:“你陪我睡。” 男人?的气息凛冽,夹杂着淡淡烟草味,温热一道,翁星耳廓发烫,伸手轻轻锤了他手臂一下,嗔骂:“流氓。” 医生护士来来往往,大都投来目光,翁星窘迫得快钻他怀里,一手还下意识摸着脖子。 低笑了声,陈星烈低头看她,抬手往下轻轻挡住她脖子,“羞什么,我不是你老公吗。” “翁星星,回家了。” 手指轻轻掐他布料,翁星真是怎么之前没看出这人这么骚呢。 晁奕走前面去把车开到单行道上,他们随后出了医院。 空气中有一股咸湿的气息,柏油路面还?积攒了些海水,水面有小?鱼攒动,天蓝得碧空如洗,一改前几日的阴沉灰暗。 阳光有些刺眼?,翁星因为皮外伤和贫血住了两天院,这会儿已经恢复得差不多,只是刚踩下阶梯的时候还是有点头昏,她下意识拽住他衣袖。 黑色越野停靠在路边,翁星走过去,刚想缓一下再上去,后腰就被一直有力的手臂揽住,脚下落空,他直接拦腰抱她上了后座。 路过的人?都在看,翁星耳朵红得能滴血,纤细手腕勾着他脖子,往上能看见他冷白耳廓上的一尾黑痣。 掌心出了点细汗,腰抵到座椅后,翁星抬头看他,杏眸里潋滟着光点,眼?睫浓密而纤长,有种勾人?的欲。 后座空间逼仄,男人一手搭在她臀部,一手撑着座椅,往下陷,肩宽腰窄,西?装外套半解,领带垂下,荡过指尖。 碎发漆黑,锐利眼?尾微微勾上,他模样倦冷,盯着她的眼?睛看,眸光往下是挺翘的鼻尖和粉嫩如碾开樱花的唇,肤白细腻,溢散着淡淡的茉莉清香。 刚出院她只穿了一袭素净的白裙,袖口有绣线缠绕的荷叶边,细腰盈盈一握,纯而欲。 呼吸起伏,彼此相?距距离太近,入目是男人?英俊冷感的脸,下颌线弧度流利,往下可见凸起的锋利喉结。 眨了下眼?,翁星略有闪躲,轻轻开口:“什么时候放开我,男朋友。” 这姿势,总有点怪怪的。 喉结动了下,陈星烈轻笑了下,俯身压她陷入软座,一手抵住她后脑勺,亲了亲她。 薄唇相?触,温热交融,一道冷冽的男性气息侵入,独属于他的,极具侵略性的吻。 翁星起先还被动着接受,等后面,唇角被撬开,一点一点吻得深入起来,她也开始回应,两手勾着男人的颈,汗津津的,轻轻咬他嘴角。 深入辗转后又分开,任氧气进?来,换气,脑海里空白着,却本能迷恋,抬眸看见他的眼?睛,仿佛要溺死在里面。 轻轻喘息,胸脯微微起伏,翁星任他掌控,吮吸到深入,一来一回间尽是彼此的气息。 这个吻很深,也很久,久到让人自然而然的想要下一步,翁星浑身骨头都酥软了,热得轻轻拉了拉白裙颈口,露出雪白的肩颈。 陈星烈眸色渐深,染上欲色,窥见些旖旎风光,心底勾起燥热,他偏头看了眼?旁边,强忍着克制。 翁星还在亲他的脸,唇很软,软得一塌糊涂。 操。 陈星烈慢慢松开她,轻唤她,“乖乖。” 眼?波盈盈,潋滟着光,翁星懵懵懂懂看他,伸手还想勾他领带。 顺手脱了外套搭她身上,遮住裸/露肩颈,陈星烈耐心掰开她扯她领带的十指,站起身,抽身出了越野。 车门阖上,翁星耳朵还?是烫得厉害,斜靠在座椅上,呼吸渐渐平缓,唇间还?余留着淡淡的烟草气息,薄荷冷冽,接吻过的皮肤点点泛红。 西?装外套搭在身上,衣料柔软而有质感,独属于他的气息萦绕。 偏头往外看,隔着车窗玻璃,翁星看见他侧对着站着,车流汇集不息,从身旁过,他衬衫西?裤,187的身高修长而落拓,衬衫袖口接了,撩上去露出左臂的大片青黑色纹身。 鹰眸犀利,冷痞感无遗。 周围有小姑娘接头交耳,似乎想去要联系方式,但又不敢。 纹身往下是青筋迭起的手背,肌理分明,极富力量感,摁了点烟器,他低头咬着烟,压抑躁动一般,抽得有些急。 心底现出些旖旎遐思,想到刚刚,翁星耳朵更烫了,是真想要,就怪这人?太帅了。 抽烟的手指,抑情绪滚动凸起的喉结,和染上欲望时的眼?眸,都无一不撩人?。 闭眸缓了缓,翁星撕开那颗青梅硬糖的糖纸,咬进?嘴里,丝丝酸甜蔓延开。 他抽完一支烟才回来,躬身坐进?来,与翁星不远不近的恰好隔了二十厘米。 晁奕点火松手刹,训练有素的问:“陈总,回别墅吗?” 一点没有看见刚刚他们接吻的尴尬意味。 转了转食指银戒,陈星烈低低“嗯”了声,嗓音有说不出的沙哑摩挲。 咬着青梅糖,翁星憋着坏劲,伸手戳他手臂,明知故问:“冷静下来了吗?”,她轻轻笑着,“现?在。” 年轻气盛,不禁撩。 女人?肤白眸黑,干净亭立,身上披着他的外套,除却脖颈上的吻痕,一切看起来都毫无异样。 食指压住她手心,戒身往下按,陈星烈挑了挑眉,“想试试?” 翁星连忙抽回手,看了会儿天,囔囔道:“刚病后初愈呢,我好歹还?是个病号。” 看着车窗上的倒影,她又下意识的挡了挡脖子,“有件事诶,陈星烈。” 她犹豫了会,食指扣着脖颈那条勒痕,就是有意不让他看。 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伸过来,轻轻抓握住她柔软无骨的手心,男人?凛冽的气息靠近,他低头轻轻吻了吻那一道浅浅的红色勒痕,哄她一样,宠溺道:“公寓不能住了,搬来和我住。” 怔了怔,翁星抬头,额头轻轻磕在他下巴上,她摸着勒痕,喃喃道:“有没有choker或者绷带挡住这个,丑死?了。” 白枳下手不轻,这道勒出的淤血都三四天了还?没散,手上被玻璃割破的伤口都结痂了。 长指缓慢轻柔揉了揉那处於痕,他抱她坐自己?腿上,吻了吻她的发顶,“不丑,我老婆怎么都好看。” 翁星弯唇笑了,抬头看他,“哄我呢。” “昂。”慵懒一道磁哑的声音,他也承认。 “刚刚不还?的怕”翁星抬头轻轻咬了咬他耳垂,“这会儿又抱着我。” 大手揽住她腰,陈星烈倒是没再下一步的动作,骨子里压抑着躁动,嗓音里带着哑,他低低唤她:“别动。” 翁星忍不住笑,“坐怀不乱柳下惠呢。” 她掰了掰手指数,“不过,我还是不能和你住一起。” 挑了挑眉,陈星烈看她,“怎么。” “嫣嫣他们都没和好呢……”翁星胡诌,“太快了,我……” 额角青筋跳了下,陈星烈低骂,“我他妈……” 还?得等他们? 翁星闷着笑,蹭他肩窝,懒懒一声,“我骗你的。” 手臂堪堪挂挂他颈上,腰肢纤细,柔弱一截荷,杏眸底漾着笑意,翁星回,“是我爸妈要回来了,我不能跟你未婚先住,未婚先睡吧?” “万一未婚先孕,我妈得骂死我了。” 要让他们看见,翁星想起来就头疼。 混不吝的,贴她大腿的手指往上掐了把她腰,指尖凉凉的,他低低开口:“怕什么,怀了就生,你老公养得起。” 耳朵发烫,翁星闷闷道:“我才二十五岁呢,不生。” “嗯,那就不生。”陈星烈示意她安心,小?孩的确也不再他计划之内,刚刚那样说只是让她安心,主要是不想让她受生育的罪,还?有小?孩,挺烦的。 “以前总因为我妈念经说年轻女孩不好一个人去那种地?方,等结婚后我要去。”她想了想,又不知发散思维到哪儿去了。 “哪种地?方,嗯?”陈星烈问。 翁星撑着他肩往上靠了靠,贴近他耳边,轻轻开口说了两个字。 然后肉眼?可见,男人?眉眼?阴沉下来,眼?神晦暗,冷笑了声,“是吗?翁星星。” 他低头压下来,发狠着咬她唇角亲,亲得她缓不过来气,“你那十个前男友是不是就那儿找的啊?” 占有欲和控制欲作祟,青梅糖咬碎,酸甜汲取在口腔壁,夹杂着淡淡的烟草气息,翁星被吻得晕乎乎的,“啊?”了声。 “这么爱玩儿?”扯下领带,他顺手给她手腕上系了个活扣,捆绑住,他笑得痞冷,“回我家和我玩儿,爷陪你玩儿个够。” 就开了句玩笑,怎么这人反应这么大啊,翁星都没辩解的机会,就让这人?脖子往上都亲了个遍,标记占有一般,等她没力气了趴在他肩头微微喘气,他才停下。 眼?神浸了水,有点迷离,翁星软软的打他,隔着衬衫布料,压着结实劲瘦腹肌,“我哪儿来的十个前男友啊。” “我唬戚柔的啊,这你也信。”这他也打听了,是多早前就开始对她蓄谋了啊。 愣了下,陈星烈低头细致温柔地亲她额角汗水,低哑着嗓音蛊惑道:“没有?” 翁星点头,“嗯,没有。” 他笑了,笑意散漫,“成,这辈子你没机会了。” 得意什么! 就这么一路闹,翁星还是让他把自己送到了酒店。 黑色大G停靠进?停车场,直接送她上了电梯,还?把房子里外全检查了一遍,他才放下心。 斜靠门框,人?高,看人?总低垂着眼?,夹着烟没点,他缓缓道:“你父母回来,去领证?” 翁星站窗前弄着酒店里栽的一盆盆栽吊兰,听他说话的语气,这事儿怎么简单的跟下楼去超市买个东西?一样啊。 她笑,明眸皓齿,裙摆随风动,“行啊,你能过我父母那关就行。” 他也笑,散漫着点烟:“过不了怎么办。” “私奔啊。”没什么犹豫,她这样回。 第75章 幽会 室内光线偏暗, 陈列柜上摆了些?装饰品,空气?中点着熏香,散出些?幽香,混杂着淡淡的薄荷烟草气息。 锋利眉眼敛下一层柔和, 男人很高, 指间猩红, 听见?这个回答,勾了下唇角,极低的嗯了声,似乎是满意?。 单手抄兜,他低眸看她, 情绪淡淡的,却总显得深情。 难免心动,翁星丢下浇花的水壶, 踩着拖鞋走过去, 一手轻轻搭上他的肩, 低低问:“你在担心?” “我爸妈也不是那么不近人情。”她想缓解他情绪。 “没。”低淡一声,轻轻摸了下她脖子上的红痕, 怜惜心疼,他道:“我没照顾好你。” “他们怪我也应该。” “我没告诉他们我被绑/架的事, 国内外信息差很大的, 他们?不清楚情况,也就没担忧我。”摸了摸脖子上的红痕,翁星轻轻道:“这个痕迹在散开呢,已经?越来越浅了, 等以后我编个理由就好了。” “阿烈,不怪你, 这件事。”翁星抱了下他,“还要?谢谢你呀,找到了我。” “谁也没想到白枳会做这种事,但也算一个了断,都结束了。” 是他们?把?所有重心都放在周维豪身上,而忽略了她,忽略了一个人内心恶意?被放大时会造成的后果。 没有坠海,她已经很感激了。 翁星笑笑,杏眸弯弯,手抵着他肩骨,往下是结实的背肌,“再说,你怎么找到我的呀,男朋友。” 眼神暗了瞬,那天雨势太猛烈,他让宋扬几乎掉了全城的监控一帧一帧看,找到了从甘泽寺庙出门的金杯车的一角影子。 往回溯源,才找出破绽,提交举报周维豪涉/黑的匿名证据纸页上有佛香,也是那瞬,她才知道白枳这人远不是表面那么慈悲温悯,假象而已,都是她装的。 查询转账交易记录,一条一条细分明细全都调查出来,那一夜他彻夜未眠,极度理智清醒的指挥所有人,最后自己开着车沿着大半个城市找。 最后看见?灯塔,也看见台风登陆的讯息,他们?沿着海岸线开,路上杂草满天,他还是眼尖地发现了泥土坑里的碎钻。 空气?潮湿,提上麻/醉/枪,绕上悬崖的时候看见他爱的姑娘被捆绑着,要?被人置于死地的那一刻,几乎整个心脏开始沉闷的疼,有一瞬的心悸感?浮现。 连轴转的疲累涌现,开/枪瞄准那一瞬下颌紧绷,他不能错,也不能败。 如果她死了,他也不会独活。 所有的语言都是苍白的,扣下扳机那一刻,世界的风声在远去,他的眼眸里只剩下她。 然后具象的事物远去,同预设好的一样,白枳中枪,坠入悬崖,砸进海里时有浪末飞溅。 而后一切事,又回到他的掌控之中。 … 手勾他手臂,翁星笑意?吟吟,“是不是,男朋友,你真给我安了定位器啊。” “头发丝里?” 锋利眉眼柔和下来,捏银质打火机的手骨一松,陈星烈散漫笑了下,低低道:“是,知道就好。” 抽了张卡出来,他递给她,“主动点来找我。” 翁星接过看了眼,念出来,“总统套房,0001号?” 脸红了点,脑袋宕机了会,翁星懵懵的,“什么意?思,什么时候开的?” 低笑了声,他嗓音玩味,撩起她耳边一缕黑发:“猜猜。” 翁星摇摇头,“不知道。” “是预留的房间。”他嗓音低沉,“搬去住。” 华岳酒店常年预留的套房,他一年只有极少的时间会过去。 那边安全隐私都有保证,他不放心她再一个人住外面。 摩挲了下房卡上的刻痕,翁星轻轻开口?,“这家酒店也可以啦,我付了定金了,房间都布置好了,最少今晚得住吧。” “随你。”低低一声,他回得淡漠,神色却并没有轻松的意味。 翁星知道,他在意?。 还在为几天前那件事而耿耿于怀。 “好啦。”翁星向他伸手,唇角带着浅笑,“男朋友抱抱。” 踮脚轻轻抱住他,下巴磕在他肩膀上,翁星轻轻开口:“白枳和周维豪都被控制住了,现在很安全了,不用担心。” “要?不然,”她想了想,“等过几天我搬过去吧。” 她嗓音轻轻的,柔和如江南水波里漾开的一丛绿藻,在水中舒展浮散开,抚平些?躁动。 低了点眸,大手搂着她纤细的腰,他回抱住她,低低“嗯”了声。 眼底漾着笑意?,翁星偏头悄悄亲了他脸一口?,“奖励。” “快回去好好休息。”看了眼他眼底的淡青色,倦意?微懒,她开口?:“我会心疼的。” “过几天还得见我爸妈呢。” 陈星烈这才笑了下,低头,额头轻碰着她额头,散漫一截,“太轻了,再亲一口?。” “今天亲多少次了。”翁星脸色染了丝酡红,这样说着,也还是踮脚,主?动亲了他唇角一下。 凛冽的独属于他的男性气息。 喉结动了下,低头看着姑娘的眼睛,睫毛很长,浓密而卷翘,肤白细腻,眼睑下一尾淡淡的朱砂痣,怎么看怎么可爱。 大手骨节往上,轻轻捏起她的下巴,陈星烈低头吻了吻她的眉心,又至鼻尖,最后落到唇上。 躬下腰腰,后背棘突明显,结实背肌往下可见脊柱线条,极富力量感?与肌肉的躯体,一手捧着她后脑勺,一手捏住她下巴,他几乎压她进自己怀里,身高差下,掌控从容,教她换气?,吮吸唇瓣,一点一点深入,汲取口腔的味道。 这人太会亲了,舌尖挑弄,唇舌都微微发麻,翁星得不行,最后堪堪用手臂搭他肩上,气?息交缠,也体会到接吻的欢愉美?妙,多巴胺刺激分泌,眼眸里只剩下彼此。 额间汗津津的,翁星小口?呼吸,夹杂着细细的喘息声,这吻很深很长,他似乎打定主意吃净她。 等最后分开时,翁星轻伏在他肩上,笑着嗔道:“不是说了要走。” 怎么又赖这么久。 遒劲分明的手指指轻轻叉进她柔软长发里,银戒微硌,玩弄了一下,陈星烈模样慵懒,又有点痞,淡淡道:“不是你抱着我?” 明明就舍不得。 缓了会儿,翁星偏过头去,松开他,“走吧走吧,快回去。” 又腻了好一会,他才走。 外套留给她穿,他就一件衬衫,穿着西裤,不笑时矜冷禁欲,淡漠拽的模样,懒得分给别人一个眼神,不关心也不在意。 只有翁星见过他情潮涌动时眼尾发红,眸间全是浓浓的占有欲与控制欲,不允许她看别人一眼时的模样。 冷痞又帅,撩人要?死。 拿着房卡回房间,翁星把?行李简单的收拾了下,剩余的都放箱子里没拿出来。 抱出电脑敲了几行代码,总是想到他,不自觉弯唇笑,写代码也bug百出,写不下去了,翁星索性摊牌,直接给柏悦发了消息。 遇星:〖妈,我恋爱了。〗 〖你还在午睡吗?我们打算就这一个月结婚,你搬东西回来,丢什么都不能丢户口?本。〗 〖等你们?落地,我们一起去接你们。〗 过了几分钟,柏悦回复。 Yue:〖???〗 〖结婚?和谁?多久?你说清楚?你才回国三?个月?你搞什么飞机?翁星你说清楚!是不是和你前几天发生的事有关?你被谁威胁了!〗 〖你等着我让你爸跟你说。〗 过了几分钟,直接一通电话进来了。 翁星倒了杯水,先喝了口?,再接通电话,电流滋滋的响,两边却都没说话,只听得见呼吸声。 食指轻轻敲了下杯壁,翁星先开口喊了声:“爸。” 翁怀杰丢了笔,声音沉稳,只问:“是谁?” “你答应吗?”翁星有点忐忑,高三?那年发生的事,于两家来说留下的印象都不好,她害怕他们对陈星烈有成见。 垂下眼睫,指甲下意?识攥紧手链,翁星轻轻开口:“是我唯一喜欢唯一爱的人,不和他结婚,我这辈子都不会幸福,所以说,爸爸妈妈,你们?无论如何要答应女儿这一个请求。” “是谁?”翁怀杰声音略沉,克制着情绪,又问了一遍。 “答应我,你们?不反对,我就告诉你们。”翁星提了要?求。 沉吟片刻,翁怀杰放下清算表,仰躺陷进椅子里,“先给爸爸说是谁。” 柏悦在旁焦急,“星星不会真是被人骗了吧,就不该让她一个人回国的。” “你们?答应吗?”翁星也倔强。 解开腕表内扣,翁怀杰抽了支烟出来,食指压着点烟器,沉声问:“你之前学抽烟跟他有关吗?” 沉默了一瞬,翁星点点头,“是。” 长叹一口?气?,捏了捏眉心,翁怀杰回应:“我答应,你可以说了。” 松下一口?气?,抓水杯的手指缓慢松开,翁星想起他,弯唇轻轻回:“是阿烈。” “爸爸,我喜欢他十一年了。”从初三那年起,情窦初开的少女第一次有了心事。 在面对自己朝夕相伴的竹马时,也会学?着温婉矜持,穿漂亮的裙子,绑着高高的马尾站在他面前,看见?他和别的女生在一起,她会不高兴,她总缠着他,闹他,是因为喜欢他。 原本,她想着,他们会一起读完初中,一起读高中,再一起上大学?,她也不会再欺负他了,因为她舍不得了。 可少女时期的自尊心和暗恋的酸涩心事作祟,她不允许自己在他面前低头,更接受不了他那用那种嘲讽如看垃圾的目光一样看她。 所以在分班考试失利后,被他那样的眼神刺伤后,她哭着回家,哭着删掉了他的联系方?式,执意?去了B班,和他分开两年,她以为自己可以忘记的。 可记忆像雨季的台风,总按时光临,在任何地点,任何场景,无差别浮现,痛快淋漓一场,在湿漉漉的小路上留下一条墨迹摇曳的水线,挥不去,绕不开。 她总是想他,吃酸梅糕会想,做数学?题集会想,站在槐树下等校车到站会想,连削铅笔时木屑飞到窗台上也会想。 那两年,他们?生活在同一个城市,却活成相交的平行线,她也曾悲观的想过,可能以后都没有机会再见?了。 因为他讨厌她,从小时候她欺负他,让他去树上帮她捡风筝开始。 可潜意识里还是想争一口气?,她不想再被他看不起,于是拼命学?数学?,参加分班考试,进入A班,她想告诉他,自己没有那么不堪。 而后便是高三?,刻骨又难忘的一年,她的喜欢也沉入深海,同那年的台风天一起呼啸一场后沉寂,在洛杉矶的这么多年,每次会想,却都压抑着疼。 你知道的,就像盐水浸透伤口?,少年肆意桀骜独待她温柔,决裂,失望离开,再到最后的死心,盐水几乎把伤口完全掩盖住,只要?一触碰就疼。 在异国这些?年,她过得不快乐,从前不敢承认却一刻也没有忘记的是,她忘不了他,她还想他。 拼命学?习,工作,拥有一份漂亮履历,忙碌起来时她可以暂时抽离,可一旦停下脚步,几乎便刻不容缓的被回忆侵蚀。 她也学?着抽烟,焦油和尼古丁的气息过了一遍肺腑,由呛人变为舒缓镇静的东西,让人深刻迷恋起来,那时他的心情一如她现在。 十一年,镌刻进心脏的名字。 … 翁怀杰沉默着,他点了一支烟,缓缓的吸了一口?,抬眼看向远处游游泳池里清洗的工人,他很久没说话。 柏悦也安静了一会,最后她挑了个无关的话题问,“高中和你一起在海边听歌的那个男孩子怎样了现在?” “履历光鲜,年轻有为。”翁星静静回。 长指轻叩了叩桌面,翁怀杰掐掉烟,低沉回:“五天后,你们?来接机吧。” 翁星立刻笑着回:“好的,爸爸,我们?一定按时来!” 柏悦也笑了下,在旁边问了句,“阿烈现在长什么样了,帅吗?” “超帅!”翁星喝了口水,快呛到也抢回。 “行,你爸和我现在在忙着财产清算,你好好工作,等见?面妈妈再跟你聊。”柏悦接过电话,收了句尾。 挂掉电话,退出编程,翁星想给他发消息,但转念一想他现在应该在休息,就先没发。 她给司唯嫣发了信息,她告诉她,她明天也打算出院了,在网上投简历,应聘上了一家幼儿园舞蹈教室的职位,这周末去面试。 翁星拨电话给她,响了十几秒,她接起。 医院病房有些?杂音,翁星隐隐约约听得见陆行之的声音,他在削梨,问司唯嫣吃不吃。 忍不住笑,翁星轻轻开口:“身上的伤都好了吗?” 司唯嫣倚靠着病床,轻轻回:“差不多都好了。” 她比翁星更先被绑/架,也被关在郊区的一间厂房里,受冻一晚,发起高热,等警察解救后送到医院,在药物和吊水的控制下才慢慢好转。 不过与她不同的是,白枳并没有想要她的性命,只是顺手绑架她,把?她扔到郊区厂房自生自灭,没人来处理她。 “抱歉嫣嫣,那天白枳只是针对我来的,是我连累了你。”想起那晚,仍旧心有余悸,在乙/醚的挥发麻醉作用下,她没有任何反抗的力气?。 司唯嫣摇摇头,“没有,不怪你,是我太大意?粗心了,听见那人说是物业的人,没什么犹豫就开门?放他进来。” “还好你没事,不然我会愧疚一辈子。”短发扫着锁骨,司唯嫣安安静静的,捏手机的手指用力,她笑笑,“你不用对我感到有任何愧疚。” “星星,谢谢你。”她低下头去,压抑着难受,“谢谢你,从高中以来从来都没有放弃我,帮了我一次又一次。” 她曾浅薄,虚荣,享受被人捧着的滋味,可当那些东西全都抽离之后,她才发现她需要?依靠汲取别人的爱才能坚持下去。 “现在好啦。”接过陆行之递来的梨,她嗓音平和了很多,“你和阿烈会幸福长久,我也有新的生活目标,我以后会当舞蹈老师诶。”她笑起来,清澈眼眸里都是光点。 翁星若有所思,问了一句,“那陆行之呢?” “那天你失踪,他好像也是疯了一样找你。” 是的,在那阴暗废弃的厂房里,是他从有光的地方?过来,弯腰抱起她,送她去医院。 那时她很瘦,骨头硌人,脸上手上有勒痕和淤泥,他却一点不嫌弃,眼里只有对她安危的担忧。 “嗯,他在我旁边呢。”笑意疏微,日光照在她白皙的皮肤上,脖颈的疤痕也像抽芽一样,不再那么丑陋。 “我们都在找自己的路。”她静静叙述。 两个见?过彼此光芒的人,在失意?时也能相互取暖拥抱,去寻找自己的前路。 “好,这样我就放心了。”翁星转了转手链,“有什么事记得找我啊。” “结婚记得请我。” “当然,等着你当伴娘呢。” … 余下几天,翁星没这么去公司,请假借口?有事,空闲时间都在练习房产中介找房子。 绕着大半个榆海跑,她也没告诉陈星烈,只是自己闷头找。 知道他这几天在和白家谈潮汐APP的事,他想要?拿回潮汐,毕竟那曾是独属于他们?的,唯一的无可替代的回忆。 翁星也不想事事依靠他,毕竟给自己父母找房子这种事还是得自己亲力亲为来才放心。 拒了几次见?面,两人都晚上一起语音视频,她撑着困意?和倦意?和他聊,总是聊到一半就睡着了。 一连看了三?天房子,终于在第三天的时候看上了一栋装修和地理位置都还不错的复式别墅。 约在新房签合同,进了小区,翁星正好跟迎面出来走得急穿着高跟鞋制服的孙曦撞了个满怀。 怀里的合同飞了一地,有的还飞马路上去了。 翁星连忙弯腰去帮忙捡,捡起来递给孙曦后,孙曦看了眼是她,当时情绪就上来了,直接把?那叠文件合同撕了,然后再接到第n个催促的案子时,接通电话,对着他的甲方?破口?大骂了一通, “行行行,知道你说你那宅子是被人构陷风水不好,他砍了你院子里一颗桃树,你砍回去啊!他把游泳池给你挖了,你能不能再填上啊?” “你说他想谋杀你,行吧,得有动机得有证据吧,犯罪预备犯罪中止抓到没?知道你家古董多,很值钱,但您老别成天惦记您那两个古董了好吧,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谁吃饱了撑天天盯着您呢。” “风水问题找风水大师,这是封建迷信,这在我们法律里是管不了的。但你因为怀疑你邻居拿小人扎你诅咒你你就往人家院子里扔砖头还砸死人家一条狗,这就是你的问题,这是民事赔偿,触犯民事行为的举动,你别说你被他诅咒的要瘫痪了,我看您身子骨健朗得很很,能吃能走能骂人能找茬。无罪辩护?那没可能,不满意?的状书我改了不下十遍,您有认真看一眼吗,看一段就开始指点江山,我一个不小心没回您消息就开始电话轰炸,法院后天开庭,他妈的这破辩护律师谁爱当谁当去吧,我不干了!” 一口?气?说完,挂掉电话,孙曦直接把被撕成两半的合同塞垃圾桶里,顺带着生气?差点把?手机一块丢了。 恨天高踩在地板上噔噔作响,孙曦这一通操作下来,来去如风来回不过两分钟。 翁星在旁边都看得有点懵,直到孙曦转过身来一把抱住她,声音顿变软绵绵,“呜呜呜,星星好巧,遇见?你了,让你看见?我被生活压得这么废的样子。” “看见?你没事真好,呜呜呜,前几天那消息出来时我真的好担心你,不过律所的事简直忙昏头了我,遇见?了个难缠的老头天天压榨我。” “呜呜呜,我是社畜,我好惨。” 翁星被她一扑一抱,有点没站稳,试探回:“555,好巧在这里遇见?你,曦曦?” 抱了一会,孙曦松开她,双手捧她脸看看,看完又看看胳膊看看腿,“还好都还完整。” 注意?到她脖子上的红痕,孙曦气?愤填膺,“白枳真是丧心病狂,绑/架这种事也做得出来。” “还好恶有恶报,坠海的人是她。” “听小报消息说,她肩部中枪,坠海的时候腰椎磕在悬崖礁石上,脊椎损坏,瘫痪了,这辈子再也站不起来了,只能依靠轮椅生活。” “等出院后,她会被判刑,要?拖着残疾之?躯去坐牢。”孙曦叹了口?气?,“她也是真狠心,真的疯了,这都是活该,她的报应到了。” 她轻轻摸了摸翁星颈部的红痕,低低问:“还疼不疼?” 怔了下,翁星摇摇头,“不疼了。” 她有点好奇,开口?问:“曦曦,你怎么知道这么多案件细节的?” 陈星烈在处理这件事,对外宣传和判例都没有透露受害者是她,报道也只是模糊化的报道,以白枳蓄意?绑架杀人,却被警方?制服坠海,白氏股票一落千丈为标题而写就的文章。 网上讨论沸沸扬扬,但也没人查到被绑架的人是谁,因此她这几天过得也还算平静安稳,没受到什么打扰。 “你别忘了我是律师。”孙曦开口?:“搜集证据我们?很在行的,更何况白嵩明还试图让我们律所为她进行无罪辩护。” “无罪?”翁星诧异,“证据确凿也能无罪吗?” “所以说胜率很低,但也有一些角度能钻吧,适当减刑是有可能的,律所合伙人想让我接,我拒了,就推给了我刚刚那个难缠的老富翁的民事案件。” “对了,还没告诉你呢,我前段时间跟随律所分所迁回榆海工作了,现在是升合律所副合伙人之?一。”她递给翁星一张名片。 “前段时间,我一直想来找你的,就这破老头天天找我茬,我快被生活逼疯了。” “刚刚看见?你,才下定决心,出了那口?恶气?,丢案子就丢吧,口碑我他妈也不在乎了,谁爱伺候谁去伺候吧。”孙曦挽她的手,陪她一起往里走。 “那兰兰呢?”翁星问。 孙曦回:“她留上海了,毕竟编制在那儿,郊区的小学?老师也不好考,成天卷生卷死的。” “对啦,你和陈星烈在一起了?”她好奇八卦。 抿了抿唇角,翁星笑了下,“嗯。” “可以呀星星!上次追回榆海才一个多月,这就搞定了。”孙曦好奇得不得了,贴她耳边悄悄问:“你们?到哪一步了?有do吗。” 耳骨漫上一抹红,翁星眼神有点闪躲回:“哪有那么快。” “那是他不行啊”孙曦猜测,“不过我看副班长很行的样子啊。” 翁星脸也跟着热,她没想过这方面的事,羞得回,“我不知道。” “过两天我爸妈回来,我们?考虑结婚的事,你说的这个,婚后再看吧。”她声音很小,生怕被路过的人听见?。 “那怎么行啊!”孙曦斩钉截铁,“这种事怎么能婚后再看呢,要?是他不行,那不就晚了吗?”她声音不自觉加大,路边路过的人都投以奇怪的目光。 翁星要?脸,伸手想捂她嘴,拉她到旁边一家咖啡厅开了个隔间坐在。 看了眼腕表,距离约定的时间还有一个小时,点了杯拿铁,耳边热度还没消下来,她局促的喝了口?热咖。 孙曦拟备和她深入讨论,“唉,星星,你仔细给我说一下,他和你谈恋爱以来的表现。” “分开七年也没再谈过女朋友,性冷淡啊?” “那我也没谈过男朋友啊。”翁星咬了咬吸管,脸颊鼓鼓的。 “我去,你俩这,太纯爱了吧。”孙曦感?叹,“我前男友都一只手数不过来了。” 她贴近她耳边,悄悄说了句话。 翁星喝了一口的咖啡直接快咳得呛出来,眼底都是惊诧,问她:“吖?” 这也太野了吧。 “对啊,我们?这行压力大嘛,愉悦自己的手段而已。”孙曦解了解纽扣,短发干练,红唇印在瓷杯上一处,成熟漂亮。 她说得自然:“点过两个,他们事比我那些前男友少多了,给钱就行,干净就行,最重要?的是,体验好,会的挺多的。” “每次被客户甲方折磨得要死的时候,叫一个之?后还挺解压的。” 翁星听得有点感觉像在听他表哥那些?一夜情破事,只不过换了个性别,往咖啡里加了点牛奶,她回:“也行吧,不过得注意?安全。” “所以啊,婚姻肯定不能只靠爱情支撑啊。”孙曦抓她手,“幸福也是很重要?的,你婚前得找个机会试试,不过一定做好防范措施。” “你们有那种情况吗?”她问。 翁星委婉回了,都有欲望,但都不是随便的人,都想等到结婚后,而且就算不行,她也不在意?的,重要?的是喜欢他这个人而已。 孙曦叹了口?气?,“小星星,你太嫩了,其实?早点试试挺爽的。” “我推你几部电影看看吧。”说着孙曦直接发了网页名字给她。 “有暗示吗,他。”孙曦一直追问,翁星迫不得已,告诉了总统套房房卡的事。 “靠,臭资本家就是壕。”总统套房,海景一览无余。 “他只是让我过去住,没你那种想法的。”搅了搅咖啡上的浮沫,翁星回。 “陈星烈是男人吗?是男人就有啊,骨子里都他妈一样坏。” “而且,星星,你这个,好像坏得更彻底。”从高中时,那混蛋起来不可一世的样子时,她就看出来了。 “星星,我突然有点担忧你了。”女人第六感?莫名昭示,孙曦语重心长开口?:“以后,你……你多吃点养好身体,这么瘦。” 往小区别墅走时,孙曦抽空看了眼她的别墅购买合同,直接又指出一堆法律漏洞陷阱,让她签合同的时候注意向对方要个说法。 和房屋负责人交涉后,对方?也没给出个好结果,签名购买的事就这么往后拖,搁置了,不得已翁星只好先临时订了短期酒店。 晚上回家睡觉时,头还有点昏昏的,白天发生的事都太抓马,简短和他语音聊了两分钟,说了要?后天一起去接柏悦和翁怀杰的事,他答应得很平静,没什么异样,也没再提让她搬出酒店的事。 可挂了电话洗完澡,裹着睡裙抱电脑在床上敲代码的时候又不知道怎么回事,总是想起孙曦说的那些?事,然后鬼使神差的,她下网飞看了孙曦推荐的那部电影《五十度灰》。 看完整个人都不太对劲,她半夜捞着手机给陈星烈发消息。 遇星:〖睡了吗?我明天不上班。〗 〖后天才能见?面,有新ap的研发思路了吗,腾飞是不是道歉了,我看他们?官网发了剽窃作品的道歉公告。〗 〖你现在住哪啊?知道christian吗?有点想……〗 迷迷糊糊打了一长串,在脑海中现出某个画面时又一瞬清醒,翁星直接把?所有消息全部撤回,手机扔一边,拿小熊捂住脸,拼力让自己冷静睡觉。 就这么熬到凌晨三点多终于睡着,醒来时是十一点多,手机多了来自他的未接来电。 翁星打开微信消息,看见?他的回复。 cxl:〖嗯?发了什么。〗 〖两点还没睡觉,有心事?还是〗 〖担心我给你爸妈留下不好的印象。〗 〖多睡一会吧,我会议下午三点结束。〗 她撤回了五六七八条短信,他也很在乎她的感受回了这么多条,还怕打扰她睡觉,拨电话过来几秒就挂了。 而想起自己昨晚发的那一串混话,翁星脸烫得都能煎蛋了,正好服务生送了早餐上来,有煎蛋。 吃了几口?,恹恹的,想到电影里的场景,又忍不住回想,她悄悄摸摸又找出网站来看了几遍,越看越羞耻,越看越好看。 完蛋了。 午餐酒店定了牛排也到了,吃了几口?,太硬,刀叉都插不动。 找出他上次给的房卡,酒店地址离这说远也不远,打车半小时就能到,她东西也不多,一个行李箱就带走,收拾收拾就能立刻过去。 在心里做了好久斗争,最后她说服自己,就是过去单纯的住一下而已,先熟悉熟悉环境,而且他一般住山顶别墅,又不爱去酒店。 做了一番心里建设后,翁星就心安理得起来,冲了澡后,对镜化妆的时候,来了点小心思,特意?勾了点棕色眼线,眼影一点淡青,哑光铺开,最后口红选了个偏正红的色号,卷了卷长发,搭配黑色抹胸短裙,显得纯欲而又有点媚。 长发波浪卷,海藻似的散开,与平时的干净纯白相比更多的是明艳勾人的漂亮。 拉行李箱,戴墨镜,翁星挎着包出酒店,选了侧门?上出租车,放了行李,翁星靠窗边,都觉得自己这样真的有点密会情人的感觉了,这到底是在干什么。 他又不住酒店,就先去看看环境而已。 在心底碎碎念了一路,翁星进酒店把?房卡给前台看了一眼,立刻有服务生恭敬的来帮她拿行李。 没取墨镜,翁星走在旁边,上专用电梯,高跟踩地上,一双腿修长笔直,漂亮而又有气?质,总有目光时不时投来,却又不敢讨论。 电梯直达顶层,一整层楼都是套房,服务生贴心的将行李箱送到房间门口?,又用房卡刷开房门?,绅士手请她进去。 接过行李,翁星回头看了眼他,礼貌回,“谢谢,你先回吧。” 服务员向她露出一个微笑,说了些?祝福语转身离开,皮鞋踩在光可鉴人的地板上,声音都很小。 推开半掩着的门?,翁星取下墨镜,一路的未名紧张卸下,才松了口?气?。 室内装潢低奢而有格调,空间很大,一整层楼,一眼望不到头,客厅正中对外是极好的一片海景,棕榈树低摇,海水湛蓝,有游艇驶过。 丢掉高跟,脱了薄外套,露出漂亮的肩颈,长发散在腰后,翁星往客房走,光脚踩在瓷砖上,裙尾摇曳,随意?而洒性。 酒柜上的酒瓶折射出落日的倒影,室内安静得似乎只有水声,穿花回廊般,翁星穿过一扇扇房门往里走,越走水声越清晰,愈加觉得不对劲。 直到走到其中一间客房时,看见了一瓶克莱因蓝色的男香,瓶身刻的都是英文字母,有些?熟悉。 目光在床头柜上的一盒白色东西上停留了几秒,然后扫过去,领带,钻表,一枚银戒和一枚锆石戒指摆放着。 心底未名紧张起来,翁星走近另一扇门?,抬手敲了敲。 水汽迷离,闻到一点佛手柑的冽香,淡淡的烟草气?息,门?打开。 正对上一双深邃漆黑的瞳,男人刚洗完澡,一手揉着湿发,上身没穿,似乎还带着点清冷的倦意,低眸看她,挑了挑眉,淡问: “惊喜?” 第76章 予你 腹肌结实排列, 腰线劲瘦,人鱼线往下没入运动裤系绳里?,皮肤冷白,偏他模样?散漫, 身高优势下?看人, 有点淡漠不羁的意味。 一瞬间看到这一场面?, 翁星脑袋宕机了?会,后?知后觉的脸上漫出红晕,在氤氲水汽中抬眸柔美又明艳的脸庞稍带着眼线,勾出股妩媚风情。 言语却有种迟钝的可爱,“陈星烈, 你怎么在?” 还撞上他刚洗完澡。 目光止不住往下?飘,脑海里回想起昨晚的一些电影场景,翁星眨眼, 眼睛迷离着水汽, 无辜怜弱而勾人。 舌尖顶了?顶脸颊, 单手拿毛巾揉了把湿透的黑发,陈星烈低眸看见她红着脸的模样?, “昂”了?声,拉开门往外走, 水珠顺着后?颈往下?滴落, 肩背宽阔,背肌往下可脊柱骨骼弧度,荷尔蒙和男性气息萦绕,撩人无比。 单手拧开啤酒拉环, 他嗓音低,淡道, “你老公刚开完会,顺路过来?。” 晚霞染在海面,推开窗,咸湿的风拂过,撩起耳边刘海,翁星往他那边走,克制着不去?看他,“哦,那还真巧。” “你呢?”斜靠着围栏,陈星烈拎起啤酒喝了?口,喉结滚了?下?,望见女人曲线玲珑,红唇卷发,诱人而不自知。 “想通了?”低低一声。 窗外盆栽里精心呵护养了带刺的玫瑰,屋内光线暗下?去?,远处晚霞渐变绯红,高楼之下?霓虹灯闪烁,万家灯火齐明,站在高处俯瞰下?去?,一股子纸醉金迷的意味。 配上他的那句话?,莫名让人觉得氛围有丝交易旖旎的意味。 眨了?眨眼,翁星开演,“嗯,想通了?,反正也?逃不掉,只能搬过来当你的金丝雀了。” 长指捏啤酒罐的铝皮凹陷,陈星烈沉闷地笑了?几声,往后?仰头,在偌大而奢侈的房间内,仍有少年时期的肆意桀骜在,他不驯人间玩世不恭,却只纵她,“行啊,翁星星。” “过来?,我?看看,我家雀儿翅膀长硬了没。” 低磁一声,如大提琴C调,蛊惑磨人耳朵,翁星耳骨也跟着红,点点头,看向?他,“是?,陈总。” 光脚踩在瓷砖上,走路没什么声息,长发蓬松而松散,衬出纤细的腰线,抹胸短裙往下是一双藕白修长的腿。 翁星走过去,站在他身前,抬头看他,眼波勾出妩媚,红唇如焰,明媚漂亮,偏偏语气怜弱无辜,“满意了?么,陈总,我搬过来了。” 大手抚过她颈侧,捧起半边脸,陈星烈半倚靠着横栏,松散玩味,眸里?又带掌控欲和征服欲,喉骨滑动,他饮了?口酒,低低回:“满意啊。” 骨节分明的手指带着蓬松柔软的卷发往下?,落到瘦致锁骨与肩线的中间,漆眸昏昧着幽深,“我?喜欢主动的。” 他手指带着易拉罐的冰,凉凉的,触及过的皮肤都勾起酥麻的战栗感,入目偏又是?这人撩人英俊的一张脸,身材好,腹肌触感很硬。 心底跃跃欲试,喉头有点发痒,翁星单手攀他肩,踮脚主动,吻在他喉结上,眼睫轻颤,扫过皮肤,痒酥酥的。 眼神变了?下?,手指稍一使?力,易拉罐凹陷变形进去,酒液顺着杯壁流下?,冰凉一片。抬手扔了,慢条斯理扯毛巾擦干,陈星烈微垂头,长臂搭在她腰间,掐着腰,一提,连带着让她光脚踩自己脚背上。 耳骨冷白,黑痣清冷,他嗓音里闷着骨笑意,桀骜不驯的野,亲她,弄她,撬开唇齿,攻城略地。 十指挤进她的指缝,他嗓音轻慢又痞,换气时与她耳语,“翅膀是?长硬了?。” “知道勾/引哥哥了。”他埋她肩上说下/流话?,嗓音低沉地,揉了?把大提琴的哑。 耳廓连带脖颈一片通红,脚心踩在他脚背上,硌着骨骼和青筋,又带一种温暖的钝感,翁星脊背发麻,酥了?也?软了?,红唇印上,口红一点一点被吃净。 房间里?散了?点男香,冷调的乌木质感香气,伴随着独属于他的凛冽气息侵入,勾人犯罪。 唇边游离到颈边,翁星在他怀里?,透过玻璃窗往下?望,窥得见繁华璀璨的城市夜景,海浪渐没无声,隐秘在夜里,天黑了?。 耳坠亮晶晶的,银链轻轻贴着皮肤,鬓边湿津津的,望进他眼里?,翁星柔软纤细的手攀他肩颈,任他亲,浮弄。 吻至深长,不知过了多久,听见敲门声。 从窗边至沙发,翁星手里抓了把他的T恤过来?,陷进软座里?,横在他们身前,她抬眸,眼里?含情的看他,“有人来了。” 混不吝的,他咬她耳朵,捏着耳垂,气息粗重,“让他滚。” T恤横在他们之间,翁星手还是?没松,脸热得迷离起来?,还是坚持不能让外人看,“万一,别人看见。” 卷发缠弄,红唇如丝绒,一点眼线上勾,在这昏暗没开灯的房间里更显得清冷娇媚,她皱眉微嗔,楚楚动人。 陈星烈凑近她耳边,坏笑逗她,“穿什么,不是?还得脱。” 耳朵红得要滴出血了,翁星偏过头去?,没理他。 “成”舌尖顶了顶脸颊,陈星烈单手捞过黑T穿上,袖口纹了?暗纹白鲨,左臂纹身往下?蔓延,在冷白皮肤上异样?刺目。 人帅,锋利着棱角陷沙发里?,松散又慵懒,只有唇角还带着点点残余口红,昭示刚刚的荒唐。 拇指内折擦了?擦唇角,就坐沙发边,轮廓利落而倦冷,丝毫没有想搭理房间外人的意思。 整理了下头发,翁星补了?补口红,有些紧张,偏头问他,“是?谁?” 看见他这副拽冷模样又忍不住笑,凑近伸手指轻轻擦他唇边口红,“晕开了?。” 单手抓住她手腕,狭长漆黑眼眸低眸看他,喉骨动了?动,眼底情绪渐变幽深,房间里?安静下?来?,落针可闻。 门外的人声在继续,窸窸窣窣的,似乎是餐盘撞击的声音。 屏住呼吸,翁星心跳得莫名快,望进那样?一双极具侵略性的眼里?,漆黑与深沉都透着未名幽暗的暗示似乎。 让人沦陷,一些片段一闪而过,后知后觉的羞怯感与紧张蔓延,翁星等待宣判,豁出去?了?一般,被人撞见就撞见吧。 她微微闭眼,外间的动静却停止了,传来?员工恭敬的声音,“陈总,晚餐已经备好,敬请用餐,我们先退下了。” 说完,那声音又变小了?,只剩下?训练有素轻手轻脚远去的脚步声。 “?”翁星诧异,抬眸看他,问:“只是服务员?” 陈星烈挑眉,“不然呢?” “除了?你,谁敢随便?进我卧室吗。”他嗓音极淡,肆意桀骜模样?,分毫不将人放眼里?。 “哦。”咬了咬唇角,翁星也?忍不住笑,眼眸亮晶晶的。 黑发半湿,揉了?把,陈星烈半插兜起身,随手把床上的外套丢她身上,“来?吃点。” 分开后?,体温不再,汗也?蒸发干了?,翁星才感觉到冷,室内空调温度开得很低,手脚都冰凉一片,她穿上外套跟陈星烈一起去外面餐厅用餐。 烤羊排和烤虾,大部分是?海鲜,味道都是?别出心裁的精美,辅餐甜点蛋糕也设计得极花心思?。 翁星喜欢他们私厨手工打的一种椰奶油冻的饮料,喝了?两杯,餐肉就没怎么吃。 酒杯里?酌了?些红酒,陈星烈淡淡喝着,注意到她喜欢吃虾,也?不嫌麻烦,耗费十多分钟剥了一盘给她。 喝着椰奶,小口吃虾,翁星努力在他面?前维持优雅,随意问:“你明天公司有事吗?” 长指轻叩桌面?,陈星烈淡回:“一整天都陪你们。” “唔,那今天累吗?”吃了小半盘虾,她吃不下?了?,把盘子推回给他。 瞄了?一眼,陈星烈把剩下的吃了,眼皮耷拉着懒意,一直疏疏淡淡的,“有点。” “噢。”一手托腮,尾音莫名拉长,“那你要睡觉了吗。” 陈星烈瞟了她眼,淡道:“不急。” “噢。”又喝了?口椰奶,脸颊鼓鼓的,翁星想到什么,便?没再吃了?,安静地看旁边鱼缸里的鱼。 “昨晚发的什么?”闲闲一声,手中酒杯暗光流转,他淡问。 像被戳中心事,翁星动也?不动,耳朵红了?,支支吾吾,“没,没什么。” “卷头发了?”他不经意的问。 却正戳到点上,翁星轻轻回了?声,“嗯”,回头看他,“不漂亮吗?” 房间暗沉着光影,随灯光流转,女人明眸皓齿,卷发更衬得慵懒,像只小野猫,撩人得打紧。 喉咙莫名有点痒,拿起酒杯抿了?口酒,他嗓音低沉,回应,“很漂亮。” 让人把持不住,没有定力的那种。 陈星烈湖人忽然有点后悔过来?的这个决定了?,考验他?给看不给弄,真他妈操蛋。 撩了撩长发,翁星满意地笑,“嗯”了?声,声音细弱,“男朋友,你也?很帅。” 帅得一塌糊涂。 翘了?点唇角,陈星烈听她夸,带着肆意散漫,“收下了。”她的夸赞。 客房里?有个生态区,有蓝色的海水和不同种类的海鱼,翁星去?玩了?会儿,手伸到冰凉的海水里乐此不疲的玩。 陈星烈捞电脑在旁边敲代码,就这么相安无事过了?一个小时,夜越深了?,翁星看他无动于衷着,心底有点压抑不住的小躁动。 来回在房间里走了几次,她提议,“陈星烈,我?们一起看电影吧。” 单臂撑着太阳穴,陈星烈撩开眼皮看她,手下?代码跑了?个循环,早没什么事儿干了?。 揉了?揉眉心,他往沙发里?靠,低低回:“行。” “去?你房间吧,有投影仪。”翁星提议。 杏眸微亮,明眸皓齿,盛满期待。 压键盘的手挪动,发出声响,舌尖顶了?脸颊,陈星烈抬眸看她,成,又来?了?是?吧。 不动声色,他散漫回:“可以啊。” 卧室灯光调暗,只留下?两盏夜灯,窗帘半拉,落地玻璃窗外是璀璨的城市夜景,灯光靡靡,在脚下?匍匐。 翁星去?酒柜取了?红酒来?,用两个高脚杯分装了?两份,还不知从哪儿找了玫瑰花来?,用玻璃杯盛着,蛋糕慕斯小甜点摆放,她弄的氛围有点浪漫。 陈星烈在旁看她布置,西装外套她穿着很大,只比短裙短一截,露出一双白皙修长的腿,在这昏暗光线中,晃悠。 调试好设备,翁星弯腰坐进沙发里?,在他旁边,开口轻轻问:“想看什么呀?” 喝了?口酒,陈星烈嗓音浸着哑,“随你。” “哦。”咬了?咬唇角,翁星趁他不注意,调出昨晚看的《五十度灰》,轻轻开口:“那我?随便?选啦,喏,这个电影封面不错。” 前奏开始播放,光影倒影在雪白墙壁上,沉浸感很强,起初一切都算正常。 后?面?,翁星嫌热脱掉外套,只穿短裙坐他旁边,大腿擦过他运动裤的布料,接触着,依偎他肩上。 随着电影发展,莫名的动作声,融入到房间里?,翁星耳烫,心砰砰的跳。 陈星烈弯腰,单手撑着膝盖,听到打火机滑动的声音,他咬着烟,啪嗒一下?点燃。 凛冽的薄荷气息和淡淡的烟草味。 翁星偏过头看她,眼睫纤长,望见他流利下颌线往上棱角分明的脸,黑眸狭长,眼底情绪有点未明。 指间夹着烟,吐烟姿势娴熟,不驯的野痞感。 翁星靠近,轻柔着嗓音问:“很热吗?” 操。 陈星烈低眸看她,很想说他妈的这正常电影吗。 深吸了?口烟吐了?个烟圈,他弯下腰对准她的唇就亲上去?,手指插进她柔软发丝间,吻得她眼里泛起水光,密离起来?。 口腔里夹杂着淡淡的烟味,辛烈刺激,唇舌激烈,裙面?起皱褶又抚平,翁星手臂勾着他,还在低低天真问,“怎么了?,阿烈,你很热。” “我他妈。”一手心的汗,一支烟燃尽,烫到手指都不觉。 左腕纹身,弯曲疤痕往上上青黑色的图案,在这昏暗中,见她红唇明眸,撩人无比。 电影里似乎到了高潮,有声音传出,陈星烈忍着,只发狠地吻她,吻得她喘不过气来?。 一番热烈激吻,裙子有点松了?,他没再看电影屏幕一眼,却也?吻得坐怀不乱,像个君子。 呼吸起伏,胸脯微挺,翁星软在他怀里?,嗓音柔又低地唤他,“陈星烈。” 他凑她耳边咬他,“什么破电影。” “你……”咽了咽口水,翁星抓住他手,隔着薄薄衣服布料,触摸到腹肌的轮廓,彼此?相靠得太近,能听见呼吸的声音。 沙发凹陷得进去?,红酒在玻璃杯中晃动,折射一点薄光。 空气中升温很多,衣料摩擦声,电影声,他抱着她,指间勾着她耳坠,肩上皮肤也?有汗,内心明了?。 却在克制。 翁星心跳很快,长发散在肩侧,眨眼看他,她轻轻喊他名字,“陈星烈。” 他弓腰亲她,后?背棘突明显,碎发很短,眼眸底情绪深而带着欲。 翁星抓住他手,压自己皮肤上,眼波带着妩媚和怜弱,她轻轻问“会疼吗?” 眼神变了?一瞬,沉下?去?,烟头摁在烟灰缸里,酒液晃动,他声音低哑,“你说什么。” “我?说,疼吗。”翁星拿出之前在他床边看见的那盒计生用品,眼底光明暗盈盈,呼吸如薄风掠过,热而撩。 “我想试试。”低低一声。 电影画面?照着鱼缸,水波潋滟,女人的脸明媚漂亮,骨子里?透出股柔得勾人的劲。 舌尖顶了顶脸颊,是?被主动撩了?。 是一种悸动,压抑的风暴。 他闷着坏,在她耳边回应,“好啊,宝贝。” 第一次,他很有耐心,一遍一遍吻她。 潮声起落,夜色四合。 愉悦和刺激成为大脑皮层深沉记忆,如浪花拍打礁石,碎末飞溅,令人依恋迷恋起来?。 … 翌日。 翁星在他怀里?醒来?,抬眸看见他优越的下颌线,心底像有某种隐秘期许般,只有两人知道。 地上衣服乱了一地,有的烂了?,红酒杯里?塞着手机,泡了?一晚上水。 闹钟没响,翁星清醒过来?,起身去?看手机,“完蛋了?,今天要去接我爸妈。” 刚起床动一步,就有点酸痛,她回头忿怨地看某人,怎么这么能折腾。 陈星烈早起了?,都特意买了她喜欢的早餐回来?,这会才钻进被窝里?和她睡一会,此?刻迎上她有些埋怨的目光,忍不住笑,“慌什么。” “真可爱。” “可爱你个头。”翁星指手机,“都开不了?机了?,都怪你昨晚那么能折腾。” “嗯?”他低头亲了她一口,“买个新的。” “爸妈十点落地。”翁星催促她,“你快看一下?航班号。” 他起身,背对着她穿衣服,捞了?件冲锋衣穿着,拉链拉到头,露出的喉结泛红,端早餐在她旁边喂她吃。 翁星这才注意到自己身上的痕迹,“我?要穿长裙。” 脖子上的草莓,昭示昨晚的一切。 陈星烈哄她,“马上送来?,乖乖先吃早饭。” 咬了?口槐花馅饺,翁星问:“清洗了吗。” “昂。”他又递了一勺饺子过来?,“我?帮你洗过。” 脸颊绯红,翁星咬饺子,脸颊鼓鼓的,眼神闪躲,又有点羞。 昨晚做到最后?,翁星都睡着了?,他还没,食髓知味,最后抱她去浴室单独帮她。 酒店配套东西很全面,他也?及时给擦了?药,翁星没那么疼,就是?酸,疲倦,好像被人打了?一顿。 吃完早餐来?了?点力气,有人敲门送衣服和新手机来?。 翁星进浴室简单冲了?个凉,一点一点回想,算是?懂了?孙曦最后嘱咐他那两句话的意思?。 什么不行啊,明明就是忍可久了。 刚开始也?很生涩,后面就愈发熟练起来,每一次。 收拾好痕迹,翁星终于酒店和他一起准时出门,戴墨镜穿长裙,也?是?化的淡妆,一副很低调的模样?。 他心情好,单手控方向?盘,还哼了会儿歌。 翁星觉都没睡好,还有点困,靠车窗座椅了?小寐,等到机场时,接过他递来的酸梅糕,有点惊喜,“你什么时候买的?” “你睡着的时候。”他喂她,宠溺得跟什么似的。 明明冷漠拽的一张脸,平时谁都懒得搭理,他扶她腰,低低问:“还酸吗?” 翁星嗔他一眼,“闭嘴。” 在大厅等候,听广播也听得昏昏欲睡,翁星靠他身上,还不忘喃喃嘱咐,“我?爸妈如果对你态度不好,你先忍一下?呀,我后面回去劝劝他们就行,别拿那臭脾气对人啊。” “等会午宴我订好了,喏这个位置,我?手机里?的地方,发给你。” “等他们到了告诉我一会,好困,我?先睡会儿。” 抱她进自己怀里?,陈星烈低“嗯”了声。 航班十点一刻落地,出机场大厅时刚好十点半。 翁星被陈星烈叫醒,被他牵着手往前走,还有点睡眼朦胧,一看自己手机在他手里,她有些焦急,“我?爸妈呢,到了?吗,打电话来了没?” “嗯,我?接的。”低低一声,他带她直接往一号口走,把越野开到那边停下?。 翁星人还有点晕头转向?,就看见他往前走,在出口处看见了?她爸妈。 柏悦一身香奈儿套装,提着挎包,看见站在翁星身边的陈星烈时,点了?点头。 翁星扑上去?,和她抱了?下?,“母上大人,你回来?,还认得路吗?” 柏悦一眼注意到她脖子上的红痕,声音有点冷,“不认路,你们这是?能把我?和你爸拐了?吗。” 脖子上的红痕往下还隐隐看得见草莓印,柏悦对陈星烈也?冷声冷语的,没好脾气,包也?不让他拿。 翁星接过她的包,笑着安慰她,“好啦好啦,知道母上大人是坐十几个小时飞机累了?,女儿帮你提包。” 柏悦虽然冷着脸,但也还是让她拿了。 由她挽着手,跟在后?面?走。 陈星烈则接过了行李放进越野后?备箱,对他们也?算礼貌周到,喊阿姨叔叔。 翁怀杰深深看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最后?握了?握手,叹道:“七年,是?长大了?,成熟了?。” 翁星趁机替他美言,“是?呀,爸,阿烈现在是两家公司控股人,他创办了?远柘,也?接管了?照庭,你说的有能力,他是不是做到啦。” 她还记着,高三时翁怀杰对她说的那番话?,只要陈星烈有能力,他还是愿意让自己闺女嫁给他。 被这样?一通话?堵得无言,翁怀杰对陈星烈开口;“年轻有为啊,陈星烈。” “没有,翁叔叔。”此刻他那嚣张桀骜全都收敛,在他们面?前都表现得很有礼貌。 翁怀杰拍了拍他肩,“算了?。” “你们年轻人的事我管不着,囡囡喜欢就行。” 而无论从任何?角度来?看,他们家这个女婿已经优秀到让人望尘莫及的程度,再挑错,显得不近人情。 柏悦却不知怎的,从见第一面?后?,就对陈星烈不冷不热,也?不怎么看他。 翁星都有点尴尬,她贴她耳边说,“妈妈,这是?阿烈呀,你不是总和我念叨他,现在长什么样了吗,还满意吗?” “长再帅有什么用,招桃花,渣男脸。”柏悦冷冷道。 车内气氛一时有点尴尬,是?陈星烈开课,“柏阿姨,我?只会有翁星一个女朋友。” “妈,你说什么呢?”翁星拉他,“阿烈不是?这样?的人啊,你从小看他长大的不是吗。” “是?哦,就靠这副皮囊就把你迷得七荤八素,鬼迷心窍了?,他玩多花,你都能接受啊。”柏悦憋着口气,语气也?显得刻薄。 翁怀杰听不下?去?了?,“悦悦,少说点,别对后辈这么苛刻。” “妈。”翁星撕颗糖塞她嘴里,“你坐飞机这么久有点晕吧,吃颗糖,好好休息。” 说完她才从后座下去,走到副座拉开门,看见陈星烈也?怕他生气,正想去?安慰。 就看见他曲了曲指节,掰下?反光镜,一条一条逻辑清楚,又真诚地回:“柏阿姨,你或许对我?有误解。” “但我?会以我生命的名义起誓,我?只会爱翁星一个人,会呵护她,爱护她,让她不受一点委屈,更不会去?伤害她。” “只要我?不死,我?不会背叛,不会出轨,不会传出任何与别人的绯闻,我?立誓。” “请叔叔阿姨放心,如果有违背,婚后?我?所有财产都可以交由给翁星。”他可以净身出户。 怔了?怔,翁星眼眶渐渐湿润了?,她牵住他的手,低低道:“不准这样说自己。” 她看向?柏悦,“妈,你对阿烈有误会,有事我们回家说好吗。” 翁怀杰也安抚地握了握柏悦说手,他示意陈星烈,“你们开车,不用管我?们。” 一路无言,翁星看他单手控方向盘,脸上没什么表情,也?不知是?不是?生气了?。 他就拿手指勾他掌心,用新手机在绘画板上写字给他看。 〖我妈很好哄的,别气。〗 〖她肯定误会什么了,说开了?就好。〗 〖还生气吗,微笑娃娃脸.JPG〗 翘了?点唇角,陈星烈垂眸看她,嗓音低低的,“昂。” 他压低声音,“你男朋友有这么小气吗。” 翁星眨眼看他,“昂,你不小气,只是?好哄。” “嗯。”他淡笑,顺手给她喂了颗青梅糖。 最后?去的饭店却不是翁星订的,而是?本地很有名的一家私房菜,需要预定很久的。 一下?车,就有服务生上前招待,引他们去最里面雅间。 翁星挽着陈星烈的手跟在后?面?,低低问:“你什么时候订的?我还以为你没准备呢。” 伸手捏了捏她耳垂,他嗓音低,散漫一截,“半个月前。” “这么早?这么上心呀”翁星惊讶。 “嗯。”他低头亲了亲她耳畔,“对我?老婆,不应该上心么。” 耳畔发痒,翁星笑着回,“嗯嗯好。” 这么腻歪着,被柏悦回头看见了,眼神不善,浓浓的警告意味。 慢慢站直了?,单手插兜,陈星烈不和她闹了?,又恢复那副高冷拽哥模样?,一路的小姑娘都忍不住目光往他瞟。 柏悦在前面神情不悦地叫了声,“翁星,跟妈妈来?。” “我?不。”翁星也?犟,今天就有点闷气在,她不明白她妈怎么了?,突然这么横眉冷对千夫指的。 柏悦脸色不好,但也?没说什么,跟翁怀杰一起走了。 这家餐厅修建得很有古意,雕梁画栋,檐上飞燕,山石楼阁,每一处布置都很有讲究。 进了?雅间,由屏风与外面相隔,听得见流水飞泄声,曲石婉转,不远处还有人在弹古筝,意境高远,很修身养性的场所。 雅间外是?山石布景,有荷亭里?,里?面?却也?不热,消暑茶和配菜早上了?,剩下的菜单有他们新点。 到了?里?面?,这家餐厅的老板特意过来?,恭敬的唤“陈总,已经按您的要求布置好了。” “私厨,食材都是?最新鲜的,只等你们点餐了。” 陈星烈惯不是有耐心能与人好相处的人,这会见翁星父母也?都抑着性子,一路好声好气的说话?,这会也?是?礼重有加,把菜单先给了翁怀杰,让他们先点。 “这道招牌乌骨/□□。”翁怀杰看了?眼翁星,“星星,你有什么爱吃的,点。” “阿悦,我给你点这几道甜点。” 一圈下?来?,翁星也?看不得她妈那么不开心,也?给她点了好些她喜欢吃的东西。 她只应几声,虽然没什么好语气,但也?没呛人,维持着表面?和气。 直到服务生和经理都退下,翁星坐在柏悦身边,她和陈星烈说悄悄话?的时候,被柏悦打断。 “翁星。”低低一声。 翁星抬头看向她,“妈妈,怎么了??” 吹了?吹茶叶,柏悦开口;“陈星烈。” “柏阿姨。”他低回。 茶叶被吹开,浮起清澈水纹,柏悦憋了?一路了?,这刻又看了眼翁星脖子上的红痕,心疼,“这儿没其他人,阿姨就说了?。” 陈星烈:“阿姨,您说。” “你们平时玩在字母/圈那一套吗?”低低一声,她问。 第77章 暮色 愣了?下, 迷茫了?一瞬,反应过来?后,脸颊微微泛红,“啊?妈, 您从哪儿看出来的。” “那就是咯?”柏悦冷笑一声, “这么多年你都白?读了?, 去给人家当?……” “没有没有……”翁星脸热得不行了,连忙阻止她说出那两个字,“我们没玩过啊,我只是昨天电影看?了?点。”她看?完了?那部电影,但后面部分都没敢让陈星烈看?, 情至了?,侵入进入时,从沙发到床上?, 电影里后续剧情就没人看见了?。 捏搪瓷杯的指节用力, 指骨修长, 青筋迭起,耳骨有了?丝薄红, 陈星烈脸皮也薄,这会听他们谈论这种事, 只觉得喉咙发干发痒, 涩得慌,但还是如实回,“阿姨,我和翁星没有过这种癖好, 也没有尝试过。” “是吗?”柏悦将信将疑,又看?了?眼翁星脖子上?的红痕, “这痕迹怎么像是项圈,还是系绳弄的?” 翁怀杰咳了?声,端起茶杯抿了?口热茶,扫了眼翁星脖颈又移开,脸色还算淡定。 “阿姨”长指捏着陶瓷盏,耳骨黑痣旁的皮肤隐可见红晕,陈星烈还是沉着声回:“您误会了?,这道痕迹与那些无关。” “是吗?”柏悦探究地问,“那这痕迹是怎么来的?脖子上看见了草莓印。” 脑海里莫名浮现出那些画面,翁星脸烫得都不行,“妈,都说了?不是啊,你怎么不信呢,我和阿烈都没到那一步呢。” 翁星眼神示意陈星烈,和她一起圆谎。 柏悦更?怀疑了?,问他们:“是吗?” 转了?转食指银戒,陈星烈低回:“嗯,这道红痕是一次意外事故受伤导致的,是我没保护好翁星,叔叔阿姨,你们都可以责怪我,骂我。” “受伤了?”柏悦眼底顿时涌现心疼,往翁星那边靠了?靠,“来?,给我看?一下,严重不严重?” “都不疼啦。”翁星伸手挡了挡脖子,对她笑笑,“妈,你不用担心你女儿,我有阿烈保护。” “是不是啊?老公。”翁星转身向他眨眨眼,故意这样喊了?他一声。 清越动听一声,在这雅间里清晰可闻。 柏悦先是瞪了翁星一眼,翁怀杰也低低咳嗽了?一声,揉了?揉眉心掩饰。 勾了?勾唇角,陈星烈低低应了声,“嗯。” 转身他对柏悦,极认真开?口,“柏阿姨,我会照顾好翁星,我会娶她,我们都身心健康,无不良癖好,更?不会成为支配者和臣服者这两者角色。” “我爱她,平等,热烈,珍视。我们相?识,相?知,相?爱,灵魂拥有同样的纬度和频率。” “爸,妈,请允许我这样称呼你们,因为翁星会成为我妻子,我的唯一选项。” 碎发漆黑,男人低垂着眸,眉间锋利桀骜削减很多,漆黑长眸底,盛满深情。 字字从心。 鼻尖有点发酸,翁星抓他手腕,揉了?揉他的指节,抬头对他笑,“我也爱你,阿烈。” “行了?行了?。”柏悦这才松了口气,脸上?露出笑容,“答应你们,这么腻歪,比我和你爸年轻时还腻歪。” “陈星烈,好好照顾我女儿。”翁怀杰回。 “放心,爸妈。”陈星烈伸手剥了颗荔枝,喂给翁星。 “太甜了。”翁星腻着他笑,手掌被他抓握在掌心,桌下的高跟还有意无意去勾他,就想撩拨他。 他今天太沉稳了?,和平时散漫拽冷模样相?差太大,翁星就想让他破功,一下又一下的拿脚腕蹭他裤腿布料。 高跟鞋鞋尖轻轻踩着那双黑皮鞋,一点,转了?个圈,鞋跟磕地板上?,清脆一声响。 眼神?变了?下,陈星烈低眸看?她,挑了?挑眉,低低道:“想玩?” 翁星眨了?眨眼笑,装没听见,看见她爸她妈说悄悄话又贴一起,就喊了?声,“妈,我要吃你那的桂花糕。” 翁怀杰刚剥完一块,就被柏悦拿去给她了?,柏悦嗔道,“这么大人了?,还这么贪吃。” “略。”翁星接过咬了一口就不吃了?,丢给陈星烈,“你吃。” “不吃了?”他淡问,也还是接过吃了?。 翁星摇摇头,“我喜欢吃酸甜口的。” “你不知道吗?陈星烈。”翁星又拿脚尖蹭他。 舌尖顶了?顶脸颊,陈星烈俯她耳畔,低低开?口,语气里闷着点坏,“回家和我慢慢玩儿,玩个够。” 耳朵一热,翁星伸手拍他,却被他抓住手腕。 “星星,阿烈。”柏悦叫住他们。 桌下的脚还勾在一起,隐秘的刺激感滋生?,大腿贴着他的,翁星一手托腮,看?着柏悦,眼底带笑。 “妈,您说。”陈星烈声音显得有几分哑。 “你们未来怎么打算的?”柏悦吃了颗翁怀杰剥的葡萄问。 “先领证结婚,然后一起研发医疗科技相?关的APP。”陈星烈低低回。 怔了?下,翁星看?向?他,原来?他一直知道自己接触X计划的原因,她想从事医疗研发相?关的工作,他也知晓。 心底涌现暖意,还是忍不住蹭他腿,高跟鞋带子扣子蹭了下他脚,摇摇欲坠。 柏悦倒是有些惊讶,看?他们面上?一切正?常,问:“你也从事研发?” “阿烈,你大学学的什么?” “哲学。” “啪!”清脆一声,高跟鞋砸地上?,清晰一声。 黑色长裙下一双白皙修长的腿都快缠陈星烈腿上?了?,勾人无比。 柏悦和翁怀杰都注意到这边动静,柏悦脸色变了?下,生?硬道:“星星,你在弄什么?” 翁星弯腰掀开桌布,忍住不笑,“我也不知道诶,我的鞋怎么掉了?。” 柏悦和翁怀杰脸色都变得有点古怪,含义深沉的看?了?陈星烈一眼。 掌骨抵了?抵指尖,陈星烈维持着正常表情,低问,“是吗?翁星星。” 他弯下腰,碎发漆黑,领带半垂下砸她手心里,与她咫尺之距,呼吸温热,大手往下直接掐了?把她腰,贴近她耳边耳语,说了?句话。 翁星瞬时耳朵通红,脸也跟着热起来?,目光变得有点闪躲。 他翘了?翘唇角,拉开?椅子,弯腰捡起那只黑色高跟鞋,“我帮你穿,老婆。” 脸颊红度直逼耳廓,翁星热得不行,喉咙都发涩。 他半蹲在她身前,大手握着高跟的后脚跟,一只手握住她纤细白皙的脚腕,脚尖朝内,轻轻一推,穿上?了?那只黑色镶带细钻的高跟鞋。 撩过裙摆,脚尖落地,他起身,走到洗手池旁,拧开?水龙头,慢条斯理的清洗手背,冷白?骨指上?带了?水珠,微微折射日光。 余光中看?见一眼,眼睫轻颤,翁星呼吸缓了?缓,脑海里不自然闪现某些片段,脸上?红晕一点不消退。 脚踝处还带着残余体温,在这有冷气消暑的房内也降不下温,似乎总能?感受到他手中干燥温热的痕迹。 “星星,你很热?”柏悦问,“脸这么红。” “啊?”翁星恍过神?来?,收回余光,双手握起面前的茶杯,喝了?一口。 “茶叶也吃?”柏悦问。 “啊,不是。”翁星连忙拿纸巾吐掉口中的茶叶,眼神?聚焦一瞬,陈星烈拉开?椅子坐下。 “爸妈,菜品马上?上?来?,路途辛苦了。” 有服务员进来?,用白玉似的盘子盛上糕点,摆放在桌上?。 陈星烈挑了一块递到她面前。 翁星抬眸看?他,眼底还带着一丝羞,半嗔。 他挑眉笑了下,“不吃,要我喂?” 翁星气得,轻轻垂了?下他手腕,自己接过那块酸梅糕吃了。 咦,味道不错。 她几口吃完一整块。 陈星烈不动声色的把那盘酸梅糕都摆放在她面前,她一伸手就能?拿到。 “星星,你今天怎么了?,魂不守舍的?” “脸还那么红,中暑了吗?”说着柏悦就想起身,来?摸摸她额头。 “我没事,妈。”翁星挡过,连忙回。 柏悦倒也没再坚持,喝了?口冷饮,继续接过话头问:“哲学?怎么做研发。” “妈,他自学的,阿烈高中编程就很厉害,一直是大神级别的。”翁星说起来?,眼神?里都有光,隐隐自豪。 “行,显着你了?。”柏悦淡笑了?下,问她,“所以你大学学编程是因为阿烈。” 又吃了块酸梅糕,翁星摇头回,“不是啊,是因为数学。” 她微偏头看?陈星烈,澄澈杏眸底有光,“我好不容易把数学学到能打一百四十分?,我舍不得放弃不学了?,就选了?个学数学最多的学科。” 因为某人曾经手写了两本四百多页的笔记给她,她才能?从基础开?始巩固好,再往上?学更?深更?难的题型,才走出那种深刻自卑且自我怀疑的时刻。 其实,她也有一点私心,她想看懂他高中写的代码是什么,她还想与他有未来?,与他并肩。 陈星烈低头,握住她手心,取戒指转给她玩儿,“你数学很厉害。” 眼眶湿润了?,翁星仰着头看?他,“你一直这样认为对吗?陈星烈。” 指骨勾了勾她手心,赢爪纹身显露一角,手腕相?贴,和她在一起,陈星烈点点头,“嗯。” 他从六年级春游时就喜欢的姑娘,捉住小松鼠喂松果,热心的帮生?病中暑的同学背水,自己走再累也不会喊苦,张牙舞爪跳到他面前来说打劫,把你的干粮交出来?,陈星烈。 给了?她,她吃了一半还回来还他一点,说真害怕他饿死,饿死她就没有小跟班了?。 气呼呼的,却总是心地好,她能?欺负他,却不允许班上的同学欺负他。 那时他低下头,白?净温和的脸蛋,总是很好脾气,他在日记本里写了第一个词:喜欢。 她头脑没有别人聪明,学数学总是听得半知半解,写起题来?抓耳挠腮像个猴子,但是尽管这样,她也从不会因为难而不写,她会抓他教她,一遍一遍不知疲倦,知道学会。 陈星烈知道她很努力,努力的学好数学,所以从小就有给她写数学习题讲解的习惯,她虽然拿不了?满分?,但数学成绩也一直维持在中上。 班里的除了她以外的任何人考的一样的分?数在他眼里也只能?换来?一个“差”的评价,而她不一样。 努力的人,不应该被嘲笑,更何况是他喜欢的小姑娘。 他只会像小时候一样说,“对呀,你很棒,老大。” 她的数学很好,一直是这样,在他心底。 鼻尖发酸,翁星喜欢的陈星烈重来没有轻视嘲笑轻蔑过她,包括她高一时考出的那张不及格的数学卷子,也一样。 “陈星烈。”翁星叫他,她揉了?揉鼻尖,轻轻回:“其实,我高一时的分班考试不是故意考那么差的,是因为我考试的时候发烧了?,我其实一直想和你在一个班。” 怔了?下,陈星烈问:“不是故意?” 翁星眼里都泛泪花,有点没出息,“我又不讨厌你,我干嘛要故意。” “那个时候,我讨厌你,是一个伪命题。” 所以,他一直暗恋着喜欢的姑娘,也喜欢自己。 头破血流的剥开?珍珠,发现那里面早已经刻好自己的名?字。 胸口有些沉闷,喉咙发涩,陈星烈弯腰,轻轻拿纸擦她的眼泪,最后又极轻极温柔地吻上她眼睛。 他被父母厌弃,不被所有人喜欢的那两年里,也有人在城市某个角落默默喜欢他,祈求他平安无恙,前程似锦。 紧紧抱住他,陈星烈低头亲吻她发顶,如同对待珍宝,他轻轻回:“不分开了。” 柏悦吃了?颗葡萄,看?见他们这样,鼻尖也没来由泛酸了,还是那样感性?想哭,翁怀杰拿纸给她擦眼泪,温柔哄:“女儿都找到自己喜欢的人了?,我们要不要去看?个电影。” 柏悦拍她手,开?始自我怀疑,“是不是我们当?时管早恋太严了?,这俩小孩初中互相?喜欢我们都没看出来。” 翁怀杰仔细回想,“有吗?” 初初一初二初三时,他们家那姑娘成天玩得飞起,烈得不成样,他实在是没从哪儿看出来有早恋的潜质。 翁星弱弱举手,“那个,爸,我是初三下册才开始喜欢阿烈的。” 初三下册才开?窍,同龄人里看来确实算晚的。 “哦,那怪不得吧,我就说。”翁怀杰推锅,“我们闺女真没让我们看?出来?,这怪不着我早恋管得严吧。” 柏悦指了?指肩膀,“我也没早恋过,真遗憾,一毕业就听我爸的话来和你相亲。” “你怎么不和我读同一所高中,和我早恋?” 翁怀杰帮她揉肩,无奈,“老婆大人,你忘了你高中在美国读女子中学啊,我在国?内,怎么和你早恋。” “就算我能出国去你学校找你,估计也会被当?变态赶出来?吧。” “也是。” 翁星若有所思,问:“妈,那你和爸是一见钟情了?” “嗯,算是吧。”柏悦笑,“还不是他长得帅,图脸。” 说着她也看了眼陈星烈。 翁星立刻护住他,义正?言辞,“我可不是图脸,我图他这个人。” “行行行,受不了你们这年轻小情侣了。” 就这么说着,有服务员推餐车进来?,开始一样一样的上菜。 晁奕原本在门口候着,这会进来?了?,在陈星烈身边低声说了?句什么。 他起身走到屏风后,和晁奕似乎吩咐了几句,而后便回来?了?。 翁星问他,“公司有事?” 他点了下头:“嗯。” 翁星伸手推了?下他,“那你先去呀,也不浪费今天见我爸妈穿的这身正?装了?。” 勾了?下唇角,他拨她手腕手链,“陪爸妈吃饭。” “公司事不急啊。”翁星问。 “昂”他模样散漫带点慵懒,“解决了?。” “这么容易就解决,还和你汇报什么。”翁星默默吐槽。 “别想了?,先吃饭,翁星星?”陈星烈夹了块鸡肉给她。 饭后,晁奕先开?车来?,把柏悦和翁怀杰的行李装上了?另一辆车。 柏悦在路口查看?地图,“囡囡,你定的酒店是在市中心吗?” “对呀。”翁星让他们先上车,自己最后坐到副驾驶。 饭后有点犯困,她眯了?会儿,等醒来后发现周围的建筑变得越来?越少,马路上?也没什么人,离海边越来?越远,隐隐能?看?见青山的轮廓,往人迹罕至的地方驶去。 “等等,我们这是在郊区?”翁星后知后觉。 柏悦靠翁怀杰怀里也睡着了?,翁怀杰也疲累得眯着眼。 翁星自动消音,问比划着问陈星烈:“要把我爸妈卖了?” 低笑了?声,陈星烈扯了?扯领带,单手控方向?盘,把导航给她看了一眼。 目的地:青鹿山温泉度假山庄。 … 半小时后。 温泉酒店的经理过来?,带柏悦和翁怀杰去了偏西的一处池子。 翁星看?着他们的背影,还有些懵,“就让我爸妈这样走了?” 陈星烈挑眉看她,“不然呢?” “你想和他们一起泡?” “不是。”翁星反应过来?,“你特意为我爸妈他们订的?” 旁边的应侍生?恭敬补充,“我们为翁先生?翁天天提供的是疲惫酸痛一扫清套餐。” “噢?”翁星闻言也扶了?下腰,抬头嗔了?眼某人,“我也有点酸。” 指节划打火机的手顿了下,陈星烈低垂了?点眸看?她,“哪儿?” “没哪儿。”耳廓漫上?一丝红,翁星跟着穿马甲的服务生往前走。 竹影斑驳,映照着夕阳,踩在石阶上一级一级阶梯往上,人也变得安静下来?。 山风和煦,山上的温度比山下低很多,清凉无比。 跟着小路先进了?酒店,到采光和通风都很好的一栋别墅里,一楼有室内温泉,石壁冰凉,泉水里却温暖得泛出热气。 翁星先和陈星烈上了二楼。 放下挎包,脱掉高跟,室内装潢简洁温馨,透过落地玻璃窗一眼可以看见一楼的室内温泉。 冒着热气,掩映在竹叶间,半束阳光照进去,给泉水渡了层浅金色。 四周僻静无比,偶尔听得见鸟雀啼叫,一切都显得清幽。 揉了?揉肩,翁星坐进沙发里,抱着抱枕看?他。 碎发漆眸,西装外套对折挂在手臂上?,人高,不笑时很冷淡,此刻竟也和她一起换上了居家拖鞋,随意慵懒。 取下腕表,扯了?扯领带丢下,就穿一件简单的白衬衫,清隽而冷。 翁星拿了遥控器开了客厅的电视,在冷气下面惬意的闭眼,盘坐沙发上?也没什么正?形,长发松散开?口,纤细白?皙的脚腕勾着沙发沿,裙摆扫过。 抬眸看?他的时候清纯又无辜,却又勾人,“我们等会也要下去泡温泉吗?”她问,怀里还抱了?个粉色抱枕。 摸了?支烟咬着,陈星烈单手寻点烟器,“昂”了?声。 眼睑底下一圈淡淡的青黑色,眉眼压下,他仰靠进沙发里,半陷进去,稍显疲惫倦意。 翁星才想起昨晚,他折腾到那么晚,早上?还早起买早餐,今天又奔波一天,应该是累了?。 脚尖蹭了?蹭他膝盖,翁星问:“是不是累了,昨晚光让你动了?。” 他没回,手里的烟也没点,侧脸轮廓半陷入阴影里,可见凸起的喉结,和腕骨处蜿蜒向上的刺青。 脑海里浮现出他昨晚的模样,脸上?莫名?烧起来?,翁星故意闹他,“不理我了?是嘛,陈星烈。” 脚踝擦着他西裤布料,一下摩挲,她撑着从沙发起身,靠近他,长睫轻颤,轻轻开口:“不行了?” 刚说完,手被他轻轻一拉,拉进他怀里,抵着他坚硬的胸膛,翁星耳热,睫毛长而密,眼睛从下往上?看?,显得无辜。 心跳砰砰,他抱着她,嗓音慵懒,下巴磕在她肩上,“别吵。” 半跪着在沙发上?,翁星哦了?声,问:“那你是要睡觉了么。” 日光西斜,窗帘微微被风吹动,空气里浮动着淡淡的薄荷熏香气息,电视声音开?得很小,里面的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翁星一边摆弄遥控器,一边想着自己等会一个人去泡温泉多无聊,该准备什么东西时。 这人就抱她坐腿上,一手捏了?捏她耳垂,轻轻痒痒,骨子里带着坏,嗓音磁性?,试探或提议,他低低开?口: “翁星星,换个姿势?”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cc)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